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南都萨苏王外马甲戈叔亚专题:战争史发烧友:打捞历史真实碎 -- 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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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南都萨苏王外马甲戈叔亚专题:战争史发烧友:打捞历史真实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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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远征军部队划帆布舟渡越怒江向日军反攻。照片为美军记者拍摄,日期为1944年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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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立煌在松山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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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被我抗日武装颠覆的日“国际”列车,车体可辨“石川岛”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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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滇西战场的远征军是地地道道的“草鞋兵”,美军仅仅改善了远征军武器装备,并未配发美式服装。中国远征军第71军军长钟彬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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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戈在松山大垭口邂逅戈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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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少年远征军战士。美军记者写道:“远征军中有的士兵只有十四岁,超过二十五岁的极少。”

随着近期《尊严不是无代价的》、《父亲的战场》、《战场上的蒲公英》、《1944:松山战役笔记》等有关抗战史的一些书陆续出版,萨苏、章东磐、王外马甲、余戈等一批战史发烧友、草根作者纷纷浮出水面,“发烧型战史写作”渐成气候。他们关注战争的细节、个人的命运,甚至为战史研究填补了大量的史料,以学院派所罕见的“田野调查”方式探究那场70年前的战争。在学者看来,他们的出现更重要的意义是:勾连学术与大众,让更多普通人接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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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友发现了那些被湮灭的历史

战争让他们把孩子献出来了

9月8日,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的拍摄现场。窦文涛、查建英和一个叫萨苏的作家对聊中国抗战史。

在谈到中国军队以七倍伤亡全歼日军的“松山战役”时,萨苏突然“失态”。他讲从日方的老兵回忆录中发现一个细节:当时的中国远征军中有大量12岁、13岁甚至八九岁的少年兵。这些孩子被打死时身上背着所有的口粮,因为他们小时候饿肚子饿怕了。

演播室的背景屏幕上出现几张美军当年拍摄的老照片:瘦弱单薄的中国少年兵扬着稚气的笑脸。“1944年松山大战的时候,实际上中国控制的国土已经缩到很小,没有兵源了。怎么办呢?只好把我们最后的孩子献出来。”

工程师萨苏说到这些,当场哽咽变声,流下泪来。旁边的窦文涛和查建英也有些控制不住感情。

无独有偶,在刚出版的余戈的《1944:松山战役笔记》和章东磐的《父亲的战场》中都引用日本老兵的记述写了这样一件事:当日军的炮火密集打向冲锋的中国军队时,中国军人像退潮一样溃散躲藏。枪声平静下来,双方才发现,一个不知所措的中国少年兵被孤零零落在战场中央,因为可供退却的坡地太陡峭了,他下不去。近在咫尺的日本军人向他招手,吓坏了的少年兵没有选择地走过去,被一把锋利的刺刀洞穿了胸膛。

章东磐在书中用一种感情色彩强烈的语言咒骂:“让那么稚嫩的少年走上战场,是那个时代每一个自称男人的中国人的耻辱”。

犹豫了三天后,萨苏将聊天的视频和文字贴到自己博客。他解释“将近不惑,仍然不能自已,是一件令人惭愧的事情。”

少年兵的战争细节在网友当中引发震动,许多人质疑少年兵出现的原因。一位网友在萨苏的博客中留言:“微观历史揭示的一些东西应该让我们对自己的文化有更深刻的反省。那么小的孩子为什么可以上战场,我们是否当他们是人?”

余戈表示,“发烧友”式的新型战史写作最大的特点,就是关注一个个战史细节问题,逼近史实。“大众对这些细节非常感兴趣,但那些在大学、研究机构的专业‘治史’者,却未必认为重要。”

萨苏:在日本佛寺发现新证据

9月,日本小城伊丹。IT工程师、39岁的北京人弓云晚上9点多回到家中,先陪妻子和女儿,11点钟女儿睡觉了,弓云打开电脑,开始他每天的“业余工作”。

他就是网上名气很大的“萨苏”,每天在“西西河中文社区”和博客里更新一篇接近两千字的文章,绝大部分是抗战主题,附带他收藏的珍贵历史图片。为此他每天至少要花两三个小时,凌晨一两点才入睡。周末则到旧书肆、资料馆和日本老兵那里搜寻史料。

