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罗长裿和清末西藏的乱局(一) -- 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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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打波密,联豫是给吓怕了,大肆调兵。除了开埠的三地军队没法调动外,藏卫一带的兵力几乎被抽调一空,把能调的部队都调到前线来了。另外还在洛隆宗,硕板多和边坝一带征集藏兵,使之隶属于土兵管带谢国梁。
赵尔丰调的这几路部队,彭日升营原驻昌都,顾占文营原驻宁静(今西藏芒康县)、盐井一带,夏正兴营原驻甘孜,是最远的一路,程凤翔原驻察隅,凤山是新西两军统领,原驻巴塘。这几支部队不是同时调动的,最先只调了彭日升一营,后来应联豫之请,又陆续调了后面四营。
宣统三年六月,凤山和罗长裿商定好了进军计划。分南北西三路进入:北线由彭日升营做先锋,从硕板多进入波密的重镇倾多寺,谢国梁营随后,顾占文营、凤山营和夏正兴营亦先后由硕板多进入波密;南线由程凤翔营独当一面,从科麦入波密之松宗,曲宗;南北两线之兵均归凤山节制。西线的陈庆营,陈渠珍营和张鸿升营仍由冬久进入,西线统归罗长裿节制。到达汤墨后,罗长裿和标统陈庆负责波密王城噶朗一带,陈渠珍营负责西北边易贡一带,张鸿升营负责西南白马冈一带,重要的是切断波密和白马冈的通道,一是防止波密王走脱,二是阻止野人部落来援。
调兵图。大黄圈是波密,白马冈(墨脱)是隶属波密的野人部落。
红圈是四路边军原驻地(第五路驻甘孜,在图外)。蓝圈是调兵完成后的情形。
南线是程凤翔营独当一面,北线夏正兴、谢国梁、彭日升、顾占文和凤山五营,西线陈庆、陈渠珍和张鸿升三营。
再看看波密这边的情况。
几个月前钟颖发来招抚信时,波密王白马策翁召集各地头人亲信开会,商讨对策,当时主张就抚的不少。这一招波密人用得很纯熟了,波密这么小的地方,统治能延续近两千年,原因就是大军一来征讨,就立刻投降,交出个把闹事的头领就没事了,安分一段时间后,继续我行我素,如此反复,汉人藏人都认为它是一个毫无信用之邦。那时波密王犹犹豫豫地就准备投降了,但他的两个弟弟坚决不同意。一个弟弟是洛冗,任藏达营官,去年腊月带人抢了陈渠珍营驻地只有三十里的觉拉沟;一个弟弟是德赛吉古,任冬久营官,今年开春把陈渠珍派来送招抚信的一名骑兵给杀了,这二人都是铁杆的主战派。他们也分析了情况,列出了川军的不利之处。一是汉藏不和,川军入藏,达赖派兵阻挡;川军入拉萨,达赖走避印度。二是联赵不和,据陕商们说,赵尔丰想带兵入藏,给联豫挡了回去。现在波密附近就驻有边军,但他们却没有参与行动。三是地利在我,波密周围山高林深,内部河流纵横,川军地形不熟。
后来开仗,洛冗和德赛吉古还真带兵凭着地利击败了陈渠珍和张鸿升两部。但波人没有高兴几天,就听到了边军调动部队的风声。这几年来赵尔丰在川边改土归流,边军声威赫赫,被这一带百姓称为“铁军”。铁军的厉害,谁人不知。更要命的是,波人得到消息,那个下界的魔王,日食人肉下酒的“巴蝦本布”这次也要来打波密。波人正紧张着,忽然一个密使到了,声称奉了噶厦政府的密令,让波密人与教敌清军决一死战。
其实波人内部此时人心惶惶,不少酋长已经收拾了细软,做好了溜之乎也的准备。但也有要决一死战的,白马策翁的弟弟,冬久营官德赛吉古仍布防在冬久至汤墨一带。南边一带,白马策翁也抽调重兵,严密布防在巴蝦本布要来的路上。
战争的发展过程倒是出乎每一个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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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统三年六月初五(1911年6月30号),彭日升收到了进军的命令,次日和谢国梁的土兵营一起由硕板多(今西藏洛隆县硕督镇)起程南下。彭日升原是程凤翔手下的哨官,打仗勇猛,号称“彭先锋”。程凤翔打吞多,怒杀宜喜大吉的时候,彭日升还在程营里,现在已升为前营管带了。彭日升的这支队伍一路打过来,比急行军的速度还快:八日到达求纳麻(今波密倾多镇曲那玛),九日就到了倾多寺(今波密倾多镇)二十里外的桥边,十日克服波密重镇倾多寺,在此收缴寺内刀枪,休整了两日。
