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读一点诗经 国风 邶风 柏舟 -- 重耳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周朝的邶、鄘、卫三国,原来就是商末时候的王畿,以朝歌为中心,有千里之地。“邦畿千里,维民所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规矩就是这样了。武王克殷,纣王不好意思继续活着,武王只好封纣王的儿子武庚为诸侯,奉殷嗣。诸侯自然不能再占有千里之国,于是殷王畿被一分为三,朝歌及以东为卫国,以北为邶国,以南为鄘国,三国的国君称为三监,意思是监督着武庚。三监都有谁,现在有点搞不清了,其中肯定的有两人:武王的弟弟管叔和蔡叔。另一监有说是武庚,理由是这三国里他怎么也得占着一国吧,他自己监督自己,也算一监。还有一说是武王的另一个弟弟霍叔,合着武庚一国也没有,三国都姓姬了,只给武庚留着自家院子。
武王去世以后,儿子成王年纪小,由周公旦摄政。周公是管叔的弟弟、蔡叔和霍叔的哥哥。周公摆谱可能过了一点,结果管叔和蔡叔跟武庚合计一下就反了。这伙人造反不太成功,全国诸侯和少数民族响应的不多,多数都打酱油。周公旦、召公奭还有姜子牙结成平叛同盟,花了一年多时间平定了叛乱,杀了武庚,废了管叔和蔡叔。如果三监里有霍叔,估计也受了牵连,把个封国给撸了。周公把纣王的哥哥微子启请出来,封他一个宋国,把殷民都搬过去,老兄你自己看着吧。卫国则封给了姬家另一个亲弟弟康叔。邶国和鄘国当时封了什么人不详。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国被康叔的后代给兼并了,也成了卫国地盘。
《诗经》里《邶风》、《鄘风》、《卫风》,说的都是后来的统一之后的卫国的事儿,为什么还分成三个条目,有一种说法是根据采风的来源地分的,用已经不存在的古地名做标题显得雅致一些。就像我们现在给自己起网名,都爱叫个“凉州第一帅”什么的。不过这说法与有些诗的内容不太一致,姑妄信之吧。
这首《柏舟》说啥?说一个好人被一群小人欺负,愁得不行,连觉都睡不好。《毛诗》那一串书里说,这是卫顷公时候的事儿,“仁人不遇,小人在侧”,所以把个贤臣愁成这样。卫顷公是周夷王时候的卫国国君,是康叔的第七世后代。康叔本人的爵位是“孟侯”。康叔以后的卫国君主都是伯爵,到了顷公,先是通过贿赂夷王,混上了一个侯爵,后来不知怎么又成了公爵。这么看来,顷公还是挺能干的哈。不过能干也没有防止“仁人不遇”,看来理想社会真是不存在的。
还有,朱熹说,这诗不是卫顷公时候的事儿,是卫庄公时候的,干脆就是庄公的夫人庄姜写的。理由是,这诗里一会儿说兄弟如何,一会儿又说衣服脏了穿着难受,都是女人口吻,这是埋怨丈夫宠爱狐狸精、不听老婆话。原来朱熹有时候也爱八卦一下啊。这位庄姜可不得了,她是自从汉字写成我们能认识的这个样子以来的第一美女,后头还有好几首诗写她呢。历史上后来那些四大美女,“羞花闭月、沉鱼落雁”之类的,比庄姜都差着一大截,最多能算上模仿秀、山寨版。你说卫庄公,娶上这样的老婆还不好好宠爱着,这人真是的。
儒家解诗,不喜欢深究内容,而是喜欢望文生义,从字面上去发挥。这首诗里有至少两处的文字,被发挥出故事来。
《世说新语》里头说郑玄,有一次一名丫头做错事情,被郑玄赶到外头罚站。另一名丫头看到这丫头站在泥地里,张口问:“胡为乎泥中?”这是引用《邶风》里另一首《式微》的句子。这丫头也不差,回答以《柏舟》:“薄言往愬,逢彼之怒。”不知道谁惹了郑老头,他拿我撒气。还是大儒呢,嘁。
还有一则据说是大成至圣先师本人的故事,得板起脸来讲。据说孔子为鲁司寇,在朝七日而诛大夫少正卯。子贡有点想不通,问孔子,少正卯是名人,也没犯什么错,为什么杀他呢?孔子解释:“天下有大恶者五,一曰心逆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君子之诛。而少正卯皆兼有之,其居处足以撮徒成党,其谈说足以饰褒荣众,其强御足以反是独立。此乃人之奸雄者也,不可以不除。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斯足忧矣。”这句诗是这么用的。
