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飞腾的火焰-萨珊波斯四百年(不定期填坑) -- 赫克托尔
世祖七十岁,在历代帝王中已经不算短。他弟弟阿尔达希尔二世75;三哥,早年出逃罗马的霍尔米兹德(Hormizd),既然在出逃之前就能大宴宾客,又有妻子,至少也有20岁左右。363年,霍尔米兹德以向导兼骑兵长官的身份,在尤利安的军中服役,此时他已经年逾七旬,真是老当益壮啊。
无论如何,霍尔米兹德都是皇帝的哥哥,他受到的惩罚只是软禁,生活非常体面,他的妻子一定是顶级贵族的女儿,身边有太监伺候,她给小霍送吃喝,看来不是第一次,说不定小霍的老婆还是其姐妹呢。我认为小霍生于 300 年前后,他对宾客说的狠话,非常孩子气。沙二即位时,小霍也就 10 岁左右,此前已经订婚了,却没迎娶,他正式结婚,是在沙二即位后,眼见沙二茁壮成长,小霍对继承皇位感到绝望才出逃的。
363 年,小霍已经是老霍了,60 多岁,不会超过 70,然则这时他的年龄也太大了,他既是向导,也企图将来做罗马的代理人,再不积极表现,阳寿耗尽就彻底没机会了,于是亲自带领骑兵四出侦查。
地头蛇还真是忠于职守,连皇帝来了都不买账。
“在上美索游牧的阿拉伯贝督因首领派人给尤利安送来一顶金冠,这些游牧民并非想向皇帝陛下输诚,而是希望尤利安向他们缴纳一笔过路费,否则就会骚扰前进的罗军的后方。”
在一本介绍丝绸之路的书上看到的,说波斯史家记载过沙普尔二世的一个传说,说他混进了君士坦丁堡的宫廷里(微服私访到这个份上),却因为罗马皇帝的一个花瓶上有他的画像而被认出来了;写这本书的人说,这个故事是从亚历山大大帝的传奇故事中衍生出来的,所以他没有提到以后的情节。
当然,真有此事也没啥希奇的,《新概念英语》里有个小故事,也是类似的情况,英国的阿尔弗雷德大王就曾经以游吟诗人的身份出入敌人丹麦军的军营
伊朗百科全书上记载了几个关于世祖的故事,本想在尤利安战役之后写的,既然你写了,我就贴一下,英文的,我就不翻译了:
(1) Shapur is handsome, and beautiful maidens residing with the enemy facilitate his escape;
(2) the maidens are of Persian origin, hence their loyalty lies with their homeland;
(3) In the jaws of defeat the king is able to turn things around and defeat his enemies with intelligence and bravery.
5月15日,沿着那毛查(Naarmalcha)运河东进的罗军,攻占一座完整无损的萨珊行宫。其附近的一座巨大皇家猎场也同时被占领,禁苑的高大围墙中,栽满各种奇花异树,饲养有奇形怪状的各色珍禽异兽。成了禁苑主人的尤利安,命令拆掉围墙,让将士们都进来观赏一番,再把动物们释放出来,让将士们纵情射猎,享受一下东方皇帝的狩猎乐趣,以此提高军队的士气和血性。
罗军的下一站是泰西封的双子城塞琉西亚,严格的说此时的塞琉西亚,早已不再是罗马人笔下的那座塞琉古帝国的故都。早在安息帝国时代,由于罗马军队3次攻陷和破坏塞琉西亚,加上底格里斯河不断改道,原有的塞琉西亚城逐渐破落和衰败下去。萨珊帝国建立后,太祖阿尔达希尔一世,在塞琉西亚附近的一处高地上,另建新城并命名为威赫-阿尔达希尔(Veh Ardashir),意为【更好的阿尔达希尔城】。罗马旅行家和史家仍称这座新城之为塞琉西亚,或柯区(Coche),当时是萨珊帝国的基督教中心。
===== 泰西封、塞琉西亚一带的战局 =====
