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中的成语14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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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4附:晋楚弭兵7

《襄二十八年传》:

为宋之盟故,公及宋公、陈侯、郑伯、许男如楚。公过郑,郑伯不在。伯有迋劳于黄崖,不敬。穆叔曰:“伯有无戾于郑,郑必有大咎。敬,民之主也,而弃之,何以承守?郑人不讨,必受其辜,济泽之阿,行潦之蘋、藻,置诸宗室,季兰尸之,敬也。敬可弃乎?”((p 1151)(09281201))(098、094)

及汉,楚康王卒。公欲反,叔仲昭伯曰:“我楚国之为,岂为一人?行也!”子服惠伯曰:“君子有远虑,小人从迩。饥寒之不恤,谁遑其后?不如姑归也。”叔孙穆子曰:“叔仲子专之矣,子服子,始学者也。”荣成伯曰:“远图者,忠也。”公遂行。宋-向戌(xū)曰:“我一人之为,非为楚也。饥寒之不恤,谁能恤楚?姑归而息民,待其立君而为之备。”宋公遂反。((p 1152)(09281202))(094)

我的粗译:

因为有宋之盟的约定,我们的主上和宋公(宋平公)、陈侯(陈哀公)、郑伯(郑简公)、许男(许悼公)都前往楚国朝见。我们主上经过郑国,郑伯(郑简公)不在,郑国的卿伯有前往黄崖慰劳我们主上,但在慰劳仪式中表现得不够“敬”。于是穆叔(叔孙豹)评论说:“要是这个伯有不受到郑国的惩处,郑国本身必然会有大灾难。‘敬’是‘民’的主心骨,伯有竟然放弃这种态度,怎么能保有家族的传承?郑人要是不追究他,自身也会受牵连。济泽之阿,行潦之蘋、藻,置诸宗室,季兰尸之,就说的是要‘敬’,‘敬’能是想不要就不要的吗?”

到了汉水边上,楚康王去世了。主上想要回来。但叔仲昭伯就说:“我楚国之为,岂为一人?行也!”他是说:我们是为楚国来的,不是为了哪一个人,当然要继续前进!子服惠伯则说:“君子有远虑,小人从迩。饥寒之不恤,谁遑其后?不如姑归也。”这是说:君子才考虑长远,小人只管眼前的事,吃不饱穿不暖,谁还管得上以后的事?不如先回去再说。

而叔孙穆子(叔孙豹,穆叔)评论说:“叔仲子专之矣,子服子,始学者也。”这是说:叔仲子(叔仲昭伯)是想得很深远的,至于子服子(子服惠伯),还只是个初学者。荣成伯(荣驾鵞)则评论说:“远图者,忠也。(考虑长远的,才是忠。)”

主上于是继续前行。

宋国的向戌却说:“我一人之为,非为楚也。饥寒之不恤,谁能恤楚?姑归而息,待其立君而为之备。(我们就是为了这个人来的,不是为了楚国,既然自家吃不饱穿不暖都顾不上,谁还顾得上楚国。我们先回去安定我们的“民”,等他们立了新君再想办法对付吧。)”

结果宋公(宋平公)就回去了。

一些补充:

此时的楚国国都应该在“为郢”,即今“纪南城”楚国故城遗址(东经112.18,北纬30.42),离汉水还有一段距离。

“黄崖”(杨注:据《水经注》杨守敬《疏》,黄崖在今新郑县北。),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3.72,北纬34.45(新村镇望京楼南,黄水河北岸,古黄水之滨高地)。

杨伯峻先生于此注曰:“《鲁语下》亦载此,叙昭伯之言甚详,且有不同。”下面两段就是《魯語下》4:

襄公如楚,及漢,聞康王卒,欲還。叔仲昭伯曰:“君之來也,非為一人也,為其名與其眾也。今王死,其名未改,其眾未敗,何為還?”諸大夫皆欲還。子服惠伯曰:“不知所為,姑從君乎!”叔仲曰:“子之來也,非欲安身也,為國家之利也,故不憚勤遠而聽于楚;非義楚也,畏其名與眾也。夫義人者,固慶其喜而吊其憂,況畏而服焉?聞畏而往,聞喪而還,茍羋姓實嗣,其誰代之任喪?王太子又長矣,執政未改,予為先君來,死而去之,其誰曰不如先君?將為喪舉,聞喪而還,其誰曰非侮也?事其君而任其政,其誰由己貳?求說其侮,而亟于前之人,其讎不滋大乎?說侮不懦,執政不貳,帥大讎以憚小國,其誰云待之?若從君而走患,則不如違君以避難。且夫君子計成而後行,二三子計乎?有御楚之術而有守國之備,則可也;若未有,不如往也。”乃遂行。