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近代说这首诗是悼亡诗的鼻祖。看到亡妻留下的衣物,思念“故”人,哀悼不已。这种意境实在是很感人,看得我鼻子都酸酸的。
据说潘岳的《悼亡诗》若干首中的句子:
帏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
寝兴何时忘,沉忧日盈积。
凛凛凉风起,始觉夏衾单。岂曰无重纩,谁与同岁寒。
床空委清尘,室虚来悲风。
寝兴目存形,遗音犹在耳。
还有元稹《遣悲怀》: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据说这些句子都是从《绿衣》化出来的山寨版。
《毛诗》和朱熹都不是这么说的。《毛诗序》说,“卫庄姜伤己也。妾上僣,夫人失位而作是诗也。”朱熹对此无异议。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绿衣黄里”、“绿衣黄裳”,这样子搭配不对劲。“五行、五色、五方”里的那个五色是青黄赤白黑。而绿色是青黄之间的间色。虽说没有一定不能用间色做衣服的规定,但是无论如何没有用正色做里来配间色面的道理,这是“上僣”。还有,“妇人之服,不殊衣裳,上下同色。”“绿衣黄裳”也是穿错衣服了。《诗经正义》干脆指出,绿衣,这里有个错字,是褖衣。褖,读彖,第四声的团,按《周礼》,褖,女御之服,黑色,素丝为里。“褖衣黄里”、”褖衣黄裳”,这是失礼过头了。
这跟庄姜有什么关系?庄姜是齐国公主,是卫庄公的正夫人。古往今来第一美女庄姜夫人美而无子。诸侯一娶三国,卫庄公的一位媵、陈国公主厉妫生子孝伯早夭。厉妫这名字怪难听的,妫字念“归”,是陈国的姓,这位公主叫厉妫,意思是她是陈厉公的女儿。厉妫的妹妹戴妫,陪嫁来作妾,给卫庄公生了两个儿子,公子完、公子晋。戴妫去世早,公子完和晋是庄姜养大的,算是嫡子。如果卫庄公立东宫,顺理成章应该是公子完。
卫庄公另有一子名叫州吁,是嬖人之子。庄公大概宠爱这位嬖人过度,服制逾礼的大概就是这一位,引得庄姜牢骚满腹。庄姜大概还曾经试图引用古训劝告丈夫。如果她真这么做了,那我们知道,跟别人唧唧歪歪说大道理,古人云如何,那一定没效。
后来呢?后来事情搞大了。
庄公宠爱州吁他妈,爱屋及乌,自然看州吁比较顺眼。大夫石蜡劝庄公,要么就立州吁为东宫,要么就别这么宠,搞得他骄奢淫逸,没啥好下场。庄公想了半天也没好意思立州吁。石蜡的儿子石厚跟州吁有交情,石蜡回家告诫儿子不许与州吁来往,石厚也没听。
后来庄公去世,公子完即位,就是卫桓公。十二年以后,“郑伯克段”,由于州吁与共叔段儿子公孙滑的瓜葛,卫国被卷入事件中,被郑庄公收拾了一顿,很吃了些亏。估计卫桓公为此埋怨了州吁。于是,三年后,州吁与石厚合谋,趁桓公出城,借饯行的机会,刺杀了桓公。
这是春秋历史上第一个臣弑君的大案。中国历史以这一事件为标志,从此进入了一个新时代。
州吁成了卫君,不被大臣和其他诸侯认可。不足一年,早已退休在家的石蜡出面,联络桓公外家陈国,骗州吁出访,由陈国逮捕了州吁和石厚。石蜡派人杀了州吁,亲儿子石厚也免不了头上一刀。这就是成语“大义灭亲”的出处。
然后公子晋作了卫国国君,就是卫宣工。美而无子的庄姜,培养了两名国君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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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此帖犹如再学诗经。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燕子来时人送客,不堪离别泪湿衣”。这么美的送别诗,是后世一切送别诗的始祖。
是什么人送什么人呢?《毛诗序》说是卫庄姜送归妾也。郑玄笺干脆说,是庄姜送戴妫回国。
