主题：【原创】面对绝症如何抉择 -- 大西洋14

母亲去世已经两年多了，是癌症，肺癌，虽然母亲一生从未吸过烟。

母亲被查出癌症是偶然，一次例行的年度体检。２００６年秋季体检时，肺部X片有一个斑点，医生怀疑是肿瘤，建议做活体检查，以确认是良性还是恶性。

弟弟妹妹们认为应该做，作为长子，我考虑了一天，也同意了。我的犹豫当然不是不想为母亲治病，只是在权衡利弊。母亲当年已经７７岁，活检需要穿刺，母亲是否受得了？如果是良性到也罢了，万一是恶性，穿刺是否会把恶性细胞激活？。得知穿刺的针只有不到一毫米粗细，沾一点细胞即可，不会刺激（恶）细胞，我也同意了。

结果出来了，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了恶性肿瘤，且是肺癌中最恶的小叶细胞。

是否把结果告诉母亲是我们的第一个抉择（是否做活体不是抉择，只是询问了解可能出现的后果），一般情况下，在知是绝症时，很多人主张不要将实情告诉患者，以免患者精神受到打击，承受不了。

要做到这一点在母亲那里几无可能，母亲是国家干部，见多识广，心又细，到肿瘤医院做检查她已心存疑窦，不把结果告诉她她也会主动问。再说，母亲识文断字，所有的化验结果都要亲自过目，遇到不懂的医学专用词汇（譬如专门说明肿瘤情况的T、M、N三个拉丁字母，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T表示肿瘤的性质，M表示肿瘤的大小，N表示肿瘤的程度，是否已扩散），她也会问个一清二楚，你不告诉她她自己会去查。与其让她劳心费神自己查，还不如直接告诉她。

母亲很坚强，得知病情后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精神萎靡，用一个时髦的词就是很淡定，只是让我们商量一下如何治疗。

手术是不能做的，一来母亲年事已高，承受不了那么大的手术；二来病灶位置也不好，医生也建议不做手术。

我们面临了第二个抉择，是否化疗？医生建议做，理由当然很多，早期治疗疗效最好；患者年纪大了，化疗是最好的选择等等。我是主张不做的，一来我知道放化疗对身体的伤害极大，担心母亲受不了；二来当时母亲并没有什么身体上的不适，能吃能动，虽然家里有个小保姆，很多事情她还是自己动手的；三来还是担心癌细胞受刺激后反而活跃了。

我把我的想法和母亲说了，母亲考虑了两天说，还是试试吧。医生建议、弟妹们同意，母亲本人也愿意试试，我自然不能再反对，但提出一旦感觉受不了，马上停止。

结果不出所料，化疗反应在母亲身上一一出现了，头发脱落、恶心、食欲不佳、体乏虚弱。血相也不好，白血球一直上不来。实际上，做了放化疗之后，母亲的白血球一直低于正常水平，打增白针后可暂时增加一些，但很快就会减少，毕竟是人选的而不是体内自身生长的。

勉强做了一个疗程之后，就停了。然后就是反反复复的住院、出院，再住院，进行各种检查，CT、核磁共振、抽血检查血相。当然也看了中医，开了些中草药调理。

时间过了数月，情况没有什么好转，却也没有恶化，肿瘤长大了一些，但癌细胞并没有扩散。我的担心缓和了些，心想，只要坚持中医调理，母亲的身体应该可以慢慢恢复的强一点，虽然不能完全康复。

其时正值酷暑时节（母亲查出癌症是头年秋末初冬），夏天北京的桑那天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肺部有问题的母亲了。母亲的感觉很不好，气短，更没有什么食欲了。

询问医生，医生建议可以做做放疗，说是化疗是药物通过血液循环杀死癌细胞，放疗是直接对准病灶杀死癌细胞，对身体的伤害小。对此我是不信的，放、化疗只是手段不同，效果应该是一样的，都对身体造成伤害。

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具体不说了，时过境迁，也是为了给母亲治病），母亲又做了放疗。结果弄成了放射性肺炎，少量肺组织纤维化。

