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人物事略03:赵鞅——鼓音不衰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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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3附:赵简誓师5/11

      《定十四年经》:

      公会齐侯、卫侯于牵。((p 1593)(11140006))(129)

      《定十四年传》:

      晋人围朝歌,公会齐侯、卫侯于脾、上梁之间,谋救范、中行氏。析成鲋、小王桃甲率狄师以袭晋,战于绛中,不克而还。士鲋奔周,小王桃甲入于朝歌。((p 1596)(11140601))(129)

      《定十四年经》:

      公至自会。((p 1593)(11140007))(129)

      我的粗译:

      下一年(公元前四九六年,鲁定公十四年,周敬王二十四年,晋定公十六年),晋人包围了朝歌,我们的主上与齐景公和卫灵公在脾、上梁之间会见,商量如何救援范家和中行家。

      晋国的两位大夫析成鲋(士鲋)和小王桃甲率领狄人的部队袭击晋国,与晋人在“绛”(新田)城中激战,但最终没打下来,只好撤兵。事后,析成鲋(士鲋)投奔周王室,小王桃甲进入了朝歌。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析成鲋、小王桃甲”曰:

      杜《注》:“二子,晋大夫,范、中行氏之党。”万氏《氏族略》云:“《通志略》云,复姓析成氏,《左传》晋有析成鲋。而《传》又称士鲋,盖即士吉射之族。”《通志氏族略》四云:“小王氏,以族为氏。”

      “牵”(杨注:牵,今河南-浚县北十余里之地。杜《注》:“脾、上梁间即牵。”),推测位置为:东经114.54,北纬35.75(浚县-前军寨)。

      “脾”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4.55,北纬35.67(大伾山)。

      “上梁”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4.48,北纬35.79(小蒋村西200米,顿丘

      《定十四年经》:

      秋,齐侯、宋公会于洮。((p 1593)(11140008))(129)

      《定十四年传》:

      秋,齐侯、宋公会于洮,范氏故也。((p 1596)(11140701))(129)

      冬十二月,晋人败范、中行-氏之师于潞,获籍秦、高彊。又败郑师及范氏之师于百泉。((p 1598)(11140901))(129)

      《定十四年经》:

      城莒父及霄。((p 1594)(11140015))(129)

      我的粗译:

      这年秋天,齐景公和宋景公在“洮”那里会面,商量范家的事。

      到了冬十二月,晋人在“潞”那里打败了范家和中行家的联军,擒获了籍秦和高彊。又在“百泉”那里打败了郑国的部队还有范家的部队。

      一些补充:

      籍秦被擒获,恐怕随即就被杀掉了,应了前面周景王“籍父其无后乎!”的预言。

      “洮”(杨注:洮,音叨,又音桃,鲁地。《大事表》及《方舆纪要》俱谓在今山东省旧濮阳县西南五十里。江永《考实》则以为当即今山东省-泗水县东南旧名桃墟者。#洮,杜《注》:“鲁地。”江永《考实》云:“此洮为鲁之内地,东近莒,即庄二十七年公会杞伯姬于洮者也。”),推测位置为:东经117.53,北纬35.61(泗水县-泉林镇-卞桥东南驸马井)。

      “潞”(杨注:潞即宣十五年《经》之潞氏,详彼《注》。据《左传》,晋之灭潞在宣十五年(公元前五九四年)。刘文淇《疏证》引朱骏声云:“晋之灭潞,当亦在春秋前,非宣十五年之赤狄-潞氏也。”此说不可信。盖自鲁隐元年迄今已一百余年,若侨如之弟被俘于一百余年前,其兄今始被杀,决无是理。此段盖续前言之,与上文“初”字不接。潞,国名,赤狄之别种,曰潞氏者,盖当时所谓夷狄之国,或尚在氏族社会,故其国名带以氏字,如甲氏、皋落氏及此潞氏是也。其国当在今山西-潞城县东北四十里。《西清续鑑甲编》有路公舖,不知是此潞氏器否。余参文十一年《传》并《注》。),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3.36,北纬36.42(黎城县-古城村)。

      “百泉”(杨注:百泉,在今河南-辉县西北七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8,北纬35.49(百泉镇西北山)。

      “莒父”(杨注:据《山东通志》,今莒县即莒国,一云,即鲁之莒父邑。),推测位置为:东经118.83,北纬35.53(今莒县县城,春秋初莒国迁来)。

      “霄”(杨注:霄,江永《考实》谓亦在莒县境。),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8.8,北纬35.4(莒父附近)。

      《定十五年经》:

      郑-罕达帅师伐宋。((p 1599)(11150006))(129)

      《定十五年传》:

      郑-罕达败宋师于老丘。((p 1601)(11150401))(129)

      《定十五年经》:

      齐侯、卫侯次于渠蒢。((p 1599)(11150007))(129)

      《定十五年传》:

      齐侯、卫侯次于蘧挐,谋救宋也。((p 1601)(11150501))(129)

      我的粗译:

      又下一年,郑国的罕达率兵在“老丘”那里打败了宋国的部队。

      于是齐景公和卫灵公在“蘧挐”那里会见,谋划如何援救宋国。

      一些补充:

      “老丘”(杨注:杜《注》:“罕达,子齹之子。老丘,宋地。宋-公子地奔郑,郑人为之伐宋,欲取地以处之,事见哀十二年。”老丘,当在今开封市东南,陈留镇东北四十五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4.59,北纬34.83(杜良镇-国都里村)。

      “渠蒢”——“蘧挐”(杨注:“渠”,《公羊》作“蘧”,《传》亦作“蘧挐”。渠蒢,地未详。#蘧挐即渠蒢,音近而异字,非一地二名。),或在齐、卫之间。

      《哀元年经》:

      秋,齐侯,卫侯伐晋。((p 1604)(12010004))(129)

      《哀元年传》:

      夏四月,齐侯、卫侯救邯郸,围五鹿。((p 1607)(12010301))(129)

      齐侯、卫侯会于乾侯,救范氏也。师及齐师、卫-孔圉、鲜虞人伐晋,取棘蒲。((p 1608)(12010501))(129)