谢国梁土兵营里那些从洛隆、硕板多、边坝新征来的兵,其实就是前年登珠在恩达阻挡川军时带领的那些人,现在做了准官军,但仍是乱哄哄的,完全当不得兵使。彭营的士兵,是边军的精锐,行军速度极快,这些土兵被拉了一路。走路跟不上,打仗就更别提了,一路下来,全在做打扫战场的工作,而且军纪极坏,时常扰民,更是和投诚的波人僧俗混在一起,叫人无法分辨。
谢国梁一再申斥他们,他们却也人人叫苦连天:我们本就不愿打仗,而且现在正是稞麦成熟的时候,我们家的活儿还没人干呢。凤山抵达倾多寺后,不胜其扰,他深知兵贵精不贵多,联豫把这些人弄来,真是适得其反。凤山正准备把这些人裁撤,恰好就收到了谢国梁的报告,说这些兵不堪用,请求给那些想回家的发给路费,允其回去。两人不谋而和。最后,近五百土兵都回去了,只有九十人愿留,也不让他们打仗,派了个在倾多寺看门守桥差事。
彭营休整完毕后再接再历,十三日拿下宜鲁卡,十四日拿下宿木宗(今波密许木乡)。这样一来,倾多寺一带就清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彭营的目标是波密王城噶朗。
彭日升前期进军线路[现代](硕板多-求纳麻-倾多寺-宿木宗-噶朗)
彭日升前期进军线路[AMS](注意倾多寺的位置和上图不同,清末时应如本图所示)
让我们再去看看其他各营。紧接着彭谢二营出发的是顾占文营,顾营初八日从硕板多出发,路线和彭日升相同,一路未遇任何抵抗,顺利抵达倾多寺,宜鲁卡和宿木宗。听闻宿木宗西北还有雨耳寺等十多寺还未投诚(彭先锋干活太快,萝卜上没洗掉的泥有一堆),这才有了点活儿干,派人接收了一下。
夏正兴营从甘孜过来,路途最是遥远,六月十五日的时候才刚刚抵达察木多。凤山初九从巴塘出发,这会儿还在路上调兵遣将呢:程凤翔部是六月十八日收到调令的。罗长裿这边,六月初得知凤山已经派了彭日升、谢国梁、顾占文入波密,但罗还是勒兵未动,他知道冬久的波军不是好惹的,希望边军在波密进展顺利,能分走一部分冬久的兵力。
再看波密这边,因惧怕程凤翔,主力布防在南路,谁知北边来了个疯子一般的管带,波军竟是毫无招架之力!初六日彭营才开始南下,初十日倾多寺就失陷了!倾多寺离噶朗可只有一两日的路程!驻守冬久的王弟德赛吉古没有分兵去防守噶朗,而是瞄准了缩在鲁朗大营里不敢出兵的罗长裿一部。六月十二日,冬久的波军开始向鲁朗进发,冬久通往鲁朗的桥虽在上次撤退时被陈渠珍部烧了,但是波军并未走大路,而是沿山而来,漫山遍野,尽是波军的旗帜。六月十三日,川军和波军交上了火,川军的枪炮比波军好,加上憋了两个月的气,人人奋战,终于把这拨攻势给打下去了。大伙儿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十六日这天,忽闻陈渠珍部来报,大批波军已绕过鲁朗,到了德摩山上,欲师故智,截断鲁朗大营的粮道!果然,这天没再收到联豫那边的文书,单骑尚不能过,想来粮食更是不可能运过来了。一时间鲁朗大营又岌岌可危。
冬久-鲁朗-德摩形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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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有意思。
鲁朗击退进犯波军后,报功信里有:
联豫的批复:
“子弹飞过身边无数”,赵尔丰也好,程凤翔也好,彭日升也好,凤山也好,都没有用过这个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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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得知波军至德摩山断我后路,十七日罗长裿即派出一哨(一哨,也叫一队,约百人)步兵,一哨骑兵前去上山驱剿。步兵哨官是李纯武,两个月前跟随陈渠珍打波密,在石卡附近还负过伤。马队哨官是徐肇明。李徐二队分头上山,李队上了没多久,就和波军短兵相接,排长杨泰安左臂负伤。波人又派兵截断了徐李二人的后路,徐李无法退回鲁朗,势又不能支,只能设法从山前下山,去德摩求援。
罗长裿等候良久,不见有军报过来,于是又派了一队炮兵过去,哨官是祥麟。祥麟一队十七日晚出发,十八日晨抵达德摩山,波军约有五六百人,此时已伐木塞路,垒石砌卡十余重,附卡顽抗。祥麟激励士卒猛攻,激战半日,在午后终于逼近石卡,开始了肉搏战,川军终于慢慢占据了上风,傍晚时波军溃散。李徐二人此时已由德摩转回,帮助一起搜山。此战后,德摩至鲁朗的大路又复畅通。
且看联豫对此战战报的批复:
后来罗长裿幕里的军报:
罗长裿这边与波军激战时,边军的情形如何呢?
