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烈马轻裘传 第八回 托相士齐若散中计 射鸣镝任爱杰行舟 -- 西柠
(铁大头领金纰令: 系列连载每篇单起头。 故将前面章回列在此处:)
<<新刻绣像全本烈马轻裘西西河志传>>
目次
第八回:
通天达地,能文会武。 胸藏锦绣,筹运帷幄。 潇洒纶巾野服,笑谈白羽麾兵。 鞠躬只凭一身忠义, 拱手可聚四海豪英。
此几句赞得是谋臣好处。
却说那小宋说与不周:“算卦先生四句口诀念得却是大奇。。。” 不周道:“是那四句, 快快说来。”小宋道:
“甘罗发早子牙迟,彭祖颜回寿不齐。范丹贫穷石崇富,八字生来各有时。”
小宋又道:“不周兄以为, 如此可是大奇?”不周沉吟, 须臾抚掌道:“奇, 果是大奇, 不过, 依我想来, 未只此四句, 那算卦先生莫不还叫喊:‘心头有鉴断明天下休咎事,眼底无花观遍域中往来人’?。。”小宋大惊:“正是, 不周兄如何知得?”不周不答, 又道:“莫不还言:‘六爻熟谙,八卦精通。能知天地理,善晓鬼神情’?。。”小宋又是大惊:“是。还道:‘未来事,过去事,观如月镜;几家兴,几家败,鉴若神明。’”, 不周只不理他, 犹自道:“莫不还言:‘知凶定吉,断死言生。开谈风雨迅,下笔鬼神惊。’? 莫不又道:‘能算皇极天数,知人生死贵贱’?”小宋一发惊奇:“不周兄, 莫不当时你也在渭州城中, 如何知道如此清楚?竟是一言不差, 那算卦先生还言。。。”
不周“嘿嘿”干笑一声, 忽地陡然变色, 一把抓住小宋总角, 作势要打:“我把你个刁钻奸猾的小宋,若是立意讨打, 尽可直言!你道我小弩杆棒不在手边, 便打不得你不成!”小宋吓得哭出声来:“不周哥且莫动手, 为何要打。。。”又惊又急, 结结巴巴, 如何说得上话来。 不周怒道:“天下算卦先生, 会得都是这几句, 你便走遍四百军州, 去寻那千百算卦看相的来, 也脱不得这几句串话, 你还当奇事来哄我! 小宋小宋, 平日里你最是寡言, 现在是什么关头, 大官人等我等前去搭救, 你却做此巧言, 左一个‘大奇’, 又一个‘大异’, 抖得什么包袱甩得什么扣子, 不是讨打是甚! 你且说与我听, 何人教你如此说来?!” 言罢又拉开架势欲打, 小宋将手架隔, 忙不迭哭道:“不周哥莫要动手, 只是近日不周哥不在, 小宋去桥边多听了几回书, 听那说书的常作这般说话, 小宋心实慕之, 听得呆了。 平日不周哥总言我木讷, 以此小宋今日学得说书人之法, 故作此言, 只道能把事情讲得清楚分明。 不周哥若是不喜, 小宋就再不敢了, 不周哥莫打, 莫打。。。”不周道:“也罢, 小宋, 我知你最是实在, 那说书的要的都是看客捧场, 故作奇异, 如今是什么时候, 大官人在牢中受苦, 你却与我作腔拿势, 岂能不惹我生嗔。 如今再莫巧言, 只把事情原委, 平平道来, 你我二人, 看如何解救大官人, 才是正理。”
小宋点头, 又止不住哭了一番, 把泪涕揩了, 重言道:“那先生并哑道童, 往来只在状元桥畔走动。 那几日, 大官人正在床上养伤, 听得此人当街叫嚷, 还不怎地。 又八九日, 大官人起得身, 只到门首看我等屠猪卖肉, 那先生并道童又走将来, 一路喊道:‘时也,运也,命也。知生知死,知因知道。若要问前程,先请银一两。’说罢,便又摇铃铛。城内小儿,约有五六十个,跟着看了笑。我等与大官人道:‘端的好笑!这个算命先生,在街上卖卦,要银一两算一命。满街那个要花这等冤枉钱, 以此来了数日了, 不见有人买他卦。 ’大官人道:“即出大言,必有广学。小宋,与我请他来。’那先生便唤道童跟着转来,入到厅前, 向大官人施礼。大官人问他贵乡何处, 尊姓高名。 那先生只言姓名无关大事, 但卦金必须白银一两,方才算命。