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人物事略02:赵武——仁人之心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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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2:赵武——仁人之心

    公元前六〇二年(鲁宣公七年,周定王五年,晋成公五年),赵盾去世,当时他只有五十岁,他的嫡子赵朔则已经三十二岁,很快,赵朔就当上了下军佐,进入卿的行列。此时赵家还有家臣臾骈是上军佐,但没几天臾骈就给世家先家的族长先縠让路了。

    而此时赵家的族长是赵盾的异母弟赵括,早在去世五年前,赵盾就已经把赵家的族长之位让给了赵括,就因为赵括乃“君姬氏之爱子也。微君姬氏,则臣狄人也。”“君姬氏”是嫁给赵衰的那位晋文公的女儿赵姬,就是她力主把赵盾母亲叔隗还有赵盾从狄人那里接回了晋国。

    “君姬氏”生了三个儿子,赵同,赵括,赵婴齐,赵盾去世时赵婴齐大约也快三十岁了,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封邑:原,屏,楼。也就是说,都有了自己的新“氏”,所以当时人又称这三兄弟为:原同,屏括,楼婴。

    赵家的嫡派——赵夙的孙子、赵衰的侄子、赵盾的堂兄弟赵穿也是晋国国君的女婿,他娶的是晋襄公的女儿,据说他也够了卿的级别,但没有按卿的惯例统领一支建制部队。而他在赵盾去世前后也已去世。他儿子赵旃此时地位不高。

    赵盾去世五年后,公元前五九七年(鲁宣公十二年,周定王十年,晋景公三年),赵朔升任了下军将,赵同、赵括、赵婴齐也都有了自己的部队。

    但在七年后,公元前五九〇年(鲁成公元年,周定王十七年,晋景公十年),赵朔突然去世,只活了四十四岁。不到一年后,公元前五八九年(鲁成公二年,周定王十八年,晋景公十一年),他的遗腹子赵武出生了。

    赵朔娶的也是一位公主——晋成公的女儿——庄姬。

    下一年,公元前五八八年(鲁成公三年,周定王十九年,晋景公十二年),赵括、赵旃都当上了正儿八经的卿,不过是在“晋作六军”,卿的数目从六位增加到十二位之后。赵括是新中军佐,在十二位卿里排第八,赵旃是新下军佐,在十二位卿里排第十二。这样一来,加上排第五的下军将赵同,在十二位卿里有三个赵家的人。

    可是好景不长,两年以后,公元前五八六年(鲁成公五年,周定王二十一年,晋景公十四年),赵衰一系的赵家就起了内讧。赵同和赵括把他们的三弟赵婴齐赶去了齐国。

    赵同和赵括都是飞扬跋扈的人,早有人看出他们没有好下场。那是在公元前五九四年(鲁宣公十五年,周定王十三年,晋景公六年),“晋师灭赤狄-潞氏,以潞子-婴儿归”之后,“晋侯(景公)使赵同(下军大夫)献狄俘于周”,赵同不敬,于是周的执政大臣刘康公预言:“不及十年,原叔(赵同)必有大咎。天夺之魄矣。

    其实赵婴齐是三兄弟中最有头脑的人,邲之战时,他担任中军大夫,率领一支独立的分队,在当时十二支分队中,除上军将士会手下的四个分队外,其余八个分队的将领中只有他理解了士会之前让大家要有准备的建议,事先在渡口为自己的分队准备了船只,得以在大溃败(中军、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中全师而退。

    但他也不太安份,竟然和侄子赵朔的遗孀赵庄姬私通,结果被嫉妒他的赵同和赵括抓住把柄,放逐到了齐国,也算因祸得福吧。临走时,他传话给两个哥哥说:“我在,故栾氏不作。我亡,吾二昆其忧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我,何害?”但赵同和赵括冲昏了头脑,没听他的。

    栾氏家也是晋国的世家,但在公室内部的斗争中曾站到错误一边,沉寂了七十多年,到晋文公的时候,他们的族长栾枝在赵衰之前进入卿的行列。之后栾家的族长一直在下军将佐中占有一席之地。但此时,栾家族长栾书却成了中军元帅,执掌晋国国政。

    当年邲之战时,栾书是赵朔的副手,他反对赵同和赵括盲动的主张得到赵朔的赞赏,但赵朔自己不敢直接对抗两个叔叔,尤其赵括还是赵家的族长,就只好称赞栾书:“栾伯善哉!实其言,必长晋国。

    后来栾书当了中军元帅以后,一次与楚师在绕角对峙,赵同和赵括是主战派,栾书认为不应该打,但大家都想打,他已经有点顶不住了。这时,十二位卿之中的三位:排第二位的中军佐知庄子(荀首)、排第四位的上军佐范文子(士燮)、排第七位的新中军将韩献子(韩厥)支持了栾书,决定回师。不过在回师之前,栾书接受了流亡楚人析公的建议,趁夜晚袭扰楚师,结果楚师也没占到便宜。

    因此,栾书与赵同和赵括一直不大对付。

    还有个郤家也是晋国的世家,也曾参与反对晋文公的叛乱,但随后他们族中的郤縠在赵衰的推荐之下被任命为城濮之战的中军元帅,同时郤家还有郤溱担任中军佐。但可惜还没开打郤縠就去世了。但之后郤家的族长一直是卿,其中郤缺和郤克还在栾书之前担任过中军元帅。郤克任中军元帅时赵同以及后来的赵括也都是卿,郤克当时大概也对赵同、赵括这样跋扈的下属很头疼。

    终于,在公元前五八三年(鲁成公八年,周简王三年,晋景公十七年),由赵庄姬首先发难,栾书和郤克的继承人郤锜推波助澜,诬告赵同和赵括企图作乱。晋景公也觉得这两个人太咄咄逼人了,于是下令攻打赵同和赵括,由于赵括是赵家赵盾这一系的族长,这一系的人(包括赵武的族人和家臣)也就都被屠灭了。但赵氏家族的嫡派赵旃那一系并没有受到影响。

    此时赵武六岁,“从姬氏畜于公宫”,跟着他妈妈赵庄姬住在晋国国君的宫中,安然无恙。其实,晋景公是赵武的舅舅。或者有人害怕秋后算帐,主张斩草除根,但这不符合当时的通常做法。而且赵武有舅舅这样的靠山,应该也是有惊无险吧。

    两年之后,公元前五八一年(鲁成公十年,周简王五年,晋景公十九年),赵武八岁的时候,晋景公得了重病,据说还作恶梦梦到赵家的先祖找他算帐,于是在“新中军”将、韩家的族长韩厥的建议之下,把原属赵家的田地又封给了赵武。

    韩厥是在报恩,当初韩家一度衰落,韩厥小时候是被赵盾养在赵家的。

    这一事变将赵家出于君姬氏那一系的嫡派在晋国的势力都铲除掉了,从此留在晋国的赵家赵衰这一系的族长世世称赵孟,以此表明他们不是赵家赵衰这一系的嫡派。但他们还是用“赵”这个“氏”,虽然“原”可能还在他们手里,但“屏”和“楼”大概不会还回来了。

    杀戮过后,晋国的六军又变回了四军,赵家更正宗那一系的赵旃成了新军将,在卿的行列中代表赵家。而在八个卿再加上“御戎”和“戎右”共十个军中要人之中,栾家占了两位,郤家占了三位。

    于是郤家膨胀了起来,竟谗杀了著名的贤大夫伯宗,还杀了一位栾家的大夫。

    公元前五七八年(鲁成公十三年,周简王八年,晋厉公三年),赵旃去世,由一位郤家的人接替,郤家在八个卿之中占了三位,时称三郤。而赵家的赵夙、赵旃那一系从此退出了卿的行列。

    下一年,公元前五七七年(鲁成公十四年,周简王九年,晋厉公四年),赵武十二岁时,赵家就为他举行了冠礼(虚岁十三,赵家人是着急啊)。礼成之后,赵武一一拜见了那八个卿。大家都鼓励他,只有三郤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

