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要不要监管国企——回陈王奋起挥黄钺的质疑 -- ifever

因为不想歪笑话楼，所以单起一楼来回复挥黄钺网友的帖子。帖子原文在这里：

陈王奋起挥黄钺:政府为什么监管不了？

首先这位网友就假设了一个实际上不存在的完全不受监管的面包师。要是有这样的面包师，他还掺什么大麻呀，直接弄点海洛因进去，保证所有人以后都必须以他的面包为生。只是实际上这种面包师根本不存在——有多少开火锅店的才放了点罂粟壳子就被抓进去了。

别人说“面包师贪图金钱而包装自己，当我吃到好吃的面包时，不会指责他其实只是想赚我的钱”时的前提是一个正常的有监管的市场下的面包师。如果把这个隐含的重要前提剥去再归谬，当然可以归出任何想要的结果。

下面接着讲柴静的视频。这个视频有很多地方是值得推敲。但原文所批评的更不靠谱。柴静的矛头所指原文没说错，不过所谓“遮遮掩掩”的药方我真是看不出来。视频里说的最多只到信息公开和市场化而已。当然有人非说柴静心里想的就是私有化我也没办法。我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我只能根据公开的讲话和写下的文字做出判断。只是我认为用没有可靠凭据的猜想作为辩论依据实际上更不利于说服旁观者。

至于市场化，我反复说过市场化和卖国企不一定是一回事，还举出拆分中国电信建立市场做例子说明几个国企相互竞争的市场也是开放的市场，但总是有人一定要把打破国企垄断，进行市场化改革和国退民进，卖国企给私人画上等号。说到这里我真的很怀疑是不是市场化改革真的动到了某些人的私人王国，所以拼了老命也要把市场化和资本主义复辟联系到一起，好给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上一层政治正确的防御工事。

不过就我看来，市场化做不好固然有可能导致对国家财产的恶性瓜分，但顽固的拒绝市场化改革也不见得没有可能滑向强盗式的私有化。关于这个问题我的观点是这样的：

首先，我认为国企的管理者和资本家在作为人的本性上没有多大差别，都是趋利避害，总想着把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自私的个人。国企和私企的最大区别在于国家对国企的控制权。私企搞垄断国家不太容易找到办法和法理依据进行控制，但国企就不一样。不过反过来说，如果国企自己搞成了个不受国家控制的独立王国，甚至以独生子的身份向国家和政府叫板乃至讹诈，那这样的国企和私企又有什么区别？这样的国企自然会反对被拆分，反对市场化。因为市场化会触及到他们小王国的权力。更进一步，如果这种国企真的发展成了国家无法控制的独立王国，那国企的大小领导们很可能会无比积极的通过抢劫式的私有化把国企彻底变成他们的私人财产。这种过程一夜间就可以完成。前苏联完蛋的前车之鉴在此——反社会主义，搞私有化最积极，获利最多的，正是大大小小的国企领导。而且一旦到了这个时候，任何反私有化的声音和举措都已经没有效果了。所以国企和私企的最大区别在于国家和中央政府对国企的控制权。反过来，如果一个已经开始对中央政府叫板的国企还企图动员舆论抗拒中央可能的拆分行动，我认为放任不管早晚会滑向真正的强盗式的私有化。这倒让我想起了那个勇者斗恶龙的故事——战胜恶龙之后的勇者自己反倒变成了恶龙。今天的国企人未必有这样的想法，但我们不能保证以后执掌国企的人能经受得住这种诱惑。所以私有化看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通过市场化改革，把垄断的国企分拆成几家无法跟中央政府叫板的企业则是必要的手段。

所以之前讨论的时候我还认为拆分中石化只是一个可以讨论的方案，但是看了这么多人非要把市场化和私有化生拉硬扯在一起的时候我反倒觉得把国有垄断公司拆分成几块是一件避免以后真的发生灾难性私有化进程的迫在眉睫的事。

至于贪腐的问题。有人口口声声说环保的贪腐。但是中石化就不贪腐了？能源口是公认的贪腐重灾区，真论起来至少不比环保更好。而那种“实际上不管放开不放开，都是贪， 贪就会导致环保乱排放。不全部放开，由于管理方便，贪腐还比较困难，容易追究， 实际上有利于人民。”的论调更是故意搅混水。市场化就等于全面放开到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了吗？就监管难度而言，三四家相互竞争的国企监管起来肯定比阿猫阿狗都进来的混乱市场容易，也比监管一家独大的国企要容易。因为独生子式的垄断国企有能力和中央叫板，敢明目张胆的要挟政府来抗拒监管。所以即使有效监管做不到，从监管来看，把一家独大的国企拆分成相互竞争的有限几家国企也会增加管理上的便利。