大官人因前时无端捱了鲁提辖的打, 又担心不周哥行程, 遂一时信了这先生, 请入后堂小合儿里,分宾主坐定。茶汤已罢,叫我取过白银一两,放于卓上,权为压命之资。‘烦先生看贱造则个。’那先生道:‘请贵庚月日下算。’大官人道:‘先生,君子问灾不问福。不必道在下豪富,只求推算目下行藏则个。在下甲子年乙丑月丙日丁卯时生人。’那先生取出一把铁算子来,排在卓上,算了一回。拿起算子,卓上一拍,大叫一声:‘怪哉!’大官人失惊问道:‘贱造主何凶吉?’先生道:‘官人若不见怪,当以直言。’大官人道:‘正要先生与迷人指路,但说不妨。’那先生道:‘官人倒也罢了, 长在豪富之家。祖宗无犯法之男,亲族无再婚之女。更兼作事谨慎,非理不为,非财不取。又无寸男为盗,亦无只女为非。虽日前又些许无妄, 却是无事。 只大官人家, 却有一仆, 情同父子, 其人见在三五百里外, 却恐有窘迫。 大官人若不设法。。。’大官人心下焦躁起来, 心道必是不周哥在外有所差池, 忙动问禳避之法, 那先生却改容变色,取原银付还,起身便走。嗟叹而言:‘难, 难, 实在是难。 小生无法可施, 告退。’大官人一把拉住, 几次哀求:‘先生莫走。实不相瞒, 此仆十日前离此, 原奉我令四处打探, 却连日莫得着此人消息回报, 此人我最看得重, 万万请先生指条平川之路, 愿听指教。 家中万贯财, 亦可不惜。’ 言罢又叫我去前面帐房取十两银子把来与那先生, 那先生几番推脱, 大官人又自把出十两银子, 共是二十两与那先生, 那先生方道:‘小生亦知官人看那人看得重, 只是若要直言,又恐泄露天机, 切勿见怪。 今官人一片志诚, 小生如何还敢隐瞒。 ’大官人道:‘在下专听,愿勿隐匿。’先生再把铁算子搭了一回,便回官人道:‘止此一法, 别无他途: 除非十日后, 辰时起身, 去东南方巽地上一千五百里之外,方可免贵仆此大难。虽有些惊恐,却不伤大体。’大官人拜谢道:‘若是免得,必以厚报。’”
不周插言, 冷笑道:“如此小计, 也只瞒得官人端正温厚, 可惜不周不在家里。若在家时,三言两句,盘倒那先生,到敢有场好笑。你且再言。”
小宋接着说道:“不周哥若在, 那先生那里敢来这般说, 他只是知官人最是担心不周哥, 方才言此。 那先生又对大官人说‘此处却有四句卦歌,小生说与官人,官人且待小生辞后, 便亲自把笔墨来写于前面肉铺堂壁上,必要亲写, 方免得贵仆之难。 日后应验,也好方知小生灵处。’大官人道:‘先生请讲, 若散必不敢忘, 即时便写去前面。’那先生口歌四句:
若得万里归乡去,闲散半生田舍翁。十年已献绵薄力,一朝回反各西东。
那先生言罢收拾起算子,作揖便行。官人留道:‘先生少坐,过午了去。’先生答道:‘多蒙员外厚意,误了小生卖卦。改日再来拜会。’抽身便起。大官人把笔墨来将四句诗写在铺面堂前墙上。。。”
不周道:“那诗可还在墙上?”不及小宋答言, 便立起身, 去把那门上官府封皮撕去, 一脚踹进门去。 果见那墙上显眼处, 写着这四句诗, 正是齐若散的手笔, 不周上下一看, 跌足道:“罢了罢了, 却是苦也! 这是反诗!” 小宋也跟进来, 学着不周, 上下打量那诗, 却是不识字:“那渭州府尹倒也如此说, 小宋并众刀客们倒都是不识, 大官人也无心细看。 ” 不周道:“你等不识字, 我且说与你听, 这首句第一字‘若’, 并次句第二字‘散’, 三句第三字‘已’, 末句第四字‘反’,倘是相连, 便是‘若散已反’一句。 其中言及大官人名讳, 又带反字, 不是反诗是什么, 大官人平日诗书烂熟, 必是止为着我乱了方寸, 不曾细观, 却是苦也。。。 ”苦叹半晌, 又偶在铺中发现自己的小弩, 心下大异, 拿了, 与小宋回去铺外坐地:“你且再把后来之事叙来, 这小弩我在七宝村内客栈遗失, 不想却在此处。 不知又是从何而来?”
