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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古太白“征服喀什”与“遣使中国”考辨 -- 江城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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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古太白“征服喀什”与“遣使中国”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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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8世纪初,随着倭马亚王朝统治的巩固,阿拉伯人的第二次军事扩张浪潮也随之开始。其中,作为呼罗珊长官的古太白·本·穆斯林,在公元705——715年间征服了几乎全部河外地区,居功厥伟。然而关于其东征的边界问题,历史学家素有争议。据9世纪阿拉伯历史学家塔巴里所著的《先知与帝王史》(以后简称《塔巴里历史》)记载,伊历96年,古太白曾经攻占过中国的喀什噶尔,并遣使入中国,获得“中国国王”的“人头税”,践踏其在金盘中的“土”,且在王室子弟“身上盖了戳”。对此记载,中国史学家多斥之为“无稽之谈” (1),然而此说在阿拉伯世界却相当有影响力,在中国新疆部分穆斯林中也有类似说法。

在西方诸史书中,早期如威廉·穆尔的《阿拉伯帝国的兴起、衰落和灭亡》是相信这个说法的(2),而对此记载进行了驳斥的是吉布(H.A.R.Gibb)在《东方学研究报告》(《Bulletin of the School of Oriental Studies》)的文章,勒内·格鲁赛也认为古太白到过喀什“这种说法很可疑” (3),然而白桂思(Christopher I. Beckwith)在其研究中又提出了不同见解(4)。总体而言,尚未取得确定共识。美籍历史学家希提在其《阿拉伯通史》中一方面认为古太白“没有踏上中国的领土”,又认为“这种传说显然是奈斯尔·伊本·赛雅尔及其继任者后来征服此地的一个预告”。(5)

以我个人管见,阿拉伯史书在此史实上的记述是不可靠的,不能作为在伊历96年古太白曾征服喀什的证据,而其“遣使中国”在细节方面也有问题。其原因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分析。

首先,是史书本身的可信度问题。阿拉伯诸史书中关于此事的记载多基于《塔巴里历史》,如公元13世纪的伊本·艾西尔的《全史》,只对塔巴里的记述作了些缩写与改动,而《塔巴里历史》要早于《全史》4个世纪,故在此以《塔巴里历史》的记载为研讨阿拉伯史籍的基准。关于《塔巴里历史》中对此事的详细描述,可见本文附录中的译文。

与阿拉伯史籍的记载相反,中国唐宋史书中完全没有喀什噶尔(唐代称疏勒)曾被大食攻陷的纪录,直到洪钧的《元史译文证补》、《报达补传》中才略有涉及。“洪钧曾使俄,他的《元史译文证补》曾参考拉施特的《史集》及多桑的《蒙古史》等书;而多桑的书曾参考伊本·艾西尔的《全史》,由此推之《元史译文证补》必然参考伊本·艾西尔的《全史》而引用这一段记载。” (6)

《塔巴里历史》是孤证,且据伊历96年已有近两百年之久,而在唐朝贞元十七年(801年)成书的《通典》中,依然找不到大食攻陷疏勒的任何依据。两相对照,中国史书年代较近,且是记载本国历史,作为安西四镇之一的疏勒,若沦陷于大食,不会不记。如此前吐蕃在咸亨元年(670)与垂拱二年(686)两次攻陷安西四镇,都已被中国史籍记入,“其后吐蕃大入,焉耆已西四镇城堡,并为贼所陷。” (7)安史之乱后,连河西一带尽数为吐蕃攻陷,也如实记载,“天宝盗起,中国用兵,而河西、陇右不守,陷于吐蕃” (8)。且当时中国对阿拉伯入侵边境的企图已有所认识,在开元五年(717),“安西副大都护汤嘉惠奏突骑施引大食、吐蕃,谋取四镇,围钵换及大石城,已发三姓葛逻禄兵与阿史那献击之。” (9)此事有无,且容后讨论,但也可以证明:阿拉伯军队莫说攻陷,哪怕只是进攻疏勒,中国史籍不会无视。

