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河风吹老少年人——沅江河上的排古佬(十三) -- 大叶茶
十三、忌讳
木排运往下江,这个过程称之为“行江”。某人随着这木排去南京,或去汉口,叫作“出批”。
旧时出批,老辈人信迷信,讲吉利,规矩很多,讲究也多。
有很多东西,蛮多的话语,是忌讳的,不能乱说,乱讲。比如,雨伞这物件,上了排,便要改个名称,不能称作“伞”,改叫“开花”或者“撑子”。因为,“伞”与“散”同音。你想,如若一节木排“散”了,那还了得!
就连吃饭,排上也是有规矩的。“盛饭”不能喊“沉饭”,要喊“装饭。”“盛”与“沉”同音,生活在水上,哪个想“沉”下去呢?不管是排“沉”了,还是人“沉”了,都不是件好事,都是件不得了的事!
装饭的时候,饭瓢子要从一边开始,一瓢子挖到底,绝对不能从上面一层层地刮!倘若有人看见你“刮”饭,顺手便是一耳巴(耳光)!打得你摸头不知脑,还不晓得错在何处呢!
若有姓陈,或姓程,或姓成的人上了排,对不起!你莫见怪!暂时把你的姓改一改。排上的人见了面,互相打招呼,或直呼其名,或喊其为老“泡”。(读袍pao2),“泡”在当地话中,含有“浮”的意思。如果有人不小心,失口喊出老“沉”,那你就招呼点,打鼓佬的眼睛就会对你一横起,盯得你浑身不自在,恨不得那眼光杀了你!要是不记性,还要喊的话,对不起,冬瓜皮做衣领——卷起铺盖滚你妈的蛋!
同时,也忌讳“搁”字。因为,木排搁了浅,也不是开玩笑的事。所以,上了排想堆放东西时,千万,千万,不要说“搁在哪儿”,要讲“放在哪里”或者说“堆在哪儿”,“丢在哪儿”。如果一不小心,说出个“搁在哪里”,轻者,要遭大家的白眼,重者,便撩发打鼓佬的一顿臭骂。
就连一路数千里的水路上,凡沿江两岸带有“搁”字音的地名,都要改个称呼。比如,岳阳的上游有个小口岸,叫作鹿角镇,是个蛮热闹的去处。排古佬放排经过此地时,必要派人驾起船去鹿角镇上买米买菜,补充给养。他们称鹿角镇为“鹿拐”,从不喊鹿角的,因为,忌讳那个“搁”字。
因此,到了排筏上,说话前要同嘴巴打个商量,哪些讲得,哪些讲不得,平时要记到,开口之前,想仔细,我这话吐出去,犯不犯忌讳。既然这“搁”字讲不得,那么,黄牛角,水牛角,自然也就出不得嘴巴啰!
俗话说:会枪的枪上死,玩刀的刀上亡!在水上讨生活,时时刻刻都面临着危险。排古佬玩的是水,离不开的是水,最忌讳的,也是个“水”字!
排客并不是怕死,他们把生死看得很淡。晓得人活一百岁,也逃不脱个死字的道理。你骂他砍的,剁的,遭枪打的。。。。。。都不忌讳,唯独忌讳的是死在水上!
如果有人咒骂某个人将来要“打水跟头死”,那就犯了排古佬的大忌,不消说得,骂人的必定会背餐家伙(找打),被骂的人非与你拼个死活不可!
