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Andrew Marr:当代英国简史 -- 万年看客
观点坚定的撒切尔与“湿人”们展开了全面作战。豪尔发现在凶猛的1981年预算之后他必须在来年执行更为严格的挤压政策,对于双方而言这都是动手的引子。1982年的预算还需要50亿英镑的开支削减。内阁差不多爆发了全面叛乱。刚刚从利物浦赶回来的赫塞尔廷警告说这一做法将会带来绝望与选举惨败。其他大臣则呼吁重新拾起国家计划,他们不惜用希特勒治下的德国来进行警告,格利摩尔还直捣七寸地引用了丘吉尔的话。“不管策略看上去有多美,你都应该偶尔关注一下结果。”甚至就连货币主义的正统信徒当中似乎也出现了逃兵。撒切尔将其称作她执政时期最为艰苦的一场内阁争论。她变得怒不可遏起来。她曾经说过,只要给她六个打手,什么政策她都能推行下去。现在她缺的就是人手。会议行将结束时她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圣约翰-斯特瓦斯已经被她解雇了。现在索莫斯、卡里瑟与格利摩尔也纷纷走人,派姆则被发配到了北爱尔兰,就此远离了权力中心。她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将所有内部批评者全部解决掉,一个部门接着一个部门,一句伶俐的反驳接着另一句伶俐的反驳。
他们也许已经猜到了这一结果。她那以七十年代标准衡量堪称凶猛的决心并不仅仅在经济方面发挥作用。在一系列罢工当中她都曾出手干预,制止大臣们与公营部门工人达成妥协,尽管有时这样做其实更便宜。她早已显示出了她对高层公务员的厌恶。她将工会领袖拒之门外。工会联合会主席兰.莫里在威尔逊与卡拉汉执政期间的一半时间里都是这两人的座上客,面色阴郁地吞吃着纳税人税款购买的三明治。在撒切尔执政的最初5年里他一共只获准去过3次唐宁街十号。但是最有撒切尔风格的还得算她与其他欧洲国家领袖之间的较量。她打算索取回英国每年缴纳给欧共体的大约十亿英镑会费,或者用撒切尔的话来说,把我们的钱要回来。这是一场完全违背外交原则的肉搏战,从都柏林一路打到卢森堡,又从卢森堡闹到布鲁塞尔,她从不忍气吞声也绝不退缩让步。
在她面前,德国财长施密特假装自己要上床就寝,法国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19)则开始阅读报纸,然后又把车开出去空转引擎——这算不上多么微妙的暗示。她丝毫不为所动。在一场史诗般的四小时晚宴会议上,她从头至尾就没闭过嘴。各方外交官提出了各种值得考虑的互惠密约、利益交换、面子上好看的妥协,她将这一切都扫到了一边。令人惊异的是,最后她居然真的得到了一开始索要金额的四分之三。同样令人惊异的是她一口就回绝了这个出价。最后还是因为几乎整个内阁都拥护这一解决方案她才勉强答应。她就像一个嗜血的职业拳击手,总是急迫地寻找着下一个活靶子,一帮忧心忡忡的朋友们则使劲把她往人少的地方拉。她有一副气死化妆品的外在形象——声音柔顺,秀发顺滑,牙齿洁白——但一旦被人逼到墙角她就会变身成为凶性大发的拼命三娘。报纸与国家都开始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想要得是支持者而不是同事。于是就来了奈吉尔.劳森,塞西尔.帕金森(20)与诺曼.泰比特(21)。她将会十分需要这些人。一段时间里工党内部的乱局也保护她免遭离开舞台中心所带来的选举后果。托利党或许的确招人恨,但是工党根本没有可选之处。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National_Freight_Corporation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Michael_Heseltine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Norman_St_John-Stevas,_Baron_St_John_of_Fawsley
(4) http://baike.soso.com/v10999731.htm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Oxford_University_Conservative_Association
(6) http://en.wikipedia.org/wiki/Burmah_Oil
(7) http://en.wikipedia.org/wiki/Brian_Walden
(8) http://baike.xinde.org/index.php?doc-view-218.html
(9) http://en.wikipedia.org/wiki/James_Prior,_Baron_Prior
(10) http://en.wikipedia.org/wiki/Ronald_Millar
(11) http://en.wikipedia.org/wiki/Francis_Pym
(12) http://en.wikipedia.org/wiki/Ian_Gilmour
(13) http://en.wikipedia.org/wiki/Mark_Carlisle
(14) http://en.wikipedia.org/wiki/Peter_Walker,_Baron_Walker_of_Worcester
(15) http://en.wikipedia.org/wiki/Christopher_Soames
(16) http://en.wikipedia.org/wiki/Alan_Walters
(17) http://en.wikipedia.org/wiki/Lord_Scarman
(18) 英国衡量货币的标准之一,即流通货币、英格兰银行备用现金与资产负债、私人定/活期存款及公共部门存款总量之和
(19) http://baike.baidu.com/view/131689.htm
(20) http://en.wikipedia.org/wiki/Cecil_Parkinson
(21) http://en.wikipedia.org/wiki/Norman_Tebbit
几乎所有B字头的公司都变了身,诸如BP,BA,BT等。效果吗?众所纷纭,有好有坏,总体似乎还不算差,但铁路公司国有化算是个失败的案例。
可以用来鉴今,同样的失业率居高不下,同样的懒汉成群,同样的大规模骚乱此起彼伏。
内战的起因通常都是关于宪法的争论,归根结底其实就是权力之争。工党内战也未能免俗。就细节而言这一战复杂得令人头晕。内容包括一大帮左派组织,一锅粥的各色运动,连横合纵的各种委员会与机构,其负责人中的绝大多数很快就将退出公共生活。一开始似乎只是关于党内规则的争论,例如地方党支部是否可以解雇当地的议员,工会、党内积极分子与议员在选举工党领袖时分别可以拥有百分之几的选票等等。这场争论十分不堪,人们彼此攻讦甚至有时还拳脚相向,这一切都令外部世界厌恶不已,工党作为一个有办事能力的组织几乎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些嘲笑布莱尔的新工党政府油光水滑、温顺可人的人们很少记得在此之前工党令选民们退避三舍的武斗作风。打仗的地方远离威斯敏斯特,在黑池、布莱顿与温布利的礼堂与酒吧里,工党与工会召开的会议上。问题的根源无非控制二字——谁来统治工党以及工党将往何处去。
对于落败的威尔逊-卡拉汉政府所奉行的所谓右翼政治,以及少数最终成为工党竞选宣言一部分的会议决策,党内当时怨气冲天。多年以来各路游说团体一直致力于改变工党的政策,但工党领导层对他们全都置之不理,最后还是失利了。例如卡拉汉就否决过一项精心准备的废除上议院的提案。在怒火冲天的1979年工党党代会上工党秘书长告诉卡拉汉他希望“我们的首相有时也能照顾一下本党的利益,就像托利党首相那样。”一位前工党议员汤姆.利特瑞克(1)愤怒地挥舞着一叠工党宣传品,内容包括欧洲问题,住房问题,女权问题以及残疾人问题,这些内容都被卡拉汉从工党竞选宣言中删除了。“‘吉姆能解决’,是啊是啊,他能解决。他全都解决了。他尤其把我给解决了。”*5*