且对照唐宋史书与阿拉伯史书对彼此国家的记载,也可以看出,中国史书的可信度高于阿拉伯史书。如唐宋史书中对大食的描述,部分出自于《通典》及其内引的杜环《经行记》,部分出自《旧唐书》,其中对阿拉伯的风俗人情,古莱氏的谱系,伊斯兰初期的扩张,倭马亚王朝14代哈里发,乃至艾布·穆斯林的起兵与阿拔斯王朝的成立,都有记载,且人名、地名许多可以对应。(10)而反观阿拉伯史书,《塔巴里历史》对中国的记载几乎忽略,10世纪的《黄金草原》中对中国的描述也大半是荒诞与传说性质,史料价值欠缺。

其次,《塔巴里历史》自身对所谓古太白“征服喀什”的叙述过于简略,而对“遣使中国”的描绘又过于详尽,这是其中的疑点。如其书中所述,伊历94年,古太白攻陷了费尔干纳(中国称拔汗那)与赭时(中国称石国),在伊历95年返回木鹿接受自伊拉克来的援军并获知哈查吉的死讯。(11)在伊历96年,其军队带领家属自木鹿,经临撒马尔罕,再度向费尔干纳进军,至此可与中国史籍的记载相对应。(12)然而在此后的文字里,只描述了古太白“将最先到达通往喀什之路的人,派往伊萨姆山道……他在费尔干纳得知韦立德的死讯”,又说“派克比尔·本·福兰前往喀什,后者所俘甚多……然后古太白返回并得知韦立德的死讯”。(13)这两段文字都不足以证明此章的题目“征服喀什噶尔并进攻中国”,古太白自何处返回费尔干纳,其派遣的分队是否确实翻越了葱岭,都无从得知。

况且,依照今人推算,伊历96年元旦应为公元714年9月19日或20日,而在当年回历6月中旬星期六哈里发瓦立德死(14),按照公历此日应为715年4月某日。在706年古太白进军比坎大城时,后路被断绝,通信往来断绝两月之久。(15)而此时虽然古太白已经平定河外地区,无后路被断之忧,仍依照需两月来计算通信,不至于夸大。更何况在伊历96年,古太白返回费尔干纳后,在反叛新任哈里发苏莱曼前仍与其有通信往来(16),也证明通信绝不会耗时过久。因为古太白在伊历96年年内死亡,按此推算,其死亡时间必在715年9月3日或4日(伊历97年元旦)之前。那么按照《塔巴里历史》,从公元714年9月,最迟至715年6月,古太白及其部队应该是从木鹿出发乃至准备返回费尔干纳的行程中,如果要派遣部队攻陷喀什并返回,也只能在此期间。

但从费尔干纳到喀什之间,路途遥远,且需翻越葱岭。杜环《经行记》云:“拔汗那国在怛逻斯南千里,东隔山,去疏勒二千余里”(17),而翻越葱岭又绝非易事,“葱岭者,据赡部洲中,南接大雪山,北至热海、千泉,西至活国,东至乌铩国,东西南北各数千里。崖岭数百重,幽谷险峻,恒积水雪,寒风劲烈。” (18)“又当葱岭之中,风雪飘飞,春夏不止。以其寒冽,卉木稀少,稼穑不滋。境域萧条无复人迹。从此北行五百余里至佉沙国(旧曰疏勒,乃称其城号也)”。(19)汉代李广利伐大宛(即费尔干纳)时,准备虽充足,但越过葱岭后6万兵力仍然损失一半,而再次翻越葱岭,回玉门关时,兵力只剩下1万,马只剩1千余匹。(20)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时间上的消耗,天宝六年(747年),唐派高仙芝征讨小勃律时,从疏勒到特勒满川(今瓦罕河)即需60天之久。(21)而从费尔干纳到喀什,虽然路线不同,较为容易,但按今日地图,仍需经临一系列3000——5000米的山脉,兼之以阿拉伯人不识路径,此前在中亚的征服也没有翻越高山的经验,耗时必久,以近2个月推算,也有可信度。

从木鹿至费尔干纳,已经有近2000公里旅程,更何况古太白军中携有家属,且部分士卒家属未被安置(22),行军速度必然受影响。如此计算看来,如果古太白的部队在伊历96年曾攻陷喀什并返回,则必然要在冬季翻越葱岭。然而在冬季,帕米尔高原10月至3月即大雪封山,4月至6月又常降雨,今人尚且不易通过,阿拉伯人将遇到何等艰难?即使能翻越,又如何保证军队的后勤供应?又将受到怎样的兵力、畜力与装备损失?

