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九州上空的中国轰炸机，及后遗症 上 -- 萨苏
1938年5月19日，对中国空军来说是一个难忘的日子。由徐焕升担任指挥官的“神鹰部队”，即空军第十四队，出动两架马丁B-10重型轰炸机，深夜从宁波机场起飞，东征日本。
这是自忽必烈蒙古军登陆以来，其他国家军队第一次对日本本土的远征。
徐焕升等东征日本前的合影
在《轰炸日本本土第一人---徐焕升》一文中，作者这样描述东征的中国空军 –
“5月20日零时35分，徐焕升给地面人员拍发电报：“云太高，不见月光，完全在黑暗中飞行”。飞行一个多小时后，两架马丁轰炸机飞入日本近海，徐焕升再次向地面发报：“现在成队飞行，一切平安”。
凌晨2时20分，两架马丁轰炸机飞抵日本九洲西部海岸，飞机紧贴海面飞行，直达长崎港。凌晨3时，长崎市还处在无戒备状态，飞机盘旋一周，借助城市灯光，投下第一批传单。一时间传单像雪片一样纷纷扬扬，散落在长崎市区。飞机按原定计划向北作半圆形航行，飞经佐世保、佐贺、久留米、福冈、九州、熊本整个九洲岛。自飞机进入福冈以后，日方发现上空有飞机，立即发出防空警报，实行灯光管制，探照灯对空乱照一气。机组人员一面投下照明弹，一面投下传单。由于油料有限，两架马丁轰炸机在日本本土盘旋半个多小时，把带去的20万份传单全部投完后，才从容返航。
5月20日拂晓，两架马丁轰炸机飞抵我国东海岸，这时才发现有日机试图拦截，并遇到日舰高射炮的轰击，远征勇士利用云雾作掩护，以高超的飞行技术沉着应对。徐焕升清醒地意识到日机一定还在跟踪，有可能去轰炸宁波机场，便临时决定直飞南昌。8时48分，1403、1404号轰炸机分别降落于南昌和玉山机场，加油后继续西飞。上午11时30分，安全降落在汉口机场。“
在这次远征中，与对中国城市村镇狂轰滥炸的日本轰炸机不同，两架中国飞机并未携带炸弹，而带的是二十万份（一说二百万份）传单，对日本实施的是“纸弹轰炸”。因为国民党自知不擅长宣传，撰写传单《告日本国民书》，《告日本工人书》，《告日本农民大众书》，《告日本工商者书》等的任务，被交给了当时担任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的郭沫若。总部在延安的反战同盟也提供了《告日本士兵书》。
所以，这次“纸弹轰炸”应该算是国内左右派别的一次联合行动。
一次计划周密的冒险东征，仅仅实施“纸弹轰炸”，不免引来一些非议。尽管为了增加航程不得不减少在中，但是每份传单重1-4克，二十万份传单换算重量，“神鹰部队”每机可换装100公斤炸弹一至四枚。若是携带炸弹轰炸，也可给敌人造成一定的损失。
但是，中国空军采取了“纸弹轰炸”的形式，也自有其理由 。
据说，在讨论轰炸方式时，赞成不投炸弹投纸弹，主要是推测空袭之后日方必然封锁消息，而我方的目的则是让日本国民知晓日本并非神国，也一样可能遭到攻击。因为传单可以沿途抛撒，在其本土造成的影响范围会比少量炸弹更大；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则是如果用炸弹轰炸，中国空军的实力弱小，很难再次实施类似攻击，而日方则可以采取大规模的反复轰炸进行报复，利用其兵力优势获得宣传上的反向胜利。如果我方投掷传单，日方会陷入一个两难选择题 -- 还以轰炸，会很明确地显示自己的残暴，与中国的“人道远征”形成对比；还以传单，则与正力图依靠武力征服中国的日军战略南辕北辙。
分析一下会发现，认为“纸弹轰炸”不过瘾的，大多为现代的网络人士，而当时各党各派，对这一作战都给予了很高评价。《新华日报》对这次行动的报道标题是“为唤醒日寇铁蹄下民众，我神勇空军征日创伟举”
中共代表周恩来等向出击日本的空军将士赠送锦旗
但是，“纸弹轰炸”在日本究竟效果如何呢，对我们来说，一直是一个未知数。
偶然翻阅一本富泽繁所著《陆军下士官兵よもやま物语》却忽然看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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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计算过，如果要保证航程的话，真炸弹只能带两个。两架飞机只有四颗炸弹，等于是挠痒痒，和鞭炮厂爆炸差不多。所以干脆带传单，影响反而大。
但是这次“轰炸”给日方的震撼不小。后来日本搞纪元2600年庆典的时候，山本五十六就说过，如果中国空军这时来轰炸的话，那真的是捞了一大笔（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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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中
那么1853年佩里舰队的叩关
1863年的萨英战争