后面所说的“等我们的官员收入和欧美看齐，让一部分人的收入等于甚至高于他的心里预期”才能放开市场的话也是没有根据。因为这个逻辑从一开始就有问题。“让大家站在管理层的立场想一下，你的手下一个月工资3000，补贴1000，每个月早出晚归查环保违章排放，每天开100万的罚单，面对诱惑，拒腐蚀永不沾。 您能做到吗？ 您的手下能做到吗？”

首先，如果按照同样的逻辑，那银行前台的小女生一月工资2000，每天过手几十上百万的现钞，面对诱惑，拒腐蚀永不沾，能做到吗？做不到的话银行是不是要给坐柜台的开出20万以上的年薪才好意思监管？哪儿有这种好事？

另外，这个逻辑如果成立的话，实际上我们只能永远放弃监管。因为官员收入和被监管对象的体量是随经济发展一起攀升的。今天月收入4000的监管者每天开100万的罚单；十年后监管的月入涨到十万，他开的罚单面额可能就变成一个亿。因为历史表明，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生产有越来越集中的趋势。所以违规企业面临的惩罚以及拉人下水的能力增长起来多半会比监管者个人收入的增长速度快。如果前者不能抗拒诱惑，那后者同样不能。这样看来，我们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放弃监管落个耳根清净算了！

这个逻辑的根本错误在于假设了一个实际上很少出现的单线监管局面。就一个监管员，监管一家单位，中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种情况下还要拒腐蚀永不沾当然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实际的解决方案也不复杂，就是通过增加知情的人数来增加违规单位收买的困难。几个环保官员共管几家单位，这样任何一个单位想要行贿就得同时收买几个官员。受害的群众还可能向法院举报违规单位以及不作为的环保官员。这样需要收买的名单上又增加了各级法官和上级政府部门。为了一张100万的罚单，违规单位能动用的行贿额度也就80多万到头了。要把这群人全打点清楚，假设违规单位能够和所有有关的人接上关系，所有的人都见钱眼开，那能够分给环保官员的能有10万就顶天了，不过监管者的两年工资而已。我承认一个人面对相当于自己二三十年工资的诱惑时很难把握自己。但是不过两年的工资，考虑一下一旦事发所要付出的代价，拒绝这点诱惑并不是极端困难的事情。

所以在人均收入还不够高的情况下进行监管固然困难重重，但只要认真的设计出一个尽量合理的制度，把贪腐限制在一定程度以内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样看来，泛泛的以监管不易为借口来拒绝市场化改革如果不是脑子糊涂就是故意在混淆是非。

最后我想说的是，进行市场化改革，拆分中石化对中石化这个国企本身来说也有有益的一面。就拿中国电信为例，被拆分以前中国电信为了手机双向收费以及电话初装费等等问题被臭骂的正如今天的三桶油。拆分以后怎么样？资费再怎么变也没人说了。因为电信涨了人们会去找联通。如果电信，移动，联通的资费一起涨了，那人们自然相信是成本上升而不是垄断企业乱涨价。石化产品和电信产品一样，成本结构复杂到了专业人士都很难搞懂的程度。这种情况下价格的任何变动都不可能把原因向普通老百姓解释清楚。信息公开和价格公证会也和鸭子听雷一样不会有任何实际作用。在一家独大的情况下，企业无论怎么解释涨价原因都不可能被轻易接受。只有在市场竞争的条件下才能比较容易让大多数人在不详细了解内情的情况下认可涨价是真实成本的反应而不是垄断者随意而为。

同样在油品标准的制定上，如果只有一家撩挑子，那政府还可以找别家；如果几家在没有私下交易的情况下都撩挑子，那只能是国家定价不合理或者标准太高。考虑到这些，拆分和市场化改革会极大减轻国企所面临的社会舆论压力，从根本上避免今天动辄得咎的尴尬局面；让国企们轻装上阵，专注于经营和提高自身技术水平。只是这样一来，有一部分人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利用垄断地位躺着赚钱了，或者至少生活不会那么轻松了。所以我深刻怀疑现在大喊大叫反对市场化实质上是一群不愿意站起来干活的人为了维护他们躺着赚钱的权利在背后鼓动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