小宋道:“官人自从算卦之后,心存疑虑,担心不周哥, 又不知真假, 每日难熬。 因那先生言及到得十日, 方可起行, 只令几名下人在左近访听, 却又得不着你的消息。 五日头上, 忽有一下人返回, 带着不周哥的小弩, 言是正午路上见一大汉飞马而过, 却遗下此弩, 因那下人见弩上暗暗有血迹, 也不确知是否你的, 疾忙赶回向大官人秉报。 大官人把来一看, 便自哭了。 大官人边哭边道, 最是识得此弩, 言你十岁时, 他亲自做得此弩与你, 你当时兴奋莫当, 在弩上刻下‘不周’二字, 字尚清晰; 后你十五岁上, 乡中赛锦标, 你三箭夺魁, 名震乡里, 大官人亲把锦带系在弩臂, 见今锦带尚存; 你二十岁时, 大辽幽州北沙滩行北地相扑大会, 多少辽汉豪杰, 你一路过关斩将, 最后与北京大名府卢俊义卢员外家燕青燕小乙争交, 你一时大意, 着了小乙手段, 被掼出圈外一丈之地, 以此不曾拔得头筹, 回来恼怒, 将小弩把来泄愤, 那弦一时竟被拽断, 齐大官人将那今古失败成功之例为你开说激励, 又亲为你上弩弦并著红丝带于弦上, 见今红丝带尚在, 只是颜色黯淡, 教大官人如何不睹物思人, 又如何不担心你的安危。” 言罢, 小宋又嘤嘤地哭起来。
不周听至此, 早已泣不成声, 将手来摩那小弩不停, 泪如泉涌:“大官人曾手把手教得不周射弩, 殷勤嘱托, 谆谆教诲之情形, 历历在目, 叫不周怎不感怀!”两人大哭一场。 不周愤然将袖拭泪, 又道:“当日在幽州北沙滩, 只因一路相扑不曾败得, 甚是大意, 被那燕青推出场外数尺, 煞是丢人。 因那燕青, 绰号亦是‘浪子’, 人称我为‘前浪’, 称他‘后浪’, 将我二人北沙滩争交我被推败之事把来谈笑, 话作‘常将后浪推前浪, 前浪倒在沙滩上’, 后又以讹传讹, 传作‘长江后浪推前浪, 前浪死在沙滩上’, 如许羞耻, 此恨我犹念, 只是不曾有机会报得。 近年闻说泰安州东岳庙常有相扑大会, 打听得那燕青不曾去, 若是他去时, 我定要他好看。 那次北沙滩争交回来, 甚是羞愤难当, 不合把这弩弦拽断, 大官人亲为上弦, 不料弓子太紧, 那弦将大官人手掌划破, 叫我好生心痛惭愧。跪在官人面前认错, 官人只教我日后再莫焦躁, 凡事静让三分, 故与我拴了这条红丝在弦上, 斯人斯事, 如在昨日!”言及此, 不周又禁不得放声大哭一场, 小宋益发没了主意, 连劝几番, 不周方才收声, 咬牙道:“这小弩上血迹并非我的, 不消说了, 那赵员外并老巴巴巍巍等辈定是西西匪寇, 先定计挑拨鲁提辖打了齐大官人, 诱我离开, 再着人扮作算卦先生道童, 进得城来, 以我之安危诱骗大官人, 骗大官人自提反诗于墙以断后路。 另在七宝村客栈着人盗我小弩, 假作血迹, 使人觇齐大官人下人行路处故意丢下, 如此更令大官人担心, 以那算卦先生所算为实, 故必去往那先生所言之地。 以我推知, 东南一千五百里却正要经过那西西河畔, 莫不是要赚大官人进寨么?怎地大官人又被渭州府关押?”
小宋道:“大官人得了小弩, 每日寸心如割,坐立不安, 又寻不着你消息 -- 大官人手下只不周哥最是灵巧, 余者如何寻的见你 -- 好容易捱到十日后天晓,洗漱罢,早饭已了,等到辰时, 出到堂前,自提了那把剔骨尖刀, 唤我提了自家的解牛刀, 与他同行, 在路夜宿晓行,数日后,来在西西河畔,算算却已离渭州有一千四五百里,来在一个客栈食宿,那水边虽是广阔,客栈却只一家。大官人心中忐忑,以此动问那家店主人,可有看见一个俊俏小哥,说了你的相貌。那家店主头戴青布包巾,身穿灰色缎袄,脚着一双窄靴,结束齐整, 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对大官人说:‘官人所言之人,见是见过,只不敢言。’ 大官人执意动问数次,那人便道数日前曾见此等装束之人同几个大汉坐船入去水中,官人便问去往何处,那人又几番缄口,官人心下烦恼,鞠躬到地,泪几欲出,那人才道:‘只这水中去,便是西西寨,强人出没之所,那个敢往那里去。’ 官人见他如此说,心知蹊跷, 更是不舍,又几番强央他觅只船来渡我等过去。那人只推:‘却是没讨处。’ 又几次推脱不过,那汉却道:‘那西西寨里虽是好汉,在官府眼中却是贼逆,如此, 便是强人处,也要去不成?’ 大官人只得顺他意思道:‘我早闻这寨中都是盖世豪强,只是劫富济贫,从不搅扰百姓,侠义之人如何见不得。’ 那汉又道:‘只怕此后路途艰险,风波不靖。’ 大官人至此岂有退步之理:‘只为这个不周, 便是水里火里,若散也是去得。’那汉故作惊恐,道:‘莫非阁下便是北地有名的镇关西齐若散齐大官人?’ 大官人慌忙答礼,说道:‘小可怎敢当此,只为寻不周来得此地’ 云云,将前面经过一一讲与那汉,再次央告那汉借条船来。
