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罗长裿和清末西藏的乱局(一) -- 王树
前辈先烈耿耿此心,感召日月,谨敬之!此事今日终为吾辈知晓,感谢王树兄,功德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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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渠珍的三营移驻德摩后,便着手考查波密的情况。波密人好像也嗅到了某种味道,靠近德摩地界的是波密的藏达,其头人名叫洛冗,是当今波密王白马策翁之弟,为人粗鲁强横,见陈营来驻防此地,便大大咧咧地送了份见面礼——于宣统二年腊月间,带了百余人把距陈营驻地只有三十里的觉拉沟给抢了。陈渠珍闻报,忙率兵前往,赶到的时候波人早已抢劫完毕,撤退得无影无踪了。时值腊月,万物已归仓,波人喜欢最在这个季节出动。工布人文弱,波人一来,每每吓得落荒而逃,波人得以从容将各家的粮畜财物席卷而去,虽是抢劫,过程倒跟捡差不多。
陈渠珍率兵赶到时,出去躲避的工布人还没回来,只见到了一位老人,因行动不便还留在当地。陈渠珍认为波人撤退还没多久,想让这位老人做向导,好前去追击。没想到这个建议把这位老人吓得脸色都变了,连连推说不能。波人撤退之路是深山老林里的羊肠小道,地形不熟,陈渠珍不敢贸然去追击,只好悻悻返回驻地。
陈渠珍回到驻地,一面把此事报告给联豫,建议进剿;一面不断与熟悉波密的人交谈,进一步了解情况。消息传到联豫那里,更是坚定了他出兵的决心。但在征波密的问题上,联豫和钟颖的观点却不一致。钟颖虽为川军协统,但却反对武力征讨,认为应该来文的,派人招抚。不知钟颖是对川军的战斗力没底气,还是不愿去山高林深的波密打仗,还是真心的认为招抚是上策,反正是和联豫意见不合。联豫一见钟颖不愿意,干脆来了招釜底抽薪,写信给钟颖手下的三营管带陈渠珍和马队营管带张鸿升,让他们直接听自己的调遣——这是有先例的,赵尔丰就经常这么控制他手下的部队。张鸿升打仗卖力,川军入藏时便是他带着四十人的先头部队进入了拉萨。而陈渠珍是个主战派,前已上书联豫要求进剿,故二人一拍即合。
联豫立刻下令让陈渠珍相机剿抚。陈渠珍也知波人强悍,若能就抚,实是上策。当时陈渠珍已由德摩移驻到鲁朗(今西藏林芝县鲁朗镇),陈听闻鲁朗第巴[1]和波密驻冬久(今西藏林芝县东九)的营官[2]相熟,于是就派了一个骑兵偕同鲁朗第巴,拿着陈渠珍招抚的文书,前往冬久。两天后,第巴一个人回来了,陈渠珍正要夸他办事神速,这位第巴却面带哭相说道:走到半路,就被波人抓了,骑兵被杀,我跟他们讲招抚的事情,没人理我,还跟我说,以后不要过来,来一个死一个。不过好歹把我给放回来了。
注[1]:第巴,原指西藏地方政府最高行政长官。自明朝崇祯十五年(1642年)起设置,至清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废除,历史上共有七任第巴。后来成为西藏地方官吏的称呼。
注[2]:波密冬久营官,是波密王的另外一个弟弟德赛吉古,是当时积极鼓动波密王与川军开战的重要人物。
陈渠珍没料到波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强横,正所谓有恃无恐,怕是自己一个营奈何不了波人,遂把情况据实上报给了联豫。联豫这下只得多派人手,他下令给钟颖,让他带陈庆一标,炮队、工程队各一队前往查看情况,详考波密形势,道路和计划行军路线等,做前敌总指挥(实际指挥者为联豫)。令陈渠珍的三营为先锋,张鸿升马队营继之,并派炮兵一队协助,同时进剿;让标统陈庆率领一营接替陈渠珍驻防工布,以作后应。
