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酒友·序 -- 酒剑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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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海盗们在营地的多国部队里以善饮著称，可是每周必喝的除了我们还有个酒量不大的家伙——一个日本鬼子。这家伙可以说是在公司中跟我相处最长的一个人了，从我们在法国的初期培训班上相遇，到一起坐飞机去尼日利亚，直到我调离非洲区，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一起。在法国时我发现除了我们四个中国人，班里还有一张亚洲面孔。不会是日本鬼子吧？有人嘀咕，因为我们实在想不出还有哪国人长得这么猥琐：）听完自我介绍后我们几个中国人相视而笑：果不其然。

第一天晚上我们在酒店大堂里相遇，他主动过来打招呼，然后建议一起去喝两杯。啤酒上来后两人开始聊天，但我总觉得心里有点疙瘩，因而聊天气氛也颇为尴尬。于是干脆单刀直入地问他对历史怎么看——我知道这样做也许并不礼貌，但我实在无法心平气和地与一个否认历史的鬼子推杯换盏。他要是否认，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拂袖而去。听到问题后他的脸瞬时涨的通红，支支吾吾了足有两分钟才蹦出一句：“我知道那段历史。我们曾经侵略（！）了中国，在中国犯下了很多罪行，这是非常非常不对的！”一句话说完，我和他都长舒一口气，毕竟，今晚这酒是可以喝下去了。后来知道他的父母都是教师，对历史问题有比较正确的认识，而他爷爷更曾经在二战中拒服兵役，这些长辈从小教育他要正视历史……原来如此。

后来到了尼日利亚，他可怜的发音让他很难和别人沟通，于是经常跑到我这里倒苦水，大概因为毕竟彼此都是亚洲人吧，我倒能对他所说的话听懂个八八九九，而且实在不行还可以借助纸笔做工具。在其他人眼里，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当地人甚至说我们俩是兄弟（我靠，长得这么猥琐能跟我是兄弟么？！）然而尽管我们关系不错，尽管他有正视历史的良心和勇气，我们之间在许多问题上的分歧还是显而易见。比如他会常说我们解放军威胁到了日本的安全，说我们有300万的军队，我一听到这里就蹿火，你狗日的区区弹丸之地，一年开多少银子，我泱泱大国疆域万里，一年才开多少军费，居然说我们威胁你了，天理何在？每次谈到这里，两人都会争个脸红脖子粗，最后不欢而散，两国国民之间的互不信任可见端倪。

不过这个日本鬼子虽然长相猥琐，虽然个性小气（经常到我这里蹭啤酒，却很少主动请我），但确实很重感情。我离开非洲的时候，公司照例举办告别酒会。这种酒会往往到一定时间就结束了，剩下几个关系好的同事私下里易地再战。那天晚上，我们在酒吧里一直喝到早上4点，除了vikings和一个俄罗斯姑娘，酒量一般的他也坚持到最后，而且频频举杯祝我一路顺利，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到了伊朗以后我们两个还经常联系。说实话，我从心眼里反感日本，而且十年来对抵制日货一直身体力行，但是我对这个日本人却一直无法产生恶感。我经常想，如果所有日本人都能正确认识历史问题，像德国人一样老老实实地反省自己的罪恶并从中吸取教训，我们两个东亚民族是可以坐到一起或者至少避免再次兵戎相见的。像现在这样互不信任乃至敌视，对我们两个民族恐怕都非幸事。

以上几位酒友都是在下的本科、研究生哥们，下面出场的几位却是工作时认识的“蛮戎夷狄”兄弟。我们公司在非洲一半左右的工程师都是外籍，平时各忙各的工作项目，交流的时间大多集中在周末，或者说，集中在周末酒吧里。

我最好的酒友来自挪威。我们基地一共有4个挪威工程师，其中三个一到周末就会拉我去痛饮，这三位经常自豪地称自己是Vikings。于是下面一段对话经常出现在周六的班车上：

Me：So, what's the objective for today?

Vikings：Get drunk of course!

Me：……

然后就是几个人撂下公文包，在餐厅匆匆扒两口饭，搭上一辆公司的班车绝尘而去。

几个海盗喝酒的方式和我们很相象，都是边聊边喝，聊到高兴处几个人一碰杯就一饮而尽。相比于西方人普遍习惯的cheers，这种bottom up显然更符合我们中国人的品味。Vikings平时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然而酒后的表现却让人很容易联想起他们的海盗祖先。一个平时特别文静的哥们喝到兴起处，把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就噌地一下蹿上酒吧的吧台，伴着Disco的节奏开始——脱衣舞！我们几个同去的工程师目瞪口呆，不光是我们，酒吧里所有人都停下一切活动扭头看令人喷血的免费大餐，直到几个又高又壮的黑人保安反应过来强行把他“劝”下来，他才停止这段疯狂的表演。另一位的表现也不遑多让，在一个被迫离开公司的伊朗mm的告别酒会上痛饮一番以后，开始大声指责作出这一决定的基地总头儿，开始是英语之后是挪威语，一点也没给领导留面子。激动的他后来把他所学会的各国脏话都用上了，于是我有幸在尼日利亚听到了久违的京骂：）

