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与月之回忆河友探讨一下虚无主义 -- 给我打钱87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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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第四种人

      我老说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人,好人、坏人和蠢人。但还有一种人,通常想不起来他们的存在。

      这种人,我称之为隐形人。

      我估计每个人都遇到过隐形人。比如有时候回想起来,当年同学当中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可是这个人自己完全想不起来他长成啥样,他有哪些事迹。跟老同学一打听,大家的看法一致,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但是连他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女儿总问我,说你跟我上了这么多堂“人学课”,我该何去何从呢?

      我说我要说出来答案,估计你又不愿意听了。做人其实很简单的——说起来是很简单的——要么,争,争到底,要么,不争,完全不争。

      完全不争,就是老子说的那种无为。因此,隐形人也可以称之为无为人。在我看来,或者说依某种标准来看,无为人才是超凡脱俗的人。

      请大家不要误解,认为那种沉默寡言的人就是隐形人。这样的人,他隐不了形。你一回忆就能回忆起来,某某不喜欢说话。你看,这你不就记住他了?

      隐形人,你跟他说话,他是有问有答的,但是你的感受是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是因为他的话,没有一点“刺激”感,既不是同意你的观点,也不是反对你的观点,也不是说得模棱两可,也不是说得富有启发性或者趣味性……总而言之,“听君一席话”,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那么隐形人是不是那种“心死了的人”呢?也不是,并不是那种看破红尘的人,相反,人家活着好着呐。

      大家看出来了吧,隐形人很难描述他,所以他隐形了,而他就在你身边。

      我女儿听我介绍了这第四种人之后,就大发感慨,说,做人真的有这么难吗?

      我说确实如此,人类社会可要比丛林世界“好玩”一万倍,要不然为啥咱们叫人类,它们叫动物呢?

      有一种理论认为做人不难,就是能活几天算几天,万一挂了就认了,啥也不想,简简单单。可是这种理论完全脱离现实,所以……

      我女儿听我这么一说,她使劲想了一下,发现她班上还真有这么一个同学。

      我对她说:这才是真正的神仙,超凡脱俗,而你却认识不到他是神仙。

      那么,老子本人算不算无为人呢?他不算,全世界都知道他,他怎么可能隐形呢?

      他要真的是无为人,他就不会留下《道德经》了。同理,庄子也不是无为人。诸子百家,个个都是有争心的人。

      可这样一来,事情不就变得奇怪了?一个有争心的人,跟别人讲无为的道理,岂不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这个问题就相当有难度了,我理解不了,我对此没有发言权。

      • 家园 怎么做才能发现自己的盲区?

        引子写完了,下面是正题。

        基本手段很简单,就是不断的改变标准。用不同的标准去分析你要分析的对象。

        “这不是你才说过的话吗?两个标准就会打架?”

        “不,你误解了,我说的是不讲集中的民主就会撕逼,而不是说不要民主,你有一个标准,我有一个标准,各抒己见,这没有问题。”

        在过去的某一天里,曾经有个人批评我,说我头脑过于简单,认为社会是非黑即白的,其实中间有大量的灰色地带。这个批评我没有接受,它但引发了我的思考。

        首先我想到的是灰色地带就是说不容易判断出来是黑还是白,那是人的问题,并非是说它本身就是所谓的灰色。

        接下来我想到的是,我或许是真的头脑比较简单,只看到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尽管存在,但对我而言,相当于不存在。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客观存在我却意识不到的区域在哪里呢?我如何去把它找出来呢?

        这让我“陷入了沉思”。我琢磨了琢磨,不断的反复念叨黑与白、白与黑。终于有一天,我得到了灵感:黑与白都是色,有色。所以,如果有一个盲区,那么它应该就是无色的。

        也就是说,我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世界,看到的不是黑,就是白,要么就是难以区分的不那么黑的黑、不那么白的白——所谓的灰色地带。只要我把这副有色眼镜摘下来,我就能看到无色的区域了。这个过程有点接近人类发现空气的存在,从历史文献来看,人类起初是不知道有空气这样一种存在的。

        那么我戴的有色眼镜是什么呢?是好恶,这是从原始冲动的层面来看,是褒贬,这是从后天形成的价值观这个层面来看。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变成了一个“完全不讲道德”的人。

