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李陵碑:也来说一说李家祖孙 -- 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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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李陵碑(补): 李陵之身后事及其它

[按] 土生在李陵碑(结束篇)中说到由于指伤的原因而将原计划的几篇并入一篇来完成,现在从总体上来看,这个李陵碑系列的布局存在有很多缺陷。比如在篇章中有《李陵之千年一战(上)》,却没有了下。不过这似乎并不是最主要的。由于水平有限,行文论证方面多有缺陷,其中的硬伤也有不少。比如,藕饼兄就指出“钩戈夫人”应为"钩弋夫人",在此土生对各位河友表示感谢。还有,土生愿意对一些原本准备说但在结束篇中简化化以至让一些河友产生疑问的部分再简单说明一下。所以,就在这里“补”一下。先补充对原文中的一些问题的说明,最后再简略说说李陵身后的追祖现象。

先说一个有河友提出的质疑,就是李陵被封的是“右校王,而不是右贤王”。不错,根据《汉书》,李陵是被封的“右校王”。但当初土生看到这里的时候,实在对这个“右校王”没有什么概念,不知道这顶帽子到底有多大。后来,发现有人认为这个“右校王”就是“右贤王”,这样,土生就比较熟悉了。所以,土生当初说李陵被封“右贤王”,现在看来,当初是有不周全的地方,如果用“右校王(或曰右贤王)”可能会比较好些。关于李陵被封右贤王的事,kzeng网友就提供下列资料

《新唐书;列传一百四十二下;黠戛斯》

黠戛斯,古坚昆国也。地当伊吾之西,焉耆北,白山之旁。或曰居勿,曰结骨。其种杂丁零,乃匈奴西鄙也。匈奴封汉降将李陵为右贤王,卫律为丁零王。

另外,是土生曾准备论述的李陵之战的持续时间问题。煮酒兄等河友已经给出精彩的论述,这里土生再简单说几句。

从粮草的使用方面看:从李陵九月“出居延,北行三十日,至浚稽山止营”,几乎可以肯定的说,其所带粮草应该最少可供六十天,再加上如果中间遇敌以及安营扎寨时所需消耗的考虑,应该不止六十日(即使考虑李陵原计划是回归受降城)。所以,李陵九月出兵,等到最后一战是粮草几乎耗尽,其间时间最少两个月。“令军士人持二升糒,一半(判)冰”,从中给士兵们的是“冰”,也说明现在是深冬的景象。

从行程来看:李陵出居延,北进千里用了三十日。如果用直线来看,且估计是平坦的大地,每日行军约三十里。但要是考虑实际地理情况,每日要肯定多于三十里。有人说过实际行程可以按1.5倍之,如果按此计算,每日约行军四五十里。其实,这已是不慢的速度。有兴趣的河友可以考察当年罗马士兵在罗马大道上的日行军速度作为参考。我们不太好估计李陵与匈奴首战的具体地点,但无疑是在山地,而且还是在浚稽山:“陵至浚稽山,与单于相值,骑可三万围陵军,军居两山间, 以大车为营”。其后,两军交战后,李陵先引军向南,然后向东南:“引兵东南,循故龙城道行四五日”。土生在前文中说了李陵“引兵东南”的可能战略考虑,其中的“龙城”是在现在内蒙古的乌兰察布盟,如果查看地图,“居延”在今天内蒙古阿拉善盟的额济纳左旗,和“龙城”的纬度基本相同,且在龙城以西约千里,而且,根据我们前面提到的李陵到达的浚稽山南龙勒水扎营(浚稽山为今阿尔泰山在蒙古国境内的余脉——额德伦格山,龙勒水为今日蒙古图音河),我们可以将这三个点画出一个大的直角三角形。 所以,如果李陵出兵向北相当于是沿一个直角三角形的直角边,回来时向“东南”方向走的却是这个大直角的斜边。由于李陵战败之地已近边塞,可以肯定的说,李陵的归程也且战且走了上千里。如果从地图上看,其路线中有山川大漠,如果再考虑到战斗时的耽搁,这段路也要三十天以上。