古太白当时身为呼罗珊总督,其兵力共有5万1千人(23),但仍需压制费尔干纳,并防备突厥、吐蕃势力,其本人当时已经对苏莱曼怀有防备之心(24),在此情况下,很难设想他会将大量兵力消耗到分队上以征服喀什。即使设想古太白派遣的分队能翻越葱岭,但其面临的是唐朝此时在安西四镇的完善防御体系,此时安西都护府已经升为大都护府,拥有戍兵2万4千人(一说3万人)(25),且疏勒作为唐朝的附庸国之一,自身也有一定兵力(26)。阿拉伯军队很难在长途疲敝,后勤不畅的情况下攻陷喀什,何况唐朝此时对西域的反应也相当迅速。可见《资治通鉴》开元三年(715年)条记载:“吐蕃与大食共立阿了达为王,发兵攻之,拔汗那王兵败,奔安西求救。孝嵩谓都护吕休璟曰:‘不救则无以号令西域。’遂帅旁侧戎落兵万馀人,出龟兹西数千里,下数百城,长驱而进。是月,攻阿了达于连城。孝嵩自擐甲督士卒急攻,自巳至酉,屠其三城,俘斩千馀级,阿了达与数骑逃入山谷。孝嵩传檄诸国,威振西域,大食、康居、大宛、罽宾等八国皆遣使请降。勒石纪功而还。”(27)连拔汗那遭到阿拉伯军进攻,都会受到唐军援救,孰论疏勒。

而《资治通鉴》上述记载也正说明了疏勒未陷于阿拉伯军队之手,因为本年度唐军主动出击中亚,则必然要保证其包括疏勒在内的后方不受威胁方可出兵。

其三,古太白自身的后方尚未稳定,唐朝在此地依然拥有强大威望。早在永徽年间,康国即向唐朝“频遣使告为大食所攻。兼征赋税。” (28)日后还有石国、俱蜜、安国等屡次向唐朝遣使,要求唐出兵协助抵御大食(29)。这些与古太白和其他阿拉伯统治者的宗教政策与税收制度都是分不开的。而在古太白后方甚至还有反抗势力,“又有陀拔斯单者,或曰陀拔萨惮。其国三面阻山,北濒小海。居婆里城,世为波斯东大将。波斯灭,不肯臣大食。” (30)此处的“陀拔斯单”应即为塔巴里斯坦(Tabaristan,即今马赞达兰地区),此处正如威廉·穆尔在其著作中所写,到哈里发苏莱曼时期,依然在坚持抵抗阿拉伯军队并给予其重创。(31)而且在北方有突厥、突骑施部落,对古太白往喀什的分队侧翼会形成威胁。707年与712年,东突厥就曾经两次进攻粟特地区的阿拉伯人(32)。而在葱岭南部地区则有吐蕃势力,虽然与阿拉伯人关系此时可能仍然良好,然而三年后双方利益已经对立(33),也不能作为可靠的盟友。

因此,我认为古太白无论是自身还是其分队都没有攻陷过喀什,他最多也只是派人寻找通往喀什的道路而已,有征服此地的企图不代表有征服此地的能力。

至于古太白“遣使中国” ,《塔巴里历史》中描述其获得“中国国王”的“人头税”,践踏其在金盘中的“土”,且在王室子弟“身上盖了戳”等等记载,确实荒诞。《唐书·列传第五十七》中对唐玄宗的诸子经历都有描述,不可能有人被送往中亚去“盖戳”。至于其他王室子弟,也不可能遭受如此待遇。连对唐朝中心地带威胁极大的突厥与吐蕃,唐的政策也只是遣宗室女子和亲而已,且其出身皆有记载(34)。即使对已经属于唐管辖下的安西四镇,唐朝当时舆论也甚至多有“请捐四镇”“弃之”(35)的见解,更何况古太白只是“深入到临近中国的地区”(36),唐玄宗不可能因此无足轻重之地,而使用如此污辱皇室尊严的手段让其退兵。而且《塔巴里历史》中的描写演义性质过浓,破绽亦多,如在阿拉伯使者退下后,“中国国王”与臣下的交谈,阿拉伯使者又如何知晓?而其骑马带武器去朝见“中国国王”及与其交谈的一系列情节,因为唐朝皇帝接见使者有其固定的礼仪(见《通典·禮九十一·開元禮纂類二十六·賓禮》),所以这无异于异想天开。