        最后我终于意识到了盲区到底在哪,这就是“程度”,或者说数量。

        大小、长短、轻重,等等,这些都是无性的。可是在戴着有色眼镜的人看来,它们却是有属性的,非好即坏,非喜即厌,当然,少不了“灰色地带”,有一点喜欢,有一点厌恶。

        有鉴于此,我给自己做了一些训练(起初是实验)。比如我自己来加工视频,把一部恐怖片的背景音乐换成欢快的曲调,我发现之前的可怖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又将一部浪漫的爱情片加工成了一部恐怖片,甜蜜、温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步步惊心。

        此外我还拿照相机到处拍,跟别人不一样的是,我在努力的寻找一个角度,如何让所摄对象跟本初“脱离”,也可以说成是我寻找的是哪个角度最能让人产生错觉。

        下一个阶段则是“精神性”训练,也就是说,不借助任何实体,我就可以【规定】自己爱一个什么,恨一个什么,或者一点感觉都没有。简单的说,全靠一个字,想。由于这一阶段的训练实在是过于……该怎么说才好呢,反正我经常把自己逗笑了。

        经过这样的训练之后,我发现自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有色眼镜了。换言之,我想戴就戴,不想戴就不戴。

        为了检验我的训练成效,我开始给自己出考题,同一个人,怎么夸他,怎么贬他,怎么把他描述成一个既让人无感又叫人恨不起来的人。我发现这并不难,甚至可以说,容易。

        • 家园 脱盲是怎样一种收获?

          意识盲区是每一个人的敌人,这是我的看法。

          并且是大敌,所以要消灭它。但这都之只是“解决问题”,在这之前的一步是“发现敌人”,更早的一步是产生“敌人”意识——如果一个人没有敌友概念,后面一切都无从谈起,而我经常听一些人说,他不想有任何敌人。

          我到后来越来越喜欢毛主席的“以斗争求团结”,必须得有敌人。“我不想同任何人为敌”这是一个标准,“这世上肯定有我的敌人”这是另一个标准。你看,民主是个好东西,不讲民主就不会出现不同的意见,而是众口一词。

          有色是一个标准,无色透明是另一个标准,不讲民主,你就意识不到,人天生就是戴了有色眼镜的,这是因为人生来就是趋利避害的,有趋有避,这难道不是因为戴上了有色眼镜吗?

          一些人产生了错觉,认为婴儿眼中的世界跟成年人完全不一样,是所谓“天真无邪”的。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婴儿为什么能一种叫“哭”的方式要奶吃?显然,饿肚子是婴儿所避,饱肚子是婴儿所趋。

          一对比就发现了,婴儿跟成年人一样也有好恶,只不过成年人将好恶的范围扩大了,也升级了,升级成了爱恨。

          天生就戴了一副有色眼镜,怎么做才能将它摘下来呢?我记得我读书那会,很多同学总是记不住水蒸汽是无色透明的,我女儿也一样,总说是白色。这进一步说明,想把有色眼镜摘下来并非易事。

          必须靠脑子。

          并且还得是纯脑子,这是因为我们身上的所有的感觉器官都是有色眼镜。

          可是我们总不能24小时冥想吧?所以还得有相关的训练,并且猜都能猜出来,一定是不寻常的训练,就像训练特工那样。

          比如说,你看了一部电影,通常会喜欢其中某个角色,而又不喜欢另一个角色。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规定】自己喜欢谁,讨厌谁呢?依我看,N多人连这一点想都想不到。

          他们最多能做到的是,发现自己所喜欢的角色,另一个人却讨厌,并且往往还因此吵起来,就算不吵架也会因此爱屋及乌。做得最好的,也只不过是“噢,现在我知道了,有人的看法跟我截然相反”,而这显然,这只是民主,没有集中。

          必须要做非常规训练。同一个人,想夸就能夸,还夸得头头是道,想贬就能贬,还贬得有理有据。

          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只有这样,才能从【知道】跃升到【做到】。

          想善待自己吗?那就得像训练特工那样训练自己,这是我特别大的一个收获。

          而更大的收获则是,我掌握某种难以言表的“诀窍”,使得自己能抓住自己的头发将自己从地面提起来,使得自己能从庐山中跳出来——能将生来就戴上了的有色眼镜摘下来,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一回,一位朋友告诉我他被人暗算了,而此前他是抱着很大的热情去干事的。由于我掌握了上述“诀窍”,在他说完之后,我脱口而出:靶子。