    当时郤家势力膨胀,于是三郤之中有人幻想要当中军元帅,有人当面对晋厉公不敬,很多人看在眼里,都预言他们不得好死。

    终于,晋厉公忍无可忍,派自己的亲信袭杀三郤。这些亲信也出身一些晋国的世家,和郤家有仇,所以纠集了八百人,趁三郤不备,一击成功。这是在公元前五七四年(鲁成公十七年,周简王十二年,晋厉公七年)。

    晋厉公的亲信还想杀掉其他的卿,但晋厉公犹豫不定,下年,公元前五七三年(鲁成公十八年,周简王十三年,晋悼公元年)年初,他竟反过来被栾书为首的几大家族联合杀掉了。栾书他们曾邀请韩厥入伙,但被韩厥拒绝了。然后他们从周天子那里迎回了一代英主,十三岁的晋悼公。

    很快栾书就死掉了,韩厥则当上了中军元帅。此时,赵武已经十六岁了,在韩厥的提携之下,终于当上了卿,敬陪末座,任新军佐。此事《晉語七》3中有记载:“呂宣子卒,公以趙文子為文也,而能恤大事,使佐新軍。”这是说,赵武和曾祖赵衰一样,特长是“文”。赵武最后的谥号就是“文”,可谓实至名归。

    三年后,公元前五七〇年(鲁襄公三年,周灵王二年,晋悼公四年),十九岁的赵武升为新军将。又过了四年,公元前五六六年(鲁襄公七年,周灵王六年,晋悼公八年),韩厥退休了。由荀罃(知武子)接替他担任中军元帅。

    到赵武二十九岁的时候,公元前五六〇年(鲁襄公十三年,周灵王十二年,晋悼公十四年),他当上了六位卿之中排位第三的上军将,但这是韩厥的儿子韩起以及栾书的儿子栾黡谦让的结果。此时晋国的中军元帅则换成了荀偃。又过了两年,晋悼公去世,享年二十八岁。他十三岁的儿子晋平公继位。再四年,公元前五五四年(鲁襄公十九年,周灵王十八年,晋平公四年),晋国的中军元帅换为士匄。

    两年后,公元前五五二年(鲁襄公二十一年,周灵王二十年,晋平公六年),栾书的孙子,时任下军将的栾盈被士匄放逐。再两年后栾盈回来企图偷袭晋国被杀,栾家被消灭。

    等到公元前五四九年(鲁襄公二十四年,周灵王二十三年,晋平公九年),士匄去世,终于轮到赵武当中军元帅,当时他四十岁。

    打仗不是赵武的长项,襄九年(前564)诸侯伐郑。晋国的其他几军被安排攻打郑国的各个城门,而他率领的新军却只负责把路边的栗子树砍掉。襄十八年(前555),晋国讨伐齐国,三军各攻打一个城邑,另外两军都成功破城,但赵武和韩起率领的上军却没打下来。

    当然赵武避免拼命打仗可能有他实际的考虑,当时被灭族后赵家人丁凋零,没有多少人可以上阵,正处于生聚教训的阶段,没有打仗的本钱。注意,那时打仗主要要靠自家的族人作为军队的骨干。

    因此,赵武上任以后致力于平衡各方关系,也发挥他“文”的特长。

    就是在赵武当上中军元帅以后,形成了孙武所云“六将军分守晋国之地”(《吴问》)的局面,自此以后,这六位将军所将的军到底是上军、中军、还是下军,就逐渐失去了意义。

    六将军所代表的家族分别是赵、中行、韩、魏、范、知,当然后来只剩下三家:赵、魏、韩。

    在对外方面,赵武也充分发挥了他的长处,于公元前五四六年(鲁襄公二十七年,周灵王二十六年,晋平公十二年,楚康王十四年,宋平公三十年),和争霸对手楚国在宋国达成了弭兵之盟,实现了中原地区几十年的和平。

    在讨价还价过程中,楚国方面提出要双方属下的小国都朝见对方霸主,扩大自己在中原的影响力,但似乎有华而不实的嫌疑。而赵武则提出了反建议,照顾到双方次等大国齐国和秦国的面子,让这两个国家不必像小国那样朝见对方的霸主。楚国方面只能答应。

    当时在宋国城外晋国和楚国各占一方,这次行动赵武的副手,下军佐荀盈(知伯,伯夙)一直在注意楚方的动静,他报告赵武说楚营之中弦绷得很紧,好像随时准备要来进攻。

    但赵武早准备了后路,他告诉荀盈说我们只要向左面一转,就能进入宋国的城内。

    随后,尽管楚人在外衣里面穿上了甲来参加盟会,摆出了随时要开打的架势,但赵武接受了叔向的建议,镇定对待,又在谁首先歃血的问题上对楚国作出让步,终于达成了和平的盟约。

    而在回国途中,郑简公设宴招待赵武,赵武在赋诗的环节上展现了很高的文化修养,对于《诗》的理解是赵家的家传,也是赵武的特长。

    以上晋楚弭兵的过程我在前面有详细些的介绍,如有兴趣请移步《《左传》中的成语14附:晋楚弭兵3》

    完成了与楚国的和平盟约这件大事,赵武就放了心,虽然他才四十几岁,但当时很多人都看出来他活不长了。

    上次宋之盟——弭兵之盟五年以后,公元前五四一年(鲁昭公元年,周景王四年,晋平公十七年,楚郏敖四年,宋平公三十五年),各国诸侯又在虢相会,重申上次的和平盟约。楚人再次要求首先歃血,但晋人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答应他们,因为上次楚人要求先歃血的理由就是要轮流为先,并且说如果一家总是在先,那就意味着另一家不再是霸主了。最后双方妥协,取消了歃血仪式,只重读原来的盟书,不举行新的盟誓。

    虽然下属祁午对没找回上次让楚人先歃血的面子耿耿于怀,但赵武心胸很宽,告诉他:

    要说宋之盟,当时是子木有祸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所以不怕楚人压我们一头。现在“武”还是那个心,就算楚人再来讹诈我们,也没什么了不起。“武”只管信以为本,循而行之。就像农夫那样,只管除草培土。虽有饥馑(jǐn),必有丰年。而且我还听说,能坚持“信”就不会低人一头,可惜我还做不到一直坚持‘信’。《诗》里也说,“不僭(tiě)不贼,鲜不为则”,说的就是要有“信”。如果能成为别人的‘则’,就不会低人一头。所以我只担心自己不能一直坚持“信”,不担心楚人闹什么名堂。

    在赵武的坚持之下,虽然楚方是野心很大的令尹子围(后来的楚灵王)主事,但和平盟约还是保持下来了。

    盟会之后,在回国的路上,郑简公又一次设宴招待赵武,赵武坚持要仪式从简,痛痛快快喝了一顿酒,宴会上,赵武再次表现出在《诗》上面的深厚素养(见《《左传》中的成语14附:晋楚弭兵7》)。最后,赵武感叹说“吾不复此矣。(以后再不会像这次喝得这么痛快了。)”这句话一方面反映赵武的孤独,另一方面也反映他自知活不久了。

    其实就在前不久,晋平公病了,请来了秦国的“医和”。看视了晋平公之后,“医和”就预言说:“良臣将死,天命不佑。”“医和”出来后,赵武赶紧问:“谁当良臣?”“医和”告诉他:“主(赵武)是谓矣。主相晋国,于今八年,晋国无乱,诸侯无阙,可谓良矣。

    到这年冬天,在晋国的“烝”祭完成以后,赵武又赶往南阳为赵家自己这一系的始祖、也是自己的曾祖父赵衰举行“會”祭,甲辰那天,在“温”举行了“烝”祭,六天后,庚戌那天,赵武就去世了,享年四十八岁。

    赵武死后,韩起接替他担任中军元帅,赵武的儿子赵成当中军佐。其他的卿为中行吴、魏舒、范鞅、知盈,总之都是六大家族的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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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礼记》中专有一节介绍赵武的为人,其中说:“晋人谓文子(赵武)知人。文子其中退然如不胜衣,其言吶吶然如不出诸其口;所举于晋国管库之士七十有余家,生不交利,死不属其子焉。”(《檀弓下第四》)。