然而,《塔巴里历史》中的这些描述虽不可信,但古太白遣使中国本身却未必为伪。首先,在唐玄宗开元初期,阿拉伯遣使至中国有两次记载,即“开元初。遣使来朝。进良马宝钿带。其使谒见。平立不拜。云本国惟拜天神。虽见王亦不拜。所司屡诘责之。其使遂依汉法致拜。其时康国石国皆臣属。”(37)以及《资治通鉴》开元三年(715年)记载的“大食、康居、大宛、罽宾等八国皆遣使请降。”(38)这两条记载。其中后者应为张孝嵩攻克费尔干纳后阿拉伯方面的反应,据推测,张孝嵩攻克费尔干纳时,古太白应已被部下所杀,阿拉伯人可能正在从费尔干纳撤退(39)。因此,前者有可能即是古太白派遣的使臣,而从其“平立不拜”的态度来看,虽出于宗教信仰,也符合其对中国的敌对情绪,但仅凭“开元初”不能确定年份,应是自713年(开元元年)至715年(开元三年)期间,待考。

最后阐述两点,第一,前述记载“突骑施引大食、吐蕃,谋取四镇,围钵换及大石城”问题,此事在《塔巴里历史》里反而找不到记载,很难认为阿拉伯正规军参与了此役,至多是从波斯等地来的雇佣军。其次即是希提在其《阿拉伯通史》中所写“这种传说显然是奈斯尔·伊本·赛雅尔及其继任者后来征服此地的一个预告”,不知其继任者所指为谁,但是奈斯尔·伊本·赛雅尔(40)也没有征服过喀什,据考证,直至788年悟空归国经行此地,疏勒仍在唐朝统治下,日后被吐蕃攻陷。(41)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认为,阿拉伯帝国的东部边界,最远也只是到葱岭西侧而已,从没有越过葱岭以东。除了受到葱岭天险的阻挡外,在安史之乱前,其势力为唐朝抵御,安史之乱以后,又受到吐蕃的抗击,“贞元中,与吐蕃为勍敌。蕃军太半西御大食,故鲜为边患,其力不足也。”(42)还要面对从草原上前来的突厥与回鹘部落,在中亚的势力反而逐渐退缩,日后喀什等地的伊斯兰化,完成者也不是阿拉伯人,而正是这些草原上游牧的新穆斯林。

本文的注释与引用文献

附录:《塔巴里历史》册6 伊历96年相关章节摘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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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本文的注释与引用文献

(1)见《伊斯兰教辞典》“六 历史事项”中“古太白东征”条;

(2)见威廉·穆尔,《阿拉伯帝国》,第51章 《韦立德哈里发》“他又征服了哈加达、萨施和费哈纳的其他城市,一直打到卡斯哈尔与中国的边境地区”,与第52章《苏莱曼》“至此,布哈拉、撒马尔罕和喀什哈尔的征服者遭受了一个过早而屈辱的结局”。这两段汉译中“卡斯哈尔”与“喀什哈尔”都应为“喀什噶尔”之误;

(3)见勒内·格鲁赛,《草原帝国》,蓝琪译,第二章12节 《中国和阿拉伯人在帕米尔西部的竞争》;

(4)见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第三章 第三节《七、八世纪之交葱岭地区政治势力的消长 大食名将屈底波在中亚的征服》;

(5)(美)希提,《阿拉伯通史》,马坚译,第十九章《伍麦叶王朝势力的顶点》;

(6)见《中国伊斯兰文化》中纳忠著《关于古太白(屈底波)“进军中国”与“遣使中国”的问题》;

(7)见《旧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八·西戎》;

(8)见《新唐书》《志第二十七·地理一》;

(9)见《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一十一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上之中 开元五年》;