陈渠珍驻扎在距离冬久二日程的鲁朗,得令后即开赴冬久。没想到冬久这个要地却并无波军驻扎,故陈部得以顺利占领冬久。第二天,钟颖大军也到达冬久,并把行辕扎在了此处。钟颖立刻让冬久头人传信给波密王白马策翁,晓以利害,限他五日内来见。谁知等了十天也没个人影过来,倒是有波人不断调兵遣将的消息传来。
波密形势图,蓝圈为波密王城所在。从左下起的三个黄圈,依次为德摩(Temo),鲁朗(Lunang)和冬久(Tongkyuk)。右边的红圈是三个比较大的寺院,后文会述及
波密地图(现代),可和上图对照用
钟颖眼看着波密人已经反了,知道再不主动进剿,就会为人所乘。且前方道路,尽皆山高路险,如为波人占据,将对我非常不利。于是仍以陈渠珍的步兵营和张鸿升的马队营做先锋,商议好进兵路线为:冬久——纳衣当噶——八浪登——汤墨,汤墨即今天西藏波密县通麦。
陈渠珍和张鸿升在察木多因三营管带之争,而彼此心存芥蒂,此刻二人都欲争得头功。张鸿升没和陈渠珍打招呼就先出发了,陈渠珍发现后,率队兼程急进,日夜赶路,终于超过了张鸿升。两营你追我赶,轻装简行之时,万幸没有遇到波兵阻击。只是行军住宿皆苦,因波密这个地方蚂蟥太多。在此地从军之人都有记录:
战争就在陈渠珍追过张鸿升之后,突然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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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南俺一亲戚,屠牛为业。入山里寻苗人买牛,牛十之八九,鼻中有旱蚂蝗盘吸。苗人的牛一般都瘦,就是蚂蝗吸血的缘故。取水一桶,于牛鼻下搅拌。蚂蝗闻水声,嗅水味,纷纷跃下。除去蚂蝗,再养半月,牛乃膘肥体胖也。
刘赞廷的《波密日记》里记载了一个去蚂蟥的方法,是是一个云南商人告诉他的,看来云南人对付这种东西早有各种办法啊:
看现在去墨脱(清朝时叫白马冈,隶属波密)的不少人都还抱怨蚂蟥,不知道现代人是用什么方法对待的。
我对藏戏一窍不通。
看故事的确有类似之处:)
止贡赞普儿子们的故事,也有很多版本呢,我取了一个简单的。这出藏戏可能就是在某个版本上加工而成的。
波密王辖地一直是隶属西藏的,虽王室血脉尊贵,但藏人叫当地民众“野人”。曾一度受藏人的压迫,大约在中唐的时候,又和当时的赞普赤德松赞拉上了关系,赤德松赞重申了波密王作为赞普后裔的事实,给了波密一些特权。这可以算作
钟颖、陈渠珍和张鸿升他们商议的第一阶段出兵路线是:冬久——纳衣当噶——八浪登——汤墨。陈渠珍从冬久出发后,第一天晚上到达纳衣当噶,第二天晚上在一片荒山露宿。第三天的前半天路还好走,到了下午,就开始爬一个大山,山路陡峭,上上下下,正当士兵们走得喘气的时候,波密人向他们开枪了。陈部立刻还击,波人溃退得倒也快,沿途丢盔弃甲,十分狼狈。陈营一鼓作气,冲到了八浪登。八浪登是个一隘口,山势险恶,此处的波人仍是稍作抵抗即退走。
陈渠珍也疑心波密人是在诱其深入,但他立功心切,且士兵气势正盛,故仍决定率队前进,只留下了一班在此留守,等候张鸿升营的到来。再往前走七八里,已是下坡路,据陈渠珍的记载,当时的情形是:
八浪登附近(黄叉处)
原来波密人早就为战争做好了准备,前头撤空了冬久,这几天又一路徉败,就是要引诱陈渠珍的精锐部队到这个死地:左面是高山,右面是激流,羊肠小道位于山河之间,正面前方四五里处又是山,背后也是个山坡——别忘了此刻陈渠珍一营正在走着下坡路呢。