萨苏最早开始钻研抗战史,是1999年到日本工作之后。一天他到某个佛寺,偶然看到一个日军步兵少佐的墓碑。碑文说明,这个叫福井义的军官1933年战死在齐齐哈尔附近。

东北军不是一枪没放就丢掉了东三省么?为什么这个日军少佐会“战死”在齐齐哈尔呢?疑惑促使萨苏去资料馆寻找答案,从而发现了不为人知的马占山将军当年在黑龙江顽强抗日的历史。

萨苏也发现,日本保存了侵华战争的大量资料,包括老兵回忆录、战时日记、照片甚至实物,其丰富和详细程度远远超过国内。通过日方史料,萨苏挖掘出许多中国史料未载而被淹没的史实:如日军王牌飞行员,号称“陆航之花”的岩桥让三,就是被中方击毙于西安之战。

戈叔亚:在腾冲偶遇国殇墓园

几乎每个民间研究抗战的人,都有这样一段“意外遭遇历史”的经历。著名的滇缅抗战史民间研究者戈叔亚1984年大学毕业后下海经商,在腾冲第一次偶遇国殇墓园。

商人戈叔亚无意中闯入腾冲党校的大门,发现里面是被捣毁的中国远征军墓园。经过“文革”,整齐的烈士墓碑全被砸折,园中一片破败。“最受刺激的是,我曾经在腾冲当过兵,在大学读历史系还选修抗战史,居然丝毫不知道在云南曾经有这样一场战争。”

回到昆明后,戈叔亚穿梭在大小图书馆之间,希望能够找到有关云南在抗日战争期间的一些史料,结果却一无所获。上世纪80年代关于这段历史的史料记载几乎为零,唯一的途径只有腾冲当地的老乡和老兵的口述。“我问当地人,他们说上级不让讲,只敢给我偷偷摸摸地说。听他们讲之后,我就觉得这场战争太大了,不该被淹没。”从此戈叔亚骑上他的摩托车,丢下生意,成天奔波在寻访老兵和史料的路上,成了打开滇西抗战研究大门的第一人。而他至今还是个民间研究者。

身为军事杂志编辑的余戈对战史“发烧”则是从收藏开始。他的首件藏品是一把日军三八式步枪刺刀。此后,日军的钢盔、水壶、望远镜、照相机、军刀、各色手雷、“千人针”等等逐渐塞满了一屋子,还有更具历史价值的抗战日军文件,包括作战地图、老照片、士兵家信、典范令、手绘情报。“每天直接与这些器物打交道,你关注的战争也会变得具体而细微,远离宏大叙事。”

(不惜注:土鳖扛铁牛,下面附报纸链接,南方 都市报做了两个整版,采访的田志凌MM本来说去签售现场的可是没来得及,没想到后来给予我这么大的惊喜,一上来就两个整版(后面的编辑不晓得是谁,估计是王来雨呵呵,问出来了,是文化中国的侯虹斌,也是女生。云南信息报是南都的子报,压缩了一下,做了一个版,这个版的编辑黄绚在诸多媒体里和我关系最好,也是有英气的女生,哪天引她下来来谈远征军和滇军)

南方都市报链接:

http://gcontent.nddaily.com/3/32/3323fe11e9595c09/Blog/d7a/3ae128.html

云南信息报链接:

http://www.ynxxb.com/content/2009-9/20/N89784973603.aspx

通宝推:故园湾里,
家园 这算是媒体对马甲的第一个专访罢。

王外马甲:在“文革”材料中找

王外马甲本名黄晓峰,他遭遇抗战史的经历尤为传奇。1987年,大学毕业的王外马甲进入公安部门工作,被选调做档案清理。当时正值拨乱反正,许多“文革”时期的档案材料需要清理。王外马甲的工作就是阅读这些老干部的档案,清除里面的揭发信和当年他们写的自我检查。

“‘文革’里写的材料是最真实的。过去想不起的东西,把你关在牛棚里天天想,加上别人也揭发,全都想起来了。”几天之后王外马甲就发现这些档案是一个宝藏。这些写检查材料的人包括老八路、老解放军、老国民党官兵,他们反复梳理自己的一生经历,写的东西触及灵魂。“你能看到一个人性发展的全过程,很动人。”王外马甲沉迷于此,足足九个月,天天废寝忘食,阅读大量的档案和检查材料,了解到了许多从来不知晓的历史事实,尤其是他感兴趣的战史。