    在《礼记》中还有一节记载了赵武对晋国几位先贤的评论,也反映了他自己的抱负——既要“”,也要“”:

    赵文子与叔誉观乎九原(亦称九京,晋国的墓地,今曲村——天马遗址)。文子曰:“死者如可作也,吾谁与归?”叔誉曰:“其阳处父乎?”文子曰:“行并植于晋国,不没其身,其知不足称也。”“其舅犯乎?”文子曰:“见利不顾其君,其仁不足称也。我则随武子乎,利其君不忘其身,谋其身不遗其友。”(《檀弓下第四》)

    赵武保住了自己的家族,可说是做到了“”——“ 利其君不忘其身”,不过和春秋时期的其他重臣相比,在“”与“”两个方面,赵武更突出的是“”,下面是体现赵武“仁人之心”——“谋其身不遗其友”的几个例子:

    有一次,晋国征发舆人为杞国筑城,一位七十三岁的老人也在被征发之列,但他很有头脑。赵武得知此事后,不仅处分了责任人,还起用这位老人担任适当的职位。

    又一次,鲁国的贤大夫叔孙豹因莒国与鲁国争夺“鄆”那个城邑而被共同霸主楚国扣押,而当赵武得知叔孙豹因不愿贿赂晋国自己的手下才遭此厄运时,坚持与楚人反复交涉,终于使叔孙豹获释。

    还有一次,赵武正在盖房子,大夫張老晚上去朝见他,见到他盖房子把椽子都打磨得很光滑,于是没见他就离开了,赵武马上驾车去见張老,并对張老说:“我有错处,大人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快就离开呢?”張老就告诉他:“天子和諸侯的房子,椽子才会打磨(礱),大夫的房子,椽子只用斧子砍削成形(斫)就可以了,现在大人貴而忘義,富而忘禮,我害怕惹上麻烦,还敢说什么?”赵武回去以后,马上停止打磨,匠人提议把已经打磨的再用斧子砍削一下,但赵武没同意,他说:“止。為後世之見之也,其斫者,仁者之為也,其礱者,不仁者之為也。

    在《国语》中也有一段后来的人对赵武的评价:

    昔先主文子少釁于難,從姬氏于公宮,有孝德以出在公族,有恭德以升在位,有武德以羞為正卿,有溫德以成其名譽,失趙氏之典刑,而去其師保,基于其身,以克復其所。(《晉語九》9)

    显然,“少釁于難”对赵武有很深的影响,因此,就有了成人之后他和晋国那位贤大夫张老之间一段“君子谓之善颂善祷”的对话,载于《礼记檀弓下第四》中:

    晋趙文子(赵武)成室,晋大夫发焉。张老曰:“美哉轮焉!美哉奂焉!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文子曰:“‘武’也得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是全要领以从先大夫于九京也。”

    一生生活在不能“全要领”的威胁之下,担惊受怕,使得赵武早早地就“从先大夫于九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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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是《春秋经》和《左传》中的相关段落及我的粗略翻译和一些补充说明:

    通宝推:秦波仁者,石头布,林风清逸,老老狐狸,文化体制,楚庄王,为中华之崛起,逐日夸父,铁手,上古神兵,
    • 家园 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赵文子不容易哦

    • 家园 我的老桥哥呀!恁兄弟我真顶不住啦!

      弟弟虽然善攻繁体竖排无句逗大部头,但是哥哥这这这-这种读法太吓人,看来恁兄弟顶多玩个诸子集成,五经我是不敢摸啦!

      桥哥!能否用东周列国志或无韵离骚的文风讲一讲春秋左传?比如:勇士从烧红的铜柱上踩过去攻城、一人为搬救兵号泣于楚庭多日、和氏献玉先被前君刖又献后君‘泪尽泣之以血’、荆轲刺秦借人头跟割草一样轻松、史伯史仲因夏乙亥‘弑君’两字被杀,南史又赶来后继------

      这些增加现代人豪气、雄性,使乱臣贼子惧的内容左转等史书中有没有?有,哥就开讲。

      小弟自学多年遍寻同学而不得故撂荒至今,在河中见桥上兄想套个近乎,竟是一副清人考据面孔,如何让后生小辈再爱四五书经乎?更不要说服务现世当下啦!

      桥哥,你一日不改读史之法,小弟我就赖在这里不走啦!

      • 家园 谢谢回了这么多

        我不是文科出身,没受过专业训练,考据也大多是抄别人的,难入兄弟您的法眼,见笑了。正好赖上您多多批评,我也不一定接受,这是无赖作风了,只好请您包涵了。另外,我的文字水平不高,没什么文采,也请您包涵了。

        • 家园 说句老实话

          五经我一本也没看过。

          1、小弟初中二年级辍学至今,应该是西河最低学历。一切知识技能全凭个人在实践自学中体悟,单打独斗谁也没依靠,这一点您从我言论中多从下往上看,粗线条经不起推敲应该明了。

          2、来西河主要相中两点:开眼界-独到思维;明道理-据实交流。

          想想我所细品过的孔孟荀、老庄列、管申商韩等古典,发现他们多以论、辩之风行文述道。

          所以,我以为读左传春秋应该从中提炼出产生那些智者、雄霸的土壤、史实;

          历史是由人和事组成,既然那个时代的人物是通过论辩交流,那么我们在表述历史时应该契合当时人文;更不要说那是一个奠定中华文明基础底气的华章

          史记、通鉴这些写实记录与其他断代史不同之一是其贯通、全景。我们在表述左传时,是否应该延续其统一而不是提取、分割。比如,我把孔孟荀通读多遍并连贯之后,据实得出他们有:脱离、相信、唤醒民众---这一思想发展历程。这只是我的臆想,也是我读史深感周期重复之痛而不得解时,想从源头寻答案之尝试。不求别人知道,只求有益于自身。

          再重复,小弟真不敢把我想法强加给桥兄,我是个不入大流的小马虾,老兄从我文章中应该看出,我自知浅薄,从不敢引经据典,我知道自己本事有多大。

          老兄按您的思路继续

          我不打扰您!

          通宝推:桥上,
    • 家园 《抑》写的真不错
    • 家园 赵武这些事表现得很有节制

      说是仁,不如说是义,不如说是礼。

      比如这段:

      赵武正在盖房子,大夫張老晚上去朝见他,见到他盖房子把椽子都打磨得很光滑,于是没见他就离开了,赵武马上驾车去见張老,并对張老说:“我有错处,大人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快就离开呢?”張老就告诉他:“天子和諸侯的房子,椽子才会打磨(礱),大夫的房子,椽子只用斧子砍削成形(斫)就可以了,现在大人貴而忘義,富而忘禮,我害怕惹上麻烦,还敢说什么?”赵武回去以后,马上停止打磨,匠人提议把已经打磨的再用斧子砍削一下,但赵武没同意,他说:“止。為後世之見之也,其斫者,仁者之為也,其礱者,不仁者之為也。”

      贵而忘义,富而忘礼,说的就是义和礼。赵武说是仁,看来当时的人对仁的看法是针对这些大原则的。

      维护社会秩序就是仁。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2附:造舟于河

      《昭元年经》:

      夏,秦伯之弟鍼出奔晋。((p 1198)(10010004))(095)

      《襄二十五年传》:

      会于夷仪之岁,齐人城郏。其五月,秦、晋为成,晋-韩起如秦涖盟,秦-伯车如晋涖盟,成而不结。((p 1109)(09251601))(095)

      《襄二十六年传》:

      二十六年春,秦伯之弟鍼如晋修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员。行人子朱曰:“朱也当御。”三云,叔向不应。子朱怒,曰:“班爵同,何以黜朱于朝?”抚剑从之。叔向曰:“秦、晋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晋国赖之。不集,三军暴骨。子员道二国之言无私,子常易之。姦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拂衣从之。人救之。平公曰:“晋其庶乎!吾臣之所争者大。”师旷曰:“公室惧卑。臣不心竞而力争,不务德而争善,私欲已侈,能无卑乎?”((p 1111)(09260101))(095)

      我的粗译:

      于各家诸侯在夷仪会盟那年(公元前五四九年,鲁襄公二十四年,周灵王二十三年,齐景公元年,晋平公九年,秦景公二十八年),齐人为周王室整修了郏那里的城墙。同年五月,秦国和晋国也达成了和约。晋国的韩起前往秦国重申盟约,秦国的伯车也前往晋国重申盟约。虽然达成和约,但双方都不放心。

      到我们襄公二十六年(公元前五四七年,周灵王二十五年,晋平公十一年,秦景公三十年)的春天,秦景公之亲弟弟“鍼”来到晋国完善两国的和约,大傅叔向让人去把行人子员找来,边上的行人子朱坐不住了,对叔向说:“朱也当御。(“朱”是当班的人。)”连着说了三次,叔向都不理他,还走开了。行人子朱急了,对叔向喊道:“班爵同,何以黜朱于朝?(我和他级别一样,为什么在朝廷上抹我的面子。)”拎着宝剑就跟了过去。

      于是叔向回头告诉子朱:“秦、晋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晋国赖之。不集,三军暴骨。子员道二国之言无私,子常易之。姦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秦、晋两国一直在打仗,今天这个事,要是能成功,是晋国的幸运;要是不能成功,三军将士就要准备流血牺牲。子员转达两国的意图不夹杂自己的私利,你恰巧相反。像你这种小人,我不怕你。)”说完叔向也开始挽袖子,准备动手,被人拉开了。

      在场的晋平公感慨道:“晋其庶乎!吾臣之所争者大。(看来我们晋国要发达了,我的臣子们所争的都是大事。)”可一旁师旷的不以为然,说:“公室惧卑。臣不心竞而力争,不务德而争善,私欲已侈,能无卑乎?(不一定,这恐怕是公室衰落的预兆。这些臣子们竟敢公然动用武力,不肯谦让,这么明目张胆地争权夺利,公室还能不衰落吗。)”

      一些补充:

      “夷仪”(杨注:夷仪,据马宗琏《补注》、沈钦韩《地名补注》,当在今山东省-聊城县西十二里。或谓在河北省-邢台市西,误。#夷仪见闵二年《传》。《公羊》作“陈仪”,夷、陈古音微、真对转,相近。说详赵坦《春秋异文笺》。#夷仪本邢国地,僖元年《经》“邢迁于夷仪”是也。卫灭邢,而为卫邑。今晋迫卫分此邑以居衎。夷仪,今山东-聊城县西南十二里,互参闵二年《传》并《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3.95,北纬37.17(邢台市-浆水镇)。

      “郏”(杨注:郏即王城,故洛邑。),推测位置为:东经112.42,北纬34.67(洛阳-西工区为主)。

      ————————————————————

      《昭元年传》:

      秦-后子有宠于桓,如二君于景。其母曰:“弗去,惧选。”癸卯,鍼适晋,其车千乘(shèng)。书曰:“秦伯之弟鍼出奔晋。”罪秦伯也。((p 1214)(10010801))(095)

      后子享晋侯,造舟于河,十里舍车,自雍及绛。归取酬币,终事八反。司马侯问焉,曰:“子之车尽于此而已乎?”对曰:“此之谓多矣。若能少此,吾何以得见?”女叔齊以告公,且曰:“秦公子必归。臣闻君子能知其过,必有令图。令图,天所赞也。”((p 1214)(10010802))(095)

      后子见赵孟。赵孟曰:“吾子其曷归?”对曰:“鍼惧选于寡君,是以在此,将待嗣君。”赵孟曰:“秦君何如?”对曰:“无道。”赵孟曰:“亡乎?”对曰:“何为?一世无道,国未艾也。国于天地,有与立焉。不数世淫,弗能毙也。”赵孟曰:“夭乎?”对曰:“有焉。”赵孟曰:“其几何?”对曰:“鍼闻之,国无道而年谷和熟,天赞之也。鲜不五稔。”赵孟视荫,曰:“朝夕不相及,谁能待五?”后子出,而告人曰:“赵孟将死矣。主民,翫岁而愒日,其与几何?”((p 1215)(10010803))(094、095)

      我的粗译:

      秦国的后子(鍼)有宠于秦桓公,他的排场和此时的国君秦景公一样,秦国就像有两位国君,于是他母亲就告诉他说:“弗去,惧选。(你要不赶紧主动离开,只怕要被赶走了。)”癸卯那天(杨注:癸卯,二十五日。),后子逃到了晋国,而且他还带着一千乘车。

      《春秋经》上写“秦伯之弟鍼出奔晋”,意为这件事是秦景公做得不好。

      后子(鍼)设宴招待晋平公,他的随从在黄河上建造了浮桥,而且从雍到绛,每十里都安排了车辆。宴会上派人到后续的车辆上去取礼品,一场宴会上往返了八次。

      于是晋国的司马侯(女叔齊)就问:“子之车尽于此而已乎?(大人的车都在这儿了吗?)”后子回答:“此之谓多矣。若能少此,吾何以得见?(这已经太多了,要是少,我还会来这里吗?)”

      司马侯(女叔齊)把这话告诉了他的主上,最后还指出:“秦公子必归。臣闻君子能知其过,必有令图。令图,天所赞也。(这位秦国的公子肯定能回去。臣下听说,“君子”能了解自身的错误,就会有正确的打算。有了正确的打算,就会得到上天的帮助。)”

      秦国的公子后子(公子鍼)进见晋国执政的中军元帅赵武(赵孟)。赵武问他:“吾子其曷归?(大人您为什么不回秦国去?)”后子回答说:“鍼惧选于寡君,是以在此,将待嗣君。”他是说:“鍼”害怕成为寡君的目标,所以在这儿等些日子,等新国君接位再回去。

      赵武又问:“秦君何如?”回答:“无道。”

      赵武问:“亡乎?(秦国会灭亡吗?)”回答:“何为?一世无道,国未艾也。国于天地,有与立焉。不数世淫,弗能毙也。”他的话大意是:为什么?如果只是一代国君无道,“国”不会受到太大伤害,一“国”能立于天地之间,总有些必然因素,不经过几代的摧残,是不会灭亡的。[/COLOR]

      赵武问:“夭乎?(现在的秦国国君会短命吗?)”回答:“有焉。”

      赵武问:“其几何?(还要多少年?)”回答:“鍼闻之,国无道而年谷和熟,天赞之也。鲜不五稔。(“鍼”听说,虽然执政者“无道”,但庄稼的收成还很好,这是因为上天眷顾此“国”。但执政者也活不过五年。)”

      赵武看看了看身边的树荫,然后说:“朝夕不相及,谁能待五?(早上都管不了晚上的事,谁能等到五年呀?)”

      后子(鍼)退下来以后,就对身边的人说:“赵孟将死矣。主民,翫岁而愒日,其与几何?(赵武快要死了,他是“民”的主宰,却轻忽了岁月,可无奈时日无多,他啊,还能撑多久呢?)”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弗去,惧选。”曰:

      《说文》:“选,遣也。”段《注》引此《传》为证。

      杨伯峻先生注“其与几何?”曰:“其几何欤之变句。”

      这一段《左传》关于在黄河上架设浮桥的记载,在世界浮桥史上应该也是重要的一笔吧。

      “自雍及绛”按当时的里程计当在千里左右。

      后子前往晋国可算是各家族中未能登上族长大位者去其他诸侯那里寻找出路的一例,由于他没等秦景公驱赶就先离开了,所以应该与那种被驱逐出来的流亡者有个重要的区别:他自己主动离开,秦国的大夫就没有举行驱逐他、不让他回去的盟誓,将来他再回秦国就没有障碍。后子的母亲是真有政治智慧。

      ————————————————————

      《昭元年传》:

      子干奔晋,从车五乘(shèng),叔向使与秦公子同食,皆百人之饩(xì)。赵文子曰:“秦公子富。”叔向曰:“厎(zhǐ)禄以德,德钧以年,年同以尊。公子以国,不闻以富。且夫以千乘(shèng)去其国,彊(强)禦已甚。《诗》曰:‘不侮(wǔ)鳏(guān)寡,不畏彊禦。’秦、楚,匹也。”使后子与子干齿,辞曰:“鍼(qián)惧选,楚公子不获,是以皆来,亦唯命。且臣与羁(jī)齿,无乃不可乎?史佚有言曰:‘非羁,何忌?’”((p 1224)(10011303))(108、095)