陈渠珍看士兵伤亡太多,无法前进,只得派一队人马先去解决左边山上密林里伏兵,这队人马是仰攻,队官也负伤了,好在密林中之敌兵在这队官军的猛攻之下,也稍稍退却,陈渠珍得此机会带着大部队冲下了山。陈营下山后,即处于右边为河,前左后三面皆是高地的情形。下山后走还不到一里,就看见前方路中间有数道一丈高的石卡,据险而筑,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正犹豫着怎么办,石卡后的波军已开始据卡射击,同时左侧高山上的埋伏的波兵也趁机开始夹攻。陈营一波波地往前冲,但是为石卡所阻,根本前进不了半步。
激战了一个小时后,双方接近,开始了肉搏战。陈营损失惨重,着急的是张鸿升的部队还没赶到,幸运的是此时天已经快黑了。趁着天黑,陈渠珍命令士兵撤退到河边,伏于乱石之中,严阵以待。陈营共约五百人,此刻他清点队伍,只有六十余人[1],每枪弹药,平均不及十发。陈营当初为了赶到张营之前,轻装急行,这天骤遇敌人,激战半日,此刻又累又饿。援军不至,呆在此处无疑极其危险,四更时,陈渠珍下令沿河撤退,众人又饥又渴,只能胡乱捡些路边的野菌来吃。天明之后,撤到了八浪登,众人已精疲力尽,恰在此时看到了张鸿升布置的警戒哨兵,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注[1]:此战伤亡共五十余人,陈渠珍的队伍此刻很分散,他身边只有六十余人。
张鸿升对陈渠珍说,昨天看天色已晚,不敢轻进。陈渠珍心里却认为张是因和自己有隙而故意不施加援手。两人商量明日进军路线,决定分两路进攻:张鸿升部走陈渠珍今天走的大路,陈渠珍部从左侧山上前进,先驱逐山上的伏兵,再从高处配合张营冲击那几道石卡。这个任务分派应该是考虑到陈营士兵较疲惫,故张营承担的任务要艰险些。
第二天,两营分头出发。陈营一路沿山过去,倒没有碰到波军,只是走到石卡附近,发现和对山隔着一个深涧,根本过不去。陈部在此等候良久,未见张部从大路过来。陈部怕被包围,只好又撤回八浪登。陈张二人矛盾加剧,陈渠珍知道这样下去,他们不可能再向前进了,就把具体情形报告给了钟颖,请求援兵。
然不进则退,陈张二人在等待援兵之时,波密人已经开始了大反攻,日夜猛攻八浪登。波军人多,每被官军击退后即卷土重来,如此者四日,陈张二营粮弹渐缺。第五天,钟颖派的人到了,力劝陈张退兵纳衣当噶,说两营不足以和全波密人相抗衡,且现在粮弹两缺,若被波人断了后路,插翅难飞,那时则欲退不能。纳衣当噶险要,且离冬久钟颖的大营较近,便于联络。
大家同意了。在这天三更开始撤退,走了一天一夜,到了半夜终于退回到了纳衣当噶。纳衣当噶形势险要,历来是藏军和波军鏖战的地方,有残存的石卡,陈渠珍张鸿升在此基础上督兵日夜修筑,费时两日才修整完毕。
又过了三天,波军大部队来到,屡屡进攻,又屡屡被击退,波军死伤不少,一连休整了八天才又开始发动零星的进攻,但都被陈张两部化解。陈张两部此刻已退守纳衣当噶二十多天,官军日有死亡,累计已达百人之多,还能勉强守住这个地方,但已是只能守不能攻。且波军有增无减,已积聚了万人左右,绕过纳衣当噶,进逼冬久,切断陈张二营的后路。此时联豫又已从拉萨又调来了步兵两营,骑兵一营增援冬久,冬久的兵力还算强大,但波军还频繁活动于冬久和鲁朗之间,截断工布和冬久之间的粮道,使得钟颖的大军的粮草都出现了问题。
