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回家(一) -- 王外马甲
老少爷们!好久不见,马甲想死你们了。
旷工几个月,对不住对不住了。本来想写篇检讨的,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样吧,挖个坑,大家先看着,权且就当做俺悔过自新的表现吧。
回家
一
“从眉苗到瓦城是100里,从瓦城到抹谷是600里,从抹谷到云南畹町是900里,总共一千六百里路,平信十日内到达,快件五天内送到,那是一定不能出错的……”
这条从缅甸曼德勒省到中国边境的驿道是张文杰日常工作的重要部分,他曾经无数次在各种报表上记录过沿途的地名和交通状况。然而,当1942年5月,当他真正和中国远征军的将士们一起踏上这条归国的路程的时候,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将会面临长达两个月的生死磨难。
张文杰是“上缅甸”眉苗邮局的邮差(注:当时习惯上把缅甸分为两个部分,北部是以曼德勒为中心的“上缅甸”,南部是以仰光为中心的“下缅甸”)。
上缅甸在历史上曾经是中国的领土,虽然后来变成了英国人的殖民地,但当地的华人却依然不少。南来北往的中国人在这里从事五花八门的生意,把八莫的棉花、南渡的银、德罗的黄金和抹谷的宝石运到云南,又把国内生产的铁制农具、铜制礼器以及绫罗绸缎之类的东西源源不断地销往缅甸。商业的繁荣扩大了邮政的需求,因此从20年代起,由英国人主管的缅甸邮局也陆续聘用了一些来自中国的员工。
张文杰是1941年来到眉苗的。在那之前,他在昆明的邮局里工作,先是从每个月八块钱的“末级杂差”干到了每月二十五块的“十级正差”,然后又因为连续获得“甲等勤勉”的好评,被派到缅甸担任“实习邮务佐”——旧邮政的职员分为信差、邮务佐、邮务员和邮政官四类。那时候云南的邮政局长不是英国人就是法国人,所以中国的信差在被提拔为邮政管理人员之前,通常先要到越南或者缅甸去观摩见习一番。
说起来,出国办差其实是件挺不错的事情,工作比国内轻松,薪水却比国内拿的多。眉苗的邮差收邮件骑脚踏车、发邮件用火车汽车,一年发两套制服四双鞋子,上班时光鲜体面、下班以后还能打板球,日子过得十分安逸。但张文杰的心里却并不痛快,因为在邮局外面巡逻的是印度警察、在门口站岗的是尼泊尔喀喀兵,那些家伙见了英国人敬礼、见了印度人也敬礼,可偏偏对华裔职员不理不睬的,让他觉得很是憋屈。
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1942年初,日军进攻仰光,英国军队抵挡不住,急忙向中国求援。于是,大批的中国军人很快就出现在从腊戊到曼德勒的铁道线上,一时间,从瓦城到眉苗、从东枝到东吁,汽车和坦克浩浩荡荡,军服和枪炮光彩耀眼,人们欣喜万分,都说中国政府这次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张文杰也觉得这帮体面帅气的中国兵真是替华人长脸,
3月份,中国远征军的司令部进驻眉苗,街面上立刻出现了许多全副武装的中国巡逻队,眉苗邮局随即换上了“中华邮政301邮站”的新招牌,张文杰也戴上了“第一路军”(这是远征军当时的对外番号)黄袖箍。从这一天起,邮局外面的警察和喀喀兵都开始向他敬礼了。
从3月初到4月底,“301邮站”电报房的电波响个不停,各路记者不断向国内传送着各种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什么东吁(同古)大捷、仁安羌大捷、东枝(棠吉)大捷、蒋委员长视察缅甸、前线官兵荣膺褒奖……喜报一个接着一个。在那个时候,邮局里的中国人高兴,英国人也很高兴,因为他们听说,英国的大英雄、曾经指挥过欧洲大军的亚历桑德将军已经到缅甸来担任总司令了,而且指挥部就设在眉苗!有这么一个非凡人物亲自坐镇,打败几个小日本当然是毫无问题的。
在那些天里,张文杰很快乐也很忙碌。中国军队在前方打仗,英国老板就在后面数钱,东吁战役奖励10万、东枝战役再奖励5万、仁安羌解围成功、又破格奖励100万……当时的印度卢比比中国钞票值钱得多,一向苦哈哈的中国大兵猛地发了这么一笔“洋财”,喜出望外,纷纷通过军邮往家里汇款,一时间把眉苗的邮站搞得热闹非凡。
只可惜,这样快乐的日子却没有持续多久。4月29日下午,正在柜台前忙碌的人们忽然听见一声尖叫,电报主任脸色苍白地冲出机房,嘴里嚷嚷着:“槽糕糟糕,日本人抄了联军的后路,雷列姆和腊戊失守了!”