      我的粗译:

      这一年,我们昭公元年(公元前五四一年,周景王四年,晋平公十七年,楚郏敖四年,秦景公三十六年),楚国的子干也流亡到了晋国,但是他只带了五乘车,叔向安排他与秦国的公子(后子,鍼)领取同样的俸禄,都是可供一百人吃的粮秣。赵文子(赵武)就对叔向说:“秦公子富。(秦国的公子带的人多。)”叔向告诉他:“厎禄以德,德钧以年,年同以尊。公子以国,不闻以富。且夫以千乘去其国,彊禦已甚。《诗》曰:‘不侮鳏寡,不畏彊禦。’秦、楚,匹也。(决定俸禄首先看德行,德行相同的看年岁,年岁相同的看地位,如果是公子要看他出自哪个诸侯国,但从来没听说要看他随员多不多。而且秦国的公子带了一千乘车离开他的国家,可说是非常强悍,但《诗》里说了:“不侮鳏寡,不畏彊禦。”何况秦国和楚国是相当的国家。)”

      于是要让后子与子干比较年龄大小,但后子(鍼)主动提出:“鍼惧选,楚公子不获,是以皆来,亦唯命。且臣与羁齿,无乃不可乎?史佚有言曰:‘非羁,何忌?’(“鍼”在这里是害怕被赶出来,楚国的公子在这里是因为不得志跑了出来,都要听贵国的安排。不过,让臣下和新流亡来的人论年纪,是不是不妥啊?史佚说过:“不是新流亡来的人,为什么要特别照顾?”)”

      《昭五年经》:

      秦伯卒。((p 1261)(10050007))(095)

      《昭五年传》:

      秦-后子复归于秦,景公卒故也。((p 1272)(10050901))(095)

      《昭六年经》:

      葬秦景公。((p 1273)(10060002))(095)

      《昭六年传》:

      大夫如秦,葬景公,礼也。((p 1273)(10060201))(095)

      我的粗译:

      四年后,我们昭公五年(公元前五三七年,周景王八年,晋平公二十一年,秦景公四十年),秦景公去世,秦国的后子又回到了秦国。

      下一年,我们派了大夫前往秦国为秦景公送葬,这是“礼”的要求。

      一些补充:

      上面《春秋经》中的“秦伯”就是指“秦景公”。

      有后子母亲明智地安排,加上后子自己谨慎地表现,后子最终比他哥活得长。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2附:晋楚盟宋3/3

      《成九年经》:

      秦人、白狄伐晋。((p 0842)(08090012))(074)

      《成九年传》:

      秦人、白狄伐晋,诸侯贰故也。((p 0846)(08091101))(074)

      十二月,楚子使公子辰如晋,报钟仪之使,请脩好、结成。((p 0847)(08091401))(074)

      《成十年传》:

      十年春,晋侯使糴茷如楚,报大宰子商之使也。((p 0848)(08100101))(074)

      《成十年经》:

      秋七月,公如晋。((p 0848)(08100006))(074)

      《成十年传》:

      秋,公如晋。晋人止公,使送葬。于是糴茷未反。((p 0851)(08100601))(074)

      《成十一年经》:

      十有一年春王三月,公至自晋。((p 0851)(08110001))(074)

      《成十一年传》:

      十一年春王三月,公至自晋。晋人以公为贰于楚,故止公。公请受盟,而后使归。((p 0852)(08110101))(074)

      《成十一年经》:

      晋侯使郤犨来聘,己丑,及郤犨盟。((p 0851)(08110002))(074)

      《成十一年传》:

      郤犨来聘,且涖盟。((p 0852)(08110201))(074)

      《成十一年经》:

      夏,季孙行父如晋。((p 0851)(08110003))(074)

      《成十一年传》:

      夏,季文子如晋报聘,且涖盟也。((p 0853)(08110401))(074)

      宋-华元善于令尹子重,又善于栾武子。闻楚人既许晋-糴茷成,而使归复命矣。冬,华元如楚,遂如晋,合晋、楚之成。((p 0854)(08110801))(074)

      我的粗译:

      就在这一年,我们的成公九年(公元前五八二年,周简王四年,晋景公十八年),因为诸侯叛离,秦人和白狄一起侵犯了晋国。

      到这年十二月,楚共王派公子辰(大宰子商)前往晋国,也算是钟仪作晋国的使者访问楚国的回访,目的是请求与晋国讲和并搞好关系。

      我们成公十年春天,晋景公又派了糴茷出使楚国,作为对公子辰(大宰子商)来访的回访。

      这年秋天,我们的主上去了晋国,晋人把我们主上扣了起来,让他为晋景公送葬,那时糴茷还没从楚国回去。

      我们成公十一年春王三月,我们的主上从晋国回来了。一开始晋人以为我们主上倒向了楚国,所以扣留了我们主上。后来我们主上要求与他们举行了盟誓,随后他们就释放了我们主上。

      紧接着,晋国的郤犨来访,同时要重申上次的盟约。

      到了夏天,我们的首席执政大臣季文子(季孙行父)又去晋国回访,同时再度重申了上次的盟约。

      宋国的华元与楚国的令尹子重关系很好,而且与晋国的中军元帅栾武子关系也很好。他听说楚人已经答应晋国-糴茷带去的讲和的请求,让糴茷回国复命了,于是这年冬天,华元先去楚国,再去晋国,撮合晋、楚两国的和约。

      《成十二年经》:

      夏,公会晋侯、卫侯于琐泽。((p 0855)(08120002))(074)

      《成十二年传》:

      宋-华元克合晋、楚之成,夏五月,晋-士燮会楚-公子罢、许偃。癸亥,盟于宋西门之外,曰:“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菑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则晋伐之;在晋,楚亦如之。交贽往来,道路无壅;谋其不协,而讨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胙国。”郑伯如晋听成,会于琐泽,成故也。((p 0856)(08120201))(074)

      我的粗译:

      宋国的华元终于撮合晋、楚两国达成了和约,第二年的夏五月,晋国的士燮会见了楚国的公子罢和许偃。癸亥那天(杨注:癸亥,四日。),在宋国的西门之外举行了盟誓,盟辞是:“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菑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则晋伐之;在晋,楚亦如之。交贽往来,道路无壅;谋其不协,而讨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胙国。(我们晋、楚两国不再互相作战,协调一致,共同救助遇到困难的诸侯。要是谁敢危害楚国,晋国会讨伐他,晋国遇上事,楚国也同样。互相多走动,保证道路畅通,一起处理出现的问题,讨伐不肯顺从的地方。谁要是不遵守此次的盟约,就由上天神祗降下雷电惩罚,让他家出征的军队覆灭,而且还不能延续他的“国”。)”

      随后,郑成公前往晋国接受和约达成后的安排,与晋厉公在琐泽会面,这是因为晋厉公在达成和约后尚未回到国都。

      一些补充:

      “琐泽”(杨注:“琐泽”,《公羊》作“沙泽”。沙、琐古声部与韵部皆同,可通假。定七年《经》“盟于沙”,《传》作“盟于琐”,尤可证。琐泽,《汇纂》据《晋地道记》,谓在今河北-大名县境。王夫之《稗疏》以为今河北-涉县治。据《传》当是晋地,王说较可信。#据“郑伯如晋”之文,琐泽当是晋地。沈钦韩《地名补注》谓郑地,盖误以琐泽与襄十一年之琐为同一地。),推测位置为:东经113.67,北纬36.56(涉县-涉城镇)。

      ————————————————————

      《成十二年经》:

      秋,晋人败狄于交刚。((p 0855)(08120003))(074)

      《成十二年传》:

      狄人间宋之盟以侵晋,而不设备。秋,晋人败狄于交刚。((p 0856)(08120301))(074)