“。。‘那水边虽是广阔,客栈却只一家’ 。。”
那汉低头沉思半晌, 道:‘大官人义声远震,又为寻仆来在此间,实不相瞒, 在下却是这壁厢西西寨大头领铁手手下耳目, 姓任名爱杰,江湖上但见在下生得长大,唤在下作戴月犀牛。山寨里因在下通晓古今,最爱贤士, 教在下于此间开酒店为名,与人谈古说今, 专一探听往来客商经过。但有贤名义声者,便去山寨里报知。轻则蒙汗药麻翻,重则绳索绑缚,定要将能人名士,尽收寨中。屡次曾有北地来的人,传说大官人的豪杰,不期今日得会。方才大官人既动问那俊俏小哥之事,爱杰虽是有心相助,奈何不知日前所见者,究竟是否,不知大官人还要上山自问否?’ 大官人自是心焦,忙连连称是。
“戴月犀牛”任爱杰
那任爱杰便道:‘这里自有船只,官人放心。且暂宿一宵,五更却请起来同往。’当时官人与我两个各自去歇息。睡到五更时分,任爱杰自来叫齐大官人与我起来,洗漱罢,再取三五杯酒相待。吃了些肉食之类。此时天尚未明。
“。。‘睡到五更时分,任爱杰自来叫齐大官人与我起来’ 。。”
任爱杰把水亭上窗子开了,取出一经鹊画弓,搭上那一枝响箭,觑着对港芦苇里面,射将去。齐大官人不解道:‘此是何意?’ 爱杰道:‘此是山寨里的号箭。少刻便有船来。’没多时,只见对芦苇泊里,三五个小喽罗,摇着一只快船过来,迳到水亭下。爱杰当时引了我二人,取了行李下船。小喽罗把船摇开,望泊子里去,奔西西寨去。大官人与我二人看时,见那八百里西西水泊,果然是个陷人去处。但见:
山排巨浪,水接遥天。乱芦藏万万队刀枪,怪树列千千层剑戟。阻当官军,有无限断头港陌。遮拦盗贼,是许多绝迳林峦。鹅卵石叠叠如山,苦竹枪森森似雨。战船来往,一周围埋伏有芦花。深港停藏,四壁下窝盘多草木。今古斋前愁云起,金戈铁马杀气生。
“ 。。‘山排巨浪,水接遥天’ 。。”
当时小喽罗把船摇到金沙滩岸边。爱杰同我二人上了岸。小喽罗背了包裹,拿了刀,一齐上山寨来。那几个小喽罗自把船摇去小港里去了。我等看岸上时,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一座‘今古聊’ 斋。再转将上来,见座大苑,苑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门口四个大字, 却是‘清音画’ 苑。小喽罗先进去报知。我几人进得关来,两边夹道,摆着队伍旗号。又过了数座关隘,我也不记得那许多名字, 方才到寨门口。只见见四面高山,三关雄壮,团团围定中间里镜面也似一片平地,可方三五百丈。靠着山口,才是正门。两边都是耳房。爱杰引着我等,来到聚义厅上。”
不周听小宋这番说,好似又要把出些说书手段,忙止住道:“小宋兄弟,慢来慢来,你且平直说来,那厅上,却有些甚么人。小宋却说得住不了口,一发讲道:“齐大官人来到厅上,不看到那几人尚可,看到时, 却是大吃一惊!只站在那里,唬得臬呆呆发愣!”
不争见了这几人,却是: 撞倒不周重扶起,戳破苍穹再补完。欲知这西西聚义厅上几人端地是谁,为何把个“镇关西” 齐若散惊至如此,且听下回书分说。
本帖一共被 3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忠义堂里越发喧哗,大统领宋公明打下赏来,台下众人不免议论纷纷,那阮小七赞道:“这齐大官人好生义气,便不上山,也当的爷爷三碗好酒。”孙二娘道:“任爱杰的外号竟用的甚么犀牛,却不知这牛皮多厚也。”一旁白日鼠白胜道:“若不肯来时,不知军师哥哥这番怎生用计,可要我再将两挑酒去,只这不周小宋皆好汉一流,动得手来,有些不好看。”青面兽杨志便转回头来道:“争那鼠子辈里,每日价不习弓马,一味在暗里下功夫。”白日鼠道:“就暗里功夫,偏放翻好大一头青脸羊。”杨志听得揭了他的短处,便要发作,却被燕青按住,笑道:“却不见西拧先生说,只镇关西这样好汉,方当的统领哥哥用暗里功夫,若是鼠辈,只杨提辖一口刀,便砍翻多少?且听西先生说下去,看那任犀牛怎生做手脚。”
台上,那西柠先生惊堂一拍,满堂押声。
却说这一日, 小萨年满十四, 正是少年英武, 往东京汴梁应试, 赶考武状元而来。 来得城中, 找客栈寄下行李, 便出了店门,望着东首乱走,看着一路上挨挨挤挤,一派繁华景象, 果然热闹非常。不觉到三叉路口,就立住了脚,想道:“不知往那一条路去好耍?”