看来庄姜收养公子完的时候戴妫还活着,收养,只是为了让庄公有嫡子。这事儿很正常,历史上无论是皇上家,还是小门小户,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明太祖孝慈高皇后马氏,有四名嫡子,其中据说就有收养的。公子完作卫桓公的时候,嫡母和生母也都好好的。
到后来,桓公被州吁刺杀,生母戴妫不能再留在卫国,回娘家陈国,再也不来了。庄姜送她走,夫人送行,按礼应该及门而止。可是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不论是庄姜还是戴妫,两位老太太心情都悲愤得狠,两人一直同行到“野”这么远,方才挥泪话别。谁敢阻拦?老太太们死的心都有,给你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这首诗这么讲挺通的,只有一个词儿别扭,“于归”,翻译成现在的词儿,叫出嫁啊,戴妫回娘家,怎么跟出嫁搭不上边吧。
这诗如果不按庄姜送戴妫来解,简单点就看成是随便哪一位邶国或者卫国的爵爷嫁妹妹。这样的话,整首诗也都很通顺。
妹妹远嫁南国,哥哥不舍得她走。倒是这位妹妹识大体,不停地告诫哥哥要继承先君遗志,好好建设国家。
相比之下,这位老兄一会儿“泣涕如雨”,一会儿“伫立以泣”,眼泪也太多一点了吧,不过反过来想,倒也真是位性情中人。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不我顾。
日居月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宁不我报。
日居月诸,出自东方。乃如之人兮,德音无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日居月诸,东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报我不述。
《毛诗序》说,“卫庄姜伤己也。遭州吁之难,伤己不见答于先君,以至困穷之诗也。”还是说庄姜的事儿。
州吁刺杀了卫桓公之后,自说自话当卫君的那几个月里,庄姜夫人的日子大概很不好过。生命危险应该是没有,毕竟背后有大国做靠山呢。可是估计卫国的有些大臣小臣、特别是宫中的服务人员对她的态度会有变化。这些人里头免不了总有那么几位,可势利了呢。像庄姜夫人这种地位的人,对这样的事儿都特别敏感。想想也是,昨天还前呼后拥的一大帮马屁精,今天就给脸色看,指使他们出门去买点粉底、眼霜之类的,多跑两趟他们就会不耐烦,嘟嘟囔囔的,这样的事儿搁谁也受不了。
反正庄姜夫人心里不好受,又没地方说去,只好在心里跟自己过不去,想这个想那个的。首先自然是埋怨已经去世的老伴儿卫庄公,如果当初你听我的话,不要宠那个妖精,怎么会出这种事儿,嫡子让庶子给杀了。这么翻来覆去地想,越想心情越坏,最后索性怪罪起父母,齐庄公和夫人,当初如果不是你们把我嫁到卫国,我哪里会受这份儿罪。
这么看这首诗,我的感觉是多少有点牵强。州吁靠刺杀君主上台,当时是引起了公愤的。可以想象,如果庄姜夫人当时还活着的话,她的心情应该是悲愤多于怨艾,她的行动也应该是联络石蜡等旧臣,找机会推翻州吁。而不应该是这样怨怼起十五年前就已经去世的卫庄公,还没完没了的。埋怨啊后悔啊,肯定会有一些,但无论如何不会这个样子,像一个弃妇,除了怨天怨地之外,只有束手无策。这不太符合身份。
还是简单点就把这首诗看成一般的弃妇诗吧,不必扯上庄姜。看看一个女人嫁了德音无良的丈夫会有多苦,怨天地怨父母都没有用。挑丈夫还是睁大眼睛吧,一定要挑门当户对的好人。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毛诗序》说这还是庄姜夫人的诗,“卫庄姜伤己也。遭州吁之暴,见侮慢而不能正也。”州吁当卫君的那几个月里,对嫡母很没有礼貌,庄姜很伤心。朱熹觉得这首诗里的有些话实在安不到州吁头上,比如“惠然肯来”、“悠悠我思”,这一定是说卫庄公的,于是他解释,没礼貌的是州吁,被埋怨的是庄公。