在柯区城下,尤利安发现了一具被钉在尖桩上的尸体,倒霉的死者正是丢失佩里萨波的萨珊将军。在同一天,一位名叫Nabdates的萨珊降将,在新主子面前公然指责萨珊皇兄霍尔米兹德,是背叛祖国的波奸,而被尤利安连同其80名下属一块烧死,皇帝的这一举动,无疑是自行断了其他萨珊将领投降的念想。5月16日,因为运河被破坏,而行程落后的幼发拉底河舰队终于与皇帝的陆军汇合。在柯区城下,一支萨珊小股部队袭击了一支罗军,却被罗军击溃。来自河对岸泰西封的一支萨珊军偷偷渡河,偷袭了满载战利品的罗军驼马队,击杀了一批罗军卫兵,取得了开战以来萨珊最大的一次胜利。撤回对岸的萨珊军士气大振,他们建起营垒,高声叫骂罗军。尤利安又怒又喜,怒的是罗军遭到了一些损失,喜的是萨珊野战部队终于出现了,正好一鼓歼灭。5月29日午夜,尤利安命令大军搭载运粮船强行渡河,萨珊军则用燃烧的箭支、投枪、各种抛射物猛烈攻击罗军舰船,在皇帝陛下的亲自压阵下,罗军强渡底格里斯河成功,大破萨珊军,到次日中午战斗结束,罗军以75人阵亡的代价,击毙2500萨珊军,包括苏伦将军在内的数名萨珊将领远遁。大量的金块和银币、精美的武器和马具,纯银精制的床、桌子等家具,都成了罗马远征军的战利品。
===== 尤利安的标准像。他留着大胡子,穿着长袍。他喜欢以学者而不是军人的面目示人 =====
至此,远征军只花了不到3个月,便来到泰西封的城下,此刻为尤利安东征的最高成就。萨珊皇帝沙普尔二世派使者求和,但受到尤利安的断然拒绝。不过,罗军缺乏攻克坚城的器械和耐心,沙普尔的主力仍然留在柯区、泰西封城内避而不战。罗马北方分遣部队,却由于2位主将普罗科比(Procopius)、塞巴斯蒂安(Sebastian)的不合与争执,以及亚美尼亚国王安息二世的骑墙态度,迟迟无法与到达前线与尤利安会合,所以此时的罗军的境遇很尴尬,陷入进、退、战、和皆不能的窘境。
6月5日,尤利安与众将在Abuzatha召开了决定罗军命运的军事会议,会上尤利安力排众议决定弃舟登岸,烧毁大部分舰船,离开两河河岸,向萨珊的深远内陆进军。如果萨珊军不来迎战,他的大军就一路向东扫荡、烧杀,掠夺战利品,破坏萨珊的精华地区,削弱沙普尔的战争潜力;如果萨珊军来决战,那么正中下怀,他有信心以一场辉煌的胜利,彻底将沙普尔打翻在地。对于尤利安的决策,有的史学家认为这是他犯的最大错误,断绝了自己的补给线与退路,而基督徒们更是附会传说,称上帝令这位不信基督的异教皇帝,看到异象而疯狂;但另一派则认为此举的对错并不重要,因当时罗马的进军方略已决定深入内陆,船舰无法跟随部队移动,与其抛弃而资敌,不如自行消毁。
面对罗军的新动向,沙普尔采取了坚壁清野的焦土政策作为应对。沿途的都市全都破坏、庄稼全部收割,罗马人「就粮于敌」的想法破灭。弃船行军之初,尤利安的军中还有来自后方和沿途掠夺来的大批牲口,可牲口再多也架不住罗军人多和坐吃山空。见大军缺乏补给,尤利安加快行军速度,前往大城苏萨(Susa)。此时,沙普尔派出的一些双面间谍混入罗马远征军,骗取了尤利安的信任。他们自愿担任向导,却将罗马人引入东方旷野中迷途漂荡。6月16日,眼见部队士气低落,给养日蹙,尤利安决定北返。
在Douros河流域(底格里斯河中游支流迪亚拉河),罗军遇到了一支萨珊游骑兵,毫无悬念的将其击退之后,罗军以为这是萨珊的先头部队而紧追不舍,事实证明这是沙普尔的诱饵,王中王正在一步步的耗尽尤利安的锐气,并将其诱入陷阱。萨珊游骑兵不断骚扰罗军后卫部队,杀死士兵,夺取粮秣牲畜。6月22日,一支精锐萨珊骑兵与罗军在马兰加(Maranga)附近遭遇,萨珊军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撤退。
26日,罗军与沙普尔的主力在【托玛拉】(Toummara)遭遇,展开了一场决定两位皇帝命运的决战。托玛拉在伊拉克萨迈拉(Samarra)附近,日后萨迈拉还曾经是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的首都。如往常一样,战斗是以萨珊骑兵攻击罗军后卫开始的,被萨珊军折磨的苦不堪言的罗军军纪涣散、阵容不整,他们对于萨珊骑兵的骚扰已经习以为常,没把对手太当回事。见此情景,尤利安没有穿着盔甲,便跳上一匹战马,围绕罗军阵营,以他的演讲天才激励部下的斗志,并试图完善阵型。就在这时,一杆萨珊骑兵的标枪刺穿了身无铠甲的尤利安的躯干,给他造成了致命伤,使他立即翻身落马。