(10)具体参见杜佑《通典》卷一百九十三 《边防九·西戎五》“大食”条;《旧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八》“大食”条;宋《唐会要》卷一百“大食国”条;

(11)见《塔巴里历史》第6册:伊历94年“进攻赭时与费尔干纳”节以及伊历95年“进攻赭时的其他消息”节;

(12)同上,见伊历96年“古太白征服喀什噶尔并进攻中国”节,译文见附录。中国史书对古太白第2次进军费尔干纳的描述,正是《资治通鉴》开元三年(715年)条记载:“吐蕃与大食共立阿了达为王,发兵攻之,拔汗那王兵败,奔安西求救。”;

(13)同注释(12);

(14)同上,见伊历96年“瓦立德·本·阿卜杜·马立克之死”节;

(15)纳忠,《阿拉伯通史》,第十八章 第一节《征服中亚河外地区》;

(16)见《塔巴里历史》伊历96年“古太白·本·穆斯林之死”节;

(17)唐 杜佑《通典》卷第一百九十二《边防·西戎》“疏勒”条引杜环《经行记》;

(18)见《大唐西域记》卷十二《二十二国·葱岭》;

(19)见《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第五;

(20)见《汉书·张骞李广利传》,“发恶少年及边骑,岁余而出敦煌六万人,负私从者不与。牛十万,马三万匹,驴、橐驼以万数赍粮,兵弩甚设。……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兵到者三万。”“军还,入玉门者万余人,马千余匹。”;

(21) 见《旧唐书·列传第五十四·高仙芝传》“玄宗特敕仙芝以马步万人为行营节度使往讨之。时步军皆有私马,自安西行十五日至拨换城,又十馀日至握瑟德,又十馀日至疏勒,又二十馀日至葱岭守捉,又行二十馀日至播密川,又二十馀日至特勒满川”;

(22) 见《塔巴里历史》第6册,伊历96年“古太白征服喀什噶尔并进攻中国”节,其中讲述:此次行军中,有名为伊亚斯·本·祖海尔者,曾向古太白请求返回,要把其落在队伍之后、尚在木鹿的老母亲接到队伍里,获得允许,但找到后未及回到军营,就收到瓦立德的死讯,于是又返回木鹿;

(23) 同上,见伊历96年“古太白·本·穆斯林之死”节,其中列举了来自各部落以及身为“马瓦里”的士兵人数,相加共5万1千人;

(24) 同上,见伊历96年“古太白征服喀什噶尔并进攻中国”节,译文见附录;

(25) 见《旧唐书·志第十八·地理一》:“安西节度使,抚宁西域,统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国。安西都护府治所,在龟兹国城内,管戍兵二万四千人,马二千七百疋,衣赐六十二万疋段。”又见《旧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八·西戎》:“自此复于龟兹置安西都护府,用汉兵三万人以镇之”;

(26) 见《唐会要·卷七十三》:“疏勒。在白山之南。即汉也。其王之族。类皆六指。非六指则不育。胜兵二千。”

(27) 见《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一十一,《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上之中 开元三年》;

(28) 见《唐会要》卷九十九,“康国”条;

(29) 见《唐会要》卷九十九,“石国”条:“二十九年。其王伊吐屯屈勒遣使上表曰。奴自千代以来。于国忠赤。秖如突厥骑施可汗忠赤之中。部落安贴。后背天可汗。脚底大起。今突厥已属天可汗。在于西头为患。惟有大食。莫踰突厥。伏乞天恩。不弃突厥部落。讨得大食。诸国自然安贴”。 又见《新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六下·西域下》:“(康国)开元初……其王乌勒伽与大食亟战不胜,来乞师,天子不许。”“俱蜜者,……贞观十六年,遣使者入朝。开元中,献胡旋舞女,其王那罗延颇言为大食暴赋,天子但尉遣而已”。又见《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一十二》“开元七年”条:“ 春,二月,俱密王那罗延、康王乌勒伽、安王笃萨波提皆上表言为大食所侵掠,乞兵救援”;

(30) 见《新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六下·西域下》;

(31) 见威廉·穆尔,《阿拉伯帝国》第52章《苏莱曼》;

(32) 同注释③;