      冬十一月,晋-赵鞅伐朝歌。((p 1609)(12010701))(129)

      我的粗译:

      再下一年(公元前四九四年,鲁哀公元年,周敬王二十六年,晋定公十八年),夏四月,齐景公和卫灵公率兵救援邯郸,包围了五鹿。

      齐景公和卫灵公又在“乾侯”那里会见,谋划如何救援范家。我们的部队会合了齐国的部队以及卫国孔圉率领的部队,还有鲜虞人一起进攻晋国,拿下了棘蒲。

      到这年冬十一月,晋国的赵鞅率领的部队攻击了朝歌。

      一些补充:

      “邯郸”(杨注:邯郸本卫邑,后属晋,午为宰。战国时赵肃侯都此,在今河北-邯郸市西南三十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4.44,北纬36.58(邯郸-赵王城西城)。

      “五鹿”(杨注:杜《注》:“赵稷以邯郸叛,范、中行氏之党也。五鹿,晋邑。”五鹿有二,此今河北-大名县东之沙麓。互详僖二十三年《传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5.28,北纬36.28(石家寨村)。

      “乾侯”(杨注:杜《注》:“跦跦,跳行貌。”乾侯,晋邑。二十八年《经》:“公如晋,次于乾侯。”在今河北-成安县东南。《汉书地理志》颜师古《注》:“乾音干,言其地水常涸也。”乾音干。乾侯,在今河北-成安县东南十三里。),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4.8,北纬36.4(漳河店附近)。

      “棘蒲”(杨注:棘蒲,今河北-赵县治。),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4.77,北纬37.75(赵县治)。

      “朝歌”推测位置为:东经114.19,北纬35.61(淇县-摘星台周围)。

      下面是赵家与范家和中行家初期战斗一些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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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3附:赵简誓师4/11

      《定十三年传》:

      二子将伐公,齐-高彊曰:“三折肱知为良医。唯伐君为不可,民弗与也。我以伐君在此矣。三家未睦,可尽克也。克之,君将谁与?若先伐君,是使睦也。”弗听,遂伐公。国人助公,二子败,从而伐之。丁未,荀寅、士吉射奔朝歌。((p 1591)(11130203))(129)

      韩、魏以赵氏为请。十二月辛未,赵鞅入于绛,盟于公宫。((p 1591)(11130204))(129)

      我的粗译:

      荀寅和范吉射准备要领兵攻击晋定公,但从齐国流亡在此的高彊就劝他们说:“三折肱知为良医。唯伐君为不可,民弗与也。我以伐君在此矣。三家未睦,可尽克也。克之,君将谁与?若先伐君,是使睦也。(胳膊折过三次的我们就知道他是好医生,(我也折过的,)攻击主上是最危险的行为,“民”不会拥护,我就是因为攻击了我的主上才被赶到这里。现在那三家还没有完全整合起来,我们能够把他们全都打败,打败了他们,主上还能依靠谁?要是首先攻击主上,就会促进他们的整合。)”

      他们不听高彊的劝,随即攻击了他们的主上“公”(晋定公),结果晋国的“国人”都出来为“公”助战,荀寅和范吉射大败。

      趁着他们被打败,赵鞅这一方再度进攻了他们的宅邸。到丁未那天(杨注:十八日。),荀寅和范吉射顶不住了,逃往朝歌。

      韩、魏两家为赵鞅求情,终于在十二月辛未那天(杨注:辛未,十二日。),赵鞅重新回到了绛,与晋定公以及各大“氏”族的族长在晋定公的宫殿中举行了盟誓,确认各大“氏”族之间新的平衡。

      一些补充:

      这里的“国人”应指那些直属于晋定公的、在公室任职的族长。

      “三折肱知为良医”(sān zhé gōng zhī wéi liáng yī)或为“三折肱为良医”(sān zhé gōng wéi liáng yī),是在这里产生的成语,也是古人经验的总结。杨伯峻先生于此注曰:

      此盖古人常语,《孔丛子嘉言篇》“三折肱为良医”,《说苑杂言篇》“三折肱而成良医”,《楚辞惜诵》“九折臂而成医兮”,犹今言久病知医。

      桥:现代人有一句类似的成语“久病成医”(jiǔ bìng chéng yī),越发简洁而概括了。

      “朝歌”推测位置为:东经114.19,北纬35.61(淇县-摘星台周围)。

      “绛”推测位置为:东经111.55,北纬35.73(曲村,晋都,成六年迁新田)。

      《定十四年传》:

      梁婴父恶董安于,谓知文子曰:“不杀安于,使终为政于赵氏,赵氏必得晋国,盍以其先发难也讨于赵氏?”文子使告于赵孟曰:“范、中行氏虽信为乱,安于则发之,是安于与谋乱也。晋国有命,始祸者死。二子既伏其罪矣,敢以告。”赵孟患之。安于曰:“我死而晋国宁,赵氏定,将焉用生?人谁不死,吾死莫矣。”乃缢而死。赵孟尸诸市,而告于知氏曰:“主命戮罪人安于,既伏其罪矣,敢以告。”知伯从赵孟盟,而后赵氏定,祀安于于庙。((p 1594)(11140201))(129)

      我的粗译:

      梁婴父原来就讨厌董安于,动乱平定后他就对荀跞(知文子)建议:“不杀安于,使终为政于赵氏,赵氏必得晋国,盍以其先发难也讨于赵氏?(要不能杀了董安于,让他在赵家掌了权,那赵家肯定能掌握晋国。我们何不借他首先挑起动乱这事向赵家问罪?)”

