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再说王景利的事故（一） -- 中亠

本文原来是给TopGun的原创无军徽亮相的中型战斗机粽子的一个跟帖，写完后发现篇幅似乎长了，只好拿来另立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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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从王景利简历说起，因为这个关系到后面对事故性质的评价

王景利

1950年生
1970年开始飞行
1987年4月（37岁）空军11航空学校改编为空军飞行试验训练中心，王景利任试飞大队长。由当时
 的空军副司令、空、海军“三机”航空技术定型委员会顾问组组长林虎中将亲自考核点将，加入
 9人顾问组
1988年10月，王景利和居汉兴、王铁翼完成空中加油领先模拟编队试飞
1991年，（41岁）和王振东一起成飞空军首批战术技术试飞员
1991年4月，遇到本文中重点讲述的事故
1993年7~8月，事故原因查清
1993年5月（43岁）收到总师来信
1999年10月王在天津。
王曾是空军特级飞行员，副师级飞行员，指挥员，但上述职务我无法和时间对上，就罗列在此。

空军11航校似乎有被空军做为新机，新战术、新武器试验单位的历史，有点象美国空军的flight test squadron。最后加了个视频，有兴趣的可以看看。这个地方的试飞员，技术上应该是空军里边拔尖儿的，尤其王景利当时的年龄和身份，应该说技术非常成熟。但是空军11航校不是中国新机研制的试飞单位，组织上它属于空军。它是直接为空军服务的，目的是为空军建立战术模式。因此还是空军第一个蓝军。上述9人顾问组成立后，用空军自己的话说“中国空军也有了自己的‘观察员’”。有心的读者可以自己想象一下新机研制单位和这个观察员是个什么关系。当时研制新机，112厂自己是有试飞员的，鹿鸣东就是88年新机的首飞。（题外话，1999年空军11航校的飞行员也"观察" 了J-10，空军对国内两个军机研发机构的感情那是一样的深。）

好了，现在可以看看"沈阳个别单位"是否为了推卸事故责任，导致王景利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停飞?

首先看试飞员事故后的状况。下面一段是顾诵芬的描述，在引用顾诵芬的话前，先解释顾当时的身份。顾虽然是J8白天型的型号总师，但是1986年调去北京任科技委副主任。负责新机的是金淑慧。（此人实在查不到底细，哪位牛人能说说？）

飞行员受伤要停飞，这个是肯定的。伤好以后要检查身体状况，身体没问题了，由于是事故停飞，还要检查心理状况。这个过程要多长时间，要根据身体和心理的情况决定。我们现在无法得知。由于9人顾问组的“观察员”性质，是否“沈阳个别单位”可以决定空军的人的命运呢？大概不会。是否空军内部做出停飞决定，这个不是本文讨论范围。不过林虎在事故后一个批示，大家可以看看。

我挑选的人我罩着，好个司令。

再看某总师的信

从“来试飞”的字样和要写信的行动可见到1993年5月，王景利其时已经不在沈飞了，飞与不飞沈飞管不着。从信的语气看倒象在拍空军的马屁

收到总师信的1993年王43岁，这是空军飞行员停飞的下线。也就是到了43岁，如果身体条件好，依然可以飞。王景利是否在这一年超龄停飞时间了呢？

上面引文一开始说他45岁就要停飞了，说明1995年前，王景利应该还在飞。真正停飞是在1995年到1997年这段申请特批的两年。

[FLASH=630,470]http://v.ifeng.com/include/exterior.swf?AutoPlay=false&guid=2aaa2ea3-66d9-465b-99f7-b8249f8cd961[/FLASH]

(未完）

• 再说一个侥幸逃生的，王景利

前文提到的空、海军“三机”航空技术定型委员会里边的三机到底是什么呢？这个新机是什么性质呢？从现在公开的资料看，它实际上是中国航空业在数字电传上的首次尝试。先从歼教机开始再到歼击机，从模拟式电传再到数字电传。最后的成果就是三轴、四余度、数字式电传的主动飞控。水平应该相当于F-16C/D的飞控水平。（题外话，从台湾F-16退役飞行员的回忆看，当年台湾刚刚拥有F-16的时候，大陆和台湾空军的分界线是福建海岸线外10几公里的地方。）这个项目对中国航空业来说是从二代机向三代机跨步的一块基石。

整个项目似乎从86年左右开始，87年歼教-6改装的第一架单轴数字式变稳飞机BW-1，88年11月首飞。89年1月模拟电传在J-8上试飞。90年6月J-8数字电传首飞。

记得晨枫说过

从二代机到三代机对当时中国空军的飞行员来说是什么概念呢？答案是：“没法开。”举个例子，试飞院为三代机准备试飞员，从全军选了24个，先练对着计算机模拟使用平显。看见对的就选yes，要求100次全对，练完再考核选拔。结果是只有三人通过。那是86年，飞行员都没有见过计算机。这个时间差不多就是J-8ACT研制的时间。注意这些还是试飞院的试飞员，不是说他们技术比别人好，而是他们和空军的试飞员、飞行员掌握的技术是不一样的，他们是专门针对新飞机试飞建立个人飞行技术储备的，有些科目比如阶跃一般的飞行员是不飞的。