在这种气氛之下,左派企图从右派议员与传统党内领袖手中把权力夺回来,于是发动了一场自下而上的革命。他们相信只要他们能控制竞选宣言,选择领袖并令议员们屈服,他们就能将工党变为一个激进的社会主义政党,然后趁撒切尔的经济政策将她毁灭之机赢得大选。1980年10月工党黑池市党代会上投票通过的议事日程可以使人们对这些人的最终目标有个大体了解。这一日程号召英国脱离欧盟,进行单方面核裁军,关闭美军基地,不再制定收入政策,对英国所有工业进行国家管理以及册封上千名贵族来废除上议院。英国将会变成位居北海的古巴。信奉托洛斯基主义的战斗趋势此时已经渗透了工党,他们相信将社会主义者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将会导致民主体系崩溃并引发全面阶级革命。托尼.本曾经认为“他们的论点很合情合理而且他们的激进观点也很有说服力”,在他看来这些人并不比老派的《论坛报》集团或者战前的独立工党(2)更有威胁。一贯正派的本相信左派将会赢得一场十分正派的社会主义胜利。实际上战斗趋势在许多地方支部暴徒般的威胁赶走了成群的温和派党员。这些人的同盟包括大量主流工会成员,他们觉得威尔逊与卡拉汉政府令他们大失所望;不是马克思主义者的左翼活动人士;以及由核裁军之类单一议题驱使的人。
精明的战术与到位的宣传活动使得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可以控制足够的地方党支部与工会分支,从而在工党党代会投票时拥有超乎比例的影响力,体型庞大且不民主的工会集团性投票在党代会上已经不再自然而然地支持党内领导层了。1980年党代会上左派几乎赢得了所有重要选举,彻底搞垮了卡拉汉,两周之后他就辞去了党首之职。因为新的领导规则尚未到位,要到1月份的特别会议之后才能确定,工党议员们还有最后一个选择党首的机会。老牌激进分子兼知识分子迈克尔.富特的政治生涯在反对党内起步,他做过的最有个性的一件事就是编纂了一本政界文学家散文合集,包括斯威夫特、赫兹里特、潘恩、迪斯累利等人的作品。现在他在别人的劝说下站了出来竞选党首。本在工党议员面前毫无机会,许多工党议员都认为他是个危险分子,与党外的托洛斯基主义激进派沆瀣一气,试图剥夺自己的特权。但是富特在议会很有影响力,而且也必须找个人出来击败丹尼斯.希利。这位前任财长的好斗本性与刻薄机智为他在党代会上招来了许多敌人,也使他成为了工党左派眼中的反派。
一开始希利明确指出了左派策略的致命缺陷,即如果他们真的控制了工党,国民根本不会投票支持他们。他告诉左派,几个活动家不等同于“最广大英国人民,他们每年差不多只会考虑一次政治问题”。*6* 他对这群日后会被称为左派疯子所做的有力评论是精心计算之后的结果,借以尽可能扩大自己的胜算,尽管当时他在国内已经颇受欢迎。不管怎样,他最后还是以129票对139票输给了富特。很多人都认为,尽管富特担任党首期间因为他的寒酸相貌与应对媒体时天南海北的讲话方式而饱受嘲讽,但事实上他却是工党的大救星,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老派党员与本主义叛逆都能勉强接受的人选。富特接手这一工作完全是出于责任感。他的老式高台演讲作风,他的知识分子身份以及他的那根拐杖都使他怎么也看不像一个能够扳倒撒切尔的人。稻草人沃兹尔.戈米奇(3)大战铁娘子,看上去就像童话书里的情节。这也是浪漫社会主义者理智主义向自由市场发动的最后一击。
左派继续前进。在特别党代会上工党改变了规则,工会在未来工党领袖选举中可以获得40%的选票,选区活动家可以得到30%的选票,剩下的30%才属于工党议员。于是工党内战在左派的高涨士气笼罩下发展到了下一个决定性阶段。本必须在来年为了代理党首之位挑战希利。这一步走出去就不能再回头了。富特与本的工党与希利掌握重大话语权的工党在立场上将会十分不同。双方都认为这是最后的决战。本在竞选活动中展现出了无穷的活力,而希利则在公众集会上遭遇了倒彩与唾沫。最终竞选结果将会十分接近,尽管由于最近刚刚推行的选举团机制十分复杂,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有多么接近。
此时有必要重新介绍两位之前上过台的角色。两人都是矿工子弟,左翼人士,都曾通过攻击希斯扬名立万,不过一个人是在纠察队里发动攻击,另一个人则是在下院发言讲台上发动攻击。一位是全国煤矿工人总工会的领袖阿瑟.斯卡吉尔,另一位则是尼尔.基诺克。不肯支持本的人面对着越来越严重的威胁,尽管本依然一副老神在在的作风,丝毫不关心别人以他的名义都做了些什么。斯卡吉尔是攻击性最强的人之一,最后终于逼得基诺克忍无可忍决定不再支持本。当然他也不能支持右翼的希利,所以他在工党报纸《论坛报》上宣布自己两不相助。之前基诺克就开始缓慢地远离党内铁杆左派,并且成为了工党教育政策的发言人。他还曾为富特的竞选活动工作过。随着他在党内越发受欢迎,本对他的疑心也与日俱增。但是这回与左派的公开决裂依然令他的许多朋友震惊不已。在布莱顿党代会上,本终于以一线之差败给了希利,两人选票相差不到1%。在此期间基诺克与斯卡吉尔在电视上进行了激烈的交火,而这座海滨小城也淹没在一片丑陋场景与关于背叛的言论当中。基诺克卷入了好几场斗殴之中,按捺不住的他最后在公厕里将一名袭击者“一顿胖揍……那家伙的血与呕吐物淌了一地”。这场不甚优雅的叛乱就这样画上了一个不甚优雅的句号,此后左派在工党内依然势力很大,但是再也没有希望控制全党了。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Tom_Litterick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Independent_Labour_Party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Worzel_Gummidge 外链出处
不过到这时有许多人认为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因为自立门户的行动已经开始,一个新党也正在形成当中。这个想法最早是本主义反叛之前由罗伊.金肯斯在布鲁塞尔的华丽办公室里考虑良久之后提出来的。当时他担任欧委会主席。1979年他在BBC的一次讲座上深思未来之后认为也许自维多利亚时代创建的两党制政治体系已经完全发挥了自己的全部作用。他认为联合执政并没有那么糟糕。现在应当抓住时机加强“激进中心”,找到一条既能接受自由市场经济又能认真对待失业问题的道路。这场讲座言词隐晦,欲说还休,但是意图是很清楚的。金肯斯已经不是一名工党政客了,现在他正在待价而沽。他与自由党党首大卫.斯蒂尔保持着联系,不过总感觉尽管自己也很倾向于自由党的思路,但是终究还是成立一个新党才能为英国政界带来必须的强硬刺激。一向有好客美名的金肯斯开始设宴招待工党右翼的老朋友,包括当时依然是影子内阁成员的比尔.罗杰斯以及舍莉.威廉姆斯,她刚刚失去自己的议会席位,但依然是国内最受欢迎的政客之一。接着金肯斯又当着记者与宴会客人们的面(尼尔.基诺克也是客人的一员)在下院发表了第二场演说,更为公开地设想了组建新党派的可行性,他说这就好比“一架试飞的飞机”,随时可能起飞。在这一阶段,工党议员们的反应并不如人意。威廉姆斯认为一个新建的中间党派将会“没有根基、没有原则、没有哲学、也没有价值观”。年轻的医生大卫.欧文当年身为外交部长是卡拉汉政府里难得的一颗明星,现在正在奋力抵制单边核裁军。他说工党内部的温和派必须留在党内斗争,哪怕这需要10到20年的时间。
本主义叛乱使得很多人改变了想法。在温布利党代会上欧文因为自己的国防观点被听众们哄了下去,之后他与金肯斯,威廉姆斯以及罗杰斯共同签署了《莱姆豪斯声明》,将温布利党代会称作一场“大灾难”,并号召为英国政治带来新的开始。两个月之后的1981年3月,瓜熟蒂落的社会民主党正式成立。共有13名工党议员投奔过来,要不是罗伊.哈特斯利(1)竭力劝阻最终成行的人还会更多。两周之内社会民主党就收到了24000份支持信件并建立了由志愿者们管理的临时党总部。政界同僚们,记者们,学生们以及许多其他人都抢着加入这个新生党派。和气之人组成的党派开始稳步发展起来。公共集会从苏格兰到英格兰南海岸排得密不透风。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充满了溢美之词。9月份社会民主党与自由党在兰迪德诺达成了选举协议,两党联盟就此建立。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新党派的主题词是火车。在建党头两年里,社会民主党一直在火车里召开(名副其实)滚滚向前地各种会议,记者与政客们挤在一起,坐着火车唱着歌走遍英国各地。在沃灵顿递补选举上大大地震撼了一把工党之后,舍莉.威廉姆斯凭借将近一半的选票在11月从保守党手中赢得了克罗斯比,为社会民主党获取了第一个议会席位,第二年金肯斯又从托利党手里赢得了格拉斯哥希尔海德。人们可以通过以下想法来大致体会一下社会民主党建党早期的兴奋之情:当时有人认为如果认真对待突破天际的民调结果(他们很理智地没有这么做),社会民主党将会赢得全部635个议会席位中的600席。