分析了李陵这段行程的大致时间。我们再看看李陵此行的目的是依据武帝的安排到浚稽山后侦察敌情,所以,斥侯(侦骑)四出是肯定的。由此可见,李陵与单于的第一战,李陵是早获情报,是有准备的

军居两山间,以大车为营。陵引士出营外为陈,前行持戟、盾,后行持弓、弩。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李陵的的从容不迫布阵迎敌的情况,而且,你看这个“陵引士出营外为陈”中的“引”字,也实在是好,说明了李陵身先士卒的无畏形象。如果是“陵士出营外为陈”,那又是什么形象?。

从这里分析,一个武将世家出身的李陵,在听到探报的消息的时候会怎样?我们或许可以想象一下《三国演义》中出现的场景:一方面是让人“再探”,另一方面是派人回报,因为这是数倍于己的匈奴主力。

所以,李陵后来要沿“龙城”故道走,实在是有所期盼。

从上面的分析来看,在李陵战败前,边塞的将领几乎可以肯定是得到了李陵遇敌的消息的。甚至,也有可能李陵也让人带回了其行军路线的计划。当然,我们无法肯定武帝是否在李陵战败前就获得相关消息,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因为,在正常情况下,出援兵是不需要武帝的命令才能的。比如,同年发生的贰师将军李广利被围,

假司马陇西赵充国与士百馀人溃围陷陈,贰师引兵随之,遂得解。

要是赵充国必须要请示武帝才出击,那才是黄瓜菜也都要凉了。

[说明:赵充国这段论据有不妥之处,请参考电子赵括兄的回贴。不过,土生依然持有原论点。]

说到这里,我们就会有一个问题,那为什么李陵最终也无援军?这就需要我们再来分析一下武帝的情况。对于李陵,武帝的态度曲线是这样的:

不乐(李陵不愿从贰师将军后)-->; 赞许(李陵说不用骑兵,且愿用步兵“涉单于庭”) -->;

愤怒(路博德上书后)-->; 高兴(陈步乐回来,并面圣汇报后)-->; 关注(李陵遇敌或战败后)-->; 愤怒(闻李陵降后)-->; 后悔 (经过一段时间,抱怨他人,出兵以图救李陵)

我们知道,李陵率五千步卒出塞,作为一个军事行动,各边塞一定是知情的。但当时的武帝态度,正是“愤怒”。而且,这种无后援的步卒出征在边塞的将领以及大臣们来看,正是武帝不满李陵的表现。等到陈步乐回朝,武帝态度转喜,可惜此消息已不易为边塞将领所知。所以,即使李陵所派之人到达边塞后,这些得报的将领其所揣摩的圣意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拖”或“压”,也可能是派人上报而不是立即出兵。想想看,这里的贰师将军就幸运多了。这个原因就不多说了。

其实,各大臣对武帝的态度的揣摩和顺从,在李陵投降后武帝的“愤怒”中再次得到体现:“皆罪”李陵。难道只有司马迁觉得李陵有可原之情,有可期之为?只不过,司马有自己的准则,你或许可以说他有呆气,但若说他的真实想法和当时其他所有人的真实想法相对,那土生也只有无语了。这个“皆”字,也只是再次体现了在武帝的独断专行并且视人命如草介的情况下众人的一种合情的选择。

等到后来武帝冷静下来,才有将其中的责任怪在老将的奸滑之上,至于所谓派兵出救,不过是黄瓜菜凉了以后的一个举动,于事无补,反而再让“老将”再涮一次而已。

总体而言,就事论事来说,李陵之败可责之人很多,但其根本,在武帝身上。

有时土生想,我们应该到底怎样来单从战争的角度来看李陵这一战。吕思勉先生说此战“诇之往史,莫之能再”。在其后的两千年间,北方的铁骑多次践踏中华大地,其间的许多情况,也就是步对骑的问题。如果李陵终于可以回归,是否会给大汉民族以至以后的华夏子孙留下些什么呢?毕竟,李陵能文能武,并不是一介武夫。当然,这些只能是猜测了。