(33) 见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第三章 第四节《吐蕃借道小勃律攻四镇及其失败 唐朝在葱岭以南取得的成功》;

(34) 譬如《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一十》中“丙辰,突厥可汗默啜遣其子杨我支来求昏;丁巳,许以蜀王女南和县主妻之。”以及《卷第二百九·景龙三年》:“乙亥,吐蕃赞普遣其大臣尚赞咄等千馀人逆金城公主。”;

(35) 见《唐会要·卷七十三》:“长寿二年十一月一日。武威军总管王孝杰。克复四镇。依前于龟兹置安西都护府。鸾台侍郎狄仁杰请捐四镇。……右史崔融请不拔四镇。” 及《旧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八·西戎》:“既征发内地精兵,远逾沙碛。并资遣衣粮等,甚为百姓所苦。言事者多请弃之,则天竟不许。”

(36) 见《塔巴里历史》第6册 伊历96年“古太白征服喀什噶尔并进攻中国”节,译文见附录;

(37) 见《唐会要·卷一百》“大食国”条;

(38) 同注释(27);

(39) 同注释(33);

(40) 见(美)希提,《阿拉伯通史》,马坚译,第十九章,引文如下:“哈里发希沙木(724—743年在位)任命奈斯尔这个人做外药杀河区(河中府)的首任长官,在738年到740年间,他不能不去征服据说是古太白先前征服过的大部分领土”;

(41) 见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第五章 第一节《安史乱后的西域形势及唐军的坚守 唐安西四镇留守与吐蕃取西域》;

(42) 《旧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八》“大食”条。

主要汉语参考文献:

(1) 纳忠著,《阿拉伯通史》,商务印书馆,1997;

(2) 王小甫著,《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3) 王有勇编著,《阿拉伯文献阅读》,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4) 总参谋部测绘局编,《世界地图集》,星球地图出版社,2004;

(5) 北京科技大学化学系马肇曾著,《回历、公历、农历的换算》,1999;

(6) 唐 杜佑撰,王文錦等点校,《通典》,中华书局,1988;

(7) 后晋 刘昫等撰,《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

(8) 宋 欧阳修、宋祁等撰,《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

(9) 北宋 司马光撰,《资治通鉴》,电子版;

(10) 宋 王溥撰,《唐会要》,电子版;

(11) 汉 班固撰,《汉书》,电子版;

(12) 唐 玄奘著,《大唐西域记》,电子版;

(13) 唐 慧立著,《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电子版;

(14) 《文史知识》编辑部,国务院宗教事务局宗教研究中心合编 《中国伊斯兰文化》, 中华书局,1996;

(15) 金宜久主编,《伊斯兰教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

主要参考译著:

(1) (美)希提著,马坚译,《阿拉伯通史》,商务印书馆,1979;

(2) (古阿拉伯)马苏提著,耿昇译,《黄金草原》,青海人民出版社,1998;

(3) (埃)艾哈迈德·艾敏著,《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史——正午时期(二)》,赵军利译,商务印书馆,1999;

(4) (英)威廉·穆尔著,周术情等译《阿拉伯帝国》,青海人民出版社,2006;

(5) (法)勒内·格鲁赛著,《草原帝国》,蓝琪译,商务印书馆,1998

主要阿语参考文献:

(1)《塔巴里历史》(先知与帝王史)第6册,1979;

(2)(美)希提著,《阿拉伯通史》阿文版,1974;

(3)《阿拉伯简史》,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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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附录:《塔巴里历史》册6 伊历96年相关章节摘译

古太白·本·穆斯林征服喀什噶尔并进攻中国。

伊历96年,古太白继续征战,他和部下都带着家眷,由于害怕苏莱曼,他想把他的家眷安排在撒马尔罕。当渡河时,他安排其释奴中一人,名为花剌子密者在渡口,嘱咐:未经许可,不可放一人过河。然后,前往费尔干纳,将最先到达通往喀什之路的人,派往伊萨姆山道,喀什是最近的中国城市。他在费尔干纳得知韦立德的死讯。