金肯斯的胜利使他成为了社会民主党在下院的领袖。但是他在下院已经不想以前那样如此玩得转了,也许夹在撒切尔托利党与满腹怨恨的前工党同志中间领导一个少数党派根本就不可能。日后金肯斯将会在大选中丧失席位而欧文将会取代他的党首之位。很快就会导致严重混乱的性格冲突一开始就无法避免。大卫.欧文为人英俊浪漫、教条高傲、高度爱国、威尔士出身而且从来都不擅团队合作。他一直相信党首之位应该归他,金肯斯将会带领社民党走上与自由党合并的道路。欧文自视为社会主义者,尽管是新一类的社会主义者。而就金肯斯看来,他的这位徒弟就是个不服管的刺头。简而言之,这两人的关系就像日后托尼.布莱尔与戈登.布朗一样和谐。两人的内讧的确拖累了社民党的进程。不过社民党火箭飞天般的势头还是吓了撒切尔一跳,同时工党内部则有人担心自己工党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了。
自由党也借此延续了一段时间生机。在五十年代初期,这个曾经为英国带来格莱斯通与阿斯奎斯(2)的昔日大党如今已经沦落到了可以忽视的境地,议会席位只有6个,仅仅得到了全国3%的选票。乔.格里蒙德领导下的自由党作为代表正宗自由主义的党派享受了一段时间的复兴,在六十年代自由党吸引力一批越发激进的人士,这些人反核武器、反种族隔离、支持社区政治,而且总的来说脾气不小。自由党党代会上总是装点着有机苹果摊位,高大的长发壮汉穿着拖鞋走来走去,还有热衷于推广各种难懂的土地税表格的人们。简而言之就好像一个中世纪角色扮演大会碰上了一群皇家测绘员的海滨度假。但是由于当时的英国公众普遍对传统政治感到失望,这辆看上去奇形怪状的大篷车居然一路开了下去,尤其是在那位花哨时尚、机智过人的杰里米.索普手下更加如此。不过后来索普遭到了同性恋传闻与谋杀指控的纠缠,不得不辞职(在这起谋杀事件中只死了一条狗,指控也没能成立)。八十年代初的自由党由大卫.斯蒂尔领导。“大卫男孩”希望找到合适的策略。社民党为自由党重返舞台中心提供了一条途径,但是社民党方面反感自由党的人不止欧文一个,两党的最终合并也是困难重重且十分痛苦。但是不管怎么说,1982年春天早期社民党与自由党在展望未来时多少都有了一点打破英国现有政治模式的信心。撒切尔民望低下,工党来势汹汹,还能出什么问题呢?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Roy_Hattersley
(2) http://api.baike.baidu.com/history/id=19750417
撒切尔故事里的众多讽刺之一在于,她之所以能够免于货币政策带来的各种政治后果完全是因为她一贯鄙视的外交部捅了篓子的缘故。在1979-81年的经济大风暴中以及欧洲预算大战里,她都认准了一个目标冲锋向前,无视身边一切纷扰。在南大西洋她采取了完全相同的做法,并且借助极不一般的幸运站稳了脚跟。对国民来说一个模式就此建立,“先干瞪眼后骄傲”。她也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从最不受欢迎的首相一跃转化为无懈可击的国家女英雄。这一切本来很有可能出现失误。假如阿根廷炸弹的引信再多几个能用的,假如法式飞鱼导弹又运来了一批,假如英军选择了不同的登陆地点,那么福克兰群岛战争就将是一场灾难。阿根廷独裁者的权力将得到巩固,撒切尔的政治生命也将就此了结。依靠萎缩且资金不足的皇家海军将一支别动队送到8000英里之外武力夺取几座岛屿,这一举动在所有当代英国政治赌局当中可谓孤注一掷到了极点。
对于两边来说这一冲突的起因都是殖民时期遗留下来的纠纷。福克兰群岛得名于1690年的一位皇家海军司库,当时皇家海军首次在此登陆,尽管此时这里已经有了西班牙与法国定居点,英国依然在1833年宣布这片岛屿为自己的殖民地。脱胎于西班牙殖民地的阿根廷也在一开始就根据就近原则声称对这片岛屿拥有主权。到了六十年代岛上共有1800名左右的岛民,以养羊与捕鱼为生,经济前景相当惨淡,外交部很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工党曾派遣潜水艇去吓阻越发具有威胁性的阿根廷。但是保守党在执政期间犯了若干严重错误。首先有人提议将福克兰群岛的主权交还给阿根廷,但是在一定时期内以租借形式继续管理这一地区,从而保障当地人的英国国民身份。撒切尔日后极力拉开自己与这一政策的关系,但是当时这一想法得到了十分认真的考虑,最终因为岛民抗议与后座议员的愤怒批评方才作罢。然后保守党又公然撤回了当地唯一一艘英国海军舰船,HMS“忍耐号”巡逻艇。同时关于英国国籍的新立法当中并没有给予福克兰群岛的岛民任何特殊地位。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方面,列奥波尔多.加尔铁里将军刚刚建立起自己的军政府,而军政府认为自己懂得局势的发展。加尔铁里十分依赖阿根廷海军的扶植,而海军方面一直热衷于夺回阿根廷方面所称的马尔维纳斯群岛。1983年将是英国获得福克兰群岛所有权150周年,阿根廷方面害怕这将会令福克兰群岛的未来彻底落入英国手中。军政府误读了白厅方面缺乏政策的表现,认定军事入侵将会轻而易举、广受欢迎且一劳永逸。
1982年3月奥古特军舰做出了试探,在福克兰群岛南端的南乔治亚登陆,未经警告就将若干废金属收购商送到了岛上。全面入侵从4月1号开始。在阿根廷国家航空当地代表的精心准备下阿根廷军队完成了登陆。战斗只用了3个小时就结束了,80名英国海军陆战队官兵在击毙5名、击伤17名阿军士兵之后投降,己方没有任何伤亡。伦敦方面一下就乱成了一锅粥。撒切尔从国防大臣约翰.诺特(1)那里提前几个小时得到了警告。她立刻在自己的下院办公室里召开了紧急会议。前来赴会的海军总参谋长亨利.利奇(2)由于身着便装被下院的治安警察扣了下来,还是一位托利党党务秘书为他结了围。但是利奇说话很管用,在其他大臣乱作一团之际起到了拨云见日的功效。利奇的风格很对撒切尔的脾气,他告诉撒切尔自己可以组织一支由驱逐舰、护卫舰以及登陆艇组成的别动队,由英国尚存的两艘航空母舰“竞技神”号和“无敌”号引领。48小时之内这支别动队就可以出发并通过武力夺回福克兰群岛。她给利奇开了绿灯。之后她将决定是否授权重新入侵群岛。这种事真有可能成功吗?
福克兰群岛事件当时没有得到披露的一部分是美国在这一事件中的高度参与和尴尬处境。撒切尔与里根早已建立起了特殊的个人关系。但是阿根廷也是美国人重要的反共阵地与贸易伙伴。于是美国开始穷尽各种手段试图从中调停,同时英国也开始穷尽各种手段在联合国争取盟友。到头来英国不仅要依赖美国提供的响尾蛇导弹来武装自己的鹞式战斗机(撒切尔自己承认要是没有这批导弹就不可能夺回福克兰群岛),还要依赖美国人的情报以及——在大多数时候——外交支持。此时冷战已经到了收官阶段。英国对美国的重要性要超过任何南美国家。尽管如此,美方调停人、时任国务卿的亚历山大.黑格(3)依然使尽浑身解数试图达成双方和解。这一点将会持续整场战争,撒切尔花在拒绝各种调停方案上的时间远远多于研究作战计划的时间。建议和解的人士当中就有新任外交部长弗朗西斯.派姆(4)。他的前任,十分正派的卡宁顿勋爵(5)刚刚辞职,理由是要为自己部门的过错赎罪。派姆与首相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不下,时机成熟后撒切尔将会好好地惩戒他。她与里根进行了电话会谈,谈话中里根试图劝说她接受实现不了英国完全主权、而且很可能会涉及联合国介入的调停结果,而这使她怒火中烧。
正如同欧洲预算事件一样,撒切尔又一次将外交斡旋拆卸成了非外交的死条件。岛民能否获准进行完全自决呢?阿根廷入侵能够遭到还击吗?在足以令一般人粉身碎骨的压力之下她依然拒绝动摇后撤。此外她也正面面对了一个道德问题:将会有大量身体健康的年轻人为了主权这个词而丧命或遭受重创。战争最后导致1000余名英军死亡,相当于每两名岛民就对应着一位死者,还有大量其他人遭受严重烧伤、肢体残疾或者心理创伤。但是她辩称这一切关乎国家身份以及法律的存废。她给里根写信(里根将福克兰群岛称作“那边几片冰凉的荒地”)称,如果英国真的屈从于阿根廷的各色伎俩,“自由世界的基本立身原则就将遭到粉碎”。里根不停地尝试,派姆也一再施压,俄国人则在一旁激昂慷慨。迈克尔.富特一开始也持主战态度,不过现在他也恳求撒切尔尽快解决问题。日后撒切尔坚称自己当时就很清楚前方等待她的流血代价,而且自己从来也没有被求战之心冲昏头脑。分裂且战意高涨的阿根廷军政府也保证了任何认真的和解方案都从未得到恰当的讨论。他们的政治解决立场甚至比撒切尔还要弱。布宜诺斯艾利斯方面坚持英军要彻底撤离该地区。
从政治角度来说,撒切尔一开始就相信屈服让步对自己来说意味着完蛋。报界与保守党都因为最初的外交失策而暗藏怒火。甚至连工党都因为身后没有退路而支持武力夺取福克兰群岛,富特还将眼下的局势与三十年代面对纳粹的绥靖政策相比。在苏格兰民主党那边,大卫.欧文的好战程度与任何托利党员相比都不逊色。撒切尔成立了一个小型战时内阁,从而将自己的财长排除在外,以免单纯财务问题的掣肘。政客们十分了解当时的国民情绪。民调显示主流民意对政府居然听任入侵发生十分愤怒。因此此时已经拥有了20余艘战舰的别动队得到了稳步补充。最终别动队将包含超过100艘战舰以及25000名官兵。全世界都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局势的发展,或许还有些忍俊不禁。纽约某报纸的头条干脆就套用了《星球大战》的题目: “帝国反击战”。