连我这种最拘泥于“信而好古”的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这里还是不要硬扯上庄姜了吧。庄姜是偶像派大明星,我也喜欢所有的电影都由她来演女一号。可是世界上不是只有她一个女明星对吧。滚滚红尘里每天那么多喜剧悲剧正剧闹剧,不能都让一位女明星演完了。不管是不是明星,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戏要上演,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
回头看这首诗,这不就是恋爱男女的心情描述嘛。这位女主角,换男主角也行,男女都一样了,对那个男的痴心爱恋。那男的不知为什么,好像心还没定。有时候他来了,跟这女的在一起,俩人一起去旅游哇,一起去路边摊吃麻辣烫啊,好像什么都很好。可是他一失踪就很久,电话打不通,短信也不回。女主角只有想他呀,想啊想啊,一肚子的冤枉,满脑子阴霾。
这首诗里有个典故,“愿言则嚏”。这典故老太太们都知道,我小时候一打喷嚏,我妈就说,哦,有人想你啦。还有我们小时候打个喷嚏,会说“一百”,好像也有人开玩笑,打第二个喷嚏的时候会数到“二百”。这个不知道是什么风俗、什么典故。
你在打喷嚏吗?是我在想你。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毛诗序》说这首诗,“怨州吁也。卫州吁用兵暴乱,使公孙文仲将而平陈与宋,国人怨其勇而无礼也。”又扯上州吁。朱熹对此将信将疑,《诗经集传》说,“恐或然也”,也许是这么回事儿吧。
《左传》说,州吁刺杀卫桓公在那年二月份。政变上台以后,州吁发现卫国的臣民不拿他当回事儿,随时有再被别人政变一把的危险。州吁与石厚商量一下,想出一个化解危机的聪明办法。其实好像不管谁在这种情况下想出的办法都差不多,就是出国去打一场胜仗,据说这样能提高自己在臣民中的威信。
去打谁呢?能找得到借口的好像只有郑国。三年前,郑伯克段,共叔段那时候曾派儿子公孙滑到卫国来借兵,州吁据说跟共叔段有交情,他撺掇卫桓公借兵给公孙滑。结果郑庄公收拾了弟弟共叔段之后,掉头就包围了卫都朝歌。卫桓公一看惹不起郑庄公,只好道歉认错才了事。现在去跟郑国打仗,可以用给桓公报仇为号召,顺便还遮掩一下州吁弑杀桓公的事实。
可是三年前卫国惹不起郑庄公,现在也还是惹不起对吧,必须扯上几个国际联盟。州吁跟石厚商量一下,决定去请宋、鲁、陈、蔡。陈、蔡是小国,历来是卫国的跟班,招呼一声就来了。鲁国是周公旦之后,矜持得很,当时在位的鲁隐公,认为州吁没前途,不打算跟他起哄。但是鲁国的实权当时在卿士公子翚手里,这老兄不怎么拿隐公当回事,收了州吁一大笔钱,自己带着鲁兵就来了。
宋国当时的国君是宋殇公,他跟郑庄公有点私人意见。宋殇公的爸爸是宋宣公。宣公去世的时候,把位子传给了弟弟穆公。穆公心眼好,去世的时候把位子还给了侄子殇公,让自己儿子公子冯往远处跑,别碍了堂兄的事儿。公子冯,这个字儿念“平”,跑到了当时的国际警察郑庄公那里。郑庄公一看美坏了,这不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吗,于是他老拿公子冯吓唬宋殇公,你老实点哦,你不老实我送公子冯回来废了你哦。宋殇公为了这事儿不爽好久了。现在州吁派人来跟他说,一起去扁郑庄公,他一想,好啊,那就试试吧。
州吁为了协调组织这件事忙了一个夏天。到秋天,宋卫鲁陈蔡五国联军会师包围了郑国首都新郑。
郑庄公是什么人,春秋第一奸诈之人,上了《春秋》第一行的。州吁这一套他早就料到了,他根本不想跟多国部队纠缠,采用了一个满足你们大家所有人愿望以迅速结束战争的策略。宋殇,你弟弟不住在新郑,住在长葛,你要有本事自己去长葛把他杀了,杀不了的话也没我什么事儿。州吁,你不是想打胜仗吗,我给你个胜仗。鲁陈蔡,你们是打酱油的,好好在旁边看着,别凑太近,挨了砖头怪不得我哦。