有些人,应该是属于整个民族的,有些人,应该是属于整个人类的。单从武帝最少几乎断送司马来说,在这一点上,土生个人愿把他放在中华民族的阴暗面上。

说到这里,土生再简单说说李陵身后的追祖现象。

李陵降匈奴后,娶大单于之女为妻,被封为右校王,统领坚昆诸部,前后共生活了25年。有关此间的李陵的事迹, 绝大多数湮于无闻。这里的原因,我想主要是因为现在大家看到的历史资料,绝大多数是大汉朝的人记录的,所以和大汉朝拉不上关系的事,就进入不了这些记录者的耳目了(有时由于彼地僻远,想进也进不去)。想一想,如果匈奴人要是能写一部《雄(匈)书,奸汉传》,那是非曲直肯定和《汉书》是不一样的。所以,比起文化的穿透力,刀箭的力量就不如其綿长而有韧性。话说回来,李陵后半生少有事迹传世,但到了北魏,北周以及唐时代,李陵却成了许多人的追祖对象。比如,建立北魏拓跋鲜卑被汉人指称为李陵之后,虽然拓跋氏自己并不承认。再如,北周李贤自称为李陵之后,

《北史》,李贤传

自云陇西成纪人,汉骑都尉陵之后也。陵没匈奴,子孙因居北狄。后随魏南迁,复归汧、陇。

另外,上个世纪80年代宁夏固原发现的《李贤墓志铭》则直接声称:“本姓李,汉将陵之后也。”

又比如,到了唐代,北方少数民族黠戛斯径自声称为李陵后裔。这就是土生在上一篇中提到的曾对大唐有帮助并灭了回纥帝国的部族。《旧唐书,回纥传》中说 “黠戛斯自称李陵之后,与国同姓”。这个黠戛斯所在的地方,就是当年李陵所管辖的坚昆,但对于黠戛斯是否真是李陵的后人,土生实在不敢说。不过,这也不是我们论述的关键。关键的是“黠戛斯自称李陵之后”。

对于这些当年的北方少数民族自称为李陵之后的原因比较复杂,这里也难于进行深入的分析。但其中的大背景都和当时的民族交融有关,尤其是一些北方少数民族当政的时期,汉人有文化的优越感,但政治上处于下风;而北方的部族又有吸收汉族文化,以及填补其祖上来源空白的需要,这种情况,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认祖李陵的现象。更有意思的是,对于真伪众说纷纭的《与苏武诗》也是在南北朝时期开始广为流传。无论如何,这反应出在北魏以至唐时代,中原汉人与北方游牧部落之间虽然有激烈的冲突,但同时也交融日深,彼此间血缘混杂的历史事实。而李陵由于其特殊的历史背景,成为这种融合的一个切入点。

作为这种融合的一种极至,也反应在大唐王朝的建立者李家身上。

现在,关于李唐混有胡祖血统已基本上是学界的共识。《元和姓纂》卷一,“李”氏条,有关于唐高祖李渊为李广之后的记载:

李——帝颛顼高阳之裔,颛顼生大业,大业生女莘,女莘生咎繇。。。。。。崇五代孙仲翔,生伯考,伯考生尚,尚生李广也,广以后生唐高宗李渊。

另外,《新唐书》卷七十《宗室世系表》所列陇西李氏之世系表,则更是详列自颛顼至唐太祖的世系更迭,其主线亦是“李广——李暠——李渊”。

其实,我们这里关注的并不是这些论述的历史真伪,比如,我们这里并不关注黠戛斯是否真是李陵的后代,不可否认的是,李陵作为被追祖的对象, 在其身后的数百年后又再次广为人们所提起。反过来,我们也可以这样思考:作为一个被追祖的对象,一个可以想到的条件是必须是一个牛人,尤其是那些被当作最初的祖先的。比如,现在的华夏汉族追祖黄帝,蒙古人追祖成吉思汗。那么,李陵作为被追祖的对象,其凭借的是什么呢?是那个右校王吗?显然不是。观李陵一生,其最惊天动地的一件事就是天汉二年年那一战,那个“诇之往史,莫之能再”一战,那个令我五千中华壮士虽败尤荣千年英气不散的一战。

