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化学博士后的经历(1)---隐忧 -- 木道人
这是个明白老板,我其实所求的就是这个。我充分理解大家都要吃饭的道理,中国人其实很灵活的。但是我的这个老板认为自己绝对不可能出错,如果出错一定是我这个没有接受过西方教育的家伙的错,或者是我恶意跟他捣乱。这我就实在无路可退了,他连个地缝都不肯给我钻。
当科学家们的前途太多的和研究的成果挂钩,科学也就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有时候真的很怀念牛顿爵士的时代。虽然科学发展缓慢,可是至少阿,所有的研究都是为了追求真理,所有的研究者都是为了兴趣而工作......
现在回头看,他一开始甚至不承认自己的前面学生犯错了。在他承认自己学生实验操作有误后,打死他也不承认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可是这个事情有趣之处就在于,只有他的学生那种错误的操作才能使他的想法所期待的现象出现,等于是错了两回,看起来像是一回事,其实连狗屎都不是。
我因为在那里的时间不长,说话不好太强硬,只好寄希望于他自己能明白过来,给我换个题目。可是在等待期间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彻底改变了对这个老板的看法,我决定主动出击,不能被动等待。
我们研究组和另一个研究组每个星期都有一个共同组会(Group meeting),每次由一个学生或者博士后讲自己近期的工作进展。在等待期间,有一次是本组一个中国女孩来讲,她独自一个人移民至加拿大已经三四年了。她的题目是在高分子树脂小球上的光传递系统。她开始一直讲得很顺利,讲到一大半时,另一个组里的Scott提问到,“这高分子小球不能溶于任何有机溶剂是吗?”她说,是啊。Scott接着问:“我记得一般检测能量传递都是在溶液里面,你这样最后检测手段是什么?”那女孩本来很紧张,听到这个问题一下子愣在那里,什么话也没有了,估计脑子一片空白了。这时大家有的面面相觑,有的就看着我的老板,学生不知道,老板应该高明一些吧。老板开口了,慢条斯理却让我目瞪口呆:“是啊,Sammy,(那女孩的英文名字)你想没有想过最后如何检测光传递效率啊?”那女孩本来就答不上来,这下更是呆在前台,情形非常尴尬。我一看这个老板实在是无耻的可以,赶紧开口解围:“我觉得不一定非要在溶液里才能检测,你可以把你的产物做到某些高分子材料里面,比如有机玻璃,然后作成薄膜(film),不就能检测了?”老板先是情不自禁地说:“薄膜,是个好主意呀。Film, it’s a good idea.” 马上他醒过神来,开始大谈特谈什么和施乐公司的合作,“你们知道工业界的人,他们是不检测溶液里的情况的,他们直接就做成薄膜,应用性很强啊。”这时候他又什么都想起来了。让我又可气又可笑的是那个中国女孩,报告圆满解围,她非常兴奋,下来以后向我不住口地夸赞Scott是多么的聪明,而老板是多么渊博。我冷笑着问她:“你不觉得这个老板很无耻吗?”她一下子失去了兴奋劲,勉强承认了。我心说:“你对我没有一个谢字倒也罢了,这种赞扬老板渊博的话你却如何能说出口?你是他无耻行为的直接受害者呀。”
通过这件事,我认识到了这个老板是那种死要面子死不要脸的人。他的想法是:他是教授。所以不能有一点点错误和疏漏,即使有,那也全是别人的。在组会上的提问,他不知道怎么解决问题也就罢了,但是对中国女孩落井下石,可是为了自己的教授面子的无耻行为,只要他成为提问者,他就摆脱了被提问的状态,他才不会顾忌那个女孩会有多么困难呢。这女孩工作进行快一年了,当初立题的时候,你这个老板干嘛去了?我的工作他怕是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所以一直找碴,不讨论工作。他想通过这些找茬让我屈服,我承认自己错了,他才达到目的。可是那个错误实在是太低级了,简直是白痴才能犯的错误,要让我说自己错了,简直就是让我承认自己根本就不是人,为了那点薪水出卖人格实在做不出来。现在我要主动,越等越被动,这杂种迟迟不讨论正题,越等他越能找到那些无聊的错误,他也越有借口说我拿钱不干活。
不过,至少有些人还是在心中存在着梦想和真理的。这,就是希望了。这种纯粹的人在哪个时代都是不多见的。
毕竟咱跟人没仇,就是混个学位,弄份儿薪水,要是对方懂事,给个台阶大家都好下,你面子上过得去我利益不受损.就怕碰上混球儿带混蛋的,硬碰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看道人兄怎么摆阵了----
据说是加拿大的哈佛:)
当那个女孩下来后大谈Scott和老板如何如何,而不提你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 ,你还和她说老板的无耻,其实是让你们两个人都尴尬啊.