张文杰不懂军事,但他知道腊戊是北缅铁路(曼德勒——腊戊)的终点,如果丢掉了这座重镇,军邮站的业务就没有办法进行了。于是,所有的人都把惶恐的目光投向了邮局的兰伯特局长,而那位神色冷静的苏格兰老头却只是不慌不忙地耸了耸肩膀:“孩子们,打败了,没什么……这就是战争”
亚当兰伯特是眉苗邮电局的局长,有人说他是云南总邮政长西密司的表亲,还有人说他是英国爵士什么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派头确实很象个英国贵族。
即便是在败退的途中,兰伯特先生依然保持着从容的风度。他头上戴着白色太阳帽,嘴里叼着雪茄烟,上身绣花衬衫,下身卡其布短裤,腿上套着长筒丝袜,脚下穿着鳄鱼皮鞋,手中拎着“Purdey”牌猎枪,身后还跟着管家、厨师、仆役和一大帮缅甸脚夫,就仿佛他的这趟行程不是仓促间的逃亡,而是一场悠闲的狩猎似的。
但张文杰却没有英国绅士那样的镇定,因为这已是5月6日的下午,他已经在上缅甸的炮火中奔逃了七天。这期间,瓦城沦陷了、八莫沦陷了、南坎沦陷了,有消息说,中国境内的畹町、芒市、龙陵、腾冲也被日军所攻占,铁路、公路和桥梁全都被切断了。在目前的情形下,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是悠闲的狩猎者,而更应该是个被围捕的困兽才对。
抹谷(摩古)的山坡上聚满了这样的“困兽”,有颠沛流离的难民,也有从各个战场溃退下来的败兵。301邮局的汽车早在几天前就被日本飞机炸毁了,幸存的邮政人员背负着抢救下来邮包,茫然无措地混杂在逃难的人群之中。
这是旱季里最热的时候,地面的沙砾被太阳晒得滚烫,空气中充满了汗水蒸发后散发出的阵阵酸臭。抹谷盆地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宝石产区(著名的“亚洲之星”就出自这里),但由于长期的过度开采,山野里除了大大小小被阳光照得发白的矿坑,连一棵树也找不到。远方隐隐传来沉闷的枪炮声,死亡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了,而惊恐的人们却只能徘徊在这毫无遮蔽的蒸笼一样的山谷里,有人哀哀啜泣、有人喃喃祷告,但更多的人则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坐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混乱中,只有两位长官还在各自发表着高见
“琥,这里离伊洛瓦底江只有一百英里,离云南却有二百英里,这是个数学问题”
“N0 no no,张先生,请你告诉他,往西走是印度,往东走是中国,这是政治问题”
被兰伯特先生喊做“琥”的人是远征军的陈瑞琥少校,虽然这个“琥”被发成了第四声,就好象英语里的“谁”(Who)一样,但对于兰伯特而言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因为张文杰知道,这个英国老头对亚洲人的姓名一向是毫不在意的,见到中国人统统喊成“丹尼斯”,也不管那人的酒量是大是小(Dennis有酒神的意思),而见到缅甸人则统统叫做“弗莱德”(星期五),就好象他们全都是鲁滨逊的仆人一般。
陈瑞琥之所以能够单独的成为“琥”,主要是因为了军官的身份。按照兰伯特先生的观点,他这个三等邮局局长的地位大致相当于皇家军队的少校,所以英国的少校自然也要对其他国家的少校特别尊重一点。陈瑞琥是远征军派到301邮局的邮件检查官,在张文杰的印象中,这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每天的工作就是紧盯着桌子上的信笺,一旦发现有关时间、地点或者部队番号之类的内容,他就摇摇头叹口气,然后“啪”的一声盖上“除销”的印章。