先看彭日升和谢国梁,六月十四日,彭日升营将宿木宗的波军击溃后,在此地接受附近百姓投诚,先后忙了三日,于十七日拔队南行,向噶朗开去。十八日到达普龙寺,当时噶朗、拖巴两处的百姓闻讯过来投诚,称波密王白马策翁看到彭营连夺要隘,心知王城噶朗不保,已带着一百多驮财物,逃入了白马冈(今西藏墨脱县)。彭谢二营遂在十九日顺利进入噶朗。
波密王城噶朗和白马冈(今墨脱)的相对位置
白马策翁逃走时,把噶朗城附近学哇(今波密雪瓦)处帕隆藏布江上的大桥焚毁,一是阻挡彭营追赶自己,二是切断噶朗通往学哇的通道,使边军和鲁朗大营罗长裿的川军不能连成一气。
彭日升从察木多出发时,知道波密内部水道纵横,专门带了两只皮船前来。但此时正值盛夏,帕隆藏布江河水暴涨,水势汹猛,根本无法使用皮船,也架不了桥。不过这点困难还是没有难住彭先锋,他打听到此处有一条山间小道可上通易贡,而易贡海子附近水较浅,可以涉而过之。过江后再从易贡绕下来至汤墨(今通麦)的对岸,就能和川军夹击冬久的波军。
彭日升中期进军路线[现代](噶朗-通麦-易贡)
彭日升中期进军路线[AMS](噶朗-汤墨-易贡,红色方块处,易贡藏布、帕隆藏布二水合流,即为汤墨)
彭谢二营还在查访噶朗通易贡的道路时,就不断有消息传来说,冬久(冬久波军的首领是白马策翁之弟德赛吉古)至噶朗一线驻防的波军,得知白马策翁逃离噶朗的消息后,纷纷自行溃散。彭日升营二十一日从噶朗拔队时,沿途已是道路畅通,风鹤无惊,附近僧俗,纷纷来投。彭营当即飞书传信罗长裿,让他移师前进。彭营二十一日晚到达固巴(今古乡),即驻扎在此处,静等川军的消息。
罗长裿这边于六月二十四日派陈渠珍营为先头部队,进攻冬久。陈营从鲁朗赶到冬久桥边,一路上没碰到一个波兵,众军士心中暗暗纳罕。比至冬久桥,发现此桥附近的那些波军营寨,已是空无一人。上次钟颖撤退时,冬久桥已被陈渠珍的断后部队焚毁,故陈营无法渡过冬久河。但隔河望去,已知冬久是一座空营。陈渠珍遂派兵遍搜附近,结果连一个人影都没找到。这下陈渠珍才确信边军已在波密得手了,于是赶忙派人通报罗长裿。
罗长裿得陈渠珍报告后,即刻率大军于次日(二十五日)赶到冬久桥边。此后的事情,在罗长裿给联豫的军报里是这样的:
事实上,波密冬久驻军的撤退是因为他们听说了彭日升已拿下王城鲁朗,波密王白马策翁已离开波密,逃入白马冈。但川军前几天在鲁朗和德摩山分别打了两个小胜仗,故此刻罗长裿以为是波密人害怕川军才望风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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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长裿大军于六月二十七进驻冬久时,冬久早已是空营。白马策翁逃遁和彭日升、谢国梁两部十九日占据噶朗的消息传入冬久大军主帅德赛吉古(白马策翁之弟,任冬久营官)耳中后,他当即和上易贡营官顿珠工布,下易贡营官彭错拉敦自焚辎重,于六月二十二日退至汤墨对面的大山,以溜索渡江而逃。当时富有的百姓已携带细软跟随德塞一行逃走,剩下的穷苦人家,因惧怕战火,日日躲匿山林之间,大军过来过去,他们的家园半数已被焚毁。罗长裿即派标统陈庆招抚找些人略去不提。
罗长裿大军虽以绳梯过冬久河而据冬久,然粮草辎重却无法通过,只得派人修桥。冬久附近的山上林木丛生,材用倒是不乏。然时值盛夏,水势湍急,军士以十围之木投入河中,瞬间即被冲得无影无踪。罗长裿只得大发民工,日夜修葺桥墩,闰六月初六日这天始将桥墩修成,桥墩上架上三根五丈长的大木,再盖上木板,辎重才得以通过。