情况的确如此。南乔治亚在月底得到了收复,大批阿军沦为战俘。撒切尔敦促提问的记者们“庆祝一下,庆祝一下”。接下来则是这场短暂战争中最富争议的一幕。英国潜艇“征服者”号一直在跟踪老旧但火力强大的阿根廷巡洋舰“贝尔格拉诺将军”号(6)。英军当时暴露在阿根廷海军的钳状攻势面前,而贝尔格拉诺将军号则位于伦敦方面划定的隔离区之外,正在远离阿军舰队。撒切尔和军队指挥官在首相官邸批准了潜艇攻击行动,贝尔格拉诺将军号随即沉没,321名海军士兵丧生。《太阳报》的大标题欢呼道“打着啦!”。在下院,工党议员泰姆.达耶尔(7)从一开始就反对战争,尽管势单力薄,他依然发起了一场谴责这场攻击的运动,他认为此举纯粹出于政治考量,无视道德原则,很可能是为了彻底抹杀最近的和平努力。很快一艘英军驱逐舰“谢菲尔德”号就被阿军的飞鱼导弹击沉,40名海军士兵丧生。战争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1982年5月18日战时内阁同意进行登陆作战,尽管缺乏完全的空中掩护且天气也在不断恶化。英军趁着低空云层出人意料地在圣卡洛斯大批登陆,但是密集的阿空军火力造成了严重伤亡。两艘护卫舰严重受损,另一艘沉没,接着又是一艘,然后是一艘驱逐舰,再然后是一艘运送重要物资的集装箱船。就伦敦方面看来登陆作战的胜利似乎岌岌可危。此前遭到征召的邮轮“伊丽莎白女王2号”此刻正在附近,毫无自卫能力,上面还搭载着3000名士兵。撒切尔称这是开战以来最糟糕的一晚。如果阿军的炸弹引信安装更为到位,最终爆炸的炸弹还会更多。如果阿海军还有更多的飞鱼导弹,最终发射的导弹也会更多。如果鹞式战斗机没有配备最新式美国导弹并获得美国机载雷达的秘密支持,战局将会惨不忍睹。最后3000名英军建立了稳固的滩头阵地并开始向内陆进军。接下来几周内英军占领了古斯格林与达文的据点,击毙阿军250余人,俘虏1400人,己方伤亡仅20人。赫伯特.琼斯少校(8)成为了第一位广受宣传的战斗英雄,他在指挥空降兵第二营与第三营中士伊安.麦凯(9)一起冒着阿军强大火力冲锋时阵亡。
战斗随即转移到了福克兰的狭小首都斯坦利港,更确切的说是环绕城市周边的山头,阿军在无线岭、欲坠山和威廉山开掘了工事就地固守。在总攻开始之前,两艘英国登陆舰“特里斯特拉姆爵士”号(10)与“加拉哈德爵士”号(11)遭到导弹打击,威尔士警卫营承受了严重伤亡,许多幸存者都遭到了严重烧伤。大臣们开始敲边鼓,说现在每天都要损失一条船。在凡尔赛宫的峰会上撒切尔又一次打退了用外交手段结束战斗的多次企图。此刻她已下定决心,除非阿根廷投降否则决不罢休。另一方面,美国则继续穷尽手段试图保存军政府及其体面。联合国里的场景则与闹剧相差无几。在英军向士气低落、指挥无方的阿军发动总攻并强迫阿军指挥梅南德兹少将(12)投降之后,这一切都结束了。英军指挥官来到了斯坦利的西仓库,许多岛民都在这里避难。他开门进去并说出了流传千古的名言:“大家吼(好),我是杰里米.摩尔(13)。不好意思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7*
许多人都认为这场战争是毫无意义的杀戮。最著名的评论来自刻薄的南美作家博尔赫斯,他说这场战争就好比两个秃头争抢一把梳子。达耶尔在下院毫不放松地逼问首相,他认为“贝尔格拉诺将军”号上的士兵之所以要死不是出于军事需要,而只是为了将战争继续下去。发这么大脾气的不止他一个。1983年竞选中少有的戏剧性场景之一就是撒切尔在电视上就“贝尔格拉诺将军”号问题遭到一位女性现场观众的挑战,这位观众看来与她不相上下,许多男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在工党领导层,丹尼斯.希利指控撒切尔美化流血,他的继任者尼尔.基诺克则因为出言不慎惹了麻烦。在演讲中一位起哄观众说至少撒切尔还有些胆气,他回应道只可惜这一点需要许多人跑到古斯格林去送死来证明。
福克兰战争既是后退的一大步也是前进的一大步。对于千百万观众而言这场战争极其落伍,是一场发生在原子能时代的维多利亚炮舰战争。但是对于为数更多的观众来说(这场战争很受欢迎),这场战争是国家新生出人意料的神秘象征。撒切尔丝毫没有浪费时间,她立即通告全国自己如何理解这场战争的意义。7月初在切尔滕纳姆,她说:“我们不再是一个步步退却的国家了。我们找到了信心。这信心源自国内的经济战场并在8000英里之外得到了检验……印刷纸币的做法已经终结了。这届政府已经弃绝了这一做法。这个国家将越发不能容忍这一做法……这也是福克兰战争带来的变化。”她总结道,这个古老的国家已经重新燃起了旧日的精神,“英国人再一次来到了南大西洋,并且不会在业已取得的胜利面前回头。”托克萨斯暴乱或许与M3英镑无关,但是空降兵第二营很明显与之有关。
福克兰战争改变了撒切尔的人生轨迹与这个国家的政局。但是这场战争还融入了更为广义的背景,当时的公众生活需要对抗。这一时期的时代精神有着生猛血腥的一面。在北爱尔兰,自1981年春天开始,爱尔兰共和军囚犯就开始了一场骇人听闻的绝食运动,这一运动最终将导致鲍比.桑兹(14)以及9名其他囚犯的死亡。林肯郡的撒切尔直截了当地称他为“一个已经获刑的罪犯”。“他选择自己了结自己的性命。许多受害于他所在组织的人连这个选择都得不到。”就像应对罢工公务员以及联合国和平大会一样,撒切尔下定决心不退缩,和她的爱尔兰共和派敌人一样铁石心肠。他们已经于1979年刺杀了蒙巴顿勋爵,英国本岛的炸弹袭击也一直不断。先是切尔西军营炸弹袭击事件,然后是海德公园炸弹袭击事件,后一起事件中8人死亡,53人受伤。的确这些人谁也没有得到任何选择。
高悬在国内暴力活动头顶以及作为福克兰战争大背景一部分而存在的是对核战争的残存恐惧。在今天的回顾中,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以及切尔年科领导下灰暗而衰老的苏联不过是一个锈蚀不堪的巨人,正在一步步蹒跚着走向自己的最终崩溃。八十年代初期的人们看法可是大不相同。阶段不同的战略裁军协议的确正在执行当中,但是对于任何消息灵通的情报分析人员来说苏联帝国依然强大、好斗而难以捉摸。俄国人新近刚刚部署了SS20式导弹,瞄准了西欧各大军事基地以及主要城市。作为应手,北约计划在欧洲(包括英国在内)部署新一代的美式潘兴导弹。在1979年冬天苏联军队攻入了阿富汗。当时戈尔巴乔夫还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政治局候补成员,顺位排序第28名,主管农业计划。“政治公开性”(glasnost)一词在西方还没人听说过。波兰的自由工会运动自由工联(15)也遭到了军事独裁者的镇压。
西方政治应和着武器系统争端、裁军战略以及应对苏联威胁的需要。莫斯科很早就十分正确地将撒切尔当做了西方阵营最强硬的敌人之一。她本人胜选18个月之后会见了新任美国总统里根,从此她在华盛顿有了一位知己。里根在很多方面或许与撒切尔并不相同——他性情开朗懒散,不拘细谨,还很乐意承担巨额政府赤字。但是他和撒切尔一样持有黑白分明的世界观,将世界视作上帝与魔鬼交锋的战场,苏联问题尤其为两人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奠定了基础。撒切尔是里根当选后第一位造访的外国领袖,里根在她口中一直都是“罗尼”。此时坐在台下悉心观摩的年轻政客们——例如布莱尔——正在暗自领会着迎合民意的战争能产生何等效果以及与白宫保持紧密联系的重要性等等课程内容。
公众几年前还对撒切尔几乎一无所知,现在她成了一个一刀两分式的形象。有些人觉得他们终于在这个艰难时世盼来了一位战士女王,一位决心坚定绝不退缩的领袖,一位能将之前几十年的敷衍搪塞一扫而空的强人。另一些人则看到了一位危险的嗜血狂徒,受到毫无人性的僵化世界观驱使。对于《太阳报》与《每日镜报》以及其他右翼报纸的漫画家来说,她就是圣女贞德或者布迪卡女王(16),在她脚下内阁湿人蜷伏瑟缩、工会成员张牙舞爪,爱尔兰恐怖分子咬牙切齿。对于《卫报》、《每日镜报》以及《翻模秀》(17)的漫画家来说她就是个疯子,鹰钩鼻子三角眼,满头乱发螺丝卷。她带来了严重的性别混淆。她是内阁当中唯一的真爷们,或者是掌控全国的超级无敌家庭主妇,又或者是对女性特质的全盘否定,一个冷酷、不育、满腔仇恨的疯婆子。法国总统密特朗对于这一悖论的总结比任何英国观察家都更为精辟。他在一次早期会面之后告诉自己的欧洲大臣,“她有着卡里古拉一般的眼神,但又有玛丽莲梦露一般的双唇。”