===== 托玛拉战役。左侧金发大胡子是尤利安,他的肝脏位置挨了一标枪;其下方是罗马军官;正中是甲骑具装的萨珊禁卫骑兵;右上方是萨珊装甲战象;最右上是正在鼓舞士气的萨珊祆教教士 =====
见罗马皇帝坠马,一直在观望的沙普尔立即下达总攻令,军容整齐强大、跃跃欲试很久的萨珊野战军,对罗马远征军发起猛烈进攻,沙普尔的精英重骑兵和战象在平坦的两河平原上,发起无坚不摧的全面冲击。另一方面,尤利安的落马,反而为罗军带来强烈的悲愤情绪,他们结成密集方阵,誓死捍卫自己的皇帝与罗马军团的荣誉。战至天黑,萨珊军伤亡惨重,50名顶级贵族和高级将领阵亡,大批士兵、战马、战象被杀。罗军阵营虽然岿然不动,可伤亡也很大,Antonius在内的多名高级将领阵亡,禁卫军长官萨鲁斯特(Saturninius Secundus Salutius)仅以身免。见天色已晚,沙普尔下令退兵。当天夜里,重伤在身的尤利安不治身亡,未能见到次日的朝阳。
尤利安终年32岁,统治整个罗马帝国1年又8个月。他没有子嗣,君士坦丁家族的男丁就此死绝,君士坦丁王朝彻底结束。这次东征,也是马其顿、罗马帝国等西方国家,最后一次以灭亡波斯为目的的东征,此后再也没有罗马皇帝或其他西方君主,动过灭亡波斯-伊朗的脑筋。
===== 尤利安之死。别看他胡子拉碴的,其实才30岁出头 =====
按本文惯例,笔者给尤利安的庙号和谥号是东罗马帝国的【真宗夸皇帝】。真宗是说他与宋真宗一样,热衷传统宗教和谶纬、祭祀,【夸】是个恶谥,【华言无实曰夸】。做为基督教的叛教者,最后一位非基督徒罗马皇帝,又以不体面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和王朝,肯定不该获得什么美谥。笔者做为非基督徒,对尤利安既同情又怜悯。如果尤利安能获得东征的胜利,以他的巨大威望和功勋,有可能更沉重的打击基督教,重现罗马帝国和共和国的传统和文化;但这样又是以本文的主角萨珊帝国的败亡为代价,不符合笔者的心意。两相权衡之下,笔者认为尤利安输掉这次东征是更好的结局。
尤利安战死,他倒是一了百了万事皆休,可他的大军依然身在萨珊腹地,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皇帝战死、军心浮动,随时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既然君士坦丁家族已经没有男丁,罗军将士们又操起老本行,决定自行拥立一位皇帝。罗马军队的这种习惯,一般情况下都是恶习,是不断内战的根源,可在这种非常境况下,也有其合理性。由于最有资格当皇帝的萨鲁斯特坚辞不受,军官们选举年轻的保民官(tribune)约维安(Jovianus, Jovian)为皇帝,寄望于他能带领远征军脱离险境。欲知约维安如何面对困局,请看下章《后君时代》。
我极度怀疑这是虚构,至少也是“大本营宣布”
很奇怪,萨珊军在防护上比罗军要好的,为什么每次下来都是萨珊军伤亡大的多?
现在所有关于尤利安东征的史料,都是罗马人写的,看这些战报,给我的感受是罗马败得可惜,萨珊胜的侥幸,托玛拉战役根本算不上一场会战。萨珊死了 50 个顶级贵族的说法,是罗马史家 Zosimus 说的,罗马人是失败一方,怎么会知道对方死了多少贵族呢,所以我对于这些战报、战损数字十分怀疑。然则我也没办法,只能使用这些莫名其妙的数字,这也怪萨珊自己不写史,或者写了却被毁了,让我这萨珊粉丝干着急没办法。
无论如何,我不相信在两河平原上,萨珊重骑兵、战象居然无法冲破罗马重步兵方阵。
再说罗马军是吃公饷的,军官怎么会让收入来源减少?
雅努斯(Janus),双面神.
也意指双面可用(此前是单面的).