此时罗长裿才收到了彭日升让他率军东进的书信,才知道波密王白马策翁已经逃入白马冈(今西藏墨脱)了。当即派马队营管带张鸿升带队由披多雄(今米林县派镇多雄拉山口)入白马冈,相机进剿。
冬久这边桥还在修着,罗长裿已率军开拔,路线依然是上次陈张二营进军之路:冬久——纳衣当噶——甲米青波——八浪登——京中——央噶——树枝——汤墨。纳衣当噶、八浪登一带正是上次陈张二营和波军激战二十余日的地方,当时战死的士兵尸骨未收,遍野皆是,时值盛夏,都已朽烂,断肢残骸,臭气扑鼻。川军行军至此,无不泪如雨下。此间道路,乱石参差,溪流纵横,悬崖鸟道,忽如升梯,又如螺旋,罗长裿大军路过时,因行军太急,牛马夫役失足坠入深谷者无数。
八浪登和汤墨之间,还有京中、央噶、树枝三座大山,大军翻山前进,快到汤墨时,又有一条河阻断了川军的前进道路。此河名叫拔聋河,河上本有桥,但波军撤退时已被焚毁。闰六月初八日伐木架桥,初九日凌晨全军得以渡过此河,这才来到了汤墨河边。此处即是半个月前德赛吉古一行用溜索逃走的地方,而此刻溜索已被砍断。幸好日前彭日升和谢国梁已通报罗长裿,让罗军绕行前来易贡海子处渡河。于是罗军遂沿着易贡藏布江西岸北行,于闰六月初九日晚抵达下易贡。
彭日升、谢国梁二营在六月二十一日抵达固巴(今波密古乡)后,在此地驻扎了三天,派兵连日搜山,清除从冬久一带撤退后散于山林之中的波军,颇有收获。二十五日,彭谢拔队,继续沿着江右岸前行,当晚在学哇(今波密雪瓦)的对岸扎营。因此处本有桥可通对岸,但前几日白马策翁逃走时已将其焚毁。学哇有噶朗王的一个大寨,计有数百间房屋,此时亦被焚毁大半。是白马策翁逃走时,不愿留此处给官军,自行焚毁的。因此处大桥已断,河西有数百波军有恃无恐,仍沿河据守,以防官军强渡。次日,彭谢二营继续沿江东岸前行,到达汤墨。此时彭谢得知因冬久桥断,罗长裿大军被阻困一事。而汤墨的溜索也已被砍断,罗军若至此,将仍被阻困。彭谢二营遂尝试在此处造桥,而此处水势太大,军士们试了几天,都没有成功。无奈彭谢二人只好拔队前往易贡,驻扎于下易贡。他们在易贡一边安抚百姓,一边等待罗军到来。闰六月初九日晚,罗长裿率军至,川边二军会师。
此时正值宣统三年的闰六月,波密的天气闷热无比,常常下大雨。自边军从硕板多开拔之日起,几乎无日不雨,有时候还雨雪交作。行军途中,军士们常热得流汗不止,但若用河水洗濯一番,则又觉寒透肌骨,几乎不能忍受。因波密山高林深,溪河之水多是雪水融化而成之故。一日之内,几历冰天雪地和赤日炎炎是常事。且此处旱蚂蟥和蚊虫遍地皆是,万里从军,绝域征伐,军士亦苦矣。
罗彭二军在闰六月九日晚于下易贡会合不提,先看看其他几路边军。
顾占文营是紧随彭谢二营之后进的波密,前后只差二日。然而彭日升打得太猛,顾营一路而下,竟没能和波军接上一仗。顾营赶到倾多寺接替彭营驻防后,彭日升两日后就拿下了宿木宗;顾营两队人马又赶去宿木宗打扫战场,没两日又闻彭日升已下噶朗,波密王白马策翁遁入白马冈。按凤山的意思,本想让顾营主力驻扎倾多寺,作为稳定军心之中军,但顾营号称惯战之军,岂肯作“无用”之事,纷纷上书请求出战,凤山答应了。
整个波密之役,顾营跑的路最远(从硕板多一直南下到墨脱),不少地方路也极险,然而从头至尾,未遇一战,未损一兵,也是幸事一桩。推其原因,一半是由于彭日升,一半是由于程凤翔,竟使得堂堂精锐之师变了跑腿的。顾营跑的前一半路,彭日升基本上都已经打过了一遍;后一半路,却是已被程凤翔兵威所及的地方。中间在白马冈,道路极险,然沿途一路平安,官军势大之故也。