此外,“浪渣柴戳屁眼死”也是一句咒人的狠话。一般情况下,人不撕破脸皮,是不会讲这狠话的。因为,只有人死了,尸体浮在水面上,随波逐流,吹过来,荡过去,才会被浪渣柴戳屁眼。
排古佬们的忌讳很多,有的人至死都信奉这一套。
这里有个白话(故事)给大家听听。
小镇上有个姓陈的老爷子,十五六岁便下河,在河里头淘了一辈子。
抗日战争爆发前,老爷子就熬出了头,当上了打鼓佬。日本佬投降之后,国民政府还了都,上海,南京一带大兴土木。
那些年正是老爷子当道的时候,运气点得火燃,行江放排从未出过事。后来年纪大了,58年退了职不搞这一行了。
到了61年,镇上安置闲散人员,办了个竹木运输队。
四肢发达,有力气的不缺,缺少的是懂技术的人。这打鼓佬一时半会儿还培养不出来,没法,便由镇上的头头出面,三请四接,又把老爷子抬出山,再当几年打鼓佬。
到了1963年,解放已经十五年了,破除封建迷信,也大张旗鼓地吼了十五年。可老爷子的脑筋硬是转不过弯来,依然我行我素,搞他的老一套。
这年夏天,由老爷子当打鼓佬,带了些人放排去武汉。
排筏行进到沅江县城后,正好碰上是行船的日子。
行船的日子里,排筏不能过,要等两天的船期过后,才是行排的日子。排筏湾泊在沅江县城边上,安安静静等了两天,轮到行排的日子了。
这天,老爷子起了个大早床,想看看天色如何。
这时,天还未亮明。一眼望去,发现头排的平台上有个火星子一闪一闪的,心里起了疑惑,是不是有人在那里屙屎。
老爷子行江几十年,最忌讳的是有人在头排上屙屎拉尿。想到这里,怒气直往上涌,急忙赶过去看看。走近一瞧,果不其然,是队里的一位小青年。
这小伙子进来才年把时间,根本不懂么得规矩,想的是平台上面空旷宽敞,空气又好,风吹浪打的环境,蹲在这里拉屎挺舒服的。那里想到会犯了老爷子的忌讳呢!
看到老爷子走过来,年青人一脸笑得稀烂,一边远远地开口打起招呼来:
“打鼓佬!打鼓佬!我看今朝的天色不怎么好呢,像是个隔港抱儿的乌龟天势口!”一边从上衣口袋里头往外掏烟递给老头。
老爷子一听,嘴巴和屁眼一齐来了火!“今朝爬起来早哒!出门就碰见个“财神菩萨”!喳嘴巴就是破口话!”心里一沉:今天开不得排了!于是,跑上前去,破口大骂起来:“老子要提起您娘的尾巴日”,抬腿就是一脚,把个小伙子给踹下河去了!
回头吩咐手下人,通知轮船上,今天不开排了!
手下人大眼瞪小眼:好不容易等了两天,才轮到我们的排期。昨日晚上睡觉前,讲得一好二好的,吃过早饭就开排。怎么一觉睡醒来,就吃了笋子变了卦呢?
可这话又不敢说出口,只能烂在心里头,闷着打德山鼓。也不晓得打鼓佬的哪根筋接反哒,到底为件什么事不走了。手下人只好说:“今天不走的话,又要等两天呢!”
“等就等!哪里这么多的梭里麻!(废话)”。
等到滚落河的小青年爬上排后,大家才晓得是回么得事。
你看,过去行江的规矩和名堂多不多!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读着真有味道,虽然不是我熟悉的方言,但看着别有风味。
可惜的是最近不能加新的好友了
南方方言中,好多词语是相通的,跟古汉语也相同:)阁下看来也是南方人了。
您的文章里使用方言的“度”把握的很好,基本不影响对内容的理解,读起来还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很舒服,仿佛看到排古佬们快意人生的鲜活形象。
南方方言虽然复杂,但挺有趣味,比兴,借代,暗喻的手法,比比皆是。方言也是一种文化啊!
十四、老一辈
父亲在世的时候,常常和我们扯起放排的一些事情,给我留下了很深的记忆,觉得排古佬们是些了不起的人物。
年纪稍大一点,便很是注意与放排有关的人和事。所以,小时候见到的一些事情与场景,至今仍有非常深刻的印象。
1953年,国民经济发展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实施以后,长江下游的一些城市,如:上海,南京等城市对木材的需求量日益增长。原先的人力运输方式,已远远不能满足要求。从55年起,沅水河里便开始使用轮船拖运了。
打这之后,便再也看不到沿袭了上千年的传统放排的方法啰。
我却有幸亲眼见识过,这一套已经失传了的方法。便是我同时代的伙伴,也不见得还存留有一星半点的记忆。
如今把它记下来,也算是留给后人的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吧!