随着罗马帝国军队地位的日益提高,从3世纪危机时代起,大多数皇帝都来自战乱频仍、民生凋敝的巴尔干半岛,其中就有前文提到的德基乌斯(Traianus Decius)、克劳狄二世(Claudius II)、奥勒良、普罗布斯、二君-康斯坦提乌斯二世等。与大多数前任一样,约维安也出生于巴尔干半岛,今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附近。他当上皇帝时,只有30多岁。本来最有资格做皇帝的人,是禁卫军长官,或曰殿前都点检的萨鲁斯特。不过他被萨珊军吓破了胆,面对远征军的困境一筹莫展,坚决不愿坐上火炉,这才让年纪轻轻的基督徒,出身军人世家的约维安当上皇帝。
===== 约维安 =====
约维安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与王中王和谈。击斩了尤利安的沙普尔二世,就像100年前击斩戈狄安三世的同名祖先一样,接受了约维安的和谈请求,经过简单的讨价还价,双方达成如下协议:
1. 沙普尔的祖父泥涅师,在《尼西比斯条约》中割让给罗马的,底格里斯河以东的5个省份,全部归还给萨珊帝国,其中包括尼西比斯、辛加拉等坚城重镇。
2. 罗马人放弃亚美尼亚王国的宗主权、基督教保护权,不再干预亚美尼亚内政,亚美尼亚成为罗、萨两国间的中立国。
3. 亚美尼亚归还在《尼西比斯条约》中获得的萨珊领土。
4. 做为优惠条件,萨珊帝国允许罗马放弃的东方土地上的,忠于罗马的居民,携带财产撤离。
5. 双方承诺保持30年的和平或停火。
6. 为了表示尊重条约,双方举行隆重的宣誓和宗教仪式,同时还交换了若干特殊地位的人物充当人质。
这一条约被马西利努斯称为【ignobili decreto】,意为【耻辱条约】(shameful treaty),鉴于这个条约没有明确的名字,363年又是东晋兴宁元年,所以笔者按中国式命名规则,称之为《兴宁和议》。条约的签署,标志着沙普尔二世终于洗雪了祖父泥涅师带给帝国的一切耻辱。然而《兴宁和议》的墨迹未干,双方阵营中就出现了很多对条约内容不满的声音,萨珊方面不乏【活捉约维安,打到爱琴海】的呼声,罗马方面同样不乏指责约维安是卖国贼的声讨。
===== 图中央上方的灰色区域,是《兴宁和议》中约维安割让的土地 =====
条约签字不等于罗军就可以安然撤退了,500多年前刘邦刚刚与项羽划鸿沟为界,转身就跟踪追击退兵的楚军,联手彭越、韩信在垓下打垮了项羽。沙普尔还算恪守条约,允许罗军西撤。然而不知沙普尔是真的无力约束,还是故意放纵,一路尾追罗军的阿拉伯贝督因人来了精神,跟在罗军屁股后面一通掩杀,杀害、抢劫掉队的罗马官兵。从幼发拉底河畔到叙利亚之间的320公里行军中,罗军不得不忍受极度的饥渴的折磨。他们必须横穿一片绵延110公里的沙漠,沿途看不见一叶绿草或一眼甘泉。军营中如能发现少许面粉,每20磅便有人愿意花10块金子抢购,部队的驮畜早都被杀来充饥,沙漠上随处可见罗马士兵丢弃的武器和行囊,他们的破烂不堪的衣服和面黄肌瘦的容颜,充分表现出他们经历的苦难。整个退兵过程,仿佛是1800年代从俄罗斯转进的拿破仑远征军,拿破仑唯一比尤利安幸运的地方,在于他成功的逃回了祖国。
当这支衣衫褴褛、鸠形鹄面的叫花子军,出现在叙利亚的地平线上时,整个罗马帝国都震惊了,更让帝国臣民们不能接受的是,新皇帝胆敢如此丧权辱国,葬送了列祖列宗辛苦挣来的荣誉和土地,从元老到百姓的心中,都充满了对年轻皇帝的不满。随着约维安的残兵到来的,是另一次苦难的行军,这就是撤离割让省份的罗马军民们,这支沉默的队伍,给罗马军民带来了更大的震撼,每一个罗马人都清楚的意识到,帝国的荣光一去不复返了,最后一个可能成为图拉真、塞维鲁式皇帝的尤利安,死在异国的土地上,罗马帝国已经不可逆转的衰落下去,今后帝国的任何一个省份,都可能被皇帝抛弃,而划入异族的版图。
死去的尤利安皇帝,被安葬在西里西亚的大数附近,后迁葬于君士坦丁堡的圣使徒大教堂。尤利安的墓碑上镌刻着这样的文字:
曾经底格里斯之水兮,于斯归于永寂。
"Here rests in peace, retir'd from Tigris wave,
其智其义其勇兮,尤利安之墓。
"Julian the wise, the virtuous, and the brave."