陈瑞琥是学过英文的,他的书面阅读水平不错,但口头表达能力比较差,所以和兰伯特先生发生争论的时候经常要靠张文杰来当翻译。这两个人在撤退的路上一直争吵不休,兰伯特主张把部下带到伊洛瓦底江以西的印度,而陈瑞琥则坚持要把队伍拉回萨尔温江以东的中国。从表面上看,这好象只是行进方向上的意见分歧而已,但从更深的层次上说,其实是双方对这场战争的目的有着不同的理解——英国人认为联合作战是为了保护盟国在南亚的利益,所以缅甸防线被突破之后,自然就应该退到印度去继续防守;而中国人则认为出征是为了保护从抗战后方通往仰光的国际交通线,所以既然缅甸的铁路已经被切断,当然就必须回到国内去坚持斗争。
两人争论的时候,张文杰只是充当“传声筒”,始终没有表露自己的观点。他一方面觉得陈瑞琥是自己的同胞,帮着“外人”反对同胞是件不道德的事情;但同时他又认为兰伯特是自己的老板,帮着“外人”反对东家也是个不体面的行为。这样的思想使得他的立场特别混乱,以至于他在充当翻译的时候也只好采取不丁不八、不远不近地姿态,既不敢正对着某个人、也不敢背对着某个人。
但张文杰还是能感觉出两人在情绪上的区别。对兰伯特先生来说,联军在缅甸战场的失利不过是帝国在远东殖民地的一个小挫折而已,所以英国人的神态是轻松的,依然对战争的前景充满了信心;可是对陈瑞琥而言,这却是一场无法承受的打击,因为这是中国军队在三百年里首次出国征战的完败,是在国内局势一蹶不振、半壁河山陷于敌寇的时候,唯一有可能挽回颜面的精锐之师又一次重蹈崩溃的覆辙……所以,当兰伯特可以用科学的态度平静地阐述“军官不仅要有进攻的勇气,还要有撤离的理智,撤往印度是最安全的选择”的道理的时候,陈瑞琥却只能用嘶哑的嗓音发出绝望的悲鸣:“不!我不需要什么安全的撤离!当年我从家乡撤退到了异乡,那已经够了!今天我死也不要再从祖国撤到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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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的队伍就在这绝望的嘶吼声中茫然地向北走去。这是一条非常怪异的行进方向,虽然从地图上看,眼前的道路(抹谷——细胞公路)既可以通往中国也可以通向印度,但事实上,前方的锡高、八莫、密支那等重镇都已经沦陷了,所以它其实哪里也通不了,只能通向日军的包围圈。
陈瑞琥倔强地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兰伯特神态自若地走在他身旁,失魂落魄的平民和士兵们也只好无可奈何地跟在他俩的后面。大家心里都在疑惑:这两个家伙吵来吵去的,原来是要把我们带去当俘虏。
“要做俘虏就在这里等日本人好了,又何必耗费力气去走路”,队伍里不时有人发出抱怨的声音,但牢骚归牢骚,却终究没有谁胆敢停下脚步。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公路两侧的山峦里埋伏着不知多少独立军的游击队(亲日的缅甸民族武装),他们专门劫杀掉队的英国人和中国人,大家结队而行或许还可以做俘虏,倘若一旦落了单,恐怕就只能成为没有脑袋的死人了。
张文杰并不认为陈瑞琥是愿意当俘虏的那种人,但这莫名其妙的行军方向却也使他对前途充满了怀疑。
已经是夕阳西下的傍晚了,上缅甸的旷野里布满了战败之后的痕迹。抹细公路上随处可见汽油耗尽的军车、燃烧起火的坦克以及被遗弃的大炮和枪械,阵亡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卧在泥土里、散落在荒草中,任凭异国的尘埃把他们军服的颜色一点点抹去。张文杰想起,不到一百天之前,这些意气风发的战士才刚刚来到缅甸,那时候,他们抖擞的军容和威武的装备曾经给人们带来了莫大的喜悦,然而,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这些年青的生命就连同无数的希望一起灰飞烟灭了,只剩下这许多凄惨的遗迹,让人感觉到耻辱和悲伤。
“全国校阅第一名的军队呀,就这样说败就败了”
“那些日本人……真的打他们不过么?”