“我理解到,战争是一种非常态的社会状况,在这种非常态的社会状况下,他会触及人性的剧烈变化,使人性中最根本的得到体现。”

而后来的一个机遇,进一步让王外马甲接触到了这群老兵。

2

每个细节都可找到三个以上的史料印证

一个叫蔡智诚的贵州年轻人,出身殷实之家,大学未毕业便满怀救国理想去参军。他的一生经历了无数次战役。惨烈的松山大战中,他临阵磨枪,学会使用美式先进武器火焰喷射器,曾封住日军一个碉堡的机枪口。之后他又成为中国最早一批空降兵之一,抗战胜利后参与南京受降仪式。内战开始参加豫东战役和淮海战役,九死一生,直到被裹挟起义,返回故乡。

这不是小说。《战场上的蒲公英》用40多万字写下了一个国民党士兵蔡智诚在战场上度过的日日夜夜。作者王外马甲声称,书中的内容从人名、战争过程到细节,全部真实,来自当事人的回忆和记述,以及战史和档案资料,几乎没有杜撰。

王外马甲的证据之一是:“蔡智诚就是我家二楼的邻居,而三楼住的就是刘春雷。”———刘春雷是王外马甲第一本书《中国骑兵》的主人公,抗日战争中八路军一二九师骑兵团的连长。

如何定义这本书的性质成了一个难题。“这显然不是传统的所谓纪实文学”,萨苏说,王外马甲书中每一个细节几乎都可以找到三个以上的人或史料的印证。而传统的报告文学和纪实文学因为作者虚构细节早已被败坏了名声。

死扣史实写的原因,王外马甲说最初只是为了网上的争论。一次他质疑《亮剑》里政委赵刚在李云龙面前像小媳妇一样,是不符合当时军队情况的。对方嗤之以鼻,这让王外马甲非常不爽:“别人动不动就拿《亮剑》里的话来说,我也能写一本。”

为了让网友信服,王外马甲决定将《中国骑兵》的史实写得极其坚固。幸运的是,他认识刘春雷和蔡智诚。1988年落实政策以后,贵州开始修小高层的房子,给老干部和高级知识分子住。王外马甲的父母搬进了小区,住一楼。二楼住的就是蔡智诚,三楼是刘春雷。

蔡刘二人的档案,王外马甲都抽出来看过。这些老人很寂寞,而看过他们档案的王外马甲对他们也产生了一种特殊的亲切感,频频出入老人家中聊天,老人家眉飞色舞,透露了更多档案里没有的细节。

用余戈的话说,80年代是获取抗战老兵口述史的黄金时间。这批老人时值60多岁,正是记忆清晰又很愿意讲述的年龄。可惜的是,只有极少数人抓住了这段时机。王外马甲算是幸运者中的一个。加上王外马甲的工作性质,使他更便于获取档案资料,核实细节。在《中国骑兵》里,不仅所有相关的人名全是真的,包括士兵几月几日出生,籍贯是哪个县的都被他搞得一清二楚,在西西河社区引发了轰动。

蔡智诚的故事因为从一个国民党士兵的人生经历和视角来看待抗战和内战,引发了更多的关注。作家李克威评价“正如书中描述,双方指挥官多是同学,士兵是同乡,他们中不乏同村、同宗,甚至同胞兄弟,血浓于水,却切齿以对,拼得你死我活。”但王外马甲否认自己是在研究战争,“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战争中的人性问题。”

8月27日,萨苏和王外马甲,两个网上著名的抗战史作者在北京三联书店签售。许多网友粉丝到场,几乎是清一色男性。萨苏和王外马甲在“西西河中文社区”神交许久,也是第一次见面。

从2000年起就泡论坛的萨苏,深知网络发烧友中高手济济,板砖厉害。六月,萨苏在一篇《“冀中的狐狸”之死》中描述八路军冀中第八军分区司令员常德善战死前后的情况,当时根据资料推断与常德善一起牺牲的政委名叫金城。文一发表就有网友指出当时金城已经调离,牺牲的政委叫做王远音,是一·二九学生运动领袖。萨苏即将其改了过来。