为了提振江河日下的人气,约维安废除了尤利安制定的所有不利于基督教的法令,力图以基督教保护者或复兴者的面目出现。事实证明他的举措是徒劳的,罗马的所有宗教的信徒都不喜欢他,他成了卖国贼,或者是东征失败的替罪羊。撤回安条克不久,皇帝派遣大将Lucilianus和瓦伦提尼安(Valentinian)去巴尔干,安抚多瑙河前线的边军。没成想,边军们拒绝承认约维安的帝位,杀死了Lucilianus,瓦伦提尼安脑子、手脚比较利索,仓皇逃离才捡了一条命。为了镇压这些叛乱者,约维安离开安条克西征。364年2月17日,还没等他抵达首都君士坦丁堡,就神秘的死于小亚细亚的Dadastana城,死因可能是吃了毒蘑菇,或者是取暖时一氧化碳中毒,总共在位8个月,终年33岁,无嗣,被安葬于君士坦丁堡的圣使徒大教堂。
笔者不给约维安庙号,仅给他【赧皇帝】的谥号,【赧】意为羞愧,与周朝末代天子周赧王姬延的谥号相同。
约维安死后,大将瓦伦提尼安当上了皇帝,史称瓦伦提尼安一世(Valentinian I)。鉴于罗马帝国太大,瓦伦提尼安重拾先帝们的故事,将帝国分为东西两部分,他本人坐镇北意大利重镇米兰;任命他的弟弟瓦伦斯(Valens)为东部的皇帝,坐镇首都君士坦丁堡。
随着《兴宁和议》的签订,罗马-萨珊的百余年战争,暂时告一段落。经过30年的努力,年过半百的沙普尔终于可以告慰列祖列宗,完全收复失地了。在此后的100多年中,两个超级大国之间没有大的战争,双方忙于对付各自的新对手。沙普尔与罗马的30年战争中,不乏各种传奇的故事,流传到后世。有一个传说记载道,当时还是英俊青年的沙普尔,变装易服潜入罗马帝国宫廷探听对手的虚实,不幸被罗马人识破,罗马人很没待客之道,将沙普尔塞进野驴皮口袋,再扔进地窖。这一处置的原理是,逐渐变干的野驴皮会不断收缩抽紧,会把口袋里的人活活绞成一团模糊的血肉。万幸的是,罗马皇后有个年轻美丽的波斯侍女,爱上了英俊的祖国皇帝,她冒着生命危险,用牛奶泡软野驴皮,放走了沙普尔。以为沙普尔已死、国中空虚的罗马皇帝,率军围困泰西封时,出乎皇帝意料的是,沙普尔率领6000勇士夜袭罗军,不仅大获全胜,还俘获了皇帝陛下。作为报复,沙普尔割下皇帝的耳朵和鼻子,扔进监狱瘐死。
行文至此,我必须对337~363年的罗萨战争做个总结,结论如下:
1. 罗马帝国的国力远在萨珊之上,仅帝国东部就高于整个萨珊帝国。只要罗马或东罗马皇帝不犯致命错误,沙普尔就很难占到实质性便宜。
2. 两国之间的争斗,都不约而同的使用宗教,来振奋本方士气,罗马更是将萨珊境内的基督徒视为潜在的合作者。
3. 在意识形态战线上,身为民族宗教和自闭型宗教的祆教,完全处于守势,无法对普世宗教基督教做出有力反击。有鉴如此,沙普尔必须用武力来镇压本国的基督徒,还要需要不断启动战端,在战场上证明祆教的优越性。
4. 两国在上美索的30年拉锯,除了关系到各自的国家荣誉,更重要的是萨珊帝国为了改善国防态势而不得不开战。对萨珊而言,上美索尤其是泰西封所在的底格里斯河上游,落入罗马帝国之手,是不可接受的。就像东吴必须夺取蜀汉的荆州一样,萨珊必须不断主动出击,不计代价的争夺上美索。
5. 从泰西封到上美索并不远,萨珊军的补给线不长,故而可以不断出击,还能充分利用沿线地形平坦的特点,发挥重骑兵和战象的冲击力。罗马方面正相反,富庶的安条克、大马士革一线,与上美索之间,是一片干旱少雨的平原,其间还有广阔的沙漠,更有幼发拉底河天堑,导致罗马对上美索的支援一直力不从心,还要冒着野战被歼和补给线被截断的巨大风险。在双方君主和朝廷都不过于昏庸腐朽的状况下,罗马丧失上美索只是时间问题,幼发拉底河才是双方的天然疆界。
6. 罗-萨恢复传统的幼发拉底河边界之后,双方的力量达到平衡点。取得一定优势的沙普尔很克制的没有得寸进尺,得理不让人,展示了一位明君的睿智和克制。
===== 沙普尔猎狮英姿。这是同一张盘子的2张照片,一个彩色,一个黑白 =====
