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性 ,种族和谋杀 -- texasredneck

性 ,种族和谋杀

在美国，一个案件有这样三个元素，那肯定会极其引人注目，如果再要加上政治，那肯定会轰动全国甚至世界（当然不包括中国，那时还封闭着了）。在上个世纪50年代，就出了这样一件事，我首先来讲能够完全确定的东西。

在佛罗里达的一个小城市，有一个白人医生（Adams），这是男主角（有妻子和孩子）。他出身于望族，在当地口碑非常不错，经常给穷人（包括黑人）看病，不谈钱的事情，刚刚被选为州参议员，那就是他在当地是很有地位和政治实力的。

女主角（ruby）自然是一个黑人（也有丈夫和孩子），却很不普通。第一，她受过高等教育，这在当时的非裔女性中是非常罕见的；第二，她非常有钱，但来路有些问题，是靠那种地下彩票挣来的，FBI一直盯着在。当然，他们有私情，还有一个女儿，这种事情在那种小城是很难让人不知道的。

总而言之，在某一天上午诊所正忙的时候，女主角走进诊所，拿枪把医生干掉了，虽然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但谁都知道是她干的。不过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赖账，而是安安静静在家里等着警察的到来。

那个时代在南方正是三K党盛行，女主角的丈夫当然是吓得魂飞胆丧，带着孩子和一箱钱想远走高飞，却离奇的因突发心脏病而死去，钱也不见了。他的亲友几乎都不相信警方结论，因为他从来没有心脏病，而且时间太蹊跷，但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警察问ruby：你为什么要杀医生。回答是：我也不知道。

当亲友问ruby同样的问题，答案是：我就是要杀他。

我看的是关于此事的一个纪录片，下面就是接受记者采访的有关者的一些看法，基本上都是同情女主角，因为她在那个时代绝对是弱者。在那种所谓美国的“老南方”，不要说白人强奸黑人妇女，就是杀了，也几乎不会被定罪。

这两个人的私情足足有6年之久，所以说就算开始是强奸，后来也肯定不是。但是，有人说，医生后来用药物成瘾来控制她，那就是可以一直认为是强奸。

这两个人的关系由于牵扯到生意就更是复杂，女主角的丈夫与医生关系密切，所以医生是他们家里的常客。当时的美国，地下彩票非常盛行，这个东西不是毒品，现在的美国到处都有各种合法的彩票，之所以违法是不过是因为钱，因为联邦政府十分恼火那些经营者和得奖者都不交税。我们知道之所以有美国正是因为很多人不愿意给英国交税，现在倒好，不是殖民地了还是一回事。我们大家不过娱乐娱乐为什么要给政府钱，老百姓永远不会喜欢从他们口袋里拿钱的人。

美国不是中国，地方那一些政治人物对联邦政府多少都有些反感，特别在南方，而美国又不是中国那种中央集权（地方政府与联邦政府不是上下级的关系），所以联邦政府很多时候是有些鞭长莫及的。地方政府根本如果不是支持，也不太想管彩票的事情，所以所谓地下彩票是联邦政府的说法，实际上在当地是公开，基本上没有人干涉。

所以说，很多人认为女主角的丈夫为医生提供政治上的资金，来换取医生在很多事情上的保护，就是不知道这种交易包不包括那个私情。

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就像电影，一大群人（据说超过上千）围在法院周围，要把关在里面的ruby抢出来用私刑处死。幸好当地的执法人员这时忠于职守，检察官让警长把ruby马上移送到州监狱，那里有足够的警力暴民是不敢去的。在路上有车追上来，警长命令同行的护送警察，如果有车敢靠近，就用shotgun将其轮胎打爆。就这样ruby保住了性命，不过她那时好像已经不在乎生死了，只不过是法律没有变成笑话。

接下来就是审判，接手此案的法官下了封口令，不让任何记者采访ruby，理由是有可能影响此案的审理，这时已经全国轰动。尽管检察官并不想要ruby的性命，起诉罪名只是manslaughter，但法官却对陪审团说，没有限制，可以定为first degree murder，于是就被定为此罪，结果就是要上电椅，这将是一百多年来佛罗里达所裁定的第一个女死囚。

Ruby真是找了一个好律师（当然是白人），尽管他也是那个医生病人，关系不错。此人既有见识又有能力。这个律师为ruby成功上诉，州最高法院发回重审，最后以精神不正常逃脱死刑，在精神病院呆了十几年以后被释放，又过了19年自由的时光，在医生和丈夫死后40年才去世。