钟颖大惧,忙令陈张二部从纳衣当噶撤退回冬久,陈张二部乘半夜撤退,但很快被波军发现,又是一场恶战后才得以退回冬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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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张二部退回冬久后,形势并未发生任何好转。冬久的位置,在冬久河[1]北岸的小山上,往东二里,就到达鲁朗河边。冬久河上此处有一长桥,过桥西南行即是通鲁朗的大路。现在桥的西南头已经被波军堵上了。顺着鲁朗河往西南看,两边皆是高山,中间夹一小道。现在这两边的山头皆被波军占据,而川军则守着地面上沿河的紧要处。
注[1]:冬久河是冬久南边那条大致向东流的河,冬久河注入南北流向的鲁朗河。
冬久的位置,在冬久河和鲁朗河汇合处的北边
川军担心自己的后路被彻底截断,到那时粮草不济,就太危险了。因此日夜冲锋,想打退波军,波军是屡被击退,但退而复集。陈渠珍这边累计已经死伤三百余人,但波军仍牢牢盘踞在冬久附近的高山上。这几天,鲁朗至冬久的粮道又断了,冬久大营存粮只够三日用,而波军则越集越多,于是钟颖下决心退兵鲁朗。
此时是宣统三年四月上旬,钟颖全军趁夜撤退。陈渠珍营分为两部分,一队当先头部队,三队断后。先头部队用大炮排枪轰击,夺得桥梁,钟颖大部队趁机而过,断后的三队过桥后,迅速把桥烧掉,以阻挡波军的追击。
先头部队出桥时,弹火喷飞,只映得黑夜如同白昼一般。钟颖比较肥胖,本就走得不快,加之从未亲临战阵,一看见这架势,两腿直发软,迈不开步子,啪嗒一声,就趴到了地上,不起来了。陈渠珍的断后部队发现了他,陈赶紧选派二十名健壮的士兵,轮流架着他迅速撤退。这一战波密人一是猝不及防,二是枪炮陈旧,三是川军誓死猛战,波密人不能抵挡。故川军得以安全退出,只有两名士兵受伤,实是万幸。
川军溃退鲁朗,全藏摇动,联豫心胆几为之裂。之前联豫看赵尔丰遥控军队,也有样学样,来了一番遥控指挥,无奈火候不到,粮道为人所断,得了个溃败鲁朗的结局。虽然联豫自己在遥控,但他还是把一腔怒火撒到了钟颖的头上,加之又听说钟颖在撤退途中吓得卧地不起,把这位无能的公子哥恨得咬牙切齿,觉得是他坏了自己的大事。联豫的这种怨恨,可能从摄政王载沣指派钟颖率军进藏之初就有了,藏事棘手,朝廷居然派来个娃娃,简直拿国事当玩笑。这不,果然捅了漏子。要知道川军只能胜不能败啊,呆在印度的那个达赖在一边紧盯着呢,就等着这边出点什么事。
现在怎么办呢?兵备处总办兼总参谋兼左参赞[2]罗长裿及时进言了,主动请缨前往。川军在鲁朗休整期间,联豫作了两个重大决定,一是撤换钟颖,以左参赞罗长裿代之;二是飞章急电赵尔丰[3],请求边军支援:
注[2]:罗长裿的官帽又多了一顶,就是左参赞。这是一个月前(宣统三年三月)的事,联豫奏请裁撤帮办大臣,代以设立左右参赞被批准了。左参赞由罗长裿出任,右参赞由钱锡宝出任。左右参赞加上联豫,就是驻藏人员中级别最高的三位,他们三位对清末民元的藏事都有深刻的影响。
注[3]:列出两份电报。
急。四川总督部堂赵鉴:陈营至冬九受挫,伤亡百余,请转傅大臣先派一二营由硕般多进攻下波密,以分匪势,俾为藏援。豫江印。(宣统三年五月初三)
急。四川总督部堂赵鉴:飞转傅大臣:波匪凶焰甚炽,钟军不支,已退回工布。请再加一二营分道进剿,以解危局。除奏外,先以电达。豫佳印。(宣统三年五月初九)
罗长裿是不是如联豫说得那样,各军亦均威服呢?很可惜,并非如此。前面也略提到过一次,事情就出在粮饷上。罗长裿是西藏督练功所兵备处总办,负责发饷。当时川军入藏,川督赵尔巽规定:
我们来算一下帐,士兵每月发到手上的钱是:4.8 + 0.4 - 0.8 - 2 = 2.4.