忽见对面走将一男一女两个人来, 年色稍长:男的满身穿白,身长九尺,圆白脸;女的身长六尺,浑身穿红, 面若桃花。说说笑笑而来。小萨侧耳听见,那穿红女子说道:“哥哥,我久闻这里大相国寺甚是热闹,我们去走走。”那个穿白的道:“贤妹高兴,愚兄奉陪就是。”小萨听见,心里自想:“我也闻得东京有个大相国寺是有名的,我何不跟了他们去游玩游玩,有何不可?”定了主意,竞跟了他两个转东过西,到了相国寺前。但见九流三教,作买卖赶趁的,好不热闹。
小萨道:“好所在!连我父也未必晓得有这样好地方哩!”又跟着那两个走进天王殿来,只见那东一堆人,西一堆人,都围裹着。那穿红女子的将两只手向人丛中一拉,叫道:“让一让!”那众人看见她来得凶,就大家让开一条路来。小萨也随了进去。正是:白云本是无心物,却被清风引出来。
小萨跟了那两个人走进围场里来,举眼看时,却是一个说评话的摆着一个书场,聚了许多人,坐在那里听他说评话。那先生看见三个人进来,慌忙立起身来,说道:“三位请坐。”那两个人也不谦逊,竟朝上坐下。小萨也就在肩下坐定,听他说评话。却说的北宋金枪倒马传的故事。正说到:“太宗皇帝驾幸五台山进香,被潘仁美引诱观看透灵牌,照见塞北幽州天庆梁王的萧太后娘娘的梳妆楼,但见楼上放出五色毫光。太宗说:‘朕要去看看那梳妆楼,不知可去得否?’潘仁美奏道:‘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何况幽州?可令潘龙赍旨,去叫萧邦暂且搬移出去,待主公去看便了。’当下闪出那开宋金刀老令公杨业,出班奏道:‘去不得。陛下乃万乘之尊,岂可轻人虎狼之域?倘有疏虞,干系不小!’太宗道:‘朕取太原,辽人
心胆已寒,谅不妨事。’潘仁美乘势奏道:‘杨业擅阻圣驾,应将他父子监禁,待等回来再行议罪!’太宗准奏,即将杨家父子拘禁。传旨着潘龙来到萧邦,天庆梁王接旨,就与军师撒里马达计议。撒里马达奏道:‘狼主可将机就计,调齐七十二岛人马,凑成百万,四面埋伏,待等宋太宗来时,将幽州围困,不怕南朝天下不是狼主的。’梁王大喜,依计而行。款待藩龙,搬移出去,恭迎天驾往临。潘龙复旨,太宗就同了一众大臣离了五台山,来到幽州。梁王接驾进城,尚未坐定,一声炮响,伏兵齐起,将幽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幸亏得八百里净山王呼必显藏旨出来,会见天庆梁王,只说:回京去取玉玺来献,把中原让你!方能得骗出重围,来到雄州,召杨令公父子九人,领兵来到幽州解围。此叫作八虎闯幽州,杨家将的故事。”说到那里就不说了。
那穿白的去身边取出银包打开来,将两锭银子递与说书的道:“道友,我们是路过的,送轻莫怪。”那说书的道:“多谢相公!”二人转身就走,小萨也跟了出来。那说书的只认他是三个同来的,那晓得是听白书的。小萨心里还想:“这厮不知捣他娘甚么鬼?还送他两锭银子。”那穿红的女子道:“大哥,方才这两锭银子,在大哥也不为多。只是这里本京人看了,只说大哥是乡下人。”那穿白的道:“妹子,你不曾听见说我的先祖父子九人,这个个祖宗,百万军中没有敌手?莫说两锭,十锭也值!”穿红的道:“原来为此。”小萨暗想:“原来为祖宗之事。倘然说着我父祖辈, 却当拿什么与他?”
只见那穿红的女子道:“大哥,这一堆去看看。”穿白的道:“为兄当得奉陪。”两个走进人丛里,穿白的叫一声:“列位!我们是远方来的,让一让。”众人听见,闪开一条路,让他两个进去。那小萨仍旧跟了进来,看又是
作什么的。原来与对门一样说书的。这道友见他三个进来,也叫声:“请坐。”那三个坐定,听他说的是三国演义。正说到:“那曹公北击袁绍, 南征刘表, 擒吕布, 收张绣, 挟天子令诸侯, 不曾逢着对手。 不意斩了马腾, 反了西凉三十八州人马。 为首的正是锦衣马孟起, 那马超, 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抹朱,腰细膀宽,声雄力猛,狮盔兽带,银甲白袍, 威风凛凛。立马阵前,只一声‘操贼!歉君罔上,罪不容诛!不共戴天之仇,吾当活捉生啖汝肉!’, 便唬得曹军百万不敢动弹。 ” 正说到:“马超一骑直入阵中, 杀得曹兵大败亏输, 曹公割须弃袍, 仓皇逃遁。”说到此处就住了。这穿红的女子也向身边拿出四锭银子来,叫声:“朋友!我们是过路的,不曾多带得,莫要嫌轻。”说书的连称:“多谢!”三个人出来,小萨想道:“又是他祖宗了。”
列位,这半日在小萨眼睛里,只晓得一个穿白的汉子,一个穿红的女子,不晓得他姓张姓李。在下却认得:那个穿白的,姓杨名不过,乃是山后杨令公的子孙。这个穿红
的女子,是大汉伏波将军之后,叫作马鹿。
当下杨不过道:“妹子,你怎么就与了他四锭银子?”马鹿道:“哥哥,你不听见他说我的祖宗狠么?独白一个在百万军中杀得挟天子令诸侯的曹操割须弃袍,不比大哥的祖宗,九个保一个皇帝,尚不能周全性命。算起来,我的祖宗狠过你的祖宗,故此多送他两锭银子。”杨不过道:“你欺我的祖宗么?”马鹿道:“不是欺哥哥的祖宗,其实是我的祖宗狠些。”杨不过道:“也罢,我与你回寓去,披挂上马,往小校场比比武艺看。若是胜的,在此抢状元;若是武艺丑的,竟回去,下科再来考罢!”马鹿道:“说得有理。”两个争争嚷嚷去了。
小萨正要向前与他两个夸说:“我家老父萨苏, 当年曾在状元桥下扮作相士, 只两行伶俐齿, 三寸不烂舌, 说得那杀猪的齐大官人同上西西, 何等英雄, 为何不见这些说书厮们讲他事迹。 ”却见这二人打打闹闹去得远了, 小萨庆幸道:“还好哩!有我在此听见。若不然,状元定被这两个祖宗好些的抢去了!”。。。
把过往来去客,统统招之西西河。
西西河这寨子修的也不错。有气魄。我喜欢。
没银子使时,不如当街一站,学老萨张口就是文章,一个一个银锭给砸的满头是包。
唉,难道不能送鲜花么?