      结果荀跞(知文子)就让人告诉赵鞅(赵孟)说:“范、中行氏虽信为乱,安于则发之,是安于与谋乱也。晋国有命,始祸者死。二子既伏其罪矣,敢以告。(范家和中行家固然发动了叛乱,但还是你们家的董安于首先挑起的事端,我们晋国的国君早有命令,挑起动乱的人必须以死负责。那两家的家长已经付出了代价,斗胆通报给您。)”

      赵鞅(赵孟)为此很烦恼,董安于得知后,就来告诉赵鞅说:“我死而晋国宁,赵氏定,将焉用生?人谁不死,吾死莫矣。(要是我死之后晋国得到安宁,赵家的地位也能巩固,还需要我活着吗?人谁不死,我已经算死得晚的了。)”

      于是董安于上吊而死。赵鞅把董安于的尸体在市场那里示众,然后通报知家说:“主命戮,既伏其罪矣,敢以告。(“主”让咱们杀掉罪人安于示众,安于已经伏法了,斗胆通报给您。)”

      荀跞(知文子,知伯)只好与赵鞅一起盟誓,确认以后和平相处的约定。这样一来,赵家的地位得到了巩固,赵家则把董安于的牌位放进了自家的家庙里进行祭祀。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祀安于于庙”曰:

      杜《注》:“赵氏庙。”《尚书盘庚上》云:“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伪孔安国《传》:“古者天子录功臣配食于庙。”此赵鞅亦行配食之礼。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3附:赵简誓师3/11

      《定十三年经》:

      秋,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p 1588)(11130005))(129)

      冬,晋-荀寅、士吉射入于朝歌以叛。(《(p 1588)(11130006))(129)

      晋-赵鞅归于晋。((p 1588)(11130007))(129)

      一些补充:

      “晋阳”(杨注:晋阳在今太原市西南二十余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2.49,北纬37.73(晋源、古城营周围。有遗址,长方形城,西2700,南残626。东周:晋,赵)。

      “朝歌”(杨注:此时卫国都朝歌,即今河南省-淇县治。#邶、鄘、卫,本三国,所谓三监,三监叛周,周公平定之,后并入于卫,故季札只言卫。邶在今河南-汤阴县东南约三十里。鄘在今河南-新乡市西南约三十里。卫国都城即今河南-淇县,故朝歌。此三国之地本是殷纣王畿。其地域与分合可参陈启源《毛诗稽古篇》卷四及孙诒让《籀[亭-丁+冋,qǐng]述林》卷一《邶鄘卫考》、卷九《康侯鼎拓本跋》。#杜《注》:“《康诰》,《周书》。殷虚,朝歌也。”今河南-淇县治。濬县出土沬司徒[辶\(匕/矢)] 簋铭:“王来伐商邑, (诞)令康叔鄙于卫”,可证殷虚之封。),推测位置为:东经114.19,北纬35.61(淇县-摘星台周围)。

      《定十三年传》:

      晋-赵鞅谓邯郸午曰:“归我卫贡五百家,吾舍诸晋阳。”午许诺。归告其父兄。父兄皆曰:“不可。卫是以为邯郸,而置诸晋阳,绝卫之道也。不如侵齐而谋之。”乃如之,而归之于晋阳。赵孟怒,召午,而囚诸晋阳,使其从者说剑而入,涉宾不可。乃使告邯郸人曰:“吾私有讨于午也,二三子唯所欲立。”遂杀午。赵稷、涉宾以邯郸叛。夏六月,上军司马籍秦围邯郸。邯郸午,荀寅之甥也;荀寅,范吉射之姻也,而相与睦,故不与围邯郸,将作乱。董安于闻之,告赵孟,曰:“先备诸?”赵孟曰:“晋国有命,始祸者死,为后可也。”安于曰:“与其害于民,宁我独死。请以我说。”赵孟不可。秋七月,范氏、中行氏伐赵氏之宫,赵鞅奔晋阳,晋人围之。((p 1589)(11130201))(129)

      我的粗译:

      两年后(公元前四九七年,鲁定公十三年,周敬王二十三年,晋定公十五年),晋国的赵鞅对同属赵家的邯郸午说:“归我卫贡五百家,吾舍诸晋阳。(把上回卫国献给我们的五百家“民”给我吧,我要让他们住到晋阳去。)”邯郸午答应了。

      但等邯郸午回去一商量,他家族里的叔叔和哥哥们都不同意。他们说:“不可。卫是以为邯郸,而置诸晋阳,绝卫之道也。不如侵齐而谋之。(不能这么干。这五百家“民”是卫国送来向我们邯郸示好的,要是让这五百家“民”住到晋阳去,那就断绝了和卫国的友好关系,不如我们先进攻齐国,这样好和卫国交待。)”于是依计而行,先进攻了齐国,然后才让这五百家“民”迁去晋阳。

      可是赵鞅为此发怒了,把邯郸午召去,借他进见的机会,把邯郸午抓了起来,要关在晋阳。然后又说是要召见邯郸午的随从,让他们解下佩剑进见。但随从中的将领涉宾有了警惕,没有同意。于是赵鞅又派人告诉邯郸来人:“吾私有讨于午也,二三子唯所欲立。(我自己有恩怨要和“午”算帐,几位大人可以按你们的心愿另外选个族长。)”随即就把邯郸午杀掉了。

      结果赵稷(邯郸午之子,见于下引《侯马盟书》,是敌方的首领)和涉宾占据邯郸发动了叛乱。这年夏六月,晋国方面派上军司马籍秦领兵包围了邯郸。

      邯郸午是荀寅的外甥,还是范吉射的姻亲,三家来往密切。所以中行家(即荀寅的家族)与范家都没有参加包围邯郸,而且准备发动叛乱。

      赵家的董安于得知此事,马上告诉赵鞅(赵孟),并且建议说:“先备诸?(是不是我们先把部队动员起来?)”赵鞅告诉他说:“晋国有命,始祸者死,为后可也。(我们晋国主上有命令,发起动乱的人必需以死负责,我们还是等等。)”但董安于提出:“与其害于民,宁我独死。请以我说。(与其让我们的“民”吃亏,不如让我一个人牺牲,请主上拿我当借口。)”赵鞅还是没同意(,不过董安于私下动员部队,发起了攻击)。

      这年秋七月,范家和中行家共同进攻赵家的宅邸,赵鞅只好逃亡晋阳,晋人包围了晋阳。

      一些补充:

      邯郸午是赵家的嫡派赵夙——赵穿一系此时的族长,邯郸是他们家的采邑。

      这一段《左传》语焉不详,恐怕有一些什么人为尊者讳的地方,而在晋都新田遗址中曾发掘出《侯马盟书》,据说正是在这一段产生的。

      下面是一些《侯马盟书》的释文、图片及其摹本,出自吕静先生在日本以日文发表的《中国历代盟书遗物的初步考察》(《东洋文化研究所纪要》第百五十册)一文,我并不懂日文,但吕静先生的引文用的都是中文,而我在网上没找到类似的中文资料:

      十又一月甲寅、朏、乙丑、敢用一元□□、丕显皇君晋公、□余敢不惕□□□□审定宫平 [阝寺]之命、女嘉之□夫夫、□□夫夫、□□□□□□□之□□□□□□□兹、以自□□□□□□以下不帅从韦书之言、皇君□□□□[氐頁]之、麻夷非□。(《侯马盟书》宗盟类一 一六:三)。

      以下是吕文中刊载的该件盟书及其摹本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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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趠敢不侑 [門内半]其腹心而以事其主、而而敢不尽从子赵孟[嘉]之盟者、定宫及平 [阝寺]之命者、而敢或□改(、)□及□(、)卑不守二宫者,而敢(或)又志复赵稷及其子孙于晋邦之墜者(、)、及其群虖盟者、 [虍/魚]君其盟亟[氐頁]之、麻夷非是。(《侯马盟书》宗盟类二 一:二二)。

      以下是吕文中刊载的《侯马盟书》中该件盟书及其摹本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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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盦章自质于君所、而敢俞出入于赵稷之所及其子孙、兟 [疒/克]及其子乙及其子孙、及其白父叔父、及其兄弟及其子孙、兟直及其子孙、兟凿及其子孙、兟寽及其子孙、兟□及其子孙、兟□及其子孙、中都兟 [弓呈]及其子孙、兟木及其子孙、 [足欠]及其子孙(及)其新君弟及其子孙、隥及其新君弟及其子孙、赵朱及其子孙、赵乔及其子孙、[弗左]詨及其子孙、邯郸郵政及其子孙、焛舍及其子孙、焛伐及其子孙、[走\甬][飠呈]及其子孙、史醜及其子孙、郵癰及其子孙、邵城及其子孙、司寇觱及其子孙、司寇结及其子孙、及群虖盟者、盦章敢不没嘉之身及其子孙、而敢复入之于晋邦之墜者、及群虖盟者、所遇之行道而不之杀者、 [虍/魚]君其盟亟[氐頁]之、麻夷非是。焛伐及其子孙、既质之后、而所敢或不而巫覡祝史 [(鹿-比+与)攴] [糸兑]绎之于皇君之所者、则其永亟[氐頁]之、麻夷非是。盦章所遇之行道者而不之杀者、所吾盟者 [虍/魚]君其盟亟[氐頁]之、麻夷非是。(《侯马盟书》(委质类)一五六:二〇)。

      樂自今以往、敢不[辶\率]从此盟质之言、而尚敢或内室者、而或婚宗人兄弟或内室者、而弗执弗献、丕显晋公大冢、盟亟[氐頁]之、麻夷非是。(《侯马盟书》(纳室类)六七:一)。

      据说《侯马盟书》就是赵家赵鞅一派为对付赵家邯郸那一派而举行盟誓的遗存,这一大批盟誓都没有出现在《左传》的记载之中。以上盟书的内容,包括赵家内部的整合,大批人站队表态,以及盟誓参加者的名字和敌对方的名字还有赵家与晋公室的关系等等,应该是大大补充了《左传》中对此一事件描述的不足。

      杜预《注》“卫贡五百家”曰:“十年,赵鞅围卫,卫人惧,贡五百家,鞅置之邯郸。今欲徙诸晋阳。晋阳,赵鞅邑。”

      此“卫贡五百家”当是卫国的“民”,这些人与卫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留在附近的“邯郸”对卫国有守望相助的意义。

      杨伯峻先生注“赵孟不可”曰:“以明年《传》梁婴父言观之,赵氏实先发难,而安于亦死。”

      “邯郸”(杨注:邯郸本卫邑,后属晋,午为宰。战国时赵肃侯都此,在今河北-邯郸市西南三十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4.44,北纬36.58(邯郸-赵王城-西城)。

      下面是赵都邯郸故城遗址平面图,出自《邯郸赵都故城遗址邯郸》,春秋时应该只有图中最左下角的那个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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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籍秦很快就随着范家和中行家参加了叛乱,成了邯郸一方的盟友,最终被杀。

      《定十三年传》:

      范皋夷无宠于范吉射,而欲为乱于范氏。梁婴父嬖于知文子,文子欲以为卿。韩简子与中行文子相恶,魏襄子亦与范昭子相恶。故五子谋,将逐荀寅,而以梁婴父代之;逐范吉射,而以范皋夷代之。荀跞言于晋侯曰:“君命大臣,始祸者死,载书在河。今三臣始祸,而独逐鞅,刑已不钧矣。请皆逐之。”冬十一月,荀跞、韩不信、魏曼多奉公以伐范氏、中行氏,弗克。((p 1590)(11130202))(129)

      我的粗译:

      范家的范皋夷无宠于范家的族长范吉射,想在范家搞事。梁婴父得到知家的族长知文子的喜爱,想让他成为卿。但韩简子与中行文子互相厌恶,魏襄子亦与范昭子互相厌恶。所以这五位家长(五子,杜预《注》:“五子,范皋夷、梁婴父、知文子、韩简子、魏襄子。”)共谋,要驱逐荀寅,由梁婴父代之;驱逐范吉射,由范皋夷代之。

      于是荀跞就对晋定公进言说:“君命大臣,始祸者死,载书在河。今三臣始祸,而独逐鞅,刑已不钧矣。请皆逐之。(主上已经下命令给那些大臣,要是发起动乱,就必须以死负责,当初还曾就此盟誓,誓辞的载书已经投给了黄河之神。现在有三位大臣发起动乱,单单把“鞅”给赶出去,这样刑罚就不够公正,请主上把那两位大臣也驱逐出去。)”