如果吃稞麦,则其中一斗还可以折价,每月的收入比二两四钱还要多些。
等到了西藏,联豫罗长裿把规矩改了,改成了每月军米扣二两四钱,比原来多扣了一两六钱。这样一来,士兵每月的收入就变为:4.8 + 0.4 – 2.4 - 2 = 0.8 (或 2.4 – 1.6 = 0.8).
联豫罗长裿声称他们是为了促使士兵吃稞麦,稞麦可以就地采买,由此能节省大量的转输费用[4]。赵尔丰的边军戍边已久,大多已经习惯吃稞麦了,但川军新兵多,习惯吃米,骤然让他们吃稞麦,很多人都腹痛。士兵为这件事没少闹,之前炮兵营的营长还因此被罗长裿撤职押回四川去了。但士兵心里怨恨联罗,收入一下子减少了2/3,不怨才怪。川军常说:“联大臣不愿川军驻藏。”
征波密之前这事儿就闹的不可开交了,经钟颖在中间求情[5],士兵们才答应打完波密之后再议此事。
现在撤掉钟颖,一半是因其指挥无能,一半却也是代人受过,加上换上的人是罗长裿,士兵心中皆不痛快。
注[4]:其实这个一个借口。如果士兵吃稞麦,扣银仍是二两四,发两斗稞麦,其中一斗可折价。但稞麦便宜,这么扣饷本身就说明两斗稞麦值的钱不超过二两四,则一斗稞麦不超过一两二。扣银二两四,折价不到一两二,净扣还是超过一两二,多于原来的八钱。
注[5]:川军是钟颖一手招募,在成都凤凰山训练出来,带到西藏的。钟颖又年轻任侠,驭下较宽,和士兵的关系比较好,所以士兵能听进去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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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豫为了撤换钟颖,此前给所有驻藏官员发文,让他们讨论罗、钟的优劣。谁不知道罗长裿是联豫跟前的红人,大家都说罗好。联豫于是上奏,要求调换。军机处那儿还在犹豫,这边罗长裿已经驰赴鲁朗军中了。
罗长裿的走马上任,是在宣统三年四月下旬。钟罗二人办交接,钟只把大印一交,不和罗说一句话。钟颖对士兵宽厚,颇得士兵的喜爱,临行,不少人都涕泣相送。标统陈庆和各营的管带们更是从鲁朗大营一直送到了德摩山下,钟颖这时才忍不住说道:“吾不能臧否人物,而谬托腹心于彼,今竟为其所乘矣。”
钟颖这里说的就是罗长裿因“生猎火烧”案,郁居赵尔丰幕府时,正好碰到了带军入藏的钟颖,罗求钟设法将其调入藏中。二人曾订有同盟,大概是罗如果到了西藏,二人要相互照顾,相互提携等。而现在罗长裿却趁其危难之时,想尽办法取而代之。致使钟颖说:“吾认贼作友,吾之过也”。
钟颖被撤后,即打算离藏,但同情他的人亦不在少数,不少人都向联豫求情,要求留下钟颖,等到波密事毕,让罗长裿再把军权交回。联豫可不会让罗长裿嗣后再交出军权,但他也没有让钟颖离开,而是派给钟一个造币厂总办的闲差。