飞吻也好啊
还有那大把的银子,让人看着眼红也,只是那个杨不过是个再懒惰不过的,多半现在在哪儿把着茶壶,对着水发呆呢。铁大王的回贴是自己经验出来的,大王就是用这一招,引来了无数板砖,才修起了偌大的西西城阿。
<<新刻绣像全本烈马轻裘西西河志传>>
目次
第九回:
碧水青天千里逢,调虎离山旧地空。 不是计就单无义, 盖为事在两难中。绿林豪侠名易度, 漫语深情意难通。 郁磊未消且纵酒,乱影轻尘渭城东。
上文书说到小宋正讲得不能住口, 道:“齐大官人并我来到西西河寨中聚义厅上,不看到那几人尚可,见着时, 却是大吃一惊!” 不周道:“却也没甚希奇,莫不是那算卦先生并那哑道童并在厅上么?” 小宋惊异:“不周哥料得如此之准!正是,正是! 原来那厅中上首有把虎皮交椅, 坐着位大头领, 两边各坐两排豪杰, 尚不及细看, 便有二人笑至厅前相迎, 各一躬到地。 却不是别人,正是那两个来状元桥卖卦的。只是此时打扮却又不同,那先生此时:
戴一顶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像个学究模样,
“智多星”萨苏
大官人大惊:‘这位先生,你何在此间?’ 任爱杰却举手指点道:‘此人乃寨中军师,有道是万卷经书曾读过,六韬三略究来精。胸中藏战将,腹内隐雄兵。谋略敢欺诸葛亮,才干更胜张子房,人称“智多星”者便是也。’ 那先生微笑道:‘任兄如此谬赞, 小可真真折杀,不才萨苏是也,只因齐大官人声名远播,我等村野之人,欲邀大师一叙,故不得已,出此下策。铁手大头领特今萨某亲诣门墙,以卖卦为由,赚齐大官人上山,共聚大义,一同替天行道。小可弥天大罪,实不可恕。’ 言罢那先生又深鞠一躬,大官人连连还礼, 又动问不周哥下落。
一壁厢前时那虎髯环目的哑道童迎上来,那人此时却是一条黑莽莽的大汉:
交加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 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 天蓬恶杀下云梯,悍勇好生难描。
"燕人”狂徒
却说起话来,真真声如闷雷:‘那不周山何曾有人敢坏他性命,只是赵括哥哥着人盗了他的小弩,以此诱你罢了!’ 任爱杰道:‘此人却是山寨中有名的猛将,因貌似张桓侯,又且天生神力,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有如探囊取物,人只唤他“燕人” 狂徒,乃一等一的猛士。前次保护萨军师下山入渭州,扮作哑道童的便是。’ 大官人忙道失礼。 萨苏又道:‘那“电子”赵括是刺探头领,专一掌管哨探机密事宜,寨中亦把他个黑道衔号,唤作“总钻风” 是也,手下却又有数位头目,俱唤作“小钻风” ,无孔不入,官人并不周行踪,皆在掌握,自激鲁提辖与官人相争为始, 一切只为赚官人上山。’ 齐大官人此时身在矮檐下,如何不低头,只道:‘不周无事便好,无事便好,西西英杰,果有过人之智,超世之勇,世所罕见,世所罕见。’
各行礼毕, 萨苏、 爱杰、狂徒三个便引着齐大官人并我两个前去参拜大头领。那大头领如何模样:
坐定时浑如虎相,走动时有若狼形。义胆忠肝豪杰,胸中武艺精通,超群出众果英雄。弯弓能射雕,提剑可诛龙。一表堂堂狮熊怕,形容凛凛威风。身躯八尺,怀纳四海。志气轩昂,胸襟秀丽。少小曾读诗书,长成亦有权谋。
“呼保义”铁手
那狂徒指上便道:‘这个是俺家哥哥“呼保义” 铁手便是!’ 那大头领忙走下深拜,道:‘久闻官人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幸得拜识,大慰平生!众兄弟甚是冒渎,万乞恕罪。昨夜便梦“飞将军从重宵入” ,今日便喜见官人,共聚大义。’ 言罢便请大官人坐第一把交椅。大官人如何敢,连声道:‘真真折杀齐某,齐某无福与诸位英杰为伍。’ 再三再四只是不从,铁手又道:‘莫道西西河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此事尚可慢议,且请官人见过厅前头领。’ 於是一一介绍,原来左右各分文武水陆,那厅上文的有掌管机密军师二人,一个便是前面的“智多星” 萨苏,另一个唤作“入云龙” 温相,那温相却是如何:
头绾两枚双丫髻,身穿一领巴山短褐袍,腰系杂色采丝绦,背上松纹古铜剑。白肉脚衬着多耳麻鞋,绵囊手拿着鳖壳扇子。八字眉一双杏子眼,四方口一部落腮胡。惯能呼风唤雨,实可偷天换月。行军布阵,观星料敌,无有不能。
“入云龙”温相
武的有马军斧头队队长,“急先锋” 不爱吱声,那不爱:
头戴一顶熟铜狮子盔,脑后斗大来一颗红缨;身披一副铁叶铠甲,腰系一条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上笼着一领绯红团花袍,垂两条绿绒缕颔带,穿一双斜皮气跨靴,椅后插一柄金蘸开山斧。
"急先锋”不爱吱声
寨中头领原不只此铁手爱杰萨苏温相狂徒不爱等人, 另有“混江龙” 西河伯、“浪里白条” 大江东去二人执掌水军,却正去那西西河上下五百里远出操练,一时未归,不曾见得。另“六耳猕猴” 老巴巴并“玉簪琵琶” 巍巍二人,俱为着大官人之事与“电子” 赵括在外, 再来有那“赛季子” 风雨声,乃是西西寨中出名的说客,此时却被铁手派出,据云与雪个雪将军远赴他方有重任,小宋我倒是不知谁是雪将军,只是看那几个头领提起时深怀敬意,想来亦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还有,便是个步战头领,唤作“拼命三郎” 石璧的,亦是在外,不曾会着,不知又有何事在身。
大官人一一见过众头领,无奈间自造了几句辞道:‘齐某原就听闻西西河诸杰好生了得,人说“伏路把关饶不爱,临江水战有河伯;冲锋陷阵让狂徒,招贤纳士亏爱杰; 神机妙算鬼萨苏,呼风唤雨清温相;机巧难得赵括令,万里易载大江舟; 巴巴诡谲巍巍俏, 石璧风雨任纵横” ,今日一见,皆是世之英才,百年难得。’ 那铁手在堂上听得,哈哈大笑,道:‘群英相集, 果是“喜看西河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不知官人方才观山寨形势如何?’ 大官人忙对道:‘傍山依河,前后顾盼,出入有门,进退曲折,虽孙、吴再生,穰苴复出,亦不过此矣。’ 铁手道:‘官人勿得过誉,水寨怎样?’ 官人对曰:‘二十四座水门,皆有艨艟战舰,列为城郭,中藏小船,往来有巷,起伏有序, 用兵如此,何虑天下!’ 铁手哈哈大笑,动问:‘西西河之军士,颇雄壮否?’ 官人道:‘皆为熊虎。’ 又问:‘西西河之粮草,颇足备否?’ 官人对:‘兵精粮足。’ 铁手又笑:‘直如此,便有“敌围千万重,我自岿然不动。’ ”大官人亦顺着他的意思道:‘这山寨已有如此豪杰,何虑官兵攻打, 直可图王霸业。’ 铁手正色道:‘我等非贪吝天下之辈, 唯有聚义多壮志,敢教大宋换新天。’ 官人试探道:‘真真好事业,便不进战逐鹿, 也可图个荫妻封子,钟鸣鼎食。’ 铁手又道:‘我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万户侯封,区区功名, 又岂在话下,只为救民水火,哪怕雄关漫道如铁,定要迈步从头越。’ 连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官人不得要领, 小宋我也记不起许多,只是那铁手豪气万丈, 一众头领俯仰苦劝, 只是要官人入伙,官人言虽诺诺, 却是万不肯从, 向末大官人心急,便道:‘齐某尚有妻小,倘上得山却是陷得彼等,宁可断齐某之首,绝不可从。’ 那各头领方各赔笑,排下宴席,官人亦无计奈何,只得默默饮数杯,小喽罗请去後堂歇了。
“。。大官人一一见过众头领,无奈间自造了几句辞道。。”
次日,铁手杀牛宰马,大排筵宴,请官人来赴席,又再三再四偎留在中间坐了。酒至数巡,铁手起身把盏陪话道:‘既然大官人不肯入夥,且请小寨略住数日,却送回还宅。’ 大官人道:‘头领既看得起齐某,何不便放下山?实恐家中老小不知这般消息。’ 那萨苏道:‘这事容易,官人便迟去几日,却又何妨?家人并不周等自是安然。’ 次后数日,山寨里每日排筵会庆贺。大官人一日实耐不得, 道:‘感承众头领美意, 但齐某实是度日如年;今日饮罢,便当告辞。’ 铁手道:‘小可不才,幸识官人, 来日某已备一小酌,对面论心一会,望勿推却。’又过了一日。再次日,萨苏请;又次日,温相请。话休絮烦;各领每日轮一个做筵席。光阴荏苒,日月如流,一众头领连请数日,到得月尽方肯放官人下山, 直送过河,彼等作别自回。
“。。一众头领连请数日,到得月尽方肯放官人下山。。”