历史悠远,现今的你我的血管中流着的或许就是那五千壮士的血,其中也或许夹杂着匈奴的,鲜卑的血。无论恩怨情仇,祖先共同书写了中华文化。

愿我中华精神永存。

关键词(Tags): #李陵#追祖
家园 嗯,再花你。那些99%都不会是李陵的后代。但既然有那么

多人认他为祖,确实是对李陵的正面评价。我也曾经以四百忠孝军对八千蒙军,却没人认我为祖呀。

家园 哈哈,那得怪蒙古人

“惟完颜一族不赦”啊,人丁有些单薄了。

而金朝灭亡以后,完颜守祥东归,其后世子孙得到后金(清)的认可,纳入镶黄旗满洲.今日完颜氏多改汉姓为王或汪.

查了一下儿,又长知识鸟。。。。也没觉得广东话里王汪完不分呀

家园 赵充国可不是援兵

《汉书 赵充国传》写得很清楚,

“武帝时,以假司马从贰师将军击匈奴,大为虏所围。汉军乏食数日,死伤者多,充国乃与壮士百余人溃围陷陈,贰师引兵随之,遂得解。”

是李广利的部下,被包围的时候作为前锋突围。拿来做援兵不需要等待朝廷的命令的证据,可说不过去。

家园 赵兄还是别太认真了

这位土生老兄能说

陵败处去塞百余里。戍边将士可以听到嘶杀声。

给他指出了,还硬说

土生在哪里说明是译文?

可是这老兄也不想想,如果是他译文翻译错了,还可以说自己对文言不熟悉,把“陵败处去塞百余里,边塞以闻。”中的“边塞以闻”搞错了。不过水平不够而以。可如果不是译文,那就是自己编出来的了。连基本史实都可以编的话,又有什么不可以编?

家园 回来的路上结冰,也说明不了什么。

不知道土生兄是哪里人,我在兰州住过五年,气候的问题自认为还有点发言权的。李陵九月出兵,已经是阳历10月,三十日后到了千里之外的北方,已经是阳历11月。阳历11月,就是酒泉自己也结冰了。这里面有个链接可以参考,

http://gb.weather.gov.hk/wxinfo/climat/world/chi/asia/china/jiuquan_c.htm

何况是千汉里(约400公里)之外的塞北。北京的气候没有西北冷,赵括上大学的时候正常年份11月底12月初就可以去未名湖滑冰。我一向是大中午去。

家园 这位土生兄的执著我还是挺佩服的

里面的论述虽然有不少不赞同的地方,也无意争论。不过希望提供一些可能被他忽视了的资料,也算是互通有无,礼尚往来吧。

家园 看来土生对这段的理解可能有误,

多谢赵兄指点。

当时土生读到这段的理解是赵充国当时不在包围圈内,是从外部突入救李广利的。这个理解,看来可能不对。

家园 我知道老兄看的是资治通鉴记载

对于司马光而言,没必要记载那么详细,到那一步也就差不多了。

家园 和尚还是尽快还俗, 早娶娇妻, 多生贵子,

便可达所愿

家园 这个结冰只是个辅证, 给士兵发冰, 说明是冬季

土生生于塞北,比赵兄还是要北了不少。给士兵发冰,说明当时盛在器具里的水也是冻住了的。土生原文中也是用来作为佐证,是在已粮草和行程为基础上的一个说明,逻辑上并无不妥。

家园 也看了汉书部分的记载

当时行文的时候,没有重新查对,是不严谨.因为这个论据并不是反证,文中的论点土生还是坚持的.

家园 土生老乡,李唐的祖先大概是混有胡人血统的汉人-只论父系

这个是我以前在翻陈寅恪先生的考证时看到的。

论起史学考证的功底,陈老若认第二,无人敢当第一呀。他治学认真重实据,比较令人信服。

家园 燕兄所言极是。

让土生再看看原文中有关部分是否有不妥的地方。

将原文中“关于李唐的胡祖血统已基本上是学界的共识”改为“关于李唐混有胡祖血统已基本上是学界的共识”。燕兄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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