在尘埃落地以后，这个律师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影片中通过录音他说了二个重要的观点，第一，他认为在这个悲剧中，医生要付和ruby同样的责任；第二，对ruby的第一次审判毫无法律上的公正。

一定要注意第二点，律师的意思是说，他的观点并不重要（尽管他认为不应该处死ruby），如果审判公正的话，结果他也只能接受。但是，法官出于某些理由（很多人认为是出自政治上的原因，要维持医生的名誉，毕竟他是刚刚当选的州参议员，有人认为他迟早会成为州长，是政治明星），完全不让他提问，被法官驳回超过四百次之多，只有极少数得到法官的允许。使得这个谋杀在法庭上看起来好像是因为付钱而产生的争吵。

律师肯定不这样认为，但是，如果陪审团不能清楚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究竟是怎么样的，怎么能够做出公正的判决？所以律师直接认为法官极为伪善，表面上好像是要审判不受到无关事情的干扰，但背后的动机是政治而不是法律。

下面讲一讲二个人的背景，但是我只能谈影片所说，其它的我也不知道。虽然影片都是对真人采访构成，但制片的取舍我们是不能知道的。

Ruby从来没有暴力的倾向，更不要说曾经拿枪威胁过人，也从来没有犯罪记录，或者有过什么法律上的麻烦（生意是他的丈夫在做）。同学评价她是一个很有进取心，努力学习的人。夫妻二个人都十分慷慨大方，愿意帮助别人，ruby经常给教堂捐钱。她之所以能够以精神问题逃脱死刑，是因为在对医生开枪之前不久，因为精神上的问题而住院，医生（不是她杀的那一个）认为她的问题很严重。

那个医生评价就非常复杂了，有人（是一个白人）认为他就是一个骗子，从来都在骗人，不过说搞政治都是骗子倒也不是离真相很远。也有人认为他非常nice，没有架子（这有点像美国搞政治的），对女人兴趣很大（这恐怕也像政治家）。有一个人（也是白人）的评价极有意思，说他是一个old, nice man。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曾经以刑事犯罪被告上法庭，差一点坐牢，却有些离奇没有被定罪。我想今天这样的人恐怕根本不可能在那种重要的竞选中胜出。

也许有人想知道真相，但那恐怕要失望了。最知道真相的二个男人都死了，ruby不愿意讲。后来恢复自由以后，直接就说她什么都记不得了，谁也不知道真假。她甚至否认那个最小的女孩是医生的，这是她原来承认过的。但是，她的孙女认为她头脑后来肯定是清楚的，那她之所以那样做的动机只能是尽自己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的孩子。

那个女孩现在生活在东海岸，不接受任何采访，所以只有她小时候的照片，惊人的漂亮（和她的姐妹完全不同），一看就知道是混血。这个孩子让人心疼，出身就带着这么多的过去的，完全与她无关的罪孽，如果生性敏感，这一生能够快乐吗？

所以我们不可能知道所谓真相，而且就算所有的人都活着而且愿意开口，也一定是有一个人就有一个真相，就像那一句名言；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

下面我就要发一点议论了，说一说我以为的最可能的情况。

有二句话我认为最重要，一是律师认为医生和ruby要同样的责任，二是那个人说医生是一个old, nice man。这里的old肯定不是说的年龄，医生死时只有42岁。这里的old的意思只能是说他是一个老式的南方绅士。这种有地位的南方绅士会怎么对待一个漂亮的黑人妇女，很多恐怕就是想睡就睡，那是给她面子，奴隶吗。这种南方绅士可以非常勇敢爱国，有荣誉感，同情心，诚实等等，但是，那个nice只是对相同地位的人，奴隶是不能包括在内的。就像纳粹对犹太人，或者中国人比较好理解的例子，在阶级斗争的年代革命同志对阶级敌人。

但是，时代变了，ruby已经不是奴隶了，完全没有奴隶的心态，而是一个受过教育，而且恐怕内心十分敏感，个性非常倔强。那天她带着枪，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杀，可见她早就想好了的，不可能是一时的冲动。说明她并不愿意持续这一段私情，但却无力摆脱，于是就走了极端，她不可能不知道在那个年月黑人杀了白人会有什么后果。

我以为这个念头不太可能是一时产生，很可能已经犹豫了一段时间，ruby并不是一个杀手，而是一个良家妇女，有四个孩子，如果没有那个医生，其实她的生活十分美满，这样的人要去杀人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医生却一无所知，这二个人的关系从这里很能说明问题，他只顾快活，居然不知道自己性命堪忧。