反,及方城,聞季武子襲卞,公欲還,出楚師以伐魯。榮成伯曰:“不可。君之于臣其威大矣。不能令于國,而恃諸侯,諸侯其誰暱之?若得楚師以伐魯,魯既不違夙之取卞也,必用命焉,守必固矣。若楚之克魯,諸既不獲窺焉,而況君乎?彼無亦置其同類以服東夷,而大攘諸夏,將天下是王,而何德于君,其予君也?若不克魯,君以蠻夷伐之,而又求入焉,必不獲矣。不如予之。夙之事君也,不敢不悛。醉而怒,醒而喜,庸何傷?君其入也!”乃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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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二十八年传》:

楚-屈建卒。赵文子丧之如同盟,礼也。((p 1152)(09281301))(094)

我的粗译:

楚国的屈建去世了。赵文子(赵武)像对待同盟诸侯那样为他服丧,这是合于“礼”的。

一些补充:

屈建和赵武是在晋、楚弭兵之盟上共同盟誓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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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二十九年经》:

二十有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p 1153)(09290001))(094)

《襄二十九年传》:

二十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释不朝正于庙也。((p 1154)(09290101))(087、094)

楚人使公亲襚,公患之。穆叔曰:“祓殡而襚,则布币也。”乃使巫以桃、茢先祓殡。楚人弗禁,既而悔之。((p 1154)(09290102))(094)

我的粗译:

我们襄公二十九年春王正月,主上在楚国,《春秋经》这样写是在解释为何主上没有朝正于庙。

楚人让我们的主上亲自为死去的楚康王进献衣服,主上很烦恼,这时穆叔(叔孙豹)建议说:“祓殡而襚,则布币也。”叔孙豹的意思是:在为楚康王进献衣服之前,先对棺材做一个扫除不祥的仪式,进献衣服这一行为就变成只是陈列礼品的行为而已了。

于是在我们的主上为楚康王进献衣服之前,就先由巫者用桃枝和笤帚对棺材做了一个扫除不祥的仪式。楚人当时没想起来阻止,但很快就后悔了。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有注曰:

诸侯于每月朔日,必以特羊告于庙,谓之告朔,《论语八佾》所谓“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文六年《传》“闰月不告朔,非礼也”是也。告朔之后,仍在太庙听治一月之政事,谓之视朔,亦谓之听朔。文十六年《传》“公四不视朔”、《礼记玉藻》“诸侯皮弁听朔于太庙”是也。杜《注》云,“视朔,亲告朔也。”混告朔、视朔为一,实误。

诸侯每月初一至祖庙,杀羊致祭,然后回朝听政。前者谓之告朔、视朔或听朔,后者谓之朝庙、朝享或朝正。告朔之礼大。但春秋中期以后,天子、诸侯均不亲临,仅杀羊而已,故“子贡欲去告朔之餼羊”(《论语八佾》)。此不言告朔,而言朝正,或者鲁此时已不告朔矣。”

襚音遂,为死者穿衣。含、襚、賵、临为诸侯使臣吊邻国之丧之礼,详《礼记杂记上》。此时鲁公至楚,楚人竟欲鲁公亲为之。《礼记檀弓下》亦载此事,云:“襄公朝于荆,康王卒。荆人曰:‘必请袭。’”云云,郑《注》:“欲使襄公衣之”,则襚即袭。但鲁襄公去年十二月往楚,及汉,楚康王卒。据下文祓殡,则康王已大敛而停柩矣。殡后致襚,亦见《杂记上》,将送死者之衣服置于柩东。甚至有死已十年而后致襚者,文九年《传》“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襚”是也,则仅受之而已。

以桃棒与笤帚先在柩上扫除不祥。茢音列,笤帚也。据《礼记檀弓下》“君临臣丧,以巫祝桃茢执戈,恶之也”,则桃茢祓殡,乃君临臣丧之礼。

《礼记檀弓下第四》:“襄公朝于荆,康王卒。荆人曰:“必请袭。”鲁人曰:“非礼也。”荆人强之。巫先拂柩。荆人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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