罗长裿到任后,即立刻整肃全军,责陈渠珍贪功冒进,且与张鸿升不合,记大过三次,摘其顶戴花翎。前次征波密,陈渠珍营出力最大,得此结果,全营心中不服。当时各营都伤亡惨重,以陈渠珍营为最,伤亡了大半,所以用联豫新招募的一批兵来补充。这些新兵里有不少人是湖南人,听说陈渠珍也是湖南人(陈渠珍是湖南凤凰人),都主动要求做他的部下,故陈营中后来湘人居多。此时各管带都心向钟颖,和罗说不到一块去。一朝天子一朝臣,罗长裿遂超拔新调来的那些将官,以为已用。这些新调来的将官有川人周春林和张鹏九,以及鄂人方仲孺等。
罗长裿到鲁朗后,很重视射击,天天带着官长到郊外比试射击,按射击的成绩的来定升降。不到一月,周春林便由排长提为预备营管带。张鹏九原是川军入藏时运输队的书记官,为人为大家所不齿,现在和方仲孺一起,都被提升为善后委员[1]。后来波密平定,罗长裿任命张鹏九为易贡委员,方仲孺为冬久委员。方仲孺在任职之初,曾写信遍告亲友,信中有“弟以武夫而干文事,不啻汗牛充栋”,在川军中传为笑柄。
注[1]:善后委员,相当于县长。
还有一位比较特殊的人物,就是土兵营管带谢国梁。所谓土兵,即藏人。联豫在西藏练兵,练有土兵营,管带为徐方诏,教练官是谢国梁,徐谢二人不和,互相揭短。后来因为徐方诏的妾和夏扎班觉多吉[2]来往颇多,联豫怀疑徐方诏勾结夏扎,找了个借口把徐杀了,把谢国梁提升为管带。谢国梁感激联豫,所训练的土兵较强。谢国梁一营和罗长裿都是在四月下旬先后到达鲁朗大营的。谢国梁不是钟颖的部下,罗长裿对谢也无恩,谢国梁属于比较超然的一派。
注[2]:夏扎班觉多吉,噶厦政府中的亲英派。川军入拉萨后,和十三世达赖一起逃入印度,西姆拉会议上是藏方的全权代表。
川军在鲁朗休整的这一个多月,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矛盾,士气又渐渐恢复。在此期间,波兵严守冬久,双方相安无事,谁也没越雷池一步。
川军等待的是边军的消息。联豫发求援电报是五月初,等到六月初,五支边军已经准备就绪,整军待发。这五支军队是彭日升的新军前营,顾占文的西军中营,夏正兴的西军左营,程凤翔的新军后营和凤山自带的新军中营。五营全由新西两军的统领凤山[3]调遣。凤山是在罗长裿之后任新军五营统领之职的,同时还兼任了西军的统领。现在这两位又要在波密相逢了。
注[3]:凤山,字歧峰,荆州驻防,镶黄旗人,以印务笔帖式授四川督中协副将,创办武备学堂。光绪三十年署川东镇总兵,兼左路统领,三十三年授建昌镇,办理宁远夷务,置垦殖局。宣统元年调为新西两军统领,甲三岩,定得荣,助程凤翔收服西南,转战波密数千里,大小数十战。官至将军,行如常人,甘苦同士卒,诗酒共群僚,有古大将风。比至鼎革,自行引退,布衣羸马,两袖清风,归农于华阳之野,于民国三十年寿终,年九十有二。门弟子公葬于凤凰山之隅,其碑曰“凤将军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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