          他当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重复了一遍:靶子。先有靶子,然后是开枪射击。

          他还是一头雾水。

          我开始说人话了:你不担心,你的热情终有一天会被耗尽吗?那一天如果真的来了,你会怎么样?这才是你应该集中精力考虑的问题,也就是说,这才是你要打的靶子。

          他若有所思。

          我进一步说:你刚刚说的,我可以概括为两个字,失望。我猜想接下来你会总结经验教训,想想怎么做才能避免遭人暗算。思来想去,你发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你十有八九会采取下面这个对策:自己少拿出热情来。恐怕你没有意识到,恰好就是如此,你的热情衰减了。或许日后有一天,你会说,这是他们把我的热情给耗尽了。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到股票下跌,你就说等一等再买,股票因此继续下跌。

          他开始面露惊讶之色,他已经听出来了,我在说他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于是我接着说道:如果你就是这么干的,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忍无可忍。你这个忍无可忍叫什么呢?叫你终于找对了靶子。你之所以忍无可忍,是因为 你无法忍受自己对生活完全失去了热情。既然如此,你不如一上来就对着这个靶子开枪。

          接下来是沉默。过了一会,我又开口说道:靶子是什么?是怎么做你才能始终充满热情。怎么做呢?是消灭他们吗?他们消灭不了,前仆后继,哪哪都是。这条路走不通,得换一条路。你认为到底怎么做才能命中靶心?

          他回答道:你说得太突然了,我得想一想。

          我马上说:不,你现在就要告诉我答案。这事其实已经困扰你很久了,你又不是第一次遭人暗算,你的热情其实已经衰退了,你已然感到担心了。快,告诉我答案。

          听我这么说,他咬了咬牙,说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我当他们不存在。

          我哈哈笑了起来:看来咱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瞧,这是一个很大的收获,在许多时候,我总能及时从庐山里跳出来。

          • 家园 考试4

            张三尾随一个女人上了楼,然后闯入其家中,实施强奸计划,但并未成功。

            李四见一个女人独居,遂起歹意。他闯入该名女子家中之后,又企图强奸她,未遂后逃走。

            问:张三和李四哪个会被判重罪?

            • 家园 张三

              不太清楚法律解释,大概是张三罪重些,毕竟是实施强奸计划,李四只是临时起意,哈哈!

              事实都是一样!

              • 张三
                家园 张三犯了一项罪,李四则是两项

                张三从头到尾都是奔着一个目的去的,因此闯入民宅为手段,只记一项罪名,强奸未遂。

                而李四就不一样了,他既是入侵他人住宅,亦是入侵他人身体(未遂)。

                • 家园 所以法律是法律解释的权力

                  一个有预谋的犯罪和一个没有预谋的犯罪,为何非要刻意回避第一个也是私闯民宅呢?

                  这种诡辩除了法律界自嗨之外,普通人是不认账的!

                  • 家园 不得不说,兄台,你的看法是不正确的

                    为什么在你看来,“处心积虑”就这么值钱?

                    难道你没有意识到,李四是无孔不入吗?他是能骗就骗,能抢就抢,能奸就奸,只要他觉得有空子可钻,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下手。事实上,我们在生活中是能遇见这种人的,蠢得要死,但是非常凶残。我说的对吗?

                    现在回到原话,为啥你认为“处心积虑”值钱?这里面是不是有“把自己看得很重”的因素?好比说,某人奋斗了一生,最后发现所研究的问题根本就是无解的,或者是无意义的,或者早就被破解了的,他是不是自觉损失大了呢?有些数学爱好者,不就穷极一生,非要用尺规将圆7等分吗?

                    最后说一下。张三这种情况,只判一个罪,李四是两罪并处,但是,最后判多少年,不好说,这是因为有一个“酌情”二字。我只能说我所看到的卷宗里面,李四这样的,都是两罪并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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