至此，西医已无能为力，用医生的话讲就是，回家静养吧。

我们自然不会放弃，转而全力求助中医。

面对癌症，中西医的理念是完全不同的。西医的目标就是癌细胞，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把癌细胞杀死就算成功，至于是否会影响到患者整个身体的健康，西医是不管的。中医则不同，对癌细胞，中医可以说是视而不见，中医所考虑的是如何调整患者体内好细胞和坏细胞的平衡，增加好细胞的数量，提高好细胞的质量，用以遏制（不是杀死）坏细胞的发展。

听起来玄而又玄，细想起来有一定道理。每个人体内都有可能有癌细胞，或者说准癌细胞。是否癌变，取决于体质的强弱、心情的好坏。过度的疲劳，一次偶然的撞伤，长时间的郁闷，都有可能引起癌细胞的活跃。做什么都不要废寝忘食，保持开心乐观的生活态度，这是预防癌症的最好办法。没有什么科学根据，只是我自己的认识罢了。

比对定段时间的中医调理，母亲的情况又有了些好转。虽然还有些气短（肺部有些纤维化后，喘不上气来的现象严重了一些），但活动少，她也没感到更大的不适（可能因为了解自己的病情，时间也长了，有些习惯了吧）。

此时，接到了单位外派的通知。看母亲病情基本平稳（当然是病中的平稳），征求了母亲的意见，我就赴任了。

在外期间（近一年吧），每周电话询问情况，时好时坏。时间进入到２００９年末，情况有些不太好，母亲食欲极不好，每次只能吃很少的一点食物。某日，家里说有一种药片，对癌症一定疗效（３０%），叫什么特罗凯，英国（？）产，弟妹们认为可以试一试，母亲也同意。

我稍有迟疑，依稀记得母亲患病一年后，也有人提到过类似的药，说明书上的一句话使我打消了使用这种药的念头：“少数患者可能会引起腹泻等不良反应，（这种不良反应）将是不可逆转的”。而特罗凯的说明书上也有类似的话，如果出现“不可逆转”的不良反应，将如何是好？

当时我身在国外，不了解具体情况，自然不能反对。可能也有点儿私心吧，担心旁人说闲话，那种药片每片５００元，每天一片，一个疗程３０天。当然还有一个因素就是美好的愿望（说的不好听就是侥幸心理），这也是所有患者和患者亲属正常的心理：都希望自己是有一定疗效的那３０%，有不良反应的少数患者不会是自己。

我也表示了同意，只是提出一旦出现不良反应，立即停止。

所有人不愿意看到的情况还是出现了，第五天，母亲开始腹泻，又坚持了三天，吃了八片特罗凯之后，母亲再也坚持不住了（本来吃的就少，再加上腹泻，好人也受不了，何况身体已经很虚弱的病人），住进了重症室。又过了三天，与癌症病魔抗争了三年的母亲与世长辞。

母亲是个要强的人，在整个患病期间，经受了常人不可能经历的放、化疗的痛苦，从未沮丧。在身体情况稍好时，经常请我们带她出去吃饭，到处跑跑转转，弟弟还带她去了香港、澳门。甚至在去世前半个月，还参加了单位组织的京郊一日游。同事们对母亲患病后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也都很钦佩。正是凭着这种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做了放、化疗之后，母亲撑过了三年，医生说，她的癌细胞半年到一年就会扩散。

愿母亲在天国安息！

经历了如此非正常的变故（此前半年，我的一位好友也因癌症去世，刚刚４９岁，未过５０岁生日），自然会思考一个问题：面对绝症如何抉择？是选择积极治疗还是保守治疗？我想还是保守治疗可取，起码如果我个人遭此不幸，不会采取积极治疗的方法。我认为，积极治疗就是加速走向死亡的步伐，越是积极治疗，死神的到来就越快。可能太残酷了，医生朋友们可能不会同意，但我就是这样看的，当然只是个人看法。