      这年的冬十一月,荀跞、韩不信、魏曼多奉着晋定公进攻了范家和中行家的宅邸,但没打下来。

      一些补充:

      上述这些重要“氏”族的宅邸(包括前面赵家的宅邸,以及知、韩、魏三家的宅邸),很可能已经是小小的城堡,在晋都新田,就有一些小城,专家认为可能属于这些重要的“氏”族。

      下面是侯马晋都新田遗址(推测位置:东经111.31,北纬35.62)的示意图,出自许宏先生《先秦城市考古学研究》一书,注意图中右侧的那三个小城(北坞古城,马庄古城,呈王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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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3附:赵简誓师2/11

      《定元年传》:

      城三旬而毕,乃归诸侯之戍。齐-高张后,不从诸侯。晋-女叔宽曰:“周-苌弘、齐-高张皆将不免。苌叔违天,高子违人。天之所坏,不可支也;众之所为,不可奸也。”((p 1524)(11010103))(127、137、129)

      我的粗译:

      又过了四年,我们的定公元年(公元前五〇九年,周敬王十一年,晋定公三年),根据苌弘(苌叔)的主意,各家诸侯为周王室增筑成周城,三十天筑成,于是将各家诸侯驻扎在周王室那里帮助保卫都城的部队都放了回去。

      齐国本应由高张(高子)带队参加此次行动,但他拖拖拉拉,没赶上和各家诸侯一起筑城。

      于是,晋国的女叔宽预言说:“周-苌弘、齐-高张皆将不免。苌叔违天,高子违人。天之所坏,不可支也;众之所为,不可奸也。(周王室的苌弘(苌叔)、齐国的高张(高子)都不会有好下场。苌叔违背了上天的意志,高子违反了与众人的约定。天之所坏,不可支也;众之所为,不可奸也。)”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于此注曰:

      《周语下》云,“敬王十年,刘文公与苌弘欲城周,为之告晋。魏献子为政,说苌弘而与之。卫-彪傒適周,闻之,见单穆公曰:‘苌、刘其不殁乎!’《周诗》有之曰,‘天之所支,不可坏也;其所坏,亦不可支也’”云云,与此《传》略异。

      十七年后,赵鞅就逼着周王室杀掉了苌弘,因为他出主意让周王室和赵家作对。

      《定四年传》:

      秋九月,鲜虞人败晋师于平中,获晋-观虎,恃其勇也。((p 1531)(11030201))(129)

      《定四年经》:

      晋-士鞅、卫-孔圉帅师伐鲜虞。((p 1533)(11040012))(129)

      《定四年传》:

      晋人假羽旄于郑,郑人与之。明日,或旆以会。晋于是乎失诸侯。((p 1534)(11040102))(129)

      反自召陵,郑-子大叔未至而卒。晋-赵简子为之临,甚哀,曰:“黄父之会,夫子语我九言,曰:‘无始乱,无怙富,无恃宠,无违同,无敖礼,无骄能,无复怒,无谋非德,无犯非义。’”((p 1542)(11040201))(111、129)

      《定五年经》:

      冬,晋-士鞅帅师围鲜虞。((p 1549)(11050006))(129)

      《定五年传》:

      晋-士鞅围鲜虞,报观虎之败也。((p 1554)(11050801))(129)

      我的粗译:

      三年后,我们的定公四年(公元前五〇六年,周敬王十四年,晋定公六年),秋九月,鲜虞人在平中打败了晋国的部队,抓获了晋国的观虎,那是因为观虎过于依仗自己个人的勇武了。

      接着,在召陵之会上,晋人向郑国借一件漂亮的羽毛制成的旗饰,说是要看看,郑人同意了。但第二天,晋人就把那旗饰装饰在了会场自家的大旗上,于是各家诸侯都对晋国失去了信任。

      从召陵返回,郑国的子大叔(游吉)死在了路上,晋国的赵简子(-赵鞅)亲自去参加葬礼,非常悲痛,他说:

      在黄父之会上,这位大人告诉了我九句话,是:“无始乱,无怙富,无恃宠,无违同,无敖礼,无骄能,无复怒,无谋非德,无犯非义。”(不要发起动乱,不要倚仗财富,不要利用主上的宠爱,不要违背大家一致同意的意向,不要傲视有礼的人,不要小看有本事的人,不要因发怒而行动,不要谋划不能对众人分利的事情,不要干对众人不利的事。)

      下一年冬天,晋国的中军元帅士鞅(范献子)率兵包围了鲜虞,以报复上年观虎被打败。

      一些补充:

      “鲜虞”(杨注:鲜虞,白狄别种之国,今河北-正定县北四十里新城铺即其国都所在。战国时为中山国。据《史记六国年表》,魏文侯十七年撃守中山。《魏世家》亦云:“十七年,伐中山,使子撃守之”,则中山于战国初已亡于魏;而赵武灵王所灭之中山,则魏之中山也。公元前四一年中山武公初立,都城在顾,在今河北-定县。其后迁灵寿,据考古发掘,在今平山县-三汲公社。一九八二年《河北学刊》创刊号载夏自正、谢忠厚《中山国史简述》,可参。#肥,国名,盖鼓与肥皆鲜虞属国,故《经》言“晋伐鲜虞”;十五年“围鼓”,《传》亦云“伐鲜虞、围鼓”,皆以“鲜虞”贯之。肥在今河北-藁城县西南七里。或云,今山西-昔阳县-东冶头镇有肥子故国城。),推测位置为:东经114.69,北纬38.27(正定县-新城铺)。

      “平中”(杨注:顾栋高《大事表》谓昭十三年《传》侵鲜虞,及中人,中人在今河北-唐县西北十三里,此平中当亦相近。),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4.0,北纬38.3(盂县与平山县间太行山通道东)。

      “召陵”推测位置为:东经114.13,北纬33.61(召陵镇-李付吴村,会盟地)。

      “黄父”推测位置为:东经112.01,北纬35.74(沁水县-东坞岭)。

      《定八年经》:

      晋-士鞅帅师侵郑,遂侵卫。((p 1562)(11080010))(129)

      《定八年传》:

      秋,晋-士鞅会成桓公侵郑,围虫牢,报伊阙也。遂侵卫。((p 1567)(11080801))(129)

      我的粗译:

      三年后,我们的定公八年(公元前五〇二年,周敬王十八年,晋定公十年),秋天,晋国的中军元帅士鞅(范献子)会合周王室的成桓公一起进攻郑国,包围了虫牢。这次行动是要报复两年前郑国在伊阙一带的行动(郑国支持王子朝余党作乱,当时进攻了周王室的冯、滑、胥靡、负黍、狐人、阙外六个城邑)。晋国的军队进而攻入了卫国。

      一些补充:

      “虫牢”(杨注:虫牢,郑地,今河南省-封丘县北,亦见襄十八年及定八年《传》。#虫牢,今封丘县北。楚军三路,左师次于鱼陵,由令尹子庚率领。右师次于旃然,由十五年《传》“楚公子午为令尹,公子罢戎为右尹,蒍子冯为大司马”推之,当由公子罢戎率领。蒍子冯则以大司马率锐师,即此至于虫牢而返者。),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4.42,北纬35.12(封丘县-北桑村)。

      “伊阙”(杨注:六年郑伐周-阙外,晋因以师为其报复。),推测位置为:东经112.47,北纬34.56(龙门内)。

      “冯”(杨注:杜《注》:“郑伐周六邑,在鲁伐郑取匡前。于此见者,为戍周起也。”《后汉书冯鲂传注》引《东观汉记》谓魏之别封曰华侯,华侯孙长卿食采冯城,即此冯,当在洛阳市不远之处。滑,今河南-偃师县-缑氏镇。详庄十六年《经》、僖二十年《传》并《注》。负黍,今河南-登封县西南。狐人,在今河南-临颍县。阙外,即洛阳市南伊阙外地。当在今伊川县北。),推测位置为:东经113.37,北纬34.89(荥阳市-高村乡-冯城村)。

      “滑”——“费滑”(杨注:滑,姬姓,国于费,故一名费滑,见成十三年、襄十八年《传》,故城当在今河南省-偃师县之缑氏镇。僖三十三年灭于秦,旋入晋,复又属周。余详钱大昕《潜研堂文集答问》。),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85,北纬34.59(府店与滑城村之间,有遗址,不规则形城,500—1500╳2500。春秋至汉)。

      “胥靡”(杨注:费滑,今偃师县南之緱氏镇,余详庄十六年《经》。胥靡在今偃师县东。献于,杜《注》谓郑邑,而未详其地。于鬯《校书》谓即成十七年《传》之虚,则是晋邑,但以偃师县境言之,或此时属郑亦未可知。姑录以存参。雍,江永《考实》谓即雍氏,在今禹县东北。梁即汉之梁县,本周之小邑,在今临汝县东。顾栋高《大事表》以雍梁为一地,即三十年《传》之雍梁,便在今禹县东北。顾说较胜。),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85,北纬34.75(偃师东)。

      “负黍”(杨注:杜《注》:“郑伐周六邑,在鲁伐郑取匡前。于此见者,为戍周起也。”《后汉书冯鲂传注》引《东观汉记》谓魏之别封曰华侯,华侯孙长卿食采冯城,即此冯,当在洛阳市不远之处。滑,今河南-偃师县-缑氏镇。详庄十六年《经》、僖二十年《传》并《注》。负黍,今河南-登封县西南。狐人,在今河南-临颍县。阙外,即洛阳市南伊阙外地。当在今伊川县北。),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97,北纬34.36(大金店镇-南城子村)。

      “狐人”(杨注:杜《注》:“郑伐周六邑,在鲁伐郑取匡前。于此见者,为戍周起也。”《后汉书冯鲂传注》引《东观汉记》谓魏之别封曰华侯,华侯孙长卿食采冯城,即此冯,当在洛阳市不远之处。滑,今河南-偃师县-缑氏镇。详庄十六年《经》、僖二十年《传》并《注》。负黍,今河南-登封县西南。狐人,在今河南-临颍县。阙外,即洛阳市南伊阙外地。当在今伊川县北。),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3.7,北纬34.1(长葛西南,临颍西北,胡城,临潩水)。

      “阙外”(杨注:阙外,即洛阳市南伊阙外地。当在今伊川县北。),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46,北纬34.5(龙门外,伊川县北)。

      《定十一年经》:

      冬,及郑平。叔还如郑涖盟。((p 1583)(11110004))(129)

      《定十一年传》:

      冬,及郑平,始叛晋也。((p 1584)(11110201))(129)

      我的粗译:

      又三年后的冬天,我们和郑国达成和约,开始叛离晋国。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于此注曰:

      杜《注》:“鲁自僖公以来,世服于晋,至今而叛,故曰始。”晋因赵、范内鬨,同盟解体,于是齐、郑、卫、鲁四国之好逐渐形成,晋遂失诸侯。\n小狐《讀《繫年》臆札》所附《系年》通行释文《第十八章》:

      晉師大疫且飢,食人。楚昭王侵泗(伊)洛以復方城之師。晉人且有范氏與中行氏之禍,七歲不解甲。諸侯同盟于鹹泉以反晉,至今齊人以不服于晉,晉公以弱。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3附:赵简誓师1/11

      《昭十五年传》:

      十二月,晋-荀跞如周,葬穆后,籍谈为介。既葬,除丧,以文伯宴,樽以鲁壶。王曰:“伯氏,诸侯皆有以镇抚王室,晋独无有,何也?”文伯揖籍谈。对曰:“诸侯之封也,皆受明器于王室,以镇抚其社稷,故能荐彝器于王。晋居深山,戎狄之与邻,而远于王室,王灵不及,拜戎不暇,其何以献器?”王曰:“叔氏,而忘诸乎!叔父唐叔,成王之母弟也,其反无分乎?密须之鼓与其大路,文所以大蒐也;阙巩之甲,武所以克商也,唐叔受之,以处参虚,匡有戎狄。其后襄之二路,鏚钺、秬鬯,彤弓、虎贲,文公受之,以有南阳之田,抚征东夏,非分而何?夫有勋而不废,有绩而载,奉之以土田,抚之以彝器,旌之以车服,明之以文章,子孙不忘,所谓福也。福祚之不登,叔父焉在?且昔而高祖孙伯-黡司晋之典籍,以为大政,故曰籍氏。及辛有之二子董之晋,于是乎有董史。女,司典之后也,何故忘之?”籍谈不能对。宾出,王曰:“籍父其无后乎!数典而忘其祖。”((p 1371)(10150701))(114、125、129)

      我的粗译:

      当年,在我们昭公十五年(公元前五二七年,周景王十八年,晋昭公五年),十二月,晋国的荀跞(文伯)前往周王室那里,为穆后送葬,籍谈做他的副手。葬礼完成,换下了丧服,周景王设宴招待荀跞。在宴会上,用来斟酒的是鲁国进献的壶,于是周景王借机向荀跞提出:“伯氏,诸侯皆有以镇抚王室,晋独无有,何也?(伯父家里的啊,各家诸侯都能进献一些彝器给我家,为什么只有晋国不来进献呢?)”

      荀跞没法回答,就对籍谈作揖,请他来回答。于是籍谈回答说:“诸侯之封也,皆受明器于王室,以镇抚其社稷,故能荐彝器于王。晋居深山,戎狄之与邻,而远于王室,王灵不及,拜戎不暇,其何以献器?(当初这些诸侯受封的时候,天子都赐给他们镇国之宝,所以这些诸侯也会向王室进献彝器。只有晋国,远居深山,与戎人和狄人作邻居,远离王室,天王的威力到不了那里,我们对付那些野蛮人都来不及,还顾得上进献彝器吗?)”

      周景王也生气了,就训斥他说:

      叔父家里的(叔氏)啊,你忘了吗?晋国的先祖——叔父唐叔,是成王的嫡亲弟弟,怎么会没得到镇国之宝?文王阅兵使用过的密须之鼓和大路(专车),武王战胜商人时所用的阙巩之甲,这都是唐叔受封时成王赏给他的镇国之宝啊。唐叔有了这些镇国之宝,才能镇住那些野蛮人,在那个上应参宿的地方站住脚。后来襄王又把自己的两辆座车赏赐给了文公,还赏给他鏚钺和秬鬯(酒)、彤弓和虎贲,文公得到了这些,还得到了南阳之田,以此成为东方的霸主,这不就是这些镇国之宝起了作用吗?

      对手下的那些臣子,天子会赏赐功勋,不忘劳绩,封给他们土地人民来奉养他们,送给他们祭祀的宝器帮助他们,赐给他们车辆服饰以表彰他们,赏给他们旌旗标帜以荣耀他们,这些诸侯子子孙孙都不忘记天子的赏赐,这就是所谓“福”啊。如果没有这些天子赏赐的“福”和“祚”,哪还有晋国的叔父啊?

      而且,叔父家里的,你的先祖孙伯-黡就负责总管晋国的典籍,以此帮助治理晋国,所以才有你“籍”这个“氏”。一直到辛有的第二个儿子叫‘董’的去了晋国,晋国才有专门的史官‘董史’。你的先祖既然总管典籍,你怎么能忘记这些呢?

      籍谈听了这番话,完全被镇住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等这些客人走了以后,周景王还不依不饶,说:“籍父其无后乎!数典而忘其祖。”

      一些补充:

      这里的“伯父家里的”(伯氏)是指荀跞,周天子管所有的同姓诸侯都叫伯父或者叔父,管所有的异姓诸侯都叫舅父,突出了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进而对这些诸侯的代表也称之为伯氏、叔氏、乃至舅氏。荀跞代表晋昭公前来,所以周景王称他为伯氏。类似的,“叔父家里的”(叔氏)是指籍谈。我感觉,当时的“氏”大体意为“那里”、“那些”。

      籍谈的儿子籍秦后来倒向了叛乱的范、中行-一方,终于死在了与晋国军队的战事中,下距此时三十一年。

      ————————————————————

      《昭二十九年传》:

      冬,晋-赵鞅、荀寅帅师城汝滨,遂赋晋国一鼓铁,以铸刑鼎,著范宣子所为刑书焉。((p 1504)(10290501))(129)

      仲尼曰:“晋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经纬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贵,贵是以能守其业。贵贱不愆,所谓度也。文公是以作执秩之官,为被庐之法,以为盟主。今弃是度也,而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贵?贵何业之守?贵贱无序,何以为国?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晋国之乱制也,若之何以为法?”蔡-史墨曰:“范氏、中行氏其亡乎!中行寅为下卿,而干上令,擅作刑器,以为国法,是法姦也。又加范氏焉,易之,亡也。其及赵氏,赵孟与焉。然不得已,若德,可以免。”((p 1504)(10290502))(129)

      我的粗译:

      十四年以后,我们的昭公二十九年(公元前五一三年,周敬王七年,晋顷公十三年)冬天,晋国的赵鞅(赵简子)和荀寅(中行文子,中行寅)率领部队在汝滨筑城,从那里把一鼓铁运回了晋国,用来铸刑鼎,在上面刊刻范宣子所制定的“刑书”。

      孔子(仲尼)得知此事后评论说:

      晋国会灭亡了吧!已经丧失了应有的“度”。晋国本应遵循唐叔传下来的法度,以此来管理他的“民”,卿大夫则根据自身的地位遵行应有的法度。这样“民”就能尊敬贵族,贵族就能保住其家业。贵贱之间不会混淆,这就是所谓“度”。文公就是根据这个“度”划分了下属的职守,制订了被庐之法,就此成为盟主。

      现在放弃了这个“度”,另铸了刑鼎,“民”只会关注鼎了,还怎么会尊敬贵族?贵族又靠什么来保守其家业?贵贱无序,又靠什么来治理国家?何况宣子的“刑书”是从“夷之蒐”(杜《注》:“范宣子所用刑,乃夷蒐之法也。夷蒐在文六年,一蒐而三易中军帅,贾季、箕郑之徒遂作乱,故曰乱制。”)制定出来的,是晋国之乱制,为什么要推行这个法?