这场30年的罗萨战争,有一首并不动听的背景音乐,就是沙普尔对异教的残酷打击。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基督教,在大穆贝德Adurgosnasb的主持下,王中王的将作大匠(master craftsman, 或者叫‘首席工匠’) Pusai,以及Ba’utha、Thekl、Danaq,还有众多的女信徒,如Pusai的女儿Martha,以及Taton、 Mama、Mezakhya、Anna、Abyat、Hathay、Mezakhya 等等,都被杀害,成了基督教的殉教者。不过总的来说,沙普尔对基督教的戒心,主要来自担心罗马皇帝会以基督教为第五纵队,威胁萨珊的国家安全。事实上萨珊境内的基督徒,多是城市居民,广泛从事工商业,是帝国经济的活力所在,所以在《兴宁和议》后,沙普尔就放松了对基督教的迫害。
与基督教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沙普尔对摩尼教的严酷打击。高宗泥涅师(293~302),为了建设反巴赫兰王朝的统一战线,放松了对摩尼教的迫害,摩尼教在萨珊境内逐渐恢复了元气。摩尼教的问题在于其教义与祆教颇有相似之处,纵观世界历史,差异大的宗教之间往往还算融洽,差异小的宗教或教派却经常斗得你死我活。在萨珊境内,摩尼教与祆教相似;在罗马境内,摩尼教又与基督教相似,所以两大帝国都将摩尼教视为洪水猛兽。在沙普尔的迫害下,摩尼教在萨珊境内绝迹,只能墙里开花墙外香,跑到国外,特别是中亚发展去了。
沙普尔是祆教发展史上的重量级人物,他对祆教发展有2大贡献:
1. 完善了祆教的教会制度,或者说祆教教会在他的时代臻于完善,后世要做的,只是在他打下基础上,略些小修改而已。
2. 与汉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老君的尼西亚会议相似,沙普尔也搞了统一宗教教义的工作。在这项工作中,大致相当于董仲舒的人,是大穆贝德阿杜巴德(Adurbad I Mahrspandan)。他的名字中的阿杜巴德(Adurbad)是其本名,Mahrspandan是其父的名字,I 是个连词,意为【xx之子】(son of),与阿拉伯文中的【本】(bin)相当。在王中王的支持下,阿杜巴德召开全国祆教教士大会,网罗全国的各版本祆教文本、口传经典,经过一番整理和辩论之后,形成了统一版本的祆教典籍和教义。相比于尼西亚会议上晕头转向的君士坦丁,沙普尔的宗教造诣显然高得多。穆贝德们当然也很推崇这位护教法王,尊称他为【dad arayed】,意为【整顿世界者】(the one who arranged the world),阿杜巴德则被尊称为【den-rast-wirastar】,意为【宗教的恢复者】(restorer of the religion)。
《兴宁和议》之后,萨珊-罗马的边境异乎寻常的安静下来,大约与此同时,欧亚大陆上一场规模空前的风暴,正在逐渐形成,它的风暴眼位于顿河两岸,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莫提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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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民族大迁徙要来了,相关国家、民族、英雄太多,想想都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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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翻得真有味道
曾经底格里斯之水兮,于斯归于永寂。
"Here rests in peace, retir'd from Tigris wave,
其智其义其勇兮,尤利安之墓。
"Julian the wise, the virtuous, and the brave."