福克兰战争对上述所有相互关于撒切尔的对立观点都进行了肯定与强调。在一股过度自信的趋势下,她一把攥住了属于自己的时刻,用力之狠几乎将这一时刻掐死。她鼓励政府内部的智囊团中央政策审查组(18)起草了一份关于未来公共开支的文件。这份文件的内容总结一下就是玛格丽特.撒切尔不插电,或者说在去除一切限制之后她打算干什么。文件建议结束高等教育国家补助,用学生贷款取代助学金,养老金不再与通货膨胀挂钩增长,还有用私人医疗保险体制全盘取代全民医保,具体举措包括对医生出诊以及药物收费——简而言之就是彻底终结艾德礼的福利国家。尽管这些想法中的大部分都会在很久得到广泛讨论,接下来的工党政府也的确引入了学生贷款制度,但是当时撒切尔身边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份文件是在犯二。首相本人奋力抗争,但是大臣们都认为这是她上台以来最大的错误,于是提前将这份文件泄露了出去,将其扼杀在了萌芽之中。这次他们成功了。早在人头税事件之前,这件事就预示了撒切尔的冲锋式政治不仅能够带来胜利,也会造成失误。
福克兰战争带来的选举后果直到今天依然被人们争论不休。撒切尔政府的确控制住了通货膨胀,经济也终于得到了改善,但是总体来说1983年保守党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英国最近刚刚获得的产油国地位将英镑价值推得极高,部分导致了当代英国最激烈的去工业化,上百家最近还处于盈利状态的公司也因此纷纷关门。日后乔瑟夫承认道,“我们谁也没有意识到,有一个算一个”,这将会“导致如此迅速且大规模的裁员”。失业“并没有被人当做一个严重问题”。*8* 国家工业基地的萎缩与300万失业人口意味着这一失误不是一般的严重。此外,这届倾向减税的政府眼看着总税收占GDP的百分比从34%上升到了接近40%,原本应该占GDP40%的公共开支实际达到了44%。最为关键的货币供应测量表明实际供应量是预期目标的两倍。
对于任何有能力的反对党政客而言,可以下手攻击的靶子不仅数量充足,而且个头庞大,造型显眼。换做任何其他一场普通选举,关于经济现状的议题都会使执政党立足不稳。但是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选举。战争之后保守党突然戏剧性地爆发起来,一跃位居民调首位,压过了两大反对党团体,顺便终结了社会民主党同样突然而戏剧性的崛起。1983年大选当中这个新生党派及其合作者自由党得到了将近四分之一的选票,但是由于选举机制所限仅仅得到了23个议会席位,其中社会民主党仅占6席,在光辉灿烂的1981-82年泡沫散去之后,这一结果实在令人无奈。工党在选举中几乎沦为第三。保守党赢得了辉煌的胜利,撒切尔获得了144席的多数派地位,这个强大的减震器将支持着托利党一直掌权到1997年。尽管还有很多其他因素,但是否定福克兰战争的决定性作用是近乎悖逆的看法。这场战争让撒切尔获得了一个关于她本人以及英国的励志故事,这个故事如此简单而生动,打动了成百上千万的听众。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hn_Nott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Henry_Leach
(3) http://baike.baidu.com/view/3280786.htm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Francis_Pym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Peter_Carington,_6th_Baron_Carrington
(6) http://book.douban.com/reading/10827178/
(7) http://en.wikipedia.org/wiki/Tam_Dalyell
(8) http://en.wikipedia.org/wiki/H._Jones
(9) http://en.wikipedia.org/wiki/Ian_McKay
(10) 外链出处
(11) 外链出处
(12) http://en.wikipedia.org/wiki/Mario_Men%C3%A9ndez
(13) http://en.wikipedia.org/wiki/Jeremy_Moore
(14) http://baike.baidu.com/view/2808741.htm
(15) http://baike.baidu.com/view/932946.htm
(16) http://baike.baidu.com/view/4908255.htm?fromTaglist
(17) http://en.wikipedia.org/wiki/Spitting_Image 外链出处
(18) http://en.wikipedia.org/wiki/Central_Policy_Review_Staff
1982年7月4日,一名叫做泰瑞.希金斯的同性恋男子死于伦敦中心的圣托马斯医院。37岁的他是第一批英国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患者中的一员,这种疾病简称艾滋病,能够削弱身体的防御机制,传播的媒介则是一种被称为HIV的病毒。他生前的朋友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基金会,泰伦斯.希金斯基金会(1),在男同性恋圈子里宣传艾滋病的有关知识并鼓励使用避孕套——因为这种疾病主要依靠血液与体液接触来传播——并为其他人提供支持。尽管这种疾病早在七十年代晚期无疑就已经出现了,但是直到1981年才在加利福尼亚首次得到确诊。当时一名同性恋男子来到医疗中心求诊,他得了一种十分少见的肺病以及通常只有老年人才会患上的皮肤癌。一年之内就出现了上百个病例,其中多人不治而亡,很显然大多数病患都是男同性恋——尽管其他人也开始受到传染,例如一部分妇女,静脉注射吸毒人员,海地人,等等。在乌干达,村民们遭受着一种神秘的致死怪病的威胁,他们称这种病为“粘液病”。美国最先得到确定的传染地点是同性恋浴室与桑拿房,这些场所一向以放荡且无保护的性行为而出名。这种场所主要集中在旧金山、洛杉矶与纽约,整个六七十年代里美国的同性恋人士一直在向这些城市迁移,寻求更为开明解放的文化环境。
英国男同性恋行为合法化之后也发生了类似的变化。如同美国一样,同性恋解放仅仅局限于最大城市的最自由化地区,换句话说就是伦敦——之后不久曼城、爱丁堡以及其他城市也开始跟进。同性夜总会,同性迪斯科舞厅以及同性桑拿房都开始风行起来,最后一项尤其为滥交提供了场地。同性恋人士纷纷南下,要将失去的时间补回来。一种十分接近性狂热的气氛开始发展起来——日后在前往国外以及度假地游玩的异性恋青少年当中也可以见到类似的狂热。在多年的配给制之后,糖果店终于开门了。整个七十年代期间,在惨淡的政治与经济环境里,寻求过度的街头文化繁荣了起来。服装、音乐以及足球暴力方面的过度前文已有所提及。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一切都伴随着性约束的解除,异性恋有了随意可得的避孕药,而同性恋则迎来了合法化的大气候。如果说这些年里还有乐观主义思潮的存在,那这完全是个人化的乐观主义——新近到来的自由为面对着周围国家失败大环境的人们提供了喘息之机。
因此艾滋病的到来在时机上格外残忍。正当同性恋群体感到几个世纪以来的压迫与耻辱终于结束之时,这种神秘的致命疾病却大驾光临,摧残着他们的新生活。对于社会保守主义者来说,这正好印证了他们的观点。艾滋病是淫乱且非自然性行为的必然医学与道德后果,正所谓自食其果。这一疾病为自六十年代就彼此开战的敌对道德哲学搭建了对抗的平台。同性恋文化暂时后撤,俱乐部关门,神职人员做出了最终结论。尽管同性恋男性身处艾滋病危机的最前沿,但是这一危机的实际影响要广泛得多。滥交的流行不仅局限在同性圈子,在很多方面同性文化都为异性文化起了开路与提携的作用。所以对于传统派来说艾滋病是面向全社会发出的信息,为远离新自由主义提供了可能。
只不过到头来情况发展和任何人的预期都不大一致。同性恋团体很快就做出了反映,开始散播安全性交的知识——泰伦斯.希金斯基金会成为了一个全国性机构,现在是全欧洲最大的性健康慈善组织,员工共有300余人,还有800多名志愿者。从戴安娜王妃于1987年在密德萨斯开办的英国第一个艾滋病专科病房,到撒切尔派系大臣关于避孕套使用的言论,上层社会与当权者对艾滋病患者一直抱有令人始料未及的同情态度。某种意义上这是文化的转折点,也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国民教育活动。起初整个媒体界都沉浸在“我们完蛋了”之类的恐慌当中,还大肆对同性恋施加道德谴责,称他们是非自然的禽兽,现在终于遭到了报应。曼城警察总局警长詹姆斯.安德顿(2)说同性恋“正在他们自己开掘的化粪池里载浮载沉”。这番言论遭到了广泛的谴责,但是还有几百万英国人,主要但并不完全是老人,很可能会同意他对鸡奸者以及其他“可憎行为”的看法。对同性恋的反感根基牢固,直到今天也未曾动摇。此外当时人们对性行为普遍抱有一本正经的拘谨态度,这意味着早期关于艾滋病传播方式的讨论十分含糊其辞,根本听不懂。