应朋友要求去查找史实的事情萨苏也没少干。专门做抗战老兵口述史的作家方军,有一次请萨苏帮忙查证29军老兵王自治在沧州击落日军飞机的资料。萨苏通过自己掌握的中日两方资料,很快查证了史实的情况。

王外马甲曾经总结过“西西河”上写战史的几位高手:专门研究日军的“冰冷雨天”,其分析日本军国主义成因的著作《军国幕僚》被誉为“奇书”;专门研究解放军的“双石”,骑着破摩托车跑遍长征路,写的《开国第一战》详尽记述朝鲜战争;此外就是用日军史料看中国抗战的萨苏和王外马甲自己。

因为各自视角不一,“有网友觉得老冰偏向‘右派’、双石是个‘左派’,萨苏和我则属于中间的‘调和派’。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无非是条件不同、重点有别、花招不一样罢了。”

3

田野调查补充了细节和史料

戈叔亚的经历恰能说明一个发烧友搞研究,碰到的困难和热情能有多大。

上世纪80年代,没有单位证明的戈叔亚被机构拒之门外,只能私下通过朋友找到抗战老兵采访。国内资料稀缺,看到书后有日本老兵的地址他就写信,给日本的大学也发信。东京大学文史部真的给他寄了两本书,其中一本就是关于松山战役的。通过一位国军老兵,戈叔亚又联系上一个美国老兵协会,之后与史迪威将军的外孙成为朋友。

1984年,戈叔亚第一次去松山。战斗工事遗迹仍在,两方搏斗的痕迹都很清晰。山上没有别人,戈叔亚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仿佛听到了几十年前惨烈的厮杀声。恐惧和震撼,让他转身往山下就跑。

后来他又先后去松山30次。一次看松山抗战阵亡墓碑,一千人的阵亡名单,但墓碑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一个士兵的名字。“文革”当中这些名字都被石刀抹去,石碑被老百姓拿去河边槌衣服。“我见过日本的阵亡墓碑,名单都排列得特别整齐,死亡士兵准确到个位数,这对我触动特别大。”

之后,很多日本老兵听说戈叔亚,开始来昆明找他,提供史料并要求到松山去看战争遗址。戈叔亚成了安全部门的重点监查对象,并几次丢了工作。戈叔亚总结出一套方法,怕写的信在昆明受到检查,他跑到广东去寄信给日本老兵,老兵们通过非常正规的外事渠道要求联系戈叔亚,这样他身上的压力才渐渐放松。

戈叔亚第一篇关于滇缅战争的文章,也是先寄到美国,再由朋友寄到台湾,被《中国时报》连载。直到1997年,戈叔亚在云南发现当年抗战中美国援华的战斗机残骸,被《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央电视台等报道,后来成为两国国家领导人关注的一个重大事件。此后,戈叔亚才能光明正大以滇缅抗战史研究者的身份搜集资料,发表文章。之后多次与凤凰卫视合作,为《中国远征军》等大型纪录片作顾问和撰稿。

商人章东磐的经历有些不同。他在云南做生意,最早被一本叫做《剑扫烽烟》的抗战小册子打动,里面讲到一场大战,中日双方一场白刃战,日本人全死了,中国兵也死得差不多了。最后,剩下的中国连长挥刀自尽。为了寻找这场格斗的发生地,章东磐和朋友孙敏在腾冲到处探访,找当地老村民访问,结果众口一词,村外树林里根本就没打过仗。中日史料中也毫无这场仗的影子。章东磐才明白,这个感天动地的故事根本就是号称“纪实文学”的作者凭着想象编造的。

另外一个吸引了他的感人的故事是,在中条山战事中,云南腾冲籍的一位将军壮烈殉国,将军的父亲绝食而亡。章东磐在腾冲城找到了将军的亲戚,印证了推测:老先生其实是病死的。

“我们总是习惯于笼统地讲历史,我发现在龙陵县为远征军立了一块碑,碑的两面讲述的是相同的内容,但伤亡的数字却完全不同。看看日本人的战争记录,他们对于每次战役中缴获的弹药都精确到个位。”