难度反而比之前小。
在2100年前的某个日子,一群来自今天瑞典的野蛮人驾驶着三条简陋的小船,渡过波罗的海南下,在波罗的海南岸的波兰登陆。其中一条船上的人特别懒惰,以至于最迟登陆。于是前两艘船上的人与这船迟到者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还称后者为懒惰者,即格皮德人(Gepids)。随即勤快人与懒人格皮德人分手,继续东行寻觅新的美好家园。在勤快人渡过波兰第一大河维斯瓦河(Vistula)的时候,他们架设起一座浮桥,显然这些野蛮人不善于造桥,大约一半人渡河之后,桥梁坍塌导致部分人葬身鱼腹。未过河的被吓破了胆,没有再架桥。从此勤快人分为2大部分,渡河的勤快人继续东行,日后发展为日耳曼人中最强大的哥特人(Goths)。未渡河者则没了记载,他们很可能被维斯瓦河以西的土著消灭或同化了。
===== 日耳曼人迁徙、入侵路线 =====
事实上,早在格皮德人与哥特人进入一马平川的波德平原之前,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就已经布满了各色日耳曼部落。【日耳曼人】(Germanic peoples)本是凯尔特语,大致是【邻居】的意思,罗马人用这个词做为北方蛮族的统称,而不是蛮族们的自称,好比华夏人将四方民族笼统的称为东夷、西戎、南蛮、北狄。日耳曼人与波斯人、印度的高种姓人一样,都是雅利安人的后裔,属印欧语系。到了公元前2世纪,由于人口压力和自然环境恶化等原因,日耳曼人又开始四散迁徙到莱茵河、易北河、多瑙河上游的中欧平原地区。按照分布的地域,日耳曼人可分为3大部分:
1. 西日耳曼人,如伦巴第人(Lombards)、萨克森人/撒克逊人(Saxons)、法兰克人(Franks)、施瓦本/士瓦本(Swabians)人等,他们南下后居住在易北河以西;
2. 东日耳曼人,如哥特人(Goths)、汪达尔人(Vandals)、伯艮第人(Burgundians)等,他们南下后居住在易北河以东;
3. 北日耳曼人,如诺曼人(Normans)、盎格鲁人(Anglos)、丹麦人(Danes)、维京人(Vikings)等,他们有些留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有些浮海去了不列颠、爱尔兰等地。
===== 条顿森林中的赫尔曼像。始建于1838年,1875年德国统一时才竣工,塑像手持利剑面向莱茵河对岸的法国。 =====
最早与罗马帝国发生密切关系的日耳曼人,是条顿人(Teutons)和辛布里人(Cimbri),他们南下进入了罗马共和国境内。前105年10月6日,条顿和辛布里联军在法国境内的阿劳西奥(Arausio),全歼罗军16个军团,总共12万大军,使罗马遭受了坎尼会战以来最惨重的失败。为了战胜这些高大强壮、好勇斗狠的蛮族,罗马共和国在马略(Gaius Marius)的主持下,进行了深刻的改革,史称马略改革(Marian reforms),最终马略在前101年战胜了条顿人,避免了罗马提前亡于日耳曼人之手。马略改革的影响极为深远,最终导致罗马由共和国演变为帝国。公元9年,日耳曼切卢斯克部(Cherusci)领袖赫尔曼(Hermann,也叫阿明尼乌斯/Arminius),在德国境内的条顿堡森林(Battle of Teutoburg Forest)全歼了罗马第17、18、19军团,罗军主将瓦卢斯(Varus)阵亡,使奥古斯都皇帝遭受了一生中最惨痛的失败,这也是罗马成为帝国以来第一场惨重的外战失利。视军队为生命的奥古斯都,得到败绩战报之后,几个月不理发,不刮胡须,不洗脸,整天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反复地对着空中喃喃自语:【瓦卢斯,还我军团!】(Quintili Vare, legiones redde!/Quintilius Varus, give me back my legions!)从此之后,罗马帝国放弃了征服日耳曼人的计划,罗马的西北疆界从易北河,退回到了莱茵河。
虽然赫尔曼的声威随着条顿堡森林战役的胜利而如日中天,但花无百日红,波德平原上的日耳曼部落数量过多、经济文化过于落后,彼此勾心斗角严重,他们不愿意在罗马人离开后,转而听命于赫尔曼。在罗马帝国的分化瓦解下,切卢斯克部很快就衰落下去。然而赫尔曼这个名字,却鼓舞着一代又一代日耳曼人,反抗乃至入侵罗马的斗志。以赫尔曼为名字的德国人有很多,在笔者印象中,其中最著名的,是第三帝国空军元帅赫尔曼-戈林(Hermann Goring)。在如此错综复杂的局面下,日耳曼人中混的最好的,反而是离开中欧,一直南下到黑海北岸,定居于今乌克兰境内的哥特人。
哥特人的东面是强大的游牧民族斯基泰人(也译作西徐亚人)和萨尔马特人,据说萨尔马特人是希腊神话中的女儿国亚马孙人的原型。以步兵为主的哥特人,与骑马的斯基泰、萨尔马特人的关系一直不错,至少不坏,日后他们经常结伴,从多瑙河下游渡河,入侵罗马帝国。