在小报传播的各种谣言中,所谓的“同性恋瘟疫”可以通过马桶圈、接吻、握手、圣餐酒以及共用刀叉来传播。八十年代初期,BBC 预计英格兰与威尔士在4年内将会有70000人死于艾滋病(将近25年后,英国艾滋病死亡总人数终于达到了13000人),“到了本世纪末,英国将没有任何一户家庭可以免于这种疾病的侵袭。”BBC的科教节目《地平线》从一开始就在努力提升公众的艾滋病意识,但是1986年该节目拍摄了一部关于同性恋男性性生活以及艾滋病传播方式的影片,有关方面认为其内容过于露骨,因此遭到禁播,胶片也被十分严肃地销毁殆尽。但是媒体界正如政界一样,态度转变得十分迅速。同一家报纸不久前还在鼓吹鸡奸犯们终于有了好下场,现在又热情洋溢地开始宣传艾滋病知识。恐同言论依然时有耳闻,但是底气已经没那么足了。在美国教会一度十分流行的禁欲运动或者同性恋矫正运动基本没有对更为世俗化的英国造成什么影响。同性骄傲游行在八十年代最初兴起时还是怒火满腔的边缘群体活动,但是这一运动缓慢地成为了社会主流,以至于政客们都纷纷前来与其拉关系。在艾滋病最初露头的时候谁也预想不到这一切的发生。
事后回头看来,这种态度改变中的一部分之所以能够发生恰恰正是因为艾滋病的出现,艾滋病并没有成为这种变化的阻碍。这场公众健康危机极大地震撼了人们讨论性问题的方式。新的坦诚态度成为了必须。这一点重创了英国人一谈到性事就吃吃窃笑的传统,尽管创口并不致命。随着人们认识到艾滋病也可以通过不洁针头、输血以及异性性交来传播,同性恋的恶名就遭到了稀释。实际上,在快速转变性行为方式方面,男同性恋还曾一度走在全国前列。应对艾滋病是当代最有成效的公共信息与保健案例之一。转折点在1986年到来,当时的卫生大臣诺曼.福勒(3)与撒切尔的代理首相威利.怀特洛(4)受命进行一场见成效的全国性公共信息普及运动。很难找到比这二位更加传统且异性恋的人了。福勒的关注点在于家庭价值,教会、议员以及许多其他方面的游说团体很快就找上了他,希望他传递传统派的节欲信息。他根本没有这么做。TBWA广告公司(5)得到指示要以“切莫死于无知”为主题进行广告宣传,广告用意在于震撼全国,促使人们改变自己的性习惯。最终的成品广告中,画面上是一座冰山,演员约翰.赫特(6)浑厚的声线充当着画外音:“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疾病……”英国每一户人家都收到了就当时而言内容十分明晰的宣传册。
接下来的几年间这一运动总共获得了7300万英镑拨款。总体而言成效显著。1985年的新增艾滋病病例为3000例,此后发病数量显著下降,最终稳定于1999年并开始回升,主要烟瘾在于异性恋群体病例的增加,这些病例大多与非洲有关,那里的疫情完全是灾难性的。由于避孕套的广泛使用,其他性病在同一期间也得到了控制,例如在八十年代末梅毒发病率就降到了艾滋病出现之前的十分之一。福勒日后说,在他所发起的运动中所有研究结果都显示“公众看到并理解了这种疾病的情况,他们记住了宣传内容,其中大多数人的确改变了自己的习惯。”在艾滋病新增病例数量下降方面,英国的表现几乎比所有其他国家都更好。
(1) http://www.tht.org.uk/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James_Anderton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Norman_Fowler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Willie_Whitelaw
(5) http://baike.baidu.com/view/1718431.htm
(6) http://baike.baidu.com/view/1206177.htm
建议还是应该按习惯翻译成为“南乔治亚岛”。
还有一处也得改。另外,你行文里面能找到一些错误,估计你用的是拼音输入法,选词儿的时候,可能一顺手就敲错了号。
如果说第一届撒切尔政府的中心大事是货币主义与福克兰战争,那么第二届撒切尔政府的重中之重就是煤矿工人罢工。这是英国历史上时间最长的罢工,也是当代最为血腥而悲剧的工业争端,其结果则是矿工的全面溃败以及英国深井煤矿业的结束。对于撒切尔来说这一战的意义还要深远:“罢工失败所确立的原则是决不能容许法西斯左翼将英国祸害成一片不法之地。他们妄图抗拒国家法律进而借此抗拒经济法则,而他们的失败则阐明了自由经济与自由社会的相互依存程度有多么紧密。”这场对抗深深地浸入了当事各方的历史当中。对于托利党来说,这是希斯遭受矿工羞辱之后不可或缺的复仇,一笔拖欠了太久未能清算的旧账。撒切尔也的确谈到过“内部的敌人”,这自然是相对于外部的敌人加尔铁里而言。对于全国煤矿总工会(1)里面成千上万名斗志昂扬的矿工来说这是他们终结几十年来关闭矿坑进程以及拯救社区免于灭顶之灾的最后机会。对于他们的领袖阿瑟.斯卡吉尔来说,这是搞垮政府并赢得阶级斗争的大好机会。正如我们即将看到的那样,他对于工资细节并不感兴趣,也不热衷于一事一议地讨论哪些矿坑的经济效益更高。用撒切尔充满鄙视但十分准确的话来说,他打算强迫政府就范,最后就算花钱让矿工们掏泥巴也不敢裁减掉哪怕一个工作岗位。
政府方面的准备工作比斯卡吉尔更到位。与全国煤总的一次早期争端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因为当时战场还没有准备好。在整整两年时间里,国家煤矿委员会(2)一直在与能源大臣奈吉尔.劳森合作,在全国各大发电厂屯集煤炭。煤炭存量稳步提升,而消耗量与产量都有所下降。在托克萨斯与布里克顿暴乱之后,警察都接受了再培训并配发了全套防暴装备。大臣们日后承认,如果没有这些装备警方根本无法对抗矿工纠察队。与此同时,撒切尔还指派了生于苏格兰的美国人伊安.麦克格雷戈(3)来掌管国家煤矿委员会。此人在美国素有工会克星的凶名,后来活到英国掌管英钢公司(4),期间他大肆关停工厂并裁撤掉了65000个工作岗位,人送绰号“小刀麦克”。首相曾一度对他十分追捧,正如她倾慕约翰.金(5)一样。他在同一时期接手英国航空之后解雇了将近40%的员工,大约有23000人,从而将这个亏损大户一举改造成了盈利龙头。不过日后首相还会因为麦克格雷戈缺乏政治常识而反对他。麦克格雷戈计划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将全国20万2000余名矿工先裁减掉44000人,接下来再进一步解雇20000人。此外一开始要先关闭20个矿坑。尽管年事已高而且十分富有,麦克格雷戈的公关能力并算不上高超。他在考察煤矿时挨过矿工投掷的面粉弹,听到过各种辱骂,有一次还被人打翻在地。
斯卡吉尔的求战之心几乎就和首相一样旺盛。上次我们见到他时还是希斯时期,在那次矿工与希斯的对抗中他带领着索特里焦炭存储点的流动纠察队,之后又在工党内战中与基诺克拉拉扯扯。他的革命单纯性与机智形成了独一无二的混合体,这可以从他与威尔士矿工领袖戴.弗朗西斯的一次交谈中窥见一二。当时他要求弗朗西斯前往伯明翰的焦炭存储点增援。弗朗西斯问道需要他们什么时间过来。
“明天,周六。”
弗朗西斯迟疑了一下,“可是明天威尔士队要在卡迪夫埃姆斯体育场对战苏格兰队啊。”
短暂的冷场之后,斯卡吉尔回答道,“戴,别忘了明天工人阶级要在索特里对战统治阶级。”*9*
许多人都觉得斯卡吉尔十分振奋人心,还有许多其他人觉得他十分恐怖。他曾经是一名共产主义者,一直保持着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观点,尤其嗜好将一切与他意见相左之人贬斥为叛徒。有些人觉得他在的总部充斥着自大狂的氛围,那里已经获得了阿瑟城堡的大名。当时的共产主义者、日后新工党政府大臣金姆.豪威尔斯(6)到这里来拜访过斯卡吉尔一次,他十分惊骇地发现斯卡吉尔坐在“一张墨索里尼式的桌子后面,桌子前方是一大片空间。”在他的身后是一幅巨幅自画像,画面上的斯卡吉尔在一辆卡车后部摆出列宁的造型,正在指挥伦敦工人组成的纠察队推翻统治阶级。豪威尔斯觉得任何一个挂出这么一幅画像的人一定脑子有问题,回去以后就将自己的担忧传达给了威尔士的矿工。“自然,南威尔士的执行层几乎全都认同我的看法。但是他们又说,‘我们只有他,你看,左派已经认准他了。’”*10*