顾占文营在波密(局部),右下角的东边还有若干处地方,已在地图之外
这里不再详述顾营在波密的种种事情,只把顾营行军的大致路线奉上,括号中的数字为里程:硕板多——(40)昂多寺——(昂多山)——(30)求拉麻——(30)西冲——(大桥)——丁拉卡——(20)倾多寺——(过桥)——普龙——(60)宜鲁卡——(过桥)——(70)宿木宗[1]——(普龙寺山)——(200)拖巴——(过喀达河[2])——(过宗曲江[3])——(80)达新寺——(20)通达——(20)扎猛——(30)孔撒——(30)纳固——(科镛沟)——(40)金竹——(龚瓦山)——(神山寺斜坡)——(70)仲巴——(70)墨妥——(45)滴洞——(20)冬多——(50)神山寺——(龚瓦山)——(20)甲拉——(30)一铺——(10)格巴——莫根寺——(沿松宗河[4]南行)——(70)燃南寺——墨洼——阿熙——(60)松宗寺——(70)曲宗寺——(40)隆巴——(沿汤埂河东北行)——(40)纳达——(20)摩歌——(60)汤埂宗——(冬拉冈里岭大雪山,40里至顶)——(40)哈拉溪——(20)阿须——陇哈——(40)八宿。
注[1]:由倾多寺赴噶朗,需绕至宿木宗(今波密许木乡)再绕下来,是因为倾多寺附近没有桥可以西渡,因而只能沿雨耳河(波得藏布江)东岸上溯至宿木宗处过桥,再沿河西岸下来到达噶朗。
注[2]:喀达河,指亚龙藏布以及亚龙藏布和波得藏布在倾多合流后,由倾多至卡达一段,该河在卡达附近汇入帕隆藏布江。
注[3]:宗曲江,即帕隆藏布江。
注[4]:松宗河,即帕隆藏布江,当时帕隆藏布江不同地段名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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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夏正兴营。夏营从甘孜(今四川甘孜)调来,路途最为遥远,夏营赶到察木多时,已是六月十五日。二十一日,夏营抵达洛隆宗,二十二日抵达硕板多,由此南下波密,二十七日抵达倾多寺。此时倾多寺附近各处均已拿下,白马策翁也已逃遁。彭营正在易贡做招抚工作,于是夏营随后也前往易贡,和彭谢二营一起做事——夏营也成了打扫战场的。罗长裿抵达下易贡时,夏正兴也在那里。
顾营和夏营尽管没有参加多少战斗,然而他们的存在是非常必要的,因为大部分时候波军都是被击溃,溃散的军队很多就藏在山林里,有时候还会放冷枪,这些都需要人手处理。加上打下来的地方越多,需要驻防的地方就越多。如果只有彭营一营,则结果就很可能是打得快,丢的也快,最后变成孤军深入了。
再看统领凤山,他六月初九日率领新军中营离开巴塘,十九日抵达察木多,二十五日至硕板多,二十九日抵达倾多寺。凤山以倾多寺为行辕,征波密期间一直驻扎在此处,居中调度。
最后看程凤翔营。程营六月十七日接到调令,六月十八日拔队,离开察隅,行军十日后,于二十八日进入波密地界。入波密后,连行两日,都没有看见一个人:所过之处的百姓已逃散一空,沿路虽有不少石卡,却无人防守。三十日这天,行至觉聋,此处碉卡甚多,然仍是无人防守,四周民房里还是一个百姓也没有——和前两日路过的地方一样,全都逃了。程凤翔挑了一个甚为坚固的大碉,据碉下寨。