疲惫的人群就在这绝望的气氛中走过了当米山,当米山是抹谷北面的一座矿山,走出这里就等于走出盆地了。越过布满砾石的山麓,先前那种蒸笼般的闷热顿时消散了许多,原本被压抑着的呼吸也立刻变得顺畅起来。但就在这时,队伍却再次停下了——
前方,如血的残阳下,飘扬着几面日本的军旗。
这本是意料中的事,沿着抹细公路往前走,早晚会遇到日本兵的。但是,当这恶梦般的场景最终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大家却还是惊愕地呆住了,一股濒死的恐惧紧紧地揪住了每个人的心头。
对面的日本人肯定是早有准备的,因为他们早已经在路面设置了拒马、在阵地上架起了机枪,但他们又显然对面前这支疲疲塌塌的队伍不以为意,除了哨位上的十几个士兵,其他鬼子都捧着饭盒,一边吃饭一边嘻嘻哈哈的闲聊。公路旁的村庄炊烟袅袅,当地村民把烧好的热水一桶桶地挑到日军的帐篷前,准备伺候皇军们洗澡。几个缅甸汉子手舞砍刀在田埂间跳来跳去,“英国人,去死!支那人,去死吧”,这尖锐的叫喊又引来日军阵地上一阵得意的狂笑。
逃亡的队伍停住了,停在了日军武器的射程之内、停在了敌人的嘲弄声中,恐惧和羞耻的感觉使每个人的躯体都变得麻木,没有人试图逃跑、也没有人试图反抗,大家就那样僵硬地呆立着,一动不动。张文杰心想,现在如果有谁放声大哭一声,可能所有人都会跟着痛哭起来吧。
就在这个时候,陈瑞琥突然开口说话了,他那一向冷酷的语调在这时忽然变得温存而柔和。
“看呀,那就是莱别山……山的那边就是中国了”
莱别山远远地静卧在抹细公路的东北方,与脚下这块遍布矿坑的山梁不同,那是一条郁郁葱葱的原始林带。夕阳下,青黛色的树林上空飘浮着一层淡淡的水雾,象一床温柔的幔帐,晚归的鸟儿喳喳的叫着,一群群飞向那里,给这座异国的山脉悄然蒙上了熟悉的情调。
“哎哎,我们家乡也有这种鸟”
“这是莱别山呀,我们那里的大别山也是这个样子……”
“我们都是从山那边过来的”,陈瑞琥接着说,语气依然是那么平和,“我们来的时候坐汽车、坐火车,长官叫我们帮英国人,我们帮了,叫我们救缅甸,我们救了,我们在同古打了仗、我们在棠吉打了仗、我们在斯瓦河打了仗、我们在仁安羌打了仗,我们流血送命,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今天,这地方已经不需要我们,我们可以回家了”
说完,这位面容白静的少校就整了整军帽、理了理衣襟,转过身朝着北方走去。
所有的人都愕然了。有位银行的职员弱弱地喊了声:“去不得呀,会开枪的……”,但更多的人还是犹疑地迈开了脚步。
兰伯特先生好奇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脸上带着几分怪异的微笑。张文杰知道这英国老头肯定没听懂陈瑞琥刚才说了些什么,但此时却也懒得再做解释了,他只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句:“老板,该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完,现在我要回家了”,然后就加入了行进的行列。
原本坐以待毙的人群又缓缓向前移动了,这显然出乎对面阵地上的意料。正在吃饭的日本兵疑惑地放下了饭盒,那几个在田埂上蹦跳的缅甸人也停止了叫喊,象受惊的兔子一样蹲下了身子。可是,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哨位上有人开始拉动枪栓,那“咯——咔”“咯——咔”的金属撞击声尖锐而凌厉,如魔咒一般槌击着人们的心魄,紧接着,一个手持战刀的日本军曹又跳到了马路的当中,张文杰被他那歇斯底里的模样骇得站住了脚,惊惧之下几乎想要转身退回去了。
但就在这时候,队伍前的陈瑞琥忽然昂起了头。暮色中,他的脸色铁青、眼睛通红,一向不苟言笑的沉静的面孔也因为肌肉的抽搐而显得格外狰狞。
“回家——”陈瑞琥的嗓音变得比平时更加嘶哑,那尖锐的呼啸似乎已经失去了常人的语调,变成了肝肺迸裂一般的嚎叫:“谁敢挡老子回家的路,跟他拼了!”