首先，迄今为止，癌症还是人类尚未攻克的一道难题，所有的治癌药物都处于实验阶段，否则，诺贝尔医学奖的桂冠早就戴到那么“发明家”的头上了。当然，我不想否认这些实验对人类最终攻克癌症的重要意义，只不过自己不想做一个“小白老鼠”罢了。

其次，放、化疗绝不是治疗癌症的最佳方法，如果不说是最坏选择的话。放、化疗药物“六亲不认”，癌细胞好细胞一概“格杀不论”，这等于是战斗未打响之前先行解除了自己的武装。特别是手术后，切除肿瘤后，一般医生都建议做放、化疗，理由是杀死可能残留的癌细胞。表面上看这不无道理，外科手术不可能将癌细胞完全清除干净，放、化疗进一步追杀残留的癌细胞无可厚非。可深入考虑就不一样了。扼制癌细胞的生长主要靠自身体内健康细胞的质量、数量，在术后癌细胞尚未爆发的情况下，马上进行放、化疗，健康细胞被杀，试问，癌细胞爆发时，你如何打赢这场“战争”？且不说癌细胞的生长速度比健康细胞要快的多、生命力也强的多。

所以，我认为，如果身患癌症，除非非动不可的手术，譬如脑瘤，不动手术就会影响到生命安全，一般不要做手术，尤其是老年人（妇科肿瘤除外）。老年人的肌体方方面面，包括癌细胞，新陈代谢都比年青人慢，何苦刺激那些癌细胞，让它们活跃呢？

就说我母亲的情况，在被查出有癌细胞之前，她的身体很好，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能吃能动，还要照顾已患糖尿病二十年的父亲。做了化疗之后，却卧床不起，自己成了被照顾的人。假如（当然没有任何假如）当初母亲不做化疗，癌细胞的发展乃至扩散，会不会多于三年，甚至更多呢？如果（当然也没有任何如果）是肯定的，那她的晚年生活不是更幸福吗？我以为，患病之后，人们（包括患者及亲属）所追求的，不应当仅仅是插着各种管子躺在床上“活”着，而更应该注重生活质量。

就算不得已做了手术，也不要马上就进行放、化疗，应该直接求助中医，进行调理。

有一种说法，说是癌症病人，三分之一是吓死的，三分之一是病死的，还有三分之一是治死的，个别没死的是因为诊断错误。虽说是调侃，没有科学依据，但过度治疗，是导致癌症患者去世的因素之一确是不争的事实。

良好的生活习惯、乐观的生活态度是防止癌变的最佳药方。不是有患了癌症的病人，或因为经济原因，或因为信念，放弃放、化疗，置癌细胞于不顾，照常生活，甚至更快乐的生活，癌细胞并没有扩散，甚至肿瘤也消失了吗？

愿所有癌症患者都能够与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以高质量的重话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程。

母亲去世后，一直想写点儿什么，却一直没动笔，懒是不用说了，真正的原因是如何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而不至引起误解。促使我写下以上文字的是前几天网上看到的一则新闻。一位大学毕业生，应该是山沟里飞出的“蓝凤凰”，工作之后，家在农村的老父亲不幸身患肺癌，且已到晚期。权衡利弊，他决定不做化疗，而是安排父亲到处旅游，让父亲过一个美好的晚年（实际上他父亲还称不上老），父亲也同意。没想到此举遭到了所有长辈亲属的指责，大骂其为“不孝子”。重压之下，他无奈的同意近期为父亲做化疗。

看了之后嘘唏不已。

我很佩服这位年青人的见识和勇气，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能够科学、冷静的分析判断，做出此种情况下最好的安排，而不是仅凭良好的愿望，做无谓的努力。可惜在传统习惯势力的重压之下，科学败下阵来。

科学，曾是五四时代、新文化运动先辈志士仁人们救国救民的两面旗帜之一。没想到近百年之后，这面旗帜还需要更高的举起。这又印证了鲁迅的一句话了：传统习惯的力量是很可怕的（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