已经不是灵活不灵活的问题了
甚至不是固执不固执的问题
牛顿时代
家里有块地
就能保证温饱
各种科学研究也并非特别依赖于价格昂贵的仪器
就算没有太多的成果
总归还是能进行下去
现在的教授们
没有能拿出来给人看的成果(无论真假良莠)
就没了FUNDING
离开了FUNDING
马上就没了研究手段(仪器设备)
恭喜:意外获得【西西河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此次送花为【有效送花赞扬,涨乐善、声望】
只是当时一腔气愤,这句话不说心气难平呀。
现在回头看,当时的不厚道和气愤是幼稚了。
香袖姐姐,那个大学的名字我短信发给你了。
其实从文中大家也大概猜得出是哪个大学,不过做人要厚道,毕竟大家大多数都是为了混饭的,我这个老板也不例外。时过境迁,不必追求细节过甚了
我给大家讲故事,大家也就那么一看,如果您能哈哈一乐,那就是我喜出望外了。
现在的情形是老板承认三氟乙酸的酯化反应,那是给大学生的演示试验,他脸皮再厚也不敢否定。但是他还是不认为自己的学生工作想法是错误的,仍然认为我是错的(这狗脑子就玩文字游戏是行家里手)。我在第二天马上给他一封email,提出改变实验设计,改变强酸为弱酸,或者改换溶剂以避免强酸的酯化反应。这样环境稳定了结果才有意义。而这在战略上对我也有好处,一者我提出设想,这也是工作,即使他不同意我的想法,那么问题也简单了,就是这个条件,我对还是他对,单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团乱麻的局面正是他所喜欢的,因为他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只有他承认自己错了,我才有出路。
老板见了我的信,找我谈了一次,他冷冷地说我的想法是馊主意,(bad idea),他就是要在甲醇里,三氟乙酸作用下观察到染料的合环现象。他口气很难听,但是我耸了耸肩,跟这蠢驴计较这些正中他的下怀,只有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我才赢了,口舌之争争的是地利人和,这些我一点优势都没有,而且向来也不习惯仗势欺人。他否定了建议,无所谓,在讨论真相的路上已经前进一步了,事情已然简单了。到时候这杂种就知道这是好主意还是馊主意了。我又重复了试验,照旧。接着我计划了自己的第二步行动:将结果拿到组会上讨论。本来离我讲还有两个月,但是下个礼拜轮到的阿拉伯小姑娘因为度假试验结果不多,所以不愿讲。我提出和她对调,小丫头高兴死了。我也很高兴,公之于众,让所有人来判断事情的真相,科学是让所有人来判断的,不是一个人说了就算的!不论谁来做都是一样的,科学不是巫术!我敢让任何人来重复我的试验,看看得到的是我的结果还是他的学生的结果!过了两天,阿拉伯小姑娘跑来告诉我说,老板对我们对调也说好。我心里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个无耻的杂种一定不能对他有太高的期望值。果然下午他找我谈话来了。
一见面,先是扯了些蛋,问了工作,然后谈到组会。他一下子充满敌意,问道:“听说你和Daliah对调了?”我说是。他问:“那你打算讲些什么?”我说:“这些日子的工作。”他很阴险地说:“你去讲什么?你什么结果都没有!你的工作什么意义都没有!”他想触怒我,这狗杂种!我要是和他吵起来,他就是不把我赶出这个组,我也大大被动。我心里暗骂:“该死的犹太杂种!现在你先猖狂着,有你倒霉的日子!”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平静地说:“是呀,也许我的工作如您所言,但是现在工作卡在这里了,我想到组会上讲是想寻求一些建议,这样也许工作就能继续了,您也想工作继续下去吧,您也不想付我工资而工作没有进展吧。”这杂种肯定知道如果讲出去他会大丢面子,他现在否定我的借口已经是穷极无聊之余的无可奈何之举了。我则是要用众人的判断逼他承认我的工作。俩人都心知肚明,但是这种话谁也不能说到明面儿上,各自说着“官话”。说官话,对中国人可不是难事儿,何况我占着理呢。我的理由光明正大,这杂种竟然没词儿了。我还是蛮得意的,讨论工作时这个杂种总嘲笑我的英语,什么口音啦,什么遣词造句啦,没想到也有被我用英语说的没词儿的一天。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耍赖:“我不让你去。I don’t let you present.”我耸了耸肩:“好吧。OK.”回头我告诉阿拉伯小姑娘:“准备你的报告吧,老板不让我作报告。”她大吃一惊:“为什么?”我说:“No reason, 没理由。”小姑娘人情世故极精熟,也极会演戏:“真奇怪呀。”