古太白派克比尔·本·福兰前往喀什,后者所俘甚多,并在真主给予古太白的这些俘虏脖子上盖了戳,然后古太白返回并得知韦立德的死讯。

古太白深入到临近中国的地区,中国国王写一封信给他,说:“派一名你们中出身高贵者到我国告知你们的情况,我们将向其询问你们宗教的情况。”古太白从其士兵中挑选了12人,也有人说是10人,个个英俊强壮,能言善辩,有勇有谋。古太白考问他们后,认为非常合适,测试他们后,觉得他们才貌兼备,于是下令为其准备最好的武器与丝毛混织、饰以刺绣,细白柔软的各色上好服装,以及靴子和各种香料,还有几匹高头良驹托运行李,外加他们骑乘的骡子。

他们中最长于言辞的是胡白来·本·木沙拉吉·吉拉比,于是古太白问他:“胡白来呀,你会如何行事?”他答:“愿真主使将军成功!您的才能何其大!您说什么,我就说些什么。您想怎样,我都会去做。”古太白遂道:“去吧,真主保佑你们一路顺风。到达他们国家前,别摘下你们的缠头巾。如果你们见到他们的国王,就通知他,我已发誓,在我不践踏其国土,不在其王室身上盖戳,不收其土地税前,决不退兵。”

在胡白来带领下,他们上路了。到了以后,中国国王欲召见他们,于是他们进了浴室,出来时全部穿上衬衣,后穿上白色外衣,再擦上一种香料,接着往衣服上熏香,最后穿上靴子与长袍。他们去见中国国王,其身边有许多王室亲贵。他们坐下,但国王及其臣子无人和他们讲话,于是他们站起来走了。国王问在场者:“汝等观此辈如何?”答道:“与女子无异,唯其身上之香味可观尔。”

次日,国王再次召见他们。于是他们穿上饰彩礼服,围上头巾,披上锦袍,来到国王面前,国王言道:“请回。”又问臣子:“今日观此辈如何?”答道:“较之上次,似男子矣。”第三天,又召见他们。这次他们取出武器,披坚执锐,肩背弓弩,骑上战马,直奔王宫而去。中国之王观之,觉得好似群山向其压来,待到靠近,他们举起长矛步步逼近,有人说:“请你们回去吧”,因为恐惧已经占据其心。胡白来等人飞奔而去,一边以长矛伸缩作刺杀状,一边策马疾驰,作追逐状。国王再问观此辈如何,答曰:未见如此英雄者。夜间,国王遣人对他们说:“尔辈选一首领,即最优秀者前来谒见。”于是他们推荐胡白来,国王见了他,对其说:“朕之王权,汝已识之,在朕境内,无人敢禁汝等。汝等似朕手中一卵,朕有疑问,汝必如实答之,否则必杀尔。”胡白来说:“请问。”国王问:“汝等三日内,衣服异之者三,此乃何故?”答道:“第一日是我们国民平日穿的服装,香是平日所熏;第二日是我们晋见首领统帅穿的衣服;至于第三日,则是面对我们的敌人时穿的服装,换句话说,即是我们被触怒时所穿之服装。”国王赞曰:“如此安排甚妙。汝等可回禀汝之主帅,使其撤军,朕已知其兵微将寡。不然,朕即派军征讨之,将汝等与之一并斩杀。”胡白来道:“你怎能说他兵少?我们将军之骑兵,前锋在你的国家,后援在橄榄树生长之地。至于你以死相威胁,我们的死期乃是命定,若是到来,杀我们是最好的款待,我们不厌恶死期,更不惧怕。”

国王听后道:“如是,何以悦汝等之主乎?”回答道:“主帅已经发誓,不踩你们的国土,不在王室身上盖戳,不让你们交纳人头税,决不撤兵。”国王道:“如此,即可使之解除誓约。以朕国土之土让其践踏,以宗室子弟数人,让其盖戳,以人头税让其心喜。”随后,他叫人拿来几个大金盘,上面放了土,又取出大批丝绸与金子,并从他与王室的子弟中找出四个年青人跟他们回去。国王赏赐了他们,放他们踏上归程。

于是他们带着礼物上路,回到古太白那里。他接受了人头税,在年青人身上盖戳并放了回去,并践踏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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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佩服佩服,花一下。不过太学术了,搞点照片啥的会更好啊。
家园 原来阿拉伯人的沈惟敬这么受葱白,