记得那时,也就是四五岁的样子,父亲又要出批了。
父亲运送的木排泊在屋旁的河边,挨着家的。我目送父亲上了排,站在河边的大柳树下,注视着排上发生的一切。
木排的棚子上,几只船的头尾和前后排的擂上,棚子上都披着红,挂着彩。
棚子旁边,用木板铺就了好大的一块坪子。坪子上,好些人正忙着杀猪羊,宰鸡鸭。
头排的平台上,搁放着崭新的供桌,有人把刚刚刮洗得干干净净的猪头,羊头,牛头,还有鸡鸭等,用木制的托盘端上了供桌。
一切准备就绪后,有人请出了打鼓佬。
这回的打鼓佬是个白胡子老头。上穿一身老兰色对襟布褂,下身是同一颜色的肥大裤子。排古佬称这裤子为“蛮裆裤”头上缠裹着同一颜色的老兰色包头。
排上的人看见打鼓佬换了衣着,也便放下手里的活儿,纷纷进了棚子去换装。
管事先生一看所有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便同打鼓佬商量。俩人交谈了一阵,然后,吆喝大家都上头排去。
此刻,排上所有排古佬的穿着打扮,都是一个样子:头上缠着兰色包头,上身是兰色对襟布褂儿,圆领,紧口扎袖,下身穿着肥大的蛮裆裤。
不明就里的人乍一见,可能以为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因为排古佬的那身穿着的确是太别致,太有特点哪!我父亲曾有两套一模一样的排古佬衣服,所以,对于排古佬的穿着,印象特别的深刻。
我曾经听父亲说过,这衣服的样式,包括颜色,从古直今,祖祖辈辈一直是这样,不许改变,也不能改变。
说那衣服别致,太有特点,是因为那衣服的制作太繁琐,太精致了。那简直就是一件工艺品,放在如今,可能裁缝不愿意接手,也可能做不出来。那得需要相当的时日,才能制作出来的!用机器制作绝对是达不到那种效果的。
对襟褂的胸前,蛮裆裤的腰以及两边的裤线和裤脚,统统用手工耐耐烦烦地,折叠成一缀一缀的交叉线。然后,又用白线,按对角线一个角,一个角地纽起来,形成网格状的花纹。这种风格的装饰效果,无论是远观,还是近看,落入眼底,是那么的养眼,那么的舒服,那么的惬意!
你想,当一大群的人,穿着统一的服装,站成阵列,如同军队,是不是有些特点!
当所有的排古佬齐齐聚集在头排上,打鼓佬高声宣布:祭奠江神,河神的仪典开始!
首先,由管事先生主持祭典。
管事先生是读书人,念祭文用的是吟唱的方式。老先生吟唱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让听的人感受到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
然后,呜放鞭炮。此时,头排,棚排,梢排,包括岸上送别的亲朋好友,都开始点燃鞭炮。顿时,河上,岸上,噼哩叭啦,炸得是烟雾弥漫,响声震耳欲聋。
这鞭炮是一萝筐,一萝筐地放,要炸好一气的功夫才会停止。
老一辈的人说:鞭炮炸得越多,生意越发的兴隆发达;鞭炮炸得越响,预兆前程一帆风顺,万事大吉。
如果这天的鞭炮炸得不响或者是中途有间歇,俗称“断气”的话,那天参加仪典的所有排古佬,肯定会心怀忐忑的。尤其是领头的打鼓佬,心里头的阴影,会郁积成砣,酿成一块心病,久久挥之不去!