1863年、1864年英法荷美舰队两次对长州藩的炮击
这些都算什么？
纸弹当然是聪明的高招。装上个位数的炸弹有啥用？就这么两架飞机跑一趟，用炸弹不过是挠痒痒，用纸弹反而取得了宣传上的一大战果。美军用燃烧弹炸得是够爽，但美军总共出动了几万架次，不是两架次。
人类的心理是挨第一下打的时候一心想报仇，挨打多了反而就认怂了。所以有几万架飞机的话就该装炸弹，炸到对方投降为止。在没有几万架飞机只能派出两架次飞一趟的情况下，用纸弹比用炸弹聪明得多。
宫崎骏的 杂想集 还是什么的一本漫画集里也画到过这个，可惜现在手边没有找到当年下载的扫描版了。
一次计划周密的冒险东征，仅仅实施“纸弹轰炸”，不免引来一些非议。尽管为了增加航程不得不减少在中，但是每份传单重1-4克，二十万份传单换算重量，“神鹰部队”每机可换装100公斤炸弹一至四枚。
应为 载重 吧？
徐焕升东征之后，日本果然如预测的那样进行新闻管制，而且派出军警沿马丁B-10轰炸机飞行的航线搜寻，收缴传单。
然而，在看到富泽的书之前，对于中国空军袭击日本本土，在日本也并非全无痕迹可循。东京《朝日新闻》1938年5月21日，抓了新闻管制的时间差，还是发了一条消息，名称为《支那（？）的怪飞机在九州出现，散发反战传单后遁走（支那？ 怪飛行機／九州に現はる／反戦ビラを撒き遁走）》，文中也提到这是该社熊本记者通过电话提供的消息。
不过，《朝日新闻》显然也不想惹麻烦，所以，这篇文章放的位置用心良苦。该报当天头版头条是日军继续在徐州实施追击作战，中国空军袭击日本的消息被放在了一版左侧中部，形如豆腐块。在其上方为《战车部队突入徐州》的连续六张一组照片报道。
把这一消息放在此处是什么含义呢？如果是从事新闻工作的老手很容易看明白 -- 放在一版，说明消息重要，不放头条而且用大幅照片报道冲淡其影响，表达自己的政治正确。当年我国处理赫鲁晓夫下台的新闻，方式也颇与之相似。
消息内容如下 –
“二十日上午四点左右，在熊本、宮崎两県上空出现一架国籍不明的飞机，约一小时后消失于太平洋方向（？？？？按这个报道徐焕升是直接飞去美国了 -- 译者注）。这一飞行之后，球磨郡四浦，多良木，黒肥地，椎叶山奥以及宮崎县富島付近发现了大量反战传单，县特高课立即与相邻各县及西部防卫司令部防空监视网联络，展开了大规模的对应行动。根据目击者所谈，此飞机为白色道格拉斯型（指道格拉斯DC-3客机 -- 译者注），发现的传单以《告日本劳动者》等为题，内容为激进的反战宣传，根据采访抛撒传单的现场目击者，发现传单出现地点与该飞机飞行线路基本一致，而且在树上也有所发现，可见当为该飞机所为。这次出现的怪飞机究竟为何来历尚不清楚，但从传单的内容看，似为支那飞机。值此徐州攻略战大胜，士气高涨之际，用此战术扰乱我国内不过可充一笑之儿戏，民心自无动摇云云。”
因为这一报道，后来日本普遍采用“支那怪飞机事件”来谈论此事。
马丁 B-10 世界第一种全金属单翼大型轰炸机 -- 俺长得的确不是很好看，可怎么着也算正常吧。咋也不能叫俺“怪飞机”吧？
对此事件，纽约等地的媒体都有大篇幅报道，日本却仅此而已，《朝日新闻》抢先一步，报道了徐焕升机的行踪，而关于佟彦博机干脆就没放出任何消息。显然日本军部不愿其影响扩大。在一次新闻记者招待会上，在有记者提及此事时，日本陆军的发言人干脆表示即虽然有/中国飞机飞到日本，在“无敌皇军”面前胆怯的中国飞行士也不过是把传单找一个没人的山区，把传单成捆偷偷丢下来而已。
这次“纸弹轰炸”真的如日方所述不过“可充一笑”么？
作为一名当时的日军成员，富泽在《陆军下士官兵漫语》一书中，对这一事件有着更直观的描写。因为对这一事件感兴趣，他专门在书中写了《中国空军空袭日本》一节，描述他所了解的“支那怪飞机”事件。
由于在日军中地位较低，富泽在战时了解这一事件的情况与史实有一定出入。例如，他把“纸弹轰炸”的时间写成了四月十九日，比实际发生时间提前了一个月。他还提到，据说两架中国飞机在上海外海曾经遭到日军战斗机的截击（P-155）。这在中方机载中并无体现。推测，这可能说的是徐焕升等返航时遭遇日军军舰高射炮火攻击那一段经历，在日军中以讹传讹，就成了战斗机截击未成。
富泽在书中标出了他所知道的中国空军飞机飞行路线 --“长崎，福冈，久留米，佐贺”，都是九州重要城市或征兵中心。看看日本地图，可见《朝日新闻》在描述中国飞机的航线时 -- 球磨郡四浦，多良木，黒肥地，椎叶山奥以及宮崎县富島 -- 给作了多大手脚（虽然《朝日新闻》敢于报道此事件已经颇有新闻工作者的基本素质）。这就好像某人经过北京天津上海一路徒步旅行，你偏偏要报道：“某某经丰台，杨村，南翔，顺利走完全程……”是一个性质，对地理不熟悉的人看了对其人到底走了多远肯定会产生误解 -- 虽然他可能却是经过丰台，杨村和南翔。
富泽还描述了当时日军发现徐焕升佟彦博两机后的动向。
[待续]
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难道就是为了说明这架飞机“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