      我的粗译:

      狄人趁着宋之盟侵犯晋国,但部队不进行警戒,结果在这年秋天,被晋人在交刚那里打败了。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晋人败狄于交刚。”曰:

      赤狄已被晋人全部灭亡,此狄当是白狄。

      “交刚”(杨注:交刚不详所在,或以为即今山西-隰县。),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0.9,北纬36.6(隰县城南)。

      ————————————————————

      《成十二年传》:

      晋-郤(xì)至如楚聘,且涖(lì)盟。楚子享之,子反相,为地室而县(xuán)焉。郤至将登,金奏作于下,惊而走出。子反曰:“日云莫矣,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贶(kuàng)之以大礼,重(zhòng)之以备乐。如天之福,两君相见,何以代此?下臣不敢。”子反曰:“如天之福,两君相见,无亦唯是一矢以相加遗,焉用乐?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若讓(让)之以一矢,祸之大者,其何福之为?世之治也,诸侯間于天子之事,则相朝也,于是乎有享、宴之礼。享以训共(gōng)俭,宴以示慈惠。共俭以行礼,而慈惠以布政。政以礼成,民是以息。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之所以扞城(gǎn chéng)其民也。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gān chéng)。’及其乱也,诸侯贪冒,侵欲不忌,争寻常以尽其民,略其武夫,以为己腹心、股肱、爪牙。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天下有道,则公侯能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乱则反之。今吾子之言,乱之道也,不可以为法。然吾子,主也,至敢不从?”遂入,卒事。归以语范文子。文子曰:“无礼,必食言,吾死无日矣夫!”((p 0857)(08120401))(074)

      冬,楚-公子罢如晋聘,且涖盟。十二月,晋侯及楚-公子罢盟于赤棘。((p 0858)(08120402))(074)

      我的粗译:

      晋国的郤至前往楚国访问,并且要重申宋之盟的盟约。楚共王设宴招待他,司马子反是宴会上楚共王的助手。楚人在正堂下面修了一个地下室,把那些钟鎛悬挂在这个地下室里,等郤至登堂的时候,脚下忽然传出了钟鎛之声,把他吓了一跳,赶紧跑了出去,再也不肯进来。子反只好出去劝驾,对他说:“日云莫矣,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现在天已经晚了,敝国国君还在等着,大人您还是赶紧进去吧。)”

      子反的客人(郤至)回答说:“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贶之以大礼,重之以备乐。如天之福,两君相见,何以代此?下臣不敢。(主上不忘两国先君的友好,施惠于下臣,以这样隆重的礼节接待我,还让人演奏最高规格的音乐,那要是有朝一日如天之福,两国国君相见,那时该怎么办呢?下臣可不敢接受这么重大的礼遇。)”

      子反告诉他:“如天之福,两君相见,无亦唯是一矢以相加遗,焉用乐?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如天之福,两国国君相见,那不过是多加上一枝箭的事,还用得着什么音乐?敝国国君还在等着,大人您还是赶紧进去吧。)”(子反是说“王不见王”,两国国君相见只能是在战场上,所以会用箭来招待。)

      子反的客人(郤至)只好说:“要是以箭来招待,那就是天大的祸事了,还有什么福可言?天下太平,各家诸侯朝觐天子之余,也会互相朝见,也就有了享、宴之礼,享的目的是阐释共(恭)俭,宴的目的是展现慈惠,行礼的时候要共俭,布政的时候要慈惠,政以礼成,“民”才能休养生息。百官也照此办理,早朝就把公事处理完毕,不用晚上再兴师动众,这就是公侯们护佑他们“民”的方式啊,所以《诗》里才说:‘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如果天下大乱,各家诸侯只顾自己的贪欲,互相争斗,为了一点土地就让“民”流血流汗,笼络那些武夫们,作为自己的腹心、股肱和爪牙,那就是《诗》里说的‘赳赳武夫,公侯腹心’了。天下有道,则公侯能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乱则反之。您今天的话,乱之道也,不可以为法。不过您是主人,‘至’怎敢不听您的安排。”

      于是郤至进入堂上,完成了朝聘中的享、宴之礼。

      郤至回国以后,把这事告诉了范文子(士燮),范文子说:“无礼,必食言,吾死无日矣夫!”

      这年冬天楚国的公子罢前往晋国访问,同时重申宋之盟的盟约。十二月,晋侯(晋厉公)与楚国的公子罢在赤棘举行了盟誓。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日云莫矣”曰:

      云字无义,为语中助词。莫,暮本字,但此非昏暮义。《礼记聘义》:“聘射之礼,至大礼也。质明而始行事,日几中而后礼成,非强有力者弗能行也。故强有力者将以行礼也,酒清人渴,而不敢饮也;肉干人饥,而不敢食也;日莫人倦,齊庄正齊,而不敢解惰。”聘礼始于晨,终于午前,而言“日莫人倦”,可见“日莫”非指黄昏,而是指日将正中时。章炳麟《读》引《贾子脩政语下》“旭旭然如日之始出,暯暯然如日之正中,暗暗然如日之已入”,谓此“日莫”之“莫”即“暯暯然”之“暯”,则“日云莫矣”,实为日将正中。然刚迎宾行礼,不能日将正中。“日云莫矣”,仅表示时间已不早而已。

      杨伯峻先生注“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和“赳赳武夫,公侯腹心”曰:

      郤至将“公侯干城”与“公侯腹心”分为两截,有正反不同之义,此古人“断章取义”,不必与《诗》原意相合。

      “赤棘”(杨注:赤棘,晋地,但不详今地何在。),我估计总在绛与新田附近一带。

      如范文子所料,果然,没几年,楚人又来进攻,被晋人打败,就是著名的鄢陵之战。

      • 家园 前后有点矛盾啊

        这年秋天,我们的主上去了晋国,晋人把我们主上扣了起来,让他为晋景公送葬,那时糴茷还没从楚国回去。

        后面晋景公还蹦跶得挺欢呐。

        或者后面的晋景公应该是晋厉公?

        通宝推:桥上,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2附:晋楚盟宋2/3

      《成八年经》:

      晋-栾书帅师侵蔡。((p 0836)(08080002))(074)

      《成八年传》:

      晋-栾书侵蔡,遂侵楚,获申骊。((p 0838)(08080201))(074)

      楚师之还也,晋侵沈,获沈子-揖初,从知、范、韩也。君子曰:“从善如流,宜哉!《诗》曰:‘恺悌君子,遐不作人?’求善也夫!作人,斯有功绩矣。”((p 0838)(08080202))(074)

      我的粗译:

      我们的成公八年(公元前五八三年,周简王三年,晋景公十七年,楚共王八年),晋国-栾书领兵侵犯蔡国那回,随后又侵犯了楚国,抓获了申骊。

      楚师撤走以后,晋师还侵犯了沈国,抓获了沈国国君“揖初”,这都是听从了知庄子(荀首)、范文子(士燮)、韩献子(韩厥)建议的成果。贵族们都说:“从善如流,宜哉!《诗》曰:‘恺悌君子,遐不作人?’求善也夫!作人,斯有功绩矣。(发现正确的意见自然而然地就采纳,理应如此!《诗》里说:“恺悌君子,遐不作人?”说的就是要寻求正确的建议,只有找对了人,才能战胜立功。)”

      一些补充:

      “从善如流”(cóng shàn rú liú)是比较常见的成语,在《左传》中出现过两次,前面的帖子中有介绍。“从善如流”我的理解,当时的意思和现在不尽相同,当时的大意是:向善就像水流就下一样是自然而然的。现在则只意为:像水流就下一样服从好的意见——但未必自然而然。

      上面那句《诗》出自《诗大雅文王之什旱麓三章》:“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遐不作人。”(《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383))。

      《成九年传》:

      晋侯观于军府,见钟仪。问之曰:“南冠而絷(zhí)者,谁也?”有司对曰:“郑人所献楚囚也。”使税之。召而吊之。再拜稽首。问其族。对曰:“泠(líng)人也。”公曰:“能乐乎?”对曰:“先人之职官也,敢有二事?”使与之琴,操南音。公曰:“君王何如?”对曰:“非小人之所得知也。”固问之。对曰:“其为大子也,师、保奉之,以朝于婴齐而夕于侧也。不知其他。”公语范文子,文子曰:“楚囚,君子也。言称先职,不背本也;乐操土风,不忘旧也;称大子,抑无私也;名其二卿,尊君也。不背本,仁也;不忘旧,信也;无私,忠也;尊君,敏也。仁以接事,信以守之,忠以成之,敏以行之。事虽大,必济。君盍归之,使合晋、楚之成。”公从之,重(zhòng厚)为之礼,使归求成。((p 0844)(08090901))(074)

      我的粗译:

      晋景公视察军府,看到了钟仪。就问陪同视察的官员:“南冠而絷者,谁也?(戴着南方人帽子捆在那儿的,是啥人?)”官员回答说:“郑人所献楚囚也。(郑人献来的楚国俘虏。)”于是晋景公下令把钟仪放了,并且召见钟仪,慰问了他。

      晋景公问他的家族,钟仪回答说:“泠人也。(我们家是伶人。)”晋景公又问:“能乐乎?(能来两段吗?)”回答:“先人之职官也,敢有二事?(那是先人的职掌,怎么敢忘。)”于是让人给了他一具琴,让他唱,结果他唱的都是南方的曲调。

      晋景公又问他:“君王何如?(你们的君王怎么样?)”他回答说:“非小人之所得知也。(那可不是我这样的小人所能知道的。)”晋景公坚持要他回答,他只好说:“其为大子也,师、保奉之,以朝于婴齐而夕于侧也。不知其他。(他当太子的时候,有“师”和“保”管着他,早上他去朝见婴齐(公孙婴齐,子重),晚上他去朝见侧(公孙侧,子反)。别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晋景公就这事问了范文子(士燮),文子告诉他:“楚囚,君子也。言称先职,不背本也;乐操土风,不忘旧也;称大子,抑无私也;名其二卿,尊君也。不背本,仁也;不忘旧,信也;无私,忠也;尊君,敏也。仁以接事,信以守之,忠以成之,敏以行之。事虽大,必济。君盍归之,使合晋、楚之成。(这位楚囚,已经是个贵族。但他回答问题时还提到祖先的职掌,这是不背本;唱歌的时候他又唱了他家乡的曲子,这是不忘旧。只讲大子那段,更是无私;而直呼他们两位卿的名字,则是尊君。不背本,是仁;不忘旧,是信;无私,是忠;尊君,是敏。依据“仁”来处理事务,依凭“信”来维系事务,依靠“忠”来完成事务,依仗“敏”来运作事务。多重要的事务都能办成。)”

      晋景公听从了范文子的意见,提高了对钟仪的礼遇,让他返回楚国传达晋方的和平意愿。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南冠而絷者,谁也?”曰:

      《淮南子主术训》载楚文王喜戴獬冠,楚人效之。南冠或即獬冠。《周语中》云“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南冠以如夏氏”,则陈人亦戴此冠。据蔡邕《独断》、《后汉书舆服志注》以及孔《疏》引应劭《汉官仪》,秦灭楚后,以南冠赐近臣御史。《国策秦策五》云“不韦使楚服而见”,楚服谓楚人之服,则春秋、战国楚人冠服异于他国。

      “南冠”(nán guān)是后世经常有人用到的成语,专用来代指被囚的人(例: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是非常正面的意思。

      钟仪的家族原先并非“君子”——贵族,而是“泠人”,专为贵族奏乐唱歌,因为唱得好、奏得好,才被封为贵族,他的“氏”——“钟”估计就来源于他的先祖善于演奏“钟”。后来楚国还有一位钟建,因为在战乱中奉命背着楚王的妹妹季芈逃跑,后来就娶了季芈。说不定钟建也出于这个家族。

      杨伯峻先生注“其为大子也,师、保奉之”曰:

      楚共王之为大子时,其父庄王曾为之选择师傅,考虑教学内容,见于《楚语上》。古代帝王于太子,设傅、师、保诸官以教导抚育。《礼记文王世子》:“立大傅、少傅以养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者也。”

      《楚语上》1:

      莊王使士亹傅太子箴,辭曰:“臣不才,無能益焉。”曰:“賴子之善善之也。”對曰:“夫善在太子,太子欲善,善人將至;若不欲善,善則不用。故堯有丹朱,舜有商均,啟有五觀,湯有太甲,文王有管、蔡。是五王者,皆有元德也,而有奸子。夫豈不欲其善,不能故也。若民煩,可教訓。蠻、夷、戎、狄,其不賓也久矣,中國所不能用也。”王卒使傅之。

      問于申叔時,叔時曰:“教之《春秋》,而為之聳善而抑惡焉,以戒勸其心;教之《世》,而為之昭明德而廢幽昏焉,以休懼其動;教之《詩》,而為之導廣顯德,以耀明其志;教之禮,使知上下之則;教之樂,以疏其穢而鎮其浮;教之《令》,使訪物官;教之《語》,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務用明德于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廢興者而戒懼焉;教之《訓典》,使知族類,行比義焉。”

      “若是而不從,動而不悛,則文詠物以行之,求賢良以翼之。悛而不攝,則身勤之,多訓典以納之,務慎惇篤以固之。攝而不徹,則明施舍以導之忠,明久長以導之信,明度量以導之義,明等級以導之禮,明恭儉以導之孝,明敬戒以導之事,明慈愛以導之仁,明昭利以導之文,明除害以導之武,明精意以導之罰,明正德以導之賞,明齊肅以耀之臨。若是而不濟,不可為也。”

      “且誦詩以輔相之,威儀以先後之,體貌以左右之,明行以宣翼之,制節義以動行之,恭敬以臨監之,勤勉以勸之,孝順以納之,忠信以發之,德音以揚之,教備而不從者,非人也。其可興乎!夫子踐位則退,自退則敬,否則赧。”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2附:晋楚盟宋1/3

      《成六年传》:

      晋人谋去故绛,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饶而近盬(gǔ),国利君乐,不可失也。”韩献子将新中军,且为仆大夫。公揖而入。献子从。公立于寝庭,谓献子曰:“何如?”对曰:“不可。郇、瑕氏土薄水浅,其恶易覯。易覯则民愁,民愁则垫隘,于是乎有沈溺重膇之疾。不如新田,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澮以流其恶,且民从教,十世之利也。夫山、泽、林、盬,国之宝也。国饶,则民骄佚。近宝,公室乃贫。不可谓乐。”公说,从之。夏四月丁丑,晋迁于新田。((p 0827)(08060501))(074)

      《成六年经》:

      冬,季孙行父如晋。((p 0825)(08060010))(074)

      《成六年传》:

      冬,季文子如晋,贺迁也。((p 0829)(08061001))(074)

      我的粗译:

      我们的成公六年(公元前五八五年,周简王元年,晋景公十五年,楚共王六年,郑悼公二年),晋人讨论迁离故绛,诸大夫都说:“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饶而近盬,国利君乐,不可失也。(一定要住到郇、瑕氏之地,那里土地肥沃还靠近盐池,大家都容易发财,主上也会安逸,不能放弃这个方案。)”

      此时韩献子(韩厥)担任的是新中军将,同时还是掌管宫中之事的仆大夫。讨论完了,晋景公按礼向群臣作揖后退入寝宫,韩献子也跟了进去。晋景公站在寝宫前的庭院里,问韩献子说:“何如?”韩献子回答说:

      不可。郇、瑕氏之地土薄水浅,污秽之物容易积聚,污秽之物积聚得多了,“民”就会烦乱,“民”要是烦乱,身体就会羸弱,于是乎会生出风湿之类的疾病。所以郇、瑕氏之地不如新田,那里土厚水深,住在那里不容易生疾病,还有汾水和澮(浍)水可以带走各种污秽,而且那里的“民”听从训导,国都定在那里是十世之利。至于那些山、泽、林、盬,虽然是国之宝。但国的周围要是富饶,那里的“民”就会骄佚,国要是靠近“宝”,公室反而会穷困,安逸不起来。