      蔡-史墨(蔡墨,史墨)也评论说:

      范家和中行家会灭亡了吧!中行寅身为下卿,却干涉到上级所负责的领域,擅自制作“刑器”,使之成为国法,这是挠乱法制。还有范家,改易国法,也是破家灭族的大罪。至于赵家,赵孟也参与了此事,但算是不得已,要能广施恩惠,就可以逃脱惩罚。

      一些补充:

      就是在“夷之蒐”中,赵家的族长头一次当上了中军元帅,他们可绝不会认为那是“晋国之乱制”。

      不过,也许赵鞅就是因为听说了孔子的话,后来在“铁”之战中,才会应许下如果能够立功则“庶人、工、商遂,人臣隶圉免”,那也可算是不得已,是为了要逃脱惩罚才广施恩惠的。

      杨伯峻先生注“遂赋晋国一鼓铁”曰:

      鼓为衡名,亦为量名。《礼记曲礼上》,“献米者操量鼓”;《管子地数篇》“武王立重泉之戍,令曰,民有百鼓之粟者不行,注云,“鼓,十二斛”,此鼓为计容量之单位与器皿。《孔子家语正论篇》亦载此事,《注》云,“三十斤为钧,钧四为石,石四为鼓。”则以鼓为重量单位,当时之四百八十斤。《小尔雅》说同。许慎《五经异义》以四十斤为斛,若如此,则十二斛亦四百八十斤,衡量与容量相合。倪倬《读左琐言》略明此而不敢肯定。

      杨伯峻先生注“范氏、中行氏其亡乎!中行寅为下卿,而干上令,擅作刑器,以为国法,是法姦也。又加范氏焉,易之,亡也。”曰:

      杜《注》:“范宣子刑书,中既废矣,今复兴之,是成其咎。”依杜《注》意,易谓改变。范氏之法本废,今中行寅复行之,是改易也。但范氏之法废,《经》、《传》未载,不知是否杜氏揣测之言。易之,谓范氏改易被庐之法。

      杨伯峻先生于蔡-史墨所言之后注曰:

      杜《注》:“铸刑鼎本非赵鞅意,不得已而从之。若能修德可以免祸。为定十三年荀寅、士吉射入朝歌以叛[传]。”《注》文脱“传”字,依文义增补。

      “汝滨”(杨注:汝,汝水。十六年《传》云“楚以汝阴之田求成于郑”,《齐语》谓齐桓公“遂南征伐楚,济汝,踰方城”,可见汝水为楚、郑交界线。#杜《注》:“行善法,故能启疆,北至汝水。”哀十七年《传》云:“彭仲爽,申俘也,文王以为令尹,实县申、息,朝陈、蔡,封畛于汝。”#汝滨,晋所取陆浑地。”汝水出河南-嵩县东南天息山,东北流经汝阳、临汝,又东南经郏县、襄城与沙河(古溵水)合。#杜《注》:“楚欲使蔡徙国在江水(长江)之北,汝水之南,求田以自安也。蔡权听命,故楚师还。”#谓开拓楚之封疆至于汝水。),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7,北纬34.2(嵩县-陆浑村以东汝水之滨一带)。

      “被庐”杨注:“被庐,晋地,不详今之所在。”

      “夷”(杨注:夷,采地名。文六年《传》晋蒐于夷,即此地。今地阙。至隐元年《传》“纪人伐夷”之夷,则为国名,与此非一。夷诡诸,周大夫,以采邑为氏。《积微居金文说》卷七谓夷为姜姓国。),估计其位置为:东经35,北纬113(黄河北,南阳某处)。

    • 家园 商榷

      一:士鞅和赵鞅之间记得是智氏为执政?处理邯郸氏应该是这个时候,否则赵鞅作为执政,韩家的支持还被群殴,真可以跳河去了。

      二:董安于记得也是战后被智氏逼着处理的,不是倒过来,牺牲他换取韩魏支持吧。

      总觉得赵鞅跟之前的祈家一样,操之过急,要不是范中行两家跟别的四家关系太差,赵家这次就彻底完了。联想到之前也是被士鞅耍得团团转,他的政治眼光似乎一般。

      另外智家为啥没有及时跟魏家搞好关系呢?败笔啊。

      通宝推:桥上,
      • 商榷
        家园 太谢谢了,这次错得比较大,不应该。

        已经修改,还请您多多批评。

        操之过急似乎是的,您指出与祁家有类似之处,我原来没往那方面想,谢谢。要说起来,祁家那还算是很有道理的,赵鞅这次完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 家园 这里面还值得扒扒

          感觉士匄士鞅时代,范家和赵家走得还是很近的,比如邯郸氏的婚姻(跟中行氏),范宣子刑书(赵鞅主动也好,被迫也好,总之是参与了,等于是三家合起来向执政示威),还有范吉射去赵鞅家游园出主意,都是关系很近才会发生的。

          然后,突然地,就崩了。。。

          另外一个是魏家,感觉没出过啥人,突然到了魏舒就很大一股势力了,以至于士匄不得不收买,然后也没看出来跟哪家走得近(看看范中行的联盟,韩赵的世交),魏家和智家难道就没啥想法?

          通宝推:联储主席,
          • 家园 忽然想起来,

            说不定魏舒当中军元帅在一定程度上是那些家伙把他推出来当枪使的。

          • 家园 魏家很有同感

            赵家和邯郸,也无征兆,也许就没记录下来吧,或者被删了,好像至少赵家或亲赵家的人删过。或者赵家嫡庶易位在私下积攒了不少怨恨。加上赵鞅处心积虑。

    • 家园 鼓音不衰,兵不卸甲

      说起来也算是战斗的青春了。

      晋国原本有取代周朝的能力,可惜因为晋无公族,失去了国家控制权,结果弄了个三家分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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