于是战争开演,宋殇公带着部队掉头奔袭长葛,新郑开城门出来一支部队向卫阵冲锋,鲁陈蔡的军队远远看着。石厚带卫军反冲锋,两军前锋刚刚才能看见对方的脸,郑军就齐声大喊,哈哈我们败啦,调转车头开回了城里。早上新换上的军服,甭说血水汗水,连个土星儿都没沾上。石厚回去跟州吁一合计,看来郑庄公一肚子鬼主意,他既然已经给面子了,我们还是别惹他了吧。于是二人谢过鲁陈蔡,吹吹打打凯旋回国。
这个应该就是这首《击鼓》的背景了吧。据说州吁从出兵到凯旋总共用了五天时间。出发的这两天半时间里可真是把手下的小兵吓得够呛,满心以为自己肯定是活着回不来了,对不起老婆,结果是虚惊一场。留下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千古名句,这才是真正的收获,不枉跑这一趟。
顺便说一下,州吁打了这个胜仗,并没有达到他树立威信的目标。秋天还没过完,才九月份,他就被石蜡等大臣联络陈桓公给正法了。白忙活大半年,连个谥号也没混上。
《击鼓》这首诗,还有别的说法。因为“土国城漕”、“平陈与宋”有点对不上号。清初疑古大家姚际恒《诗经通论》认为,这是一百多年以后,卫穆公时候的事儿。《左转》,闵公二年,狄人灭卫。好鹤的卫懿公为国捐躯以后,齐桓公率领诸侯在“曹”帮助卫戴公复国,此后才可能有“土国城漕”的事情,此前那里连个“庐”都没有,更不用说“城”。这已经是州吁后六十年了。《春秋》,宣公十二年,“宋师伐陈。卫人救陈。”卫穆公为陈、宋调解纠纷,这才说得上是“平陈与宋”。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有了这首诗,“凯风”、“寒泉”这些词儿都成了说母慈子孝的典故。
古乐府《长歌行》:
远游使心思,游子恋所生。
凯风吹长棘,夭夭枝叶倾。
黄鸟鸣相追,咬咬弄好音。
伫立望西河,泣下沾罗缨。
这是把这首古文《凯风》翻译成当时的当代语文了。现在我们要不要再翻译一遍?外头有好多翻译了的。尽管每一种现在读起来都土里土气,但说不定过上几百年,后人读起来又觉得像这首《长歌行》一样很古雅了呢。
苏轼《胡完夫母周夫人挽词》:
柏舟高节冠乡邻,绛帐清风耸搢绅。
岂似凡人但慈母,能令孝子作忠臣。
当年织屦随方进,晚节称觞见伯仁。
回首悲凉便陈迹,凯风吹尽棘成薪。
诗词为啥读起来舒服,就是因为用典故哇。一两个字讲一个故事,八句律诗能讲多少。没事数数苏轼在这里用了多少典故,数出来之后的那些得意感觉和联想,真让人在心里叹一句,谢天谢地,把我生成中国人。
还有这首《凯风》,读了之后让我感慨的是,这位孝子,在诗中反复说我们兄弟七个,“我无令人”、“莫慰母心”,其姿态低得不能再低。可是我们读了之后,并不觉得,哈哈七个混账儿子,没有一个成才的,真让这位劬劳圣善的母亲失望。反而我们会想,嗯,母亲慈爱,儿子们善良有孝心,真羡慕。诚恳、低调,这才是有文化。每年到了春节前后,亿万人坐上飞机火车汽车去跟祖母吃一顿年夜饭,这就是文化的传承。我们是神,再堕落也不会落到那些动物群里,千万年的文化已经在我们的基因里了,放心吧不用害怕。
《毛诗序》还是有点扯,“美孝子也。卫之淫风流行,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尽其孝道,以慰其母心,以成其志而。”凭什么说这七位儿子的母亲不好啊,诗里没有,就不要加上了吧。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这首诗里的名句是“不忮不求,何用不臧”。《韩诗外传》里头好几段翻来覆去讲解这一句,我抄几段原文:
传曰:喜名者必多怨,好與者必辱,唯滅跡於人,能隨天地自然,爲能勝理而無愛名。名興則道不用,道行則人無位矣。夫利爲害本,而福爲禍先。唯不求利者爲無害,不求福者爲無禍。詩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传曰:聰者耳聞,明者目見,聰明則仁愛著而廉恥分矣。故非其道而行之,雖勞不至,非其有而求之,雖强不得,故智者不爲非其事,廉者不求非其有,是以害遠而名彰也。詩云:“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传曰:安命養性者不待積委而富,名號傳乎世者不待勢位而顯,德義暢乎中而無外求也。信哉,賢者之不以天下爲名利也。詩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这几段话读起来好像侧重点在于说明无欲则刚,说的是“不求”。其实“不忮”也同样重要。忮,翻译成现在的话,大概是“害、嫉妒、狠、刚愎、违逆”,随便沾上哪一条都不好,这个样子出门很难不撞破头。