评论家张柠表示,民间研究者最容易出现的领域,往往是认知程度很低的领域,或专业学者存在禁区的领域。“在此基础上草根研究者做的田野调查,补充的细节和史料,是有价值的。”

4

微观战史:关注普通人

8 月26日,萨苏作为嘉宾,参加了余戈《1944:松山战役》的新书发布会。在会上余戈提出了“微观战史”的概念:对一场战争的描述,可以细致到每一天的战斗情况,重视那些位置很低的“三亲”者(亲历、亲见、亲闻),写到一线的战士和“战壕细节”。余戈的《1944:松山战役笔记》就采用了“逐日记录”的战争叙述方式,记录每一天战地上发生的情况。

戈叔亚读到《1944:松山战役笔记》中的一个细节后极为感动,给余戈去信:远征军渡过怒江时,有一名班长担心横在江上的钢索刮到其他战士,好心去推扶,不慎吊在半空,最后溺水牺牲。

余戈在翻阅史料时,查到了他的连长的回忆录,得知这位不知名的战士名叫“邓超”,便在书中专门用了一段来记录他的故事。“每一个牺牲都有其价值,他的名字同样应该留存史册。”余戈在书中说。对此,戈叔亚表示,“一个士兵溺水”在许多关于远征军的史料中都曾提到,但这仅仅是用来反衬中国军队渡江如何成功。余戈的做法真正关注到了个体的价值。

章东磐在《父亲的战场》中写到一个叫叶进财的腾冲老兵。在多年遭受生活艰辛之后终于有机会向人讲述自己的历史,他把自己的军衔升了级,把参加的战役夸大。“可是谁也不忍心指出来。这样的一位老人终其一生,也只有那一仗是能够聊以自慰的,而那一仗又曾经带给他多少苦难和他根本扛不动的政治锁链。”在《父亲的战场》中,写的全是这样的小人物。

在萨苏、王外马甲、余戈、章东磐等人的笔下,少年兵、一架敌机、普通士兵的命运、每一天的战场……他们关注的战争细节和人物,都是传统的战史研究不可能涉及的内容。余戈举例说,关于滇缅战争,过去的论文讲的都是蒋介石、史迪威和外交折冲。真正关注普通士兵的命运,当从民间研究者开始。

从1997年开始就走访抗战老兵的作家方军,关注每一个老兵的命运和现实,做了大量口述实录。在最近的一篇博文中,他写了93岁抗战老兵李志学“参加过抗日战争,却没有光荣感。”方军不无悲哀地指出,几十年来,由于政治上的原因,许多国民党老兵自己感到光荣也不敢说,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在方军倡导下,一个叫做“互助抗日老兵论坛”的网上组织,由一群北京青年发起,他们发动网友寻找家境困难的老兵,捐钱捐物,通过民间力量补偿这些战争亲历者。

章东磐写完《父亲的战场》,目前在全力投入另一件事:经他和朋友的努力,他们即将到美国复制一大批珍贵的滇缅战争的老照片和纪录片,回国进行展览并提供给研究者作为史料。初步预计照片超过两万张,战场上的电影胶片估计有几千小时。最近,他们听说胡佛研究所又发现了几千张照片。“我们战场最好的资料是在美国。我们中国人从来没有这么逼真地看过我们战场的真相。”

5

连结着大众与历史

这些业余研究者,一部分不认为自己是在做研究。比如萨苏,“我谈不上是一个研究者,应该是一个记录者。”章东磐则称,“我只是脚踏实地做田野调查,还原一部分历史的真实。”

王外马甲说,草根研究者跟专业研究者的区别,就在于没有什么束缚与禁区,而且发烧友更懂得读者爱看什么东西。“我们把主流没有关注的东西放大了,向大众推广。我们力求向专业靠拢。”

余戈则认为,国外的学术大众化是非常普及的状况。专业学者研究和写作是为了发表论文,评职称,是一个饭碗。业余研究者完全出于个人爱好,做事情不计成本和投入。这样的热情往往能达到很多专业学者无法达到的效果。