程凤翔进军路线局部图[现代](红圈所标为程营路过的地方)
程凤翔进军路线局部图[AMS](黄圈所标为程营路过的地方)
右下角是桑昂曲宗(科麦县),左上角那一块是程凤翔征波密时力战的地方。最左边的三个地名,从上到下,依次为曲宗(Cho Dzong),夺吉宗(Dorje Dzong)和松宗(Sum Dzong),曲宗和松宗两地都是恶战。
此夜凌晨四点,大碉四周轰然雷动,原来是波兵蜂拥而来要劫营!程凤翔打离开察隅就步步小心,巡更守卡,官长轮班巡查,是每天必做之事。入波境三天未遇一人,本就觉得蹊跷,所以今夜更是严加防范。波兵甫一出现,程营就已发现了,不待波兵靠近,就用开花炮猛轰,但大队波军蜂拥而来,竟是不退,和程营一直相持到天亮才渐渐退去。程凤翔趁此率队前行,走了不到十里,来到了觉聋隘口,此处尽是狭沟,波军当路砌卡,据卡阻挡程部。同时,凌晨来劫营的那些波军又从后路赶来,从四山围下,占据坚碉,并遣兵去截程营的辎重,以分散程部的兵力。
程营腹背受敌,形势危险。程凤翔把队伍一分为二,一半猛攻前路,一半回作后援。程凤翔局中调度,视两头缓急,往返接应。但见四山波兵云集,子弹横飞,程营军士奋不顾身,以一当十,先行攻下了前卡。这时后路已经围困重重,程凤翔又拨了二成队伍回救,由程凤翔亲自带领,趁波军不备,一举绕到高处,扑向坚碉。守碉之兵见程凤翔亲来,心知前卡已破,心胆俱裂,立刻弃碉而逃。后路遂得清净,后路一清,前路无后顾之忧,气势大涨,越卡而过。形势开始转向对波军不利,他们迅速撤退过河边,拆桥以缓程部前进之势。幸而河面不宽,程营士兵立刻架木渡河,过河前行四、五里,到了一个大坝子,叫行德。此处人户稠密,波军开始是据碉向程部射击,接着四山的埋伏蜂拥而下,欲围困住程营前队。恰在此时,后队赶到,趁势猛冲波军,波军不支,溃去。前后队会合,继续前进,又走了五、六里,来到拔龙,拔龙人户稠密,有一碉一卡,波军据碉附卡以待程部,或由碉内放炮,或在卡内射击,程部从凌晨四点开始战斗,到此时已经连续打了十一个小时,士兵们已经非常疲惫,形势又对程部不利。程凤翔把士兵分成三队,一队攻碉,一队夺卡,一队预备,轮流替换,程凤翔告诉士兵,我们已孤军深入虎穴,惟有拼命才有可能不死。从下午三点一直打到晚上九点,程营才将卡碉拿下。
总结闰六月初一这天,程营从凌晨四点一直打到晚上九点,行军五十里,连夺四卡,击毙击溃波军无算。程营这天晚上就住在拔龙这个碉中,设卡布防而过夜。军士们白天前击后援,往返数次,困顿已极。程凤翔让部队在拔龙休息了一日,以养锐气而资敌忾。同时一面搜山断后,一面调治伤兵。
程营行至拔龙,本来是要去攻打夺吉宗和下游的松宗的。然而初二日这天,程营探得消息,夺吉宗附近的桥已被拆毁,而河水甚急,若要架桥,则至少需要两天才能完工。又探得夺吉宗的西北方向,逆河而上,有个曲宗寺,也有大路通往倾多寺,离夺吉宗只有三十里路,且在行德附近有桥可过江。于是就定下了先打曲宗寺,同时又在夺吉宗附近造桥的计划。
谁知两件事都不顺利。一是夺吉宗河(即曲宗藏布)水流太急,夺吉宗附近的桥,费三日之力,仍然不能建起来。二是行德附近的桥也被波军拆毁了。程凤翔驻扎的拔龙,四面皆是夺吉宗的波兵,连日来不停地朝程营开炮。程凤翔焦急万分,却也无计可施。等到初四中午十二点,程凤翔召集全营,说现在波军形势猖獗,气焰嚣张,而我营孤军深入,已是进退维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进求生。于是程凤翔留下辎重,带领带主力开向曲宗寺。到了寺前,桥梁早已被焚毁,隔江望去,靠江这面是悬崖峭壁,高达数百米,此寺雄踞峭壁之上,一面临江,其余三面皆是平坝,高筑围墙,皆有炮眼,又开五门以通出入,便于巡守——宛然内地的城池制度。