《毛诗序》说这首诗是卫宣公时候的,“刺卫宣公也。淫乱不恤国事,军旅数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旷,国人患之而作是诗。”
卫宣公就是桓公的同母弟公子晋,是卫庄公与戴妫的儿子。州吁刺杀了桓公,公子晋逃到邢国。后来石蜡等大臣将州吁正法之后,迎公子晋回国为君,就是卫宣公。
卫宣公为人,按后来的道德标准评价,有点匪夷所思,实在出格得过分。估计按当时的标准看,即使不像后来那么严重,但肯定也是越界了。这一首《雄稚》,从字面还上看不大出来是否真是在刺他。后头还有几首,简直就是点名道姓,指着鼻子在骂他了。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
有瀰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有人说这首诗是说一个女子盼望心上人快来家里提亲,是一首歌颂美好爱情的诗。这个说法不那么高明,因为整首诗里前前后后到处是说不通的怪话,看起来确实是首酸言冷语的讽刺诗,如《毛诗序》所说,“刺卫宣公也。公与夫人并为淫乱。”郑玄说:“夫人,谓夷姜。”
卫宣公如何不好,其实《春秋》里没说。孔子削笔作《春秋》,是经过字斟句酌的。很多话他不爱说,是希望给后世立一个标杆,不说的事儿,希望后世的人不要去深究,更希望后世根本就不要再出这样的事儿最好。子不语怪力乱神,就是这个意思。可是后来的人好奇啊,孔子在经书里不说的话,后来的人拼着命写各种各样的《传》,都给补上了。
卫宣公的那点儿事儿,见于《左转》,桓公十六年。宣公是犯了怪力乱神中的“乱”字了。
宣公前后有三位夫人,邢夫人、夷姜、宣姜。邢夫人没啥故事,宣姜的故事就多了去了,后头专门有说她的诗。这首诗说的夷姜,本来是宣公的父亲卫庄公的妾。姓姜,说明她是炎帝神农氏的后人。“夷”字不知道是东夷这样一个泛指,还是当时确有一个诸侯国叫做夷国。诗里暗示不请冰泮、不按时婚礼、雉鸣其牡,大概是说夷姜主动地嫁给了宣公。父死娶庶母,好多地方有这样的习俗,不是啥十恶不赦的大罪。但好像中国很早就已经是以同辈婚娶为礼,娶庶母虽然不犯法,但也早就不是啥光荣的事儿了。更何况国君不请大媒,偷偷摸摸地,被百姓讽刺一下也应该吧。
这首诗里的警句是“深则厉、浅则揭”,说人应该坚持原则,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可以该做的事情不做。坚持原则要到什么程度呢?《韩诗外传》里举这样一个例子:楚惠王时,白公胜发动政变,杀死令尹子西和司马子期,劫持了惠王。政变过程中,有一名臣子,名叫庄之善,向母亲告别,欲上朝赴死。他母亲问:“弃母死君可乎?”庄之善答:“事君者内其禄而外其身,今所以养母者,君之禄也,请往死之。”在去宫中的路上,庄之善两腿打战,在车上都站不住,不停地跌倒。帮他赶车的仆人劝他,都吓成这样了,就别去了吧。庄之善说:“惧,吾私也,死君,吾公也。吾闻君子不以私害公。”到了朝堂,白公胜果然把庄之善给杀了。诗云:“深则厉,浅则揭。”此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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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黾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迩,薄送我畿。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婚,如兄如弟。