鞭炮响过之后,排上所有的人齐唰唰地跪了下去。
在主持人的唱礼声中,众人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随着众人行大礼,打鼓佬亲自出马,双手托着礼盘,伴随主持人的唱礼声,将一盘盘的供品抛入河中,作为牺牲品,祭奠河神,江神,湖神和风神以及各路的菩萨,神仙。
祭奠仪典结束后,便是丰盛的开头餐。
因为是本批次离开本地码头的第一餐饭,故而,有菜有饭也有酒。由于吃过饭后就要开工,喝酒不能尽兴,只是点到为止,不能超量。
到了事先选定的吉时,打鼓佬便在头排的平台上就位。
从这个时候起,排筏上便没有言语上的吩咐了,所有人的行动,都得听从打鼓佬的鼓点子指挥。
第一通鼓敲过后,船头船尾披红掛彩的仗船出发了。仗船共二只,前后各一。余下的船叫“撇子”,共三只。这是排筏上用作交通或采办物资的。
仗船上一共八个人,中间有六个人划桨,这六个人全是年青力壮的后生。仗船的指挥员叫作“拿泥头”。仗船上所有的人,听从站立在船头“拿泥头”的号子,动作整齐划一地使劲,因此,船儿的速度像箭一般地彪。
“拿泥头”用宏亮的嗓音唱着号子:
“喂!喂呀衣!嘿啰嗬嘿呀嗨!嗨呀歪歪呀嗨!。。。。”,
一边在船头用木板铺就搭起的平台上,随着仗船前进形成的节奏,跳着优美的舞蹈。
划船的六个人也跟随“拿泥头”的舞蹈动作,一起一伏地,前屈后仰地划浆。仗船也一起一伏地击打着涌起的波浪,颠簸着前行。
那情景真的是吸引人,只要你见过一次,定会终身不忘!
仗船的后面也是一个高高的,用木板铺就搭成的平台。平台上站立着一个舵手。
他的舵是用一根长约八至十米,很端直的杉木做成。因为这舵很长,使用起来也就省力。逢有转弯的需要,舵手只须轻轻地一拨,仗船便可迅速地掉转方向。
仗船的最前面,也就是“拿泥头”站立的平台前,依着船头的倾斜,往前斜升出去一个形似楼梯的架子,一丈多长,比船头高七八尺。和楼梯不同的是,这两根支架的中间,安装有几个木制的滚筒。滚筒形似杂技节目中的“空竹”。两边大,中间小。这东西是专门用来放锚和扯锚的。安装滚筒为的是省力和保护缆索不致磨损。
木排行江大多是在湖区或江面上,这些地方水域宽阔。为了稳住木排运行的势态,或是要将木排泊定,必须也只能用锚才行。
木排上的锚和船上的锚,是名同形不同的两种器物。
船上的锚一般用钢铁制成。而木排上的锚是用沉实硬朗的木材制成。它的形状像英文大字字母“y”,又有点像耕地的犁。只不过这锚不是弯的,是直的。
同时,它比犁多一个横担。横担的两头各套有一个篾制的篓子,篓子里塞满了鹅卵石。沉实的木质加上卵石的重量,使它能快速地沉入水底。当锚受劲的时候,它的犁尖便随着拉力深深地扎入河底,或者湖底的泥巴中,起到稳定坐标的作用,将木排吊正或者稳定木排的位置。
连结木排和锚,依靠的是竹缆。这竹缆便是前面说过的“五皮”,“三花”之类的。仗船上扯锚用的也是竹缆,这是特制的一种极其柔韧的缆绳,排古佬称之为“毛缆索”。“毛缆索”与其他篾缆的制法不同。它是先把竹篾放入窖坑用石灰水浸渍,泡至竹篾非常柔韧后,再来编扎缆索的。这是专用于仗船扯锚的篾缆。
打鼓佬凭自己的经验和感知,认为有必要摆它一锚时,便把自己的意图,用鼓点子打出曲排,指挥仗船按自己的想法,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这时候,打鼓佬需要朝向上游的头排掉头往下。鼓点一打出,“拿泥头”就心中有数了。他指挥仗船开到河对岸,然后停篙住桨,等候下一步的指示。
打鼓佬眼见得仗船到了对岸,又敲出一阵鼓点。“拿泥头”则按鼓声的要求,将毛缆索的拴扣打开,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响,木锚沉入了河底。船儿泊住不动了,静待打鼓佬的下一步号令。
这边厢头排上负责绞车的所有人,早就等候着的。听到打鼓佬的鼓声再次响起后,便一齐发了威,在班头的指挥下,几十个人合力推动着绞杠。
为着大家能同心协力,班头也是用排号统一大家的行动:
“呃啰啰嗬嗬嗨!
[众]呃啰哟呵!
呃啰啰嗬嗬嗨
![众]嗨呀歪歪子嗨!。。。。。。
日出东方哟!。。。。。。
[众]嘿啰嗬嗨!。。。一点那个。。红喂!