      晋景公很满意,听从了韩献子的意见。这年夏四月丁丑那天(杨注:丁丑,十三日。),晋国迁到了新田。

      这年冬天,我们的季文子(季孙行父)前往晋国,祝贺他们迁都。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公揖而入”曰:

      晋景公与其臣属朝礼毕而退入路门内。按当时之礼,诸侯有三座大门及三朝,第一重门内为外朝,第二重门内为治朝,第三重门为路门,门内为燕朝。晋景公视朝,若非治朝,则为外朝。钱绮《札记》谓讨论迁都,应在外朝。公揖,揖群臣,非揖韩厥一人。因当时之礼,人君视朝,遍揖群臣而退。

      桥案:关于“近宝,公室乃贫”,当时的观念是不可“专利”,即把“山、泽、林、盬”之类的封闭起来,不让民众从中自由取得各种生活物资;周厉王就是因为“专利”,结果悲剧了(《周語上》);《昭二十年传》也记载了晏子指责齐景公“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泽之萑(huán)蒲,舟鲛守之;薮之薪蒸,虞候守之;海之盐、蜃,祈望守之”云云((p 1415)(10200601))(102);“官山海”则是后来的事了;而“公室”有权从中按比例获利的只有开发好的田地。因此,当国都“近宝”的时候,国都附近直属于“公室”的那些农民的心思就不会全放在种地上,田地的收成必然下降,从而直接影响到“公室”的收入,“公室乃贫”。

      下面是“晋迁于新田”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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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成六年经》:

      楚-公子婴齐帅师伐郑。((p 0825)(08060009))(074)

      《成六年传》:

      楚-子重伐郑,郑从晋故也。((p 0829)(08060901))(074)

      《成六年经》:

      晋-栾书帅师救郑。((p 0825)(08060011))(074)

      《成六年传》:

      晋-栾书救郑,与楚师遇于绕角。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楚-公子申、公子成以申、息之师救蔡,禦诸桑隧。赵同、赵括欲战,请于武子,武子将许之。知庄子、范文子、韩献子谏曰:“不可。吾来救郑,楚师去我,吾遂至于此,是迁戮也。戮而不已,又怒楚师,战必不克。虽克,不令。成师以出,而败楚之二县,何荣之有焉?若不能败,为辱已甚,不如还也。”乃遂还。((p 0830)(08061101))(074)

      于是军帅之欲战者众。或谓栾武子曰:“圣人与众同欲,是以济事,子盍从众?子为大政,将酌于民者也。子之佐十一人,其不欲战者,三人而已。欲战者可谓众矣。《商书》曰,‘三人占,从二人’,众故也。”武子曰:“善钧从众。夫善,众之主也。三卿为主,可谓众矣。从之,不亦可乎?”((p 0830)(08061102))(074)

      我的粗译:

      还是这年,楚国的令尹子重率兵讨伐郑国,起因是郑国倒向了晋国。

      晋国的栾书(武子)带兵来救援郑国,与楚师在绕角那里相遇,楚师退了回去,晋师就跟着进犯了蔡国。于是楚国又派出公子申和公子成带领着申、息之师来救援蔡国,在桑隧那里对抗晋师。

      晋国的赵同、赵括想和楚师开战,就向栾书(武子)请求,栾书正准备答应他们的要求,知庄子(荀首)、范文子(士燮)、韩献子(韩厥)一起进谏说:“不可。吾来救郑,楚师去我,吾遂至于此,是迁戮也。戮而不已,又怒楚师,战必不克。虽克,不令。成师以出,而败楚之二县,何荣之有焉?若不能败,为辱已甚,不如还也。(不可。我们是来救援郑国的,楚师已经撤离了,我们才能进入蔡国,打到此地,这已经是迁怒而殃及了旁人,要是再不收手,激怒了楚师,肯定打不赢。就算打赢了,也没什么好处。征召了所有部队出动,只打败了楚国两个县的队伍,有什么好自豪的?万一打不赢,就更没脸面了,不如回去。)”

      于是晋师撤了回去。

      当时晋师各军的将领希望开战的人很多,就有人对栾武子(栾书)说:“圣人与众同欲,是以济事,子盍从众?子为大政,将酌于民者也。子之佐十一人,其不欲战者,三人而已。欲战者可谓众矣。《商书》曰,‘三人占,从二人’,众故也。(贤明的人与众同欲,所以才能成事,大人为什么不从众呢?大人掌握了晋国的大政,就是要考虑“民”的意见。大人的十一位副手,不愿开战的,三人而已。希望开战的可谓众矣。《商书》上说:“三人占,从二人。”,就是要照多数的意见办。)”

      武子(栾书)回答说:“善钧从众。夫善,众之主也。三卿为主,可谓众矣。从之,不亦可乎?(只有两边意见利弊差不多才谈得上从众。那些能看清利弊的人,才是众多“民”的引领者。有三位卿这样主张,就足以算是“众”了。听从这样的“众”,又有什么不行的?)”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三人占,从二人”曰:

      句在今《周书洪范》。原文为“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此节取大意。古人卜筮,询之三人,如哀九年《传》“占诸史赵、史墨、史龟”,各人判断未必相同,从其二人相同者。

      杨伯峻先生注“三卿为主,可谓众矣”曰:

      《周语》云:“三人为众。”这是当时的常语。

      此时晋国的十二位卿是:栾书、荀首,荀庚、士燮,郤锜、赵同,韩厥、赵括,巩朔、韩穿,荀骓、赵旃。十二人分别担任中军元帅、中军佐、上军将、上军佐、下军将、下军佐、新中军将、新中军佐、新上军将、新上军佐、新下军将、新下军佐。

      ————————————————————

      《成七年传》:

      郑-子良相成公以如晋,见,且拜师。((p 0833)(08070201))(074)

      《成七年经》:

      秋,楚-公子婴齐帅师伐郑。((p 0832)(08070005))(074)

      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杞伯救郑。八月戊辰,同盟于马陵。((p 0832)(08070006))(074)

      《成七年传》:

      秋,楚-子重伐郑,师于氾。诸侯救郑。郑-共仲、侯羽军楚师,囚郧公钟仪,献诸晋。((p 0833)(08070401))(074)

      八月,同盟于马陵,寻虫牢之盟,且莒服故也。((p 0833)(08070402))(074)

      晋人以钟仪归,囚诸军府。((p 0833)(08070403))(074)

      《成七年经》:

      公至自会。((p 0832)(08070007))(074)

      我的粗译:

      下一年,我们成公七年(公元前五八四年,周简王二年,晋景公十六年,楚共王七年,郑成公元年),郑国的子良辅佐着郑成公前往晋国朝见,并拜谢上年晋国出兵救援郑国。

      这年秋天,楚国的子重率兵讨伐郑国,部队驻扎在氾水边上。各家诸侯一起出兵救援郑国。郑国的共仲和侯羽率兵袭击楚师,抓到郧公钟仪,献给了晋国。

      这年八月,各家诸侯同盟于马陵,重申虫牢之盟,同时接纳莒国的投诚。

      随后,晋人把钟仪带了回去,关在军府。

      一些补充:

      “军”作动词常作驻军解,但也有应作别解者。如此及十六年《传》“郑-子罕宵军之”,隐五年《传》“郑祭足、原繁、洩驾以三军军其前,使曼伯与子元潜军军其后”,桓十三年《传》“罗与卢戎两军之”,僖十九年《传》“军三旬而不降”,襄六年《传》“王湫帅师及正舆子、棠人军齐师”及二十六年《传》“以夜军之”,定二年《传》“吴军楚师于豫章”及七年《传》“将宵军齐师”,尤其桓十三年《传》“罗与卢戎两军之”杨先生已解为“由两面迫而击之”。各处亦均解为以“军”进攻意,因此此处“郑-共仲、侯羽军楚师”亦作此解或更妥。当时人用词简略,常常以名词作动词用,但有时常会产生歧义,如“门”字,《传》中既有作攻门意者,又有作守门意者,因此这种生动的用法以后渐渐少见,让王安石得以大惊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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