斯卡吉尔当初的确凭借着大幅领先的选票成功上位,掌权之后就开始将全国煤总一度走温和路线的执行层改造成为一个可靠的战斗集体。他的副手米克.迈甘希尽管要比他明智一些,但是路线上却并不比他更温和。此外斯卡吉尔的秘书长彼得.希斯菲尔德(7)在工会政治圈里也属于偏左人士。斯卡吉尔一直以来都在进行言论铺垫。“早晚有一天我们的成员们要起身战斗,”他不止一次地这么说——他所指的并不是工资之类的传统问题,而是煤矿行业在英国未来的存废。他在1982年全国煤总大会上说,“如果我们不能拯救矿坑免遭关闭,那么我们其他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保护这一行业是我的首要任务,因为失去了工作岗位我们的所有其他要求就都成了无本之木。没有了工作,工会成员就什么都不是……”考虑到罢工对工会成员工作岗位带来的实际影响,这番话实在很有些黑色讽刺的意味。他的立场是任何矿坑都不能因为经济原因而关闭——只要加大投资任何矿坑都能出产更多煤矿,就他看来亏损并不是大事。这一来他就使得日后的冲突成了不可避免的必然。兴奋而机智的斯卡吉尔为英国煤矿业带来了迅速的结束。如果全国煤总的领导者是一群闪烁其词、精神萎靡的老式工会份子,那这一行业能够坚持的时间还要长得多。
全国煤总投票同意罢工要涉及工资与关闭矿坑这两个问题。但是从一开始斯卡吉尔就着重强调关闭矿坑。为了保护工作岗位,尤其是为了保护其他乡镇居民的工作岗位以及其他郡县的矿坑而罢工,这使得接下来的冲突有了一丝崇高的气息,单纯为工资而罢工是享受不到这一点的。新任工党领袖、煤矿工人之子尼尔.基诺克发现自己无法直截了当地谴责这一争端的目的所在,尽管他本人对于斯卡吉尔抱有与日俱增的厌恶。日后我们将会看到这将使他付出怎样的代价。斯卡吉尔是一个手段高强的组织者,演讲能力与基诺克不相上下。但是即便是他也无法劝说全行业各个部分一起发动罢工。早期投票显示占稳定多数的矿工反对罢工。在诺丁汉郡,32000名矿工中有72%投票反对罢工。南德比郡以及兰开斯特郡的小型煤矿也拒绝罢工。甚至就算在南威尔士,全国煤总的大部分地方分部也反对罢工。简而言之,在争端之前的投票中,总共70000名投票矿工里有50000人选择继续开工。这一点对于理解接下来的事态发展至关重要。斯卡吉尔感到自己无法赢得全国投票,于是他决定采取滚动前进的策略,一座煤矿接着一座煤矿地发动地方性罢工,从约克郡到苏格兰,从德比郡到南威尔士。这样一来这些罢工只需要全国工会的批准就可以进行。这是多米诺骨牌式的策略。地区性罢工将会不断累积,最终在不进行全国投票的前提下发展成全国性罢工。
但是斯卡吉尔必须保证骨牌一定会倒下来。他动用了激进地区与矿坑的著名流动纠察队去关闭没那么激进的地区的矿坑。愤怒的矿工乘坐着大巴车与车队前去关闭依然运行的煤矿与焦炭存储点,这些地方是煤炭经济的命脉所在。要是没有纠察队,参加罢工的煤矿会少很多,最初的时候纠察队也很少使用暴力来解决问题。但是在英国各地纷纷出现肢体冲突的场景之后,1984年4月全功五分之四的矿工都参与了罢工。但是令斯卡吉尔害怕的是,其他行业的工会拒绝出于同情而跟进,这使得他再现1929年全行业罢工的愿望落了空。很快情况就明朗起来,很显然斯卡吉尔还犯了其他历史性错误。包括基诺克在内,许多煤矿工人出身的人们都质疑斯卡吉尔为什么要选择在能源需求相对较低的春天进行罢工。根据发电站工人提供的内线消息,发电站的煤炭消耗量根本赶不上全国煤总的期望。看起来政府似乎真的有可能咬牙硬挺过这一关。全国上下的矿工与从伦敦或苏格兰搭乘巴士车来到罢工现场、全身披挂防暴装备的警察们爆发了无数场夺人眼球的冲突。一般来说警察都会被派往外地,约克郡的警察前往肯特,威尔士的警察来到约克郡,以免对老乡下不去手。就好像秘结社(8)吃了枪药,将整个国家都卷入了一场英国内战的情景重现当中。攻击性纠察行为成为了这次罢工无法分割的一部分。地区间旧有的对立竞争遭到了火上浇油式的助长,兰卡斯特对抗约克郡,南威尔士对抗诺丁汉郡。
诺丁汉郡的矿工成为了罢工的关键。没有他们的话,即便有核能、燃油以及精心准备的储煤作为支持,发电站依然有可能面临燃料短缺,那时政府就真有大麻烦了。利用马匹、警棍以及之前几年应对街头暴乱时掌握的经验,警方以极大的决心保护着上工得工人,他们的表现令政府大为满意,也令其他人警戒不已。在南约克郡奥格里乌爆发的冲突尤其野蛮。随着罢工的推进,雄威大发的警察与愈加暴力的罢工矿工互不相让地顶在了一起。斯卡吉尔的依仗在于全国各个乡镇工会的狂热忠诚。为了保持团结,矿工们放弃了自己的汽车,变卖了自己的家具,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可以说损失了他们的一切物质所有。食品包裹从英国其他地区、法国甚至俄国纷纷运来。煤矿工人群体内部特有一股粗犷的勇气与无私,对此外人很难理解。在硬币的另一面,夺取胜利的手段也歇斯底里得近乎丑陋。威尔士一名出租车司机搭载上工工人出车时一块水泥砸在了他的车上,致使他不幸身亡。所谓的“工贼”以及他们的家人经常遭受死亡的威胁。脾气和蔼的工会大会秘书长诺曼.威利斯(9)一次在矿工会议上发言时,头顶上悬挂着一枚绞索。
暴力场景通过晚间新闻传遍了全国。最终约克郡的矿工采取了法律行动,抗议自己没能获得投票权,使得全国煤总大为被动。此外斯卡吉尔从利比亚接受资金支持的行为也使他丧失了自己一度占据的最后一块道德高地,尽管有些人认为这是安全部门的诡计,意在抹黑全国煤总的领导层。撒切尔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运气一向不错,上次是加尔铁里,这次也差不多。月复一月,罢工缓慢地垮了下来,矿工们开始陆续返回工作岗位,起初是三五成群,然后是成百上千。当时其他的危机还有不少——例如一场可能的码头罢工;一场矿井安全监理人员举行的罢工投票,如果这一投票获得通过现在依然开工的矿坑也要关闭,所以政府很快就买通了投票结果;地方法院也由于大量指控矿工而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但是到了1985年1月平均每周都由500名矿工返工,到了2月底全国煤总一半的成员都回到了岗位上。在有些地方返工的矿工们吹着笛子敲着鼓,一边走一边流泪。
斯卡吉尔的赌博输了个一塌糊涂。有人将他比作一战时的将领,一头率领狮群走上屠场的驴。这个比喻不无合理之处。1984年与矿工们对抗的政治力量绝非十年前准备不足惨遭挫败的希斯政府所能相比。一位更为精明的非革命性领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开战,或者会在罢工开始头几个月之后就与政府妥协。当年参加过罢工的200000名矿工中如今只有几千人依然从事着采煤的工作。斯卡吉尔转而担任了国际矿工工会的领导,因为英国国内已经没有足够的矿工供他领导了。他曾经想过这场革命会为他带来一座丰碑。讽刺的是,如果真有人想给他立碑,那也应该是环保组织。这个自中世纪就在英国发源、将英国打造成世界首个工业强国、永远危险、肮脏且污染环境的行业就此寿终正寝。对于保守党以及当时大多数人来说,斯卡吉尔及其手下与议会民主作对,是一个必须打败的敌人。但是肯特、德比郡、法夫、约克郡、威尔士与兰卡斯特郡的矿工们并不打算与任何人为敌。他们只是工作极其刻苦的传统地方居民,他们不过是担心失去工作并对那位疯狂而无能的领袖倾注了太多的忠诚。
(1) http://www.num.org.uk/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National_Coal_Board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Ian_Macgregor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British_Steel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hn_King,_Baron_King_of_Wartnaby
(6) http://en.wikipedia.org/wiki/Kim_Howells
(7) http://en.wikipedia.org/wiki/Peter_Heathfield
(9) http://en.wikipedia.org/wiki/Norman_Willis