泾以渭浊,湜湜其沚。宴尔新婚,不我屑以。毋逝我梁,毋发我笱。我躬不阅,遑恤我后。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黾勉求之。凡民有丧,匍匐救之。
不我能畜,反以我为仇。既阻我德,贾用不售。昔育恐育鞫,及尔颠覆。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尔新婚,以我御穷。有洸有溃,既诒我肄。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这首诗挺长的。《毛诗序》说,“刺夫妇失道也。卫人化其上,淫於新昏而弃其旧室,夫妇离绝,国俗伤败焉。”这话挺有道理,当时卫国风气不好,上梁不正下梁歪,当陈世美不觉得磕碜,于是就有这么可怜的秦香莲。
贫贱夫妻能够相濡以沫,一旦打开局面过上好日子了,就看着黄脸婆左也不顺眼,右也不顺眼,说不上两句话就嫌烦,火气上来简直视黄脸婆如仇人,全然忘记了当初一起熬过来的苦日子。这女人脾气好,离婚就离婚了,没有抹脖子上吊。眼看着有钱了的丈夫娶了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才想到,哦,原来我只是你过冬的咸菜呀。唉,这种事儿不是今天才有,春秋那年月就有了。
不止夫妻之间是这样,生活工作当中谁没有遇到过几件这样的事儿呢。当年阿木林和阿四头一起在十六铺摆个小摊位。阿木林模子小,身体不够壮,每天天不亮挥着砍刀杀开一条血路去抢生梨,都是阿四头去干的。现在阿木林改名何默林,成了集团董事长。欠阿四头的恩情实在太多,还也还不完,每次想起阿四头,心里都觉得怪难过的。那怎么办呢,还是让十六铺新来的东北二愣子把阿四头杀了扔黄浦江吧。站在何总的角度想想,好像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真没别的办法。这世上的事,真没有什么对错的。
这首诗这么长,于是有了好多成语啊,“其甘如荠”、“贾用不售”、“比予于毒”,真够个小学生背上大半天的。这里最有名的成语应该是“凡民有丧,匍匐救之”吧,这成了后世中国人要求贤君的标准,把从尧舜禹汤开始的君主皇帝都列好队,拿这根尺子来量,看有几个为人民服务的。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诗经》三百多首,有些流传得很广,有些没那么多人知道。每当读到像这种脍炙人口的名篇的时候,心情会不知不觉变得非常喜悦。
这首《式微》,《毛诗序》说:“黎侯寓于卫,其臣劝以归也。”
黎国的位置离商都朝歌不远,有说法说它靠近王畿,还有说它就在王畿里面。那时候黎国是殷的同姓国,子姓,都是契和汤的后代。《尚书》里有一篇《西伯戡黎》,这个西伯不知是说文王还是说武王。反正是说,周“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的时候,在纣王的眼皮子底下把他同宗的黎国给灭了。当时商朝有个大臣叫祖伊,对此感到很恐惧,拿这个事儿就劝纣王,不要老是吃喝玩乐了,还是干点正事儿吧,不要搞到改朝换代了。人家纣王却没怎么当回事儿,回答祖伊说,“我生不有命在天?”天给的,天拿走,我们活人瞎折腾有啥用。祖伊认为纣王既如此没心没肺,没法跟他说了。
武王克殷以后,兴灭国、继绝世,入朝歌还没有下车,就给黄帝和尧的后代封爵。他把黎国给复了国,不过没有再封给纣王家,而是封给了尧的后代,姓伊祁,给了个侯爵。也有人说,武王先把尧家封在蓟。后来封燕国给召公的时候,把蓟划了进去,只好请尧家搬家,改封为黎。这样才能解释现在河北和山西都有那么多姓尧、饶、伊、祁的。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诗经》里的黎侯是尧的后人。
黎国外边的邻居是“化外之地”,夷狄的那个狄。到了春秋的时候,人家狄也开化了,其中的赤狄,成立了一个国,紧挨着黎国的外边。这个狄国的文明程度很高,领导叫做潞子,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子爵头衔。春秋中期的时候,有个潞子,名字叫做婴儿,娶了晋景公的姐姐伯姬。