还叫胡掰来,是不是看中国人记载的音译阿?真是胡掰。还以为中国国王住帐篷了,随便就能到他面前耀武扬威。

糊弄阿拉伯的老土就行了,还名流青史了呢,后人见识多了也没人质疑。怪不得现在这么落后呢。

家园 只能说这位实在是很会忽悠

也符合阿拉伯人普遍很会忽悠的传统。不过《塔巴里历史》的特点就在于:所闻必录,且转述者皆有出处。就拿这一则史料来说,就是塔巴里听别人经三次转述而来的,每次转述人的姓名都有记录,我就没有把这些人名在附录里翻译出来了,因为实在意义不大。《塔巴里历史》这样的行文体例,好处是保存了大量的原始史料,缺点就是使全书过于芜杂,塔巴里自己也没有一一考证的能力与精力。

家园 如此好文,推荐晚了
家园 有时候觉得那些穆斯林,怎么讲呢
家园 动不动真主之类的,跟动不动上帝或者民主人权的欧美人一样讨厌
家园 送花,考证得很专业,看得眼睛都花了。西域/中亚的历史真是

相当相当的混乱啊

家园 这不跟棒子一个德性么...

区别是阿拉伯人祖上确实阔过

家园 兄弟说的好。

看来这些人YY的本领不比棒子差。就差说中国国王把自己的御用骆驼也上贡了。

家园 这是阿拉伯史书的通病吧

狂热地推崇个人英雄,喜爱记录或炮制极长篇的对话录,《黄金草原》那几本书都如此,例如中国皇帝对阿拉伯使者说中国从没发过大洪水之类,奇怪透了。阿拉伯史书里的蒙古王公比蒙古和汉文史书里的形象还要伟光正,难以理解。

阿拉伯文风对《马可波罗游记》等一批中世纪欧洲游记也有很大影响,看完《马可波罗游记》之后,我觉得那上面至少7成是胡扯,难怪大家说他恐怕没来过中国,是根据去过元朝的穆斯林回忆录编造的,进一步以讹传讹。希罗多德怎么不说自己在印度等国当过大官?要编肯定也有人信,反正当时的希腊人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不过伊斯兰史书也不能一概而论,像《巴布尔回忆录》,我觉得写得就很好,叙事明白,干净利索,时间、地理、人物都详尽,可信度明显很高,更没有那么多让我深恶痛绝的对话记录。

家园 嗯,那个“谈起大洪水”是《中国印度见闻录》里的吧

那个人不是什么使者,按照书中所说,也就是个古莱氏一族的普通人,出于好奇心去谒见的。不过后面那段对话简直太神了,把中国皇帝写得像精通犹太教和伊斯兰教似的,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辛巴达航海记》……

这也算是地理隔阂与民族风俗不同导致的结果,不过文风浮夸与否,倒也因人而异,看《伊本·白图泰游记》中对中国的描写就客观准确了许多。同样中国史书描写阿拉伯也有很荒诞的地方,像杜佑《通典》中对大食的记述有一段很诡异:“其王常遣人乘船,將衣糧入海,經涉八年,未極西岸。於海中見一方石,石上有樹,枝赤葉青,樹上總生小兒,長六七寸,見人不語而皆能笑,動其手腳,頭著樹枝,人摘取,入手即乾黑。其使得一枝還,今在大食王處。”我就死活也想不出来这有何来历。

家园 《黄金草原》的这一段确实引自艾布·宰德的《游记》

书里也说了,这个故事是从别处听来的。

《黄金草原》里关于中国写了上万字,但是除了黄巢之乱和藩镇割据这些对作者来说是近代史的事情之外,好像没什么可信的。中国的首都什么时候设在扬州了?

两《唐书》对阿拉伯人兴起的记载也很滑稽,说穆罕默德没事出门遛弯,意外地在山洞里遇见一头狮子,引他找到大批军火,由此兴兵作乱,等等,却不说他与女老板的浪漫爱情故事【可以发挥为一篇《羊毛记》小说】,以及伊斯兰教是怎么回事,哈哈。

那个树生小儿,落地便坏的记载和《西游记》里的“人参果”相似,此传说的根子恐怕在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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