政治圈里有一条相当可靠的原则,即激烈斗争总是围绕着重大题目展开的。1984-85年冬天期间爆发的韦斯特兰直升机危机从表面上看来很不值得众多大臣们大动干戈。谁会在乎一家欧洲飞行器制造商财团与一家美国军火公司争夺某勉力求生的英格兰西南部直升机公司最终是什么结果呢?这届政府一向以拒绝对工业活动加以事无巨细的管理而自豪,但是耶奥维尔一家制造商的前途使得两位内阁大臣失去工作,还曾使得撒切尔本人一度怀疑自己的位子可能也坐不长久。这一危机迫使她与托利党内唯一另外一位真正有魅力的角色硬碰硬地较量了一番——此人也像她一样有一头秀发——而且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都占据着政坛头条。这场危机导致了自1903年以来当代英国唯一一次内阁大臣现场辞职,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次主动现场辞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场名为韦斯特兰的小小风暴为最终将会摧毁撒切尔政府的弱点提供了早期的警示,尽管这一幕还要到5年之后才会发生。其一是托利党内部就英国的国际定位发生了分裂。八十年代中期的直升机在军事领域已经不再是无关紧要的话题了。为了向索马里、波黑以及伊拉克投放西方武力,直升机是必不可少的装备——相当于新时代拖曳火炮翻越山脊的军骡或者火炮巨舰。为某国军队提供直升机意味着在该国拥有极大的话语权。美国联合技术公司是黑鹰直升机研发方西科斯基公司的母公司,他们希望控制英国军工产业的这一部分。美国国务卿黑格在福克兰战争期间曾给予英国极大的帮助,但是现在他要为自己人说话了,他“专门来电发言”推荐美国竞标商。首相在表面上持中立态度,不过最终还是会偏向美国借以进一步加强英美同盟。但是在另一边,支持欧洲公司财团的人们认为欧洲应当有能力在防务技术上保持独立。迈克尔.赫塞尔廷和他的商业同盟认为这样做对于保护工作岗位以及尖端科研基地有着十分重大的意义,决不能允许美国在军售价格与条款问题上对欧洲颐指气使。那么英国站在哪一边呢?美国第一还是欧盟第一呢?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将在八十年代期间不断增长,直至最后将保守党一撕为二为止。
韦斯特兰事件暴露出来的第二个问题几乎同样重要。这就是撒切尔的执政风格。与任何一位前任首相相比她更像一位总统,也更加鄙视自己的内阁。我们已经见识过了她如何接二连三地打发掉了一连串在经济问题上与自己作对的“湿人”,对于自己一边的大臣她也总是雷霆大作、讥讽威吓。杰弗里.豪尔爵士在她的舌鞭之下煎熬得尤其凄惨。当时的讽刺木偶喜剧节目《翻模秀》中,大英雌撒切尔总是穿着长裤。节目中有一个段子很好地概括了当时公众的看法,说是撒切尔领着一干大臣下馆子吃饭,她点了一份牛肉,侍者问:“别的还要点吗?”撒切尔外形的木偶咆哮道“给他们一人一盘!”在现实世界里的情况要更为严肃一些,此时她正越发喜好通过小型委员会来处理问题,或者一次只与一名大臣打交道,借以保证她近乎绝对的压制性地位。一小群个人顾问的重要性超过了拥有气派办公室与响亮头衔的政府官员。在她下台前不久,劳森总结道和身为财长的自己所持的观点相比,她对于私人经济顾问阿兰.沃特斯(1)的意见更为重视。在执政期间,她一直依靠自己亲爱的宣传主管伯纳德.英厄姆(2)来收拾自己想要对付的大臣,利用当时依然匿名的威斯敏斯特记者系统散播对其不利的信息。
在她本人的回忆录里面撒切尔将赫塞尔廷描绘成一个爱慕虚荣、野心勃勃且毫无底线之人,随随便便就放弃了自己在内阁里的责任。就她看来,所谓韦斯特兰事件完全是由他的心理缺陷所导致的。英厄姆在自己的回忆录里面则十分愤怒地否认自己提供过不恰当的情况汇报。但是其他目击者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就这些人看来,撒切尔政府与其说是个传统形式的内阁,倒不如说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宫廷,在这里人人都要无条件献出绝对忠诚,偏私宠幸大行其道。这种执政风格最终将令她垮台,正如再后来的新工党政府也将因此步履维艰一样。但是在八十年代中期对于诸多初次见识此等羞辱的大臣们而言这种风格还是新生事物。如果说内阁里还有一位大臣不甘长期忍气吞声,那就非赫塞尔廷莫属。他是撒切尔在托利党内唯一需要认真对待的竞争者,撒切尔主义最鼎盛之时他依然是党内红人,更不用说还是媒体追捧的明星。英俊潇洒,广有资财而且尤善演讲,他为自己赢得了“人猿泰山”的美名。他的朋友兼传记作家、同为托利党议员的朱利安.克利切利(3)讲过一个他当年的故事,说赫塞尔廷起初在牛津上学时有一次曾在一个信封背面勾勒过自己的人生规划:赚一大笔钱,娶一个好姑娘,进入议会,然后“九十年代成为首相”。尽管赫塞尔廷本人称想不起自己干过这种事,这个故事依然十分符合他的性格。年轻时他投身于六十年代最流行的房地产投资与杂志出版行业,一度沦落到破产的边缘,最后他将自己的全副身家交给银行经理并最终将公司扭亏为盈。他是个积极的反社会主义者,有一次在下院争执钢铁行业国有化问题时他不惜抄起作为礼器陈列在大厅里的权杖冲着工党议席挥舞,这为他赢得了鲁莽急躁的名声。他在托利党代会上的发言风格极尽铺张,充满了嬉笑怒骂挥斥方遒的做派。他的雄性气概高涨到了近乎做作的地步,例如他曾经身着全套军服在格林汉康芒对抗过参加抗议核军备活动的妇女。身为一个富有经验的商界人士,还十分喜好激烈的反工党言论,赫塞尔廷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典型的“湿人”,实际上他在许多问题上都认同撒切尔的观点。不过他是一个比撒切尔更加投入的反种族主义者而且十分亲欧盟。撒切尔一直将他视为必须认真对待的危险敌人。韦斯特兰事件之前,托利党内两头体型最大的斗兽就这样彼此对峙着,一面观察着对方的实力一面安静地在内阁办公桌下面打磨各自的利爪。
两人作为彼此竞争的竞标者的各自代表开启了战端。赫塞尔廷利用自己身为国防部长的便利警告公司股东投奔美国人可能会令欧洲的产业面临关门的危险,这一做法令撒切尔大为光火。她认为赫塞尔廷有意难为西科斯基,尽管韦斯特兰公司更倾向他们。赫塞尔廷公然宣称国防部无意购买黑鹰直升机,并且竭尽所能为欧洲财团造势。撒切尔在公开场合一直坚称自己只考虑股东的利益,同时她也竭力维护美国人免于出局并领先于欧洲方面。最后他向政府的法律事务官员咨询赫塞尔廷的行为是否妥当。之后一份对他不利的私人汇报就泄露了出去。赫塞尔廷对这一不当举动暴怒不已,认为这是撒切尔与英厄姆的责任,并要求进行全面调查。撒切尔则在一次内阁会议中予以还击,命令今后所有关于韦斯特兰的发言都要先交由唐宁街十号审核,试图借此逼迫赫塞尔廷就范。一听到撒切尔打算堵住他的嘴,赫塞尔廷立即镇定地从内阁办公桌旁站起身来,宣布自己必须脱离政府,然后自行走上街头,告诉一名震惊不已的孤单记者自己刚刚辞职。
然后究竟是谁以选择性误导方式将司法部长的法律建议泄露了出去,试图搞垮赫塞尔廷并搅黄欧洲方面的竞标就成了问题的关键。泄露私人意见违反了白厅的保密、公平与集体执政原则。被人当做泄露渠道使用的是一名下级公务员,珂莱特.鲍尔。但是她身后的指使者是谁?许多人都怀疑是她的老板,唐宁街十号的媒体主管英厄姆。他自然予以否认。英厄姆知道她要泄露建议并且未加制止,他事后承认自己非常后悔。但是他还坚持说这件事绝非他或者撒切尔指使所为。撒切尔则声称自己一开始并不知情,如果当时有人来请示她的话她也绝对不会批准泄露这些信息。这些言论除了差点将铁娘子的政治生涯在高峰期提前终结之外没有起到任何其他作用。在一番激烈的下院质询之后她还是挺了过来,尽管期间她向下院撒谎的指控似乎差点就成立了。最终走人的是工商部长里奥.布里顿(5),公开原因则是针对另一份机密文件发表了相对而言无关紧要的错误评论——未能斩获预期中血淋淋战果的反对党认为此人不过是个替罪羊。
在这场政治混战之后,各方势力就韦斯特兰公司的控制权问题在饭店客房与股市董事会里面展开了肮脏且某种程度上更为戏剧化的斗争。撒切尔最重要的几位商界支持者,例如鲁伯特.默多克,插手进来为美方竞标助力,最终欧洲竞标方在一片针对软硬伎俩与手段的指责声中黯然落败,西科斯基获得了胜利。风暴平息了。但是这件事也暴露了撒切尔风格的代价。面对外国独裁者与好战工会分子时不达目标不罢休是一回事,用同样的态度来对待本党内部的高级官员又是另一回事。赫塞尔廷后来写道,“我亲眼目睹了许多好人惨遭唐宁街宣传机器的摧残。我见证了人品暗杀的技巧:一点一滴精心安排且无法追查的小故事渗入到了公众领域,之后一位曾经的同事就不知怎么的被人打上了‘离心离德’或者‘不是自己人’的标签。”撒切尔执政的强项在于她的自信与自决为她的班子与整个国家带来了方向感。而弱项则在于这一风格伤人无数,只要某人看上去不像无条件支持者,他的意见就会遭到忽视,他本人也会颜面无存。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Alan_Walters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Bernard_Ingham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Julian_Critchley
(4) http://www.guardian.co.uk/public/womeninpublic/story/0,,1605571,00.html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Leon_Britt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