我这下心里有底了,这个杂种不敢让我跟人说我的工作,他早就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就是想圆谎!接下来的两个月我可要难受了,他肯定会找麻烦。果不其然,接着他找我“讨论工作”的频率大大增加。跟他讨论工作非常麻烦,什么都得准备:纸笔,报告,试验纪录,以及凡是你能想到的任何东西,因为他是一种挑刺的态度,我得在最短时间拿出相关材料,否则他就在旁边说一些很难听的怪话。而这杂种就是看中这一点,故意不和我约时间,每次都在我工作时找我“讨论”,他就是喜欢看我手忙脚乱,学术上他一败涂地,靠这个他才觉得自己是个教授。有一次我工作台附近没有纸笔,我找的时间就长了一点,他就怪声怪气地说:“我希望你在这里干活时出于好的意向。(Good will)”弄得我极恼火,我说:“什么叫Good will?我工作非常努力认真。。。。。。。”我还没有说完,这杂种抬屁股就走。他根本没想“讨论”只是要我出丑。讨论只是一个借口,脱裤子放屁而已。
这次事件是一个教训,这个杂种就利用我言语上的任何不恭敬来解决学术争执。什么他妈的西方精神,你只能证明他是正确伟大的,你若是证明他错了,什么无耻的招数都使得出来。这个杂种让我鄙视到底,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就这么回国,不证明他错了,给他们一个耳光,他还以为我是怕了他了。忍得眼前一点闲气,将来狠狠给他一个耳光,让他当着人承认自己错了,那才叫解气,这是迟早的,他逃不了!从那以后他再说什么这类屁话,就真当他放屁,多捂点鼻子,不予理会。不过,他也有一次让我抓住痛脚,大大地出了回丑。
那是一次“工作讨论”,但是这一次他一上来就臭贬我的工作。他以为推迟我的组会报告会让他逃脱,但是我现在静静地等着那把刀一厘米一厘米地向他靠近,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而他就象笼子里的老鼠,越是离挨刀的日子越近就越是慌乱。这一次显然他是失去理智了,一上来就语无伦次:“我的学生再差,她的工作也比你的强!你的工作没有任何意义!她得到了我们想要的结果!(The results we wanted)你的什么也不是!…….”就那么几句话,他翻来覆去说了二十多分钟,就一个意思:我就是错了,没有理由,因为他找不出理由。我听着,心里开始大笑:“你们想要的结果?狗杂种,你也配谈科学?”等他停下来,我说:“你的学生也许了不起,但工作首先得确定真假对错吧。”他狂怒地说:“你不要和我争论(argue)!”我平静地说:“我没和你争论,是讨论。 I’m not arguing, but discussing.”这下他干脆把头往另一边一扭,一言不发。这样僵持了两分钟,我心说跟这个王八蛋没法讲理,我可不能这样一直耗着呀,这里是他的一亩三分地,最后肯定我吃亏呀。我换了一种结束讨论的口气说:“那我下一步干什么工作呀。”他点着一张纸说:“重复这两个实验,直到得到…….”正好这时候他抬起头来,看到我双眼正静静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说“我们想要的结果”!“The results we wanted”!他一下子张口结舌呆在那里。我不错眼珠越来越狠地盯住他,也不说话,这样足有三四分钟。而他完全乱了阵脚,竟然就那么张口结舌地呆站了三四分钟,整个办公室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我觉得自己占足了上风,才冷冷地把他的话接完:“The results we wanted.”最后一个单词的音调略微扬起,听起来又象提问,又象嘲讽,但是又不夸张,让他抓不住把柄,发挥绝对完美!这蠢驴已经完全乱了阵脚,眼睛一逃脱控制,立刻四下乱扫,再也不敢看我。听到我的话,他赶忙说:“No, en------the best results.(最好的结果)”我在暗中把肚子都笑疼了,可是明面上还不能流露出来。在和他道别之后,我快步走出办公室,在大厅里放声大笑。这杂种终于意识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实在太荒谬,但是急切之间又不知道怎么改口,若改口则是认错,要让他在中国人面前承认自己错了,杀了他也不干;但是那句“我们想要的结果”他脸皮再厚也再说不出口了。他张口结舌就是意识到,我早就听出这句话何其可笑了,最糟糕的不是“他是蠢驴”这个事实,而是我早就意识到他是蠢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