“回家——”
“回家!!!”
这亘古未有的战斗口号让绝望的人们重新充满了斗志,困顿的人群在刹那间变得象猛兽一般疯狂,士兵们挺着刺刀、平民们挺着胸膛,大家吼叫着、咒骂着,使出浑身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冲撞。先前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恐惧都被忘记了,甚至扑面而来的枪林弹雨都不再成为前进的障碍,远方的家的呼唤如同一枚巨大的吸铁石,不可遏止地牵引着每个人奔跑的脚步。
张文杰也在人群里奔跑着。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他的眼泪总是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流出来,这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使他跌跌撞撞地分不清方向。他听见日本人的机枪响了,子弹呼啸而来,他感觉到弹头掠过耳边时带起的阵阵热风,听到身边的人倒下时发出的痛苦的呻吟。他知道,再这么跑下去,自己早晚也会被打死的,但却依然抑制不住奔跑的欲望,他一边拼命跑着,一边拼命大喊着“回家——回家”,仿佛只有这发自肺腑的呼喊才能表达他对生命的渴望。
终于,一个猛烈的撞击把他掀倒在地,张文杰知道自己中弹了。但说来也怪,这不幸的状况反而止住了他的泪水,使他从先前的亢奋中平息下来。“该来的终归要来的”,心灰意冷的他慢慢坐起来检查伤势,准备接受一切悲惨的结局。可谁知道,看看上身没有事,再看看下身也没事,把背上的行囊解下来一瞧,才发现那子弹原来打在了邮包上。
“好运气,丹尼斯。上帝不喜欢邮件,他更喜欢你”
兰伯特先生在旁边连连表示祝贺。这老头在这时候居然还叼着那根雪茄,依然是一副从容自在的模样。
可是,现场的情况却并不让人自在。不知什么时候,张文杰他们已经从公路上跑到了路边的农田里,这地方虽然不是日军的打击重点,却仍然处于机枪火力的封锁范围之内。
“先生,现在该怎么办?”,当见习邮务佐的当然只能向局长请示。
“好问题”,英国绅士考虑了一番,决定说:“撤退,跑”
可是往哪个方向跑呢?总不能从这里跑到印度去吧。
“公路上不能走,附近的村庄也不能去”,兰伯特眨眨眼,然后又指指远处的那逐渐变成一团墨绿色的影子的莱别山:“我们到那边的森林里去吧。丹尼斯——回家”
这老头,居然学会用中国话说“回家”了,可是,他真能明白回家的意思么?
寥寥数语让我既悲怆又激昂,马甲兄出手不凡!
强烈抗议老坑不填又开新坑。
那个赖老板的坑什么时候填?
惊喜:你意外获得【经验】 三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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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郁闷的是,俺还在心里暗暗期盼这个坑能深点、大点,最好赶上蒲公英。
俺是不是太久没给饿晕了,蹲一边反省去
欢迎大哥回来……想死我们了,哈哈哈哈
能够死在回家的路上,能够死的时候头冲着家乡的方向,能够这样毅然决然地站着倒下,你可以说他们愚蠢,不懂得保存实力,不知道韬光养晦,不知道明哲保身,不理解曲线救国。新西兰的毛利人在抵抗荷兰殖民者时是喊着“为国战死就是好死”的口号送死的。作为军官,陈少校这样做确是失职,但作为一个中国人,这是表达自己对国家的忠诚与热爱的最简洁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