[众]嘿啰嗬嗨!。。。。。”。
这绞车是用檀木,柞木之类的硬木头制成的。中间用作传动的竖轴是一根很坚实的檀木,这檀木的直径有一尺多,显得很粗壮。檀木的中间钻了四个对开眼的孔洞,以便穿进结实的木棒搁置缆索。这个位置有一人多高,以不妨碍人工推绞车为准。
竖轴的下部在齐人胸部的下面,错落有致地钻了好多的对穿孔,这是插绞棒用的。
稳定绞车的竖轴,全靠四根大木头绑扎牢固后,树立起来的八字架[排古佬谓之人字架]。
每根绞车棒有三四个人,一盘绞车有十来根。木排在河里或江里的行进,就全靠这推动绞车的几十个人。因为这工作吃累,所以,还备有二十来人随时替换。
推绞车的几十人跟随班头抑扬顿挫,起落有致的号子声,身体向前倾斜,双手用力地推着绞棒,绕着竖轴打圈子。
当排筏产生惯性力以后,绞车的速度也就快了起来。这时,班头的号子也由慢转快:
“过来的了走哇!
[众]走喂!呃唉喂!
呃哩喂!耶歪嗬!
[众]咳呀!咳歪嗨!
咳哩歪!。。。。。。 。
此刻,木排的后梢部位,还用篾缆固定在河岸的大柳树上。而头排因为人力的绞动,排的头部开始渐渐地往对河岸伸出去。
当排头越过河的中心后,打鼓佬又开始敲起鼓点来。一直停泊在对河仗船上的人,听到鼓声后,闻风而动。
拿泥头在船头的平台上又开始跳起舞来。一边跳,一边有板有眼地喊着号子“嘿咗!”,中舱划船的六个人双手拉住毛缆索,口中和道,“嘿呀咗!”,一齐使劲往上扯起沉在河底的木锚。
“嘿呀咗!”,嘿咗!“嘿咗!”,嘿呀咗!。。。。。。 。在简短有力的号子声中,这锚迅即被扯了起来。
当锚一扯出水,划船的六个人立即丢了手,立马划起桨来。仗船又往下游划去。这当儿,绞车上面插的那些棍棒,早已去除干净,有人则负责“回车”,把原先绞上来的篾缆慢慢地倒出来。随着仗船的前行,这篾缆也渐渐地被拖走远去。
仗船渐行渐远,打鼓佬的鼓声再次响起来。
打鼓佬的鼓声一停止,拿泥头又迅速地打开了拴扣。这锚,便蹼通的一声,又沉入了河底。
然后,拿泥头在平台上翻了个空心跟头,意思是告知打鼓佬:锚已沉了入江底。
打鼓佬看到“拿泥头”在仗船的平台上翻的空心跟头后,手中的鼓点子如急风暴雨般地敲打起来。
绞车旁早已等候多时的人群,立即围绕绞车飞快地打起圈子来。随着缆绳的拉直,眼见得,头排开始扭头向下转了向。
当大部分的木排顺直身子,折向下游方向时,打鼓佬便用鼓点通知岸上守候的人:解开梢排上系着的固定竹缆。岸上的人一解开,等候在梢排上的人便开始收竹缆。
这个时候,木排在河里的姿势是斜线形的。
于是,打鼓佬又开始击鼓,通知梢排边的仗船出击,在对河方向摆它一锚。
跟头排仗船的形式差不多,也是跳舞喊号子那一套。不同的是,梢排上没有绞车,竹缆系在木锚上,锚沉入河底后,梢排上等候着人,便把竹缆搭在擂上,牢牢地系紧起,借助排的惯性力,拖着这口锚在河底慢慢地把排吊正起。
几个回合下来,木排渐渐远去了。
这便是我们的老祖宗,沿袭了几千年的水运木材的方法。我有幸见过这么一回。
到了五十年代中期,江里,湖里,河里的轮船,一天天多了起来。
到底还是轮船的优点多,又经济,又快捷,又省力,又安全,于是乎,老祖宗的法子也就不起作用了。
从那时候起,沅江河里便再也看不到人工运排的情景。
这一晃荡,便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事儿啰!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