黎侯寓卫,大概就是这时候的事儿。《春秋》,宣公十五年,狄国出了一个权臣酆舒搞政变,打伤了潞子婴儿,杀了伯姬。然后酆舒侵占了黎国。黎侯带着臣民跑到卫国,卫国借了“中路”、“泥中”二邑给黎侯住。邑是居民点,没有城。黎国的大臣住着不舒服,就写了这首诗,叫黎侯想办法还是回家住吧。婴儿跑到晋国,晋景公出兵打败酆舒,送婴儿回国复位。酆舒也跑到卫国,卫国没有收留他,送给晋景公把他杀了。
看来那时候卫国人缘挺好啊,谁都往那儿跑。其实从古以来,有些人就是爱收留各种政治上的破铜烂铁,说不好什么时候能用上。
有了这首《式微》诗,“式微”这个词儿成了赋归的典故。唐诗:
“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
“因君故乡去,遥寄式微吟”。
庄之善说:“惧,吾私也,死君,吾公也。吾闻君子不以私害公。”到了朝堂,白公胜果然把庄之善给杀了。诗云:“深则厉,浅则揭。”此之谓也。
----我是欣赏这文字中的精神气的。
但是“深则厉,浅则揭”这六个字的意思倒是可以再探讨,从别的文献来看,这句子说得是一种进退之间的变宜,而不是以身殉道似的坚守。
《论语·宪问》: 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硜硜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又:
恩,再仔细想想,这个问题值得深入地讨论,因为实在是涉及一个人安身立命原则的选择。待周末来好好研究一下。
旄丘之葛兮,何诞之节兮。叔兮伯兮,何多日也。
何其处也,必有与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
狐裘蒙戎,匪车不东。叔兮伯兮,靡所与同。
琐兮尾兮,流离之子。叔兮伯兮,褎如充耳。
这个据说还是讲的“黎侯寓卫”。《毛诗序》说,“责卫伯也。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卫不能修方伯连率之职,黎之臣子以责于卫也。”
这里“方伯连率”几个字也是小学研究的好题目。字面上的意思,用现在的土话说,就是若干个诸侯国,组成一个连,有一个连长,头衔叫做“方伯”。这个方伯有的是王任命的,例如周文王在商末的时候那个“西伯”的头衔就是商王任命的。姜太公那个连长也有王命,召公奭派人去齐国宣布:“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这是把他的连的范围都给划清楚了。
也有的连长,没有这么清楚的王命,是随着时间逐渐树立威信,大家约定俗称就这么认为的,我猜卫国这个可能就是。周幽王被犬戎灭国,然后平王复国并东迁,在这个过程里,当时年高德茂的卫武公为了周祀不绝做了很大贡献,平王特为此正式把卫国从侯爵升为公爵。于是周围的那些小国心里不知不觉就很依赖卫国,把卫君当成了连长,或者有的书里也写成“方伯连帅”。连帅,听起来比连长高好多级哦,一个是上尉,一个是五星上将。哈哈。史书上官衔这东西,也随着时间通货膨胀。后来的春秋五霸那些,职责好像也就是这个连长,人家自己起个官衔,叫“霸主”,听着是不一样了哈。
看《毛诗正义》,这首诗好像也是卫宣公时候的事儿。黎侯寓卫,如果是在卫宣公前后,那比晋景公击败赤狄,送潞子婴儿作狄君早了一百多年呢。孔颖达的解释是,黎国被狄逼迫,大概失地、光复、再失、再复,前后来回好几遍,不必一定要等到《春秋》鲁宣十五年那么久。
从这诗里看,如果自己没本事,要依赖别人,有时候真可怜呐。黎国君臣逃到卫国,一心指望卫公出兵替他们打败狄人,结果卫公没反应。黎人心里着急啊,不敢说卫公如何,只好说卫国的那些公子公孙,这些人好些有叔啊伯啊的头衔。黎国人就说啦,这些叔啊伯啊,忙啥呢,帮我们调兵遣将了没,不要每天就知道比赛你们的夏奈尔大衣卡地亚手表好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