“这些作品严格来讲不是学术,应该算一种好看的历史读物”,评论家张柠称,历史研究有一整套的学术方法和模式,需要经过完整的学术训练。除了史料,更重要的是对史料的科学解读。“当然从年鉴学派开始,西方近年的历史学研究已经找到一套新方法,在大量科学分析的基础上关注细节,讲故事,让历史作品不再那么干巴。”

张柠认为,草根历史的写作更多是为历史研究补充细节。他们最大意义也在于将大众与历史勾连起来,传播史实,这是文化走向民主化的一种表现。

评论家谢玺璋则认为,对这些人的研究应该分开看。余戈书中严格的注释,考据式的论证方法,其规范和严谨性很接近专业研究。他们的叙述语言都不是完全学术化的,但也更加好看和吸引人。

谢玺璋说,欧美一直有这样的大学者,他们可以写很高深的论文,也可以为普通大众写很通俗好看的普及读物。而在中国就特别缺乏这种又好读又有深厚学术背景的作品。“这些民间研究者就弥补了这种空隙,他们的位置介乎于学术与大众之间。”

BⅡ28-29版撰文:本报记者 田志凌 实习生 陈书芬

本版图片由余戈、戈叔亚、萨苏提供。

通宝推:故园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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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沉个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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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花之。
家园 怪不得

我说王外马甲怎么写的那么细,原来是拿着人家的“交待材料”写的,我敢肯定,这种“交待材料”肯定是写了一份又一份,相互印证,以此为主线,加之其他材料,所以才那么真实啊。

不过,王员外的“交待材料”资源有没有了?看最近的,我有些担心噢。

家园 中国这边的材料缺失是条件所限。

  一是条件太艰苦,识字的人也不多,本身当时记录的就少,再经过内战和改朝换代,丢失的就更多了,要想让TG能把国军那边的东西全查清楚是不可能的。

  二是经济条件和组织条件太差,国外有大量的战场书信,中国的土兵甚至连最后的归属家里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书信了。我看过一本美国人写瓜岛战斗的书,里面提到去瓜岛的美国大兵有三分之一带了照相机,虽说这是小说,但也说明了当时美国照相机的普及性,这样他们留下的照片当然就多。而中国当时一个军也不一定有一台照相机,你能指望中国能留下多少当时的照片?

家园 怎么可能没有资料来源了呢,放心,有得是

可以想象一下,当老萨认识到老引以后,有多少新的资料来源....而且原来的资料来源,老萨也没有放弃呀

家园 当然有,给你看看证据

贵州开始修小高层的房子,给老干部和高级知识分子住。王外马甲的父母搬进了小区,住一楼二楼住的就是蔡智诚,三楼是刘春雷。

四楼五楼的还没写呢

家园 北京这边的小高层有十一楼。

嘿嘿

家园 说实话

我更喜欢王员外的文字,很有真实感,很有沧桑感,很有历史感,很有现代感,没有大起大伏经历的人,不是见过很多“黑暗”的人,不拥有那些掏心掏肺“交待材料”的人,没有相当历史沉淀的人,根本写不出来这样的文字来。

而战场上的蒲公英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国家命运和个人命交织,政治和军事交织,曾经的历史和当今的现实交织,可以说是网上军事史写手都没有达到的一个高度!我怀疑,以来还会有这样的文字么?

家园 说实话

我更喜欢王员外的文字,很有真实感,很有沧桑感,很有历史感,很有现代感,没有大起大伏经历的人,不是见过很多“黑暗”的人,不拥有那些掏心掏肺“交待材料”的人,没有相当历史沉淀的人,根本写不出来这样的文字来。

而战场上的蒲公英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国家命运和个人命交织,政治和军事交织,曾经的历史和当今的现实交织,可以说是网上军事史写手都没有达到的一个高度!我怀疑,以来还会有这样的文字么?

家园 咱们也有优势

就是人多——有回忆的人多,可以提笔记述的人也多。

寄希望于当代。

家园 这个回忆很难说。

  我二伯当年当汽车兵去过缅甸,49年不知算起义还是投诚,按他的说法是逃着逃着大家就停下车不走了,等着解放军来。后来又去过朝鲜,只说过一见照明弹就猛踩油门。

  问他在过哪支部队?不知道。部队高级首长或长官是谁?不知道。去过哪些具体的地名?记不清。

家园 有证件么?可以查查
家园 现在说什么也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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