程营一到,寺里和山上即枪炮大作,程营用开花炮轰击散布在山上的波军,山上之军畏惧,尽皆逃散,而喇嘛寺里的波军却更加激烈地抗拒。因喇嘛寺太高,而程营又无桥渡江,所以喇嘛寺僧众有恃无恐。程凤翔一面派出左右两队搜山,剪除该寺的羽翼,又用开花炮逼住,使喇嘛不敢靠近河边,一面催促士兵趁势飞快地架桥。然而河面宽大,水流又急,由一面施工,怎么也弄不成。正在程营焦急万分之时,风雨大作。喇嘛寺僧众所用叉枪,皆是明火,一下雨用起来就非常不顺手,喇嘛兵的气势由此稍为收敛。而程营这边却有了转机,探哨此时回报,下游二里处,河分数道,水浅且缓,水性好的应该可以渡过。程凤翔遂出赏五十元,鼓励士兵过河,接木搭桥。喇嘛们只敢在寺里开炮,不敢出寺,且士兵们偷渡的地方在一个坎下,寺中人也奈何不得。程营里数个兵士游到了对岸,这样两边合力,终于把桥搭起来了。此时雨还在下,程营士兵依次过江。喇嘛寺僧众看见程营过河,哄然而逃。程营奋力追击,击毙甚多。待进得寺内,已空无一人。 经查点,曲宗寺有大招二座,炮碉八座,僧舍七十院,规模着实宏大。
程营进攻曲宗寺时,军火粮草都留在了拔龙碉内,盘踞在拔龙四周的夺吉宗波兵,趁机前来劫辎重,程营负责守碉之兵,奋力抵抗。程凤翔拿下曲宗寺后,当即分一半队伍回来接应辎重,碉内碉外夹击,波兵大溃。程营又绕回曲宗寺附近渡江,沿江而下,直取夺吉宗。夺吉宗有波兵数百人,砌卡据碉以拒,还用了马队二百多人,来冲程营。程营野战无敌,先将马队集散,然后分兵进击,使一路绕到右边山上,居高临下,向寺中波军开枪。波军大惧,一哄而散。程凤翔恐我军撤出后,该寺再为波军所距,牵制我军后路,遂命焚毁该寺。
程凤翔初四日一举拿下了曲宗寺和夺吉宗。然而只有一营兵在此,亦实在是单薄。程凤翔事后自己也说:“前次夺卡,此次克寺,虽借重开花大炮,而风雨之来,会逢其时,是盖有神灵焉,非人力所能为也。”程营自拿下曲宗寺后,便一直驻扎在这里休整。凤山自程营入波密后,一直没有听到程营的消息(程营前三日波澜不惊,第三日晚即陷入重重包围之中),非常担心,屡派人来这一带打探。忽一日探得曲宗方向不少帮兵的百姓溃退了回来,始知程营已经打了胜仗。
此时整个波密的形势是,倾多寺,易贡,冬久,汤墨一带都在官军的控制之中,噶朗附近也被拿下。罗长裿部已和彭、谢、夏营在下易贡会师,程凤翔已拿下了波密东南部的曲宗和夺吉宗,张鸿升和顾占文两营也进入了白马冈。现在波兵负隅顽抗的地方就剩下东南部的松宗寺和帕隆藏布江西岸的两处:噶朗下游的学哇和上游的达新寺。
罗长裿大军于闰六月十一日从下易贡拔队,率军开向学哇。闰六月十二日,凤山派帮带吴秉钧和冯海江带领新军中营前去攻打达新寺,同时下令给程凤翔,让他攻打松宗寺。这样一来,除白马策翁,德赛吉古等首领远遁外,波密已是指日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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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长裿大军从冬久至易贡行军情况的军报里有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