和海盗们有一拼的是一个来基地短期培训的苏格兰兄弟。我从国内带过去了两瓶“贵州醇”，想向老外展示一下我们中国白酒的风采，结果小半杯下肚后，一干老外（Viking三人组上井去了）个个都面红耳赤，连说这不是“hot drink”这是“fire”。我心中暗笑，38度的低度酒就是“fire”那65度的老白干还不成了火箭燃料。正当我为好酒无人识而惋惜的时候，苏格兰小伙儿凑过来，很腼腆地说：“密斯忒酒剑，能不能再来一杯？”我颇为惊喜地满上两杯，刚一举杯，他一仰头就灌了下去，连连说好酒好酒，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果然，不到5分钟，他就把座位挪到了我的身旁。于是乎你一杯我一杯，剩下的大半瓶酒很快就见了底。喝得高兴，我马上又回屋把另一瓶拎来，他一见两眼放光，接过酒瓶，拧开瓶盖，又倒满了两大杯，两人一碰杯在众多男女崇拜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那天最终是在club里以啤酒结束的，两人你买两罐我买两罐喝了个痛快。第二天我挣扎着起床上班时，只觉得头疼欲裂，生不如死；苏格兰小伙子根本没回自己的房间，直接在餐厅的地毯上睡了一夜，嘴角挂着一行晶亮的涎水……

X娃：

X娃这名字怪怪的，其实他的最新绰号是“XX娃”，只是这个X字连起来念稍有点暧昧，为了免于引起误解，这里就代他隐去吧。

X娃也是我的大学同班好友，山西人士，乃是一个标准的帅小伙。该娃特立独行，衣着前卫，聚会时甫一现身，就常让我等大跌眼镜，其言语更是每每让人于无声处闻惊雷：常常是大家豪气干云地站起来干杯时，他冷不丁冒出一句来，顿时让大家一口气和着酒水一起狂喷出来，“酒飞顿作倾盆雨”。所以在酒桌上该娃绝对是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如此人物自然也赢得了外号多多：“阿歪”、“小猴”还勉强可以理解，但“天堂鸟”、“半人马”就有点不知所云，至于这个什么“XX娃”这类外号则连我们都说不清楚是如何得来，又有何含义。只是每次这么叫他，他都满脸真诚地答应了，于是也成了我们这些老同学嘴里一个表示亲切的昵称。

研究生毕设时每当半夜被“挤”论文折磨得无比郁闷时，打开OICQ，X娃的头像总是在不停闪动，他跟我一样也在为答辩而痛不欲生。于是一对难兄难弟在网络上大肆感慨导师的无情，课题的艰辛，当然最后还是要互相安慰，彼此鼓励，坚定对方（和自己）对顺利毕业的信心。每次聊完，都觉得原来世界上受苦的人还不止我一个啊，于是振作精神，继续投入到“挤牙膏”的工作中去。

毕业后X娃去了国内一家大型IT公司，经常在全国各地出差。然而每次我回去老同学一起聚会，他总能风尘仆仆赶到，而且经常陪我喝到最后。不过最近他对我颇有“怨言”，因为我已经提早半年预订他做我的伴郎，结果他只能等到我办事以后才去领证。没办法，好兄弟，没义气啦，谁让我先行一步呐

小心是我在本科时的同班同学，也是上大学后第一个跟我推杯换盏的兄弟。小心这个外号之于他实在是典型的名不副实。在没有女朋友之前他是个绝对的粗枝大叶，后来拿下了博士学位，到底有了点“高知”的样子，但在我看来好转得也有限。在酒桌上，酒量一般的他偏生喜欢搞大场面，一看到桌上有空瓶子就拍案大呼：“小姐，抬酒！”——不用“上”而用“抬”，其人性格可见一斑。

本科时大家肚里油水少，兜里钞票少，可是肠子里馋虫却最多。我曾经和小心在一起促膝长谈，得出了心目中共同的幸福生活：某日从下午2时踢球到晚上6点，然后去14食堂每人拎一个肘子，“抬”一箱啤酒到宿舍里大块朵颐！为此还颇曾攒了一段时间的饭票（卡），后来在大三终于过了这么一次瘾。那时候胃口真好，一个大肘子啃得精光，啤酒一瓶一瓶往下灌……如今再不用为吃个肘子而先来几天清汤寡水，但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喽：（

回所以后住的42楼离本科母校不远，晚上9点多经常会接到小心的电话：“兄弟，干什么呢？好久没见了，来北门吃羊肉串，10点啊，大家等你，不见不散！”不容多说，那边已经挂了。只有幸福地叹口气，跨上单车顶着寒风向北门骑去。我们常聚的地方是一家简陋的东北小菜馆，点上一个香辣土豆丝、一个酱棒骨，一个拍黄瓜，要上几十个肉串，就着半箱啤酒，哥们几个说说笑笑就可以让几天的劳顿烟消云散。

小心的经典语录就是在“东北”诞生的：大概那天大家酒下得不如他期待的快，小心便很有些焦躁地端一满杯酒站起来：“大家赶紧慢慢喝啊，着什么急啊？！”一语既出，满座皆惊，面面相觑，不知所云……能说出这种话来，哪有半点“小心”的影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