我与大官人复回转渭州,算算离出行已有数月。哪料刚回转状元桥,大官人便被公人捉了去。原来我等不在时,却有人于渭州府击鼓,掷下匿名书信,言大官人在家中提反诗,并去往西西寨投托入伙,数月失踪,乃是勾通匪类,直要颠覆大宋。 那渭州府尹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官人锁了去,众刀客原有几个要向前争竞,大官人摆手道:‘清者自清,尔等莫要轻举。’ 以此不能动,等不周哥回来再定夺,这几日官府里传出消息, 要将大官人迭配沙门岛。这个便是事情经过。想想大官人平日不曾吃得苦,如今行走那许远,日后不知几时能勾见得,怎不令人心伤。。” 小宋再是要哭。
那不周听罢,又气得咬碎银牙:“不消讲,从头便是这西西匪寇的奸计。这投书诬陷大官人之人,定又是西西河赵括老巴巴巍巍手下的甚么‘小钻风’ 之流做得好事!这渭州府尹是出名的奸贼,必是借此机会抄没钱财,欲中饱私囊,真真可恶。我本欲去那官府上下打点,无奈手中一时无这许多银两,前日见得渭州经略府的两位女公子,欲拜托她二人求居正经略相公说情时,却也未必可行,只为经略管军,府尹管民,那府尹又已抄了家财,如何肯退还! 发配三千里倒也不甚要紧,小宋莫哭,西西河强人实是可厌,我等不去求他。止你我二人并那十几个刀客,且将铺面打理收拾,待大官人发配起身时,我等于路暗相照应。那押解的公人不过多者四个,少者两人, 到了半路,我等却将大官人截了,又或者到了沙门岛山高皇帝远处,上下运动打理,将大官人救了,回乡下老家暂避,却再理会,如何?” -- 前文原说过齐若散自别处搬来渭州,妻子亦在老家 -- 小宋原是个没主意的,只是擦了泪点头。
此时天已晚了, 不周聚得那十数个刀客,重将官府封皮贴了,去旁边偏房坐下,点起灯正要细做商议。忽地有人敲门甚急。不周将门打开,却撞进一人,身带血污,手中倒提日月双钩,气喘吁吁。 那人将不周推在一旁,忙进得门,再向外张望,见四下无人, 便匆匆把门来关了,上好拴。来在桌前,也不打言,止将桌上壶茶来喝个不歇。不周就着灯影细细看时,那人却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小丫头,正要动问,却才认出,不周连惊带喜, 道:“坠儿?你却如何在此?”
书中暗表,这人唤作“万里无影”段坠儿,是“镇关西”齐若散十数年前收养过的小丫头。元来齐若散祖籍乃是河朔内黄县麒麟村人氏,家中此时尚有产业在彼。往来只常在南北边境行商,直到几年前方才来得渭州,做起肉铺营生。十数年前,齐若散曾在云南大理边陲做些买卖,一日山洪窃发,咆哮奔涌, 这齐大官人便站在大水边观望。忽见上游漂下一只红木屐,献亮可爱,既而树木泥沙俱下,却有一小童,约四五岁光景,于水上树干断木间迭相蹦越玩耍,绝无惧色,口中大呼:“木屐木屐,欲向何处?” 齐大官人惊得一身冷汗,忙唤从人恰持长竿者将那木屐捞起,那小童便也踯躅畦越,直掠过几条断木,方才上得岸来,原来是个伶俐女童。齐大官人问彼家在何处,彼竟不知,着人上下其山,亦觅不着与这小童同来的。齐大官人只道她孤苦,以此上将她收养,又见她身形最是轻巧,便唤作“坠儿” , 平日里这坠儿最爱与不周打闹顽耍。稍长后齐若散便教她些武艺根底,另着人传她些画技,坠儿唤齐大官人作“师傅” ,齐大官人唤她作“徒儿” ,与齐家上下甚相亲密。又不几年后,却有一人找上齐家,自称是大理段王爷的总侍卫,唤作“一剑无血” 犀光。段王爷家小女那一日与家人游山,却被山洪爆发,被水冲走,家人上下觅不见, 各惧罪逃亡,这犀光领主命四处寻访,方知齐家的坠儿便是段王爷的小女。齐家自是着人礼送坠儿与犀光一同回大理段王爷处。此后她便唤作“段坠儿” ,将段氏绝学“凌波微步” 学得在身,又在两广习得“无影腿” ,以此人称“万里无影” 段坠儿,掌中一对日月双钩,好生了得。往时必每年与犀光自大理而来,看望齐大官人。
“万里无影”段坠儿
却说今日, 那不周见得段坠儿,又惊又喜,喜的是倘若日后动手,便多一生力, 惊得是坠儿孤身而来,钩间血迹尚新,面上隐隐杀气未去,他知这坠儿煞是性烈,不知又闯出甚么事来。这段坠儿,把茶喝个精光,方才答言,恨恨连道数句:“好个‘十年一剑’!” 不周不知她所言何事,忙再追问, 这一番, 不说倒还罢了,说得时,直教渭州城里:数只皂雕追紫燕,一群猛虎啖羊羔。欲知端地是何言,且听下回分解。
本帖一共被 2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