罗马帝国的历史,可以视为一部抵抗日耳曼人入侵的历史,很容易让我们中国人联想起汉匈的数百年恩怨。不过日耳曼人一直没有产生一位冒顿单于似的人物,日耳曼人也从未被某个英雄人物组合为一个整体,故而他们对罗马的入侵,只能算作边患。罗马人只要应对得当,不难打退他们的进攻,罗马的皇帝们也往往靠打击这些蛮族来刷战绩,轻而易举的为自己搞到一大堆勋号。
在3世纪中期,哥特人领袖奥斯特罗高塔(Ostrogotha)死后,哥特人分裂为东哥特人(Ostrogoths)和西哥特人(Visigoths),其边界大致是德涅斯特河(Dniester)。大体上东哥特人在乌克兰境内,西哥特人在罗马尼亚和摩尔多瓦。分裂的原因不详,也许是两部分人的生活习惯不同,也许是罗马人在其中挑拨,就像隋朝挑拨东西突厥分裂那样。即便哥特人分裂了,与罗马人接壤的西哥特人,依然是罗马的最强大、最富裕、文明程度最高的日耳曼敌人,因而对罗马而言,所谓日耳曼问题,大半是西哥特人问题。341年,在亲阿里安派的二君皇帝支持下,阿里安派牧师乌尔菲拉,渡过多瑙河在西哥特人中间传播基督教,并发明了哥特文,是为第一种日耳曼文字。不过基督教并未驯服西哥特人,反而让阿里安派迅速在其他日耳曼部族中传播,于是罗马-日耳曼之间的数百年冲突,又蒙上了一层浓重的意识形态色彩。
===== 三世纪危机时代的日耳曼分布,黑海东北角的三角形海域就是莫提斯海 =====
相比于文明程度较高的西哥特人,更东方的东哥特人,要野蛮和落后的多。在斯基泰、萨尔马特这些游牧民的影响下,其军队中的骑兵比例也超过西哥特人。大约在350年,奥斯特罗高塔国王的曾孙埃尔马纳里希(Ermanaric)登上了东哥特的王位。埃尔马纳里希模仿罗马帝国和萨珊帝国,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包括在政治上加强王权,在军事上增加罗马特色,以强调纪律性的重装步兵方阵为主,这样东哥特军队在对抗无马镫的东欧游牧骑兵方面,有良好的效果。国力日盛的埃尔马纳里希,向西、北两个方向猛烈扩张,把今俄罗斯西部、白俄罗斯、波罗的海三国、以及波兰东部的广大领土纳入自己的版图。其国土北至芬兰湾,南至黑海,西至维斯瓦河,东至莫提斯海,因此埃尔马纳里希被誉为东哥特的亚历山大。
眼尖的读者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欧洲周围没有一个叫莫提斯海的海洋啊。对了,莫提斯海的确不是真正的海洋。在黑海东北部,克里米亚半岛的东方,有一片三角形的海域,它今名叫【亚速海】(Sea of Azov),但古罗马人却称之为【莫提斯海】或【莫提斯湖】(Lake Maeotis, Maeotian Lake, Maeotian Sea)。古代莫提斯海比现代亚速海要大得多,它浅浅的海水一直向东北方蔓延到顿河下游平原的中部,又从那里向东扩展至伏尔加河下游,即今天的伏尔加格勒(Volgograd)附近。相信熟悉二战的读者,都知道著名的斯大林格勒(Stalingrad),就是伏尔加格勒,它在沙俄时代叫做查里津(Tsaritsyn)。此地一直是南俄草原上的重镇,可萨汗国(Khazars)的首都萨克尔(Sarkel)、钦查汗国(Kipchak Khanate)的首都别儿哥萨莱(Sarai Berqe)都坐落在这一带。
由于顿河和伏尔加河两股强劲的淡水的注入,使得在莫提斯海的不到一米深的低盐度海水下,淤积了厚达三至五米厚的河泥,所谓莫提斯海不如说是莫提斯沼泽或湿地。这片古欧洲最大的沼泽,里面鱼虾丰盛,水草繁茂。深不可测、宽广辽阔的淤泥,也使莫提斯海成了几乎所有陆生动物的死亡陷阱,能自由穿行此地的陆生动物只有一种:鹿。由于莫提斯海看上去无法逾越,所以千百年来,居住在其两侧的人类,都把这里视为世界的尽头。
349年的某个清晨,一匹小鹿正在莫提斯海的东缘悠闲的吃草。不幸的是,几个骑马猎人发现了它,于是一场生死追逐开始了。见小鹿蹦蹦跳跳地逃进了沼泽的深处,猎人们认为追下去实在太危险,便勒马驻足准备放弃。这时小鹿也停下脚步,歪着可爱的脑袋,以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们。见此情景,某猎人提议说:【这头鹿显然已经累了,我们应该继续追杀下去。何况鹿能往,我们的马也能往!】同伴们认为有理,便继续追逐,还在经过的地方用丢下的树枝做了记号。小鹿向西跑跑停停,猎人们就是追不上它。当天色渐暗时,猎人们突然发现,小鹿失踪了,而自己脚下的土地也已经不再潮湿。不知不觉中,他们靠着小鹿的指引,成为第一批穿越莫提斯海的人。猎人们脚下的这块土地,正是广阔的斯基泰草原。
欲知这些东来的骑马猎人是什么来头,请看下一章《快马鸣镝》。
最喜欢这个系列了,千万要继续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