其实与她当时精神是不是正常并不那么重要，如果正常，杀一个和自己有6年私情，而且有了一个孩子的情人，说明她的仇恨有多么的深；如果她的精神有了问题，那么是什么原因产生，她并没有精神病的历史，还不是因为这种不正常的性关系，把她折磨到了崩溃。

当制片人采访ruby的唯一的儿子，事情发生时已经17岁了。他并不认为医生完全是强奸，而认为母亲是没有办法摆脱，说医生就是社区的上帝（god of community），她能怎么办？的确，在种族歧视严重的南方，面对一个极有权势白人男人，她是没有办法。

中国有二千年的封建社会，妇女基本是任人摆布，没有自己婚姻和性的权利，于是好像杀夫的“淫妇”就特别的多，最有名应该就是潘金莲。但是，如果她有离婚的权利，武大郎会惨死吗？

我当然并不是说杀人有理，而是说没有婚姻自由，有时候会变得十分危险。都说女人是感情动物，

感情就是不计后果，这个世界上因为感情而走极端是最，最常见的。Ruby 也是因为感情，不过不是爱，而是恨。

下面来说一段准备挨砖头的话。

美国的种族歧视有一个非常奇特的双重标准，黑人男性如果对白人女性有什么不恰当的举动，在南方过去就有给吊死在树上的可能（发生过很多）；但是反过来，白人男性和黑人女性的性关系虽然大家认为有些上不得台面，但却经常发生，绝不会有什么私刑，最出名就是美国国父杰斐逊也好这一口。这个双重标准就有些像网上那些骂外F的人，他们也是只骂女人，不骂男人。

我以为现在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恋爱婚姻纯粹是个人事务，绝对的隐私，别人无权说三道四，你是凭什么骂人下贱。再说那女人下贱，不来烦你，不是正好吗，你是着的哪一门子猴急？坦率的说，是不是有点酸葡萄的心理。我绝对相信中国男人能够找得到老婆，找不到的那些基因本来也就没有存在的资格。我也相信绝大多数男人都和我有一样的信念，除了那些非常奇葩的loser，生怕自己的蛋糕被别人吃了，就不想你自己不够好，恐怕哪一块蛋糕都不属于你。

认为你同族裔的女性只是你的蛋糕，别的族裔动不得，这个观念是怎么来的？好像不能说是封建意识，因为美国可以说就没有经历过封建社会，那就是奴隶社会的东西，女人不过是一个东西。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有人有这样的念头，难道要回到奴隶社会，或者把希特勒请回来作伟大领袖，不过希特勒是完全不允许雅利安人和异族的性关系，男女都不行，还是不能让那些人满意。

未到美国之前，有一段时间读了一些福克纳的小说。后来我在美国的南方开车走了很多地方，有些小镇真是漂亮，宽阔的林荫大道，中心是壮丽的教堂，十分幽静，可以拿一杯咖啡坐在路边花园的长椅上听着清风和着钟声唰唰着响，就像影片中的那样。有一个当地人在影片中说，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最适合于养育孩子。

于是就有些认为福克纳是文人在编故事，他是认为美国南方都有些在历史污垢中挣扎，那些过去的鬼影就是种族，性和谋杀。从ruby的故事，就知道福克纳之所以是大家，就是因为他的现实意义，种族今天仍然是美国最棘手的问题。“1980年代中期以来，若论每年在美国发表的专著和论文数量，福克纳在英语作家中仅仅低于莎士比亚。”

我们看不透那些美丽的小镇里面到底有什么，就像也不可能看穿人性。那些历史的鬼影一样是深深隐埋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中国的历史其实极为血腥，数次大的战乱动不动就是人口减半甚至更多，最近的一次是太平天国，有历史学家认为人口损失达到一亿（二战全世界不过六千万），几十年以后都没有恢复。中国人的无情斗争，人命不值钱是有传统的。还有人把这种改朝换代称为历史进步，死了那么多人是哪门子进步，老百姓的性命难道真如草芥？只能做进步的肥料？

其实太平天国或者大清帝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百姓在哪一个的统治下过日子都不容易，但都比战争的血流成河要好，因为老百姓总是不由自主被推倒最前面付出惨痛的代价。如果非要为这些战争找一个进步意义，就像鲁迅说的那样，是无聊文人在屎里寻道。既然有进步意义，那再发生一次就不足为奇了，这种结论真是让人不寒而栗。所以说，中国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在历史里找得到根源的。

中国虽然没有福克纳，却有一个鲁迅，他说中国的历史看穿了就是两个字：吃人。不同的就是，现在有些人非常不喜欢鲁迅。

这个纪录片的名字就是：“you belong to me：sex, race and murder in sou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