下面是事故描述，摘自空军八股：

整个一个好莱坞大片！王景利，曾经离死亡这么近，以后还要求飞行，我个人是佩服的。真正的英雄。即使自己不怕死，谁没有妻儿？据说他的夫人是一位医生。

引文虽然来自非专业的记者还是给出了比较具体的细节，即使我们没有看到事故分析的报告也可以猜测——这是一个pilot induced oscillation，简称PIO。又是PIO！为什么说又是PIO呢，因为在我上一篇讨论沈阳军区“某新型战机”事故的时候，那个事故很可能就是PIO。恕我没有学过飞机控制，不知道这个术语用中文怎么说，从英文直译大约是飞行员诱发振荡的意思。PIO是“经典”的电传系统问题，差不多在中国研制电传的同时期，瑞典的JAS39原型机因为PIO摔了两架。F-22原型机事故虽然是推力矢量引起的，严格说也是PIO。

顾诵芬回忆录里把事故问题部分归结到飞行员缺乏经验

客观的说是对的，王景利确实诱导了振荡。那么是不是王景利的责任呢？这要从什么时候中国人有了对PIO的系统培训说起？这个时间大约是事故之后4年——1995年，试飞院把将要试飞J-10的飞行员送到英国做PIO的专门训练。英国人把一架小型机改成了一架变稳机。变稳机可以模拟各种电传操纵的设置，给飞行员提供了一个模拟环境。培训考核的项目就是用变稳机模拟很糟的电传设计，让飞行员开着降落。没有经验的飞行员一不小心就会引起PIO，无法降落，和上面的事故描述的情况极象。飞行员在体验了降落以后再对电传控制提出改进建议。当时试飞院送去的飞行员中只有一个人顺利降落了。

前面已经说过试飞院的飞行员和一般飞行员技术是不一样的。王做为空军试飞员，又是在4年之前，那时JAS-39才摔了第一架，可以肯定他没有受过这方面的系统训练。因此我们的结论是事故责任不在飞行员。

试飞院把飞行员送去做这个培训，摔飞机的机会是非常大的，英国培训公司要的价格一定不菲。不管谁做这个决定、花这么多钱，我想一定和91年的这次事故有关。再往后我们看到了J-10飞控循序渐近的试验过程，应该也得益于91年的事故教训。现在的中国，不仅学会了PIO体验的教学方式，也有了自己的变稳机，这就是从1991年开始研制的K-8V多轴变稳机。至于上面提到的1988年首飞的歼教-6单轴数字式变稳飞机BW-1为什么没有在1991年事故前给试飞员提供相应的教学科目，我猜可能是当时飞机还没有成熟，而且从做出飞机到消化吸收变成实用的教学方式，要经过一个很长的积累过程。

为什么会有PIO发生，一个原因是控制率没有做好，增益大，阻尼小。打个比方，一个人在一条两条线的路上开车，车先是开在靠右的线上，司机要变道到左方的线上去。向左一打方向盘，结果车太敏感，换到左线后还继续向左，眼看就上更左边的逆行线了。这是司机一着急，本能的向右打方向盘。结果由于车很敏感，回到右线后继续向右，要上更右边的人行道了。司机本能的再向左打……。结果就是DIO，driver induced oscillation。外人看去就是在两条车道上玩醉车。解决的办法是飞行员要头脑清醒，及时意识到发生了PIO，强迫自己停止本能的干预，让飞机把动作做完。王景利发生事故的那次是在快降落的时候发生纵向的振荡，不难想象其中的危险。英国人的模拟培训是在降落的时候诱发水平方向振荡，相对安全多了。这个三代电传飞控和二代控制到底有多大区别呢，有一个故事。雷强飞J-10之前已经飞过很多三代机了，结果首飞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是“我X”——飞机太敏感，吓着了。塔台上听着的是首席试飞指挥员，立刻。宋总一直盯着塔台指挥员。雷强夫人是带氧气去看首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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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JAS-39的第一次摔机

时间是1989年，也是发生在降落的时候！从视频中可以看到从9秒开始，飞机姿态有些偏差。飞行员开始修正从而引发PIO。从9秒到11秒的一段时间内，（也是两秒钟！）飞机发生幅度越来越大的俯——仰。当时场中还有很强的侧风，最终造成一侧机翼触地，飞机翻滚坠毁。这是JAS-39的第6次试飞。飞行员没有王景利当时机警，来不及从飞机逃脱。幸运的是送到医院检查发现只是肘部骨折，其它部位轻伤。

[FLASH=630,470]http://www.youtube.com/v/vgTQ3eDkCn0[/FLASH]

鹰狮和美男子在同一年代碰到同一问题，也算难兄难弟。而当时为萨博提供技术合作的除了英国人，法国人，还有几家美国人。

(未完)

给翻墙的朋友的梯子：您可以使用goagent观看这个视频。

下载地址

图文安装指南

全部手册

沈飞的问题在第三部分

PIO怎么也该是类似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

记者描述只说加水后面还更硬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为尊者讳，只提过五关不提走麦城，也可能是记者根本不懂没弄明白

但仅仅根据记者描述得出PIO说服力似乎不够

文章中提到抑制，然后抬头，然后肯定是抑制（文中就没有提了），抬头。注意，判断事故不能靠飞行员描述（声明我这里没有暗示王说谎的意思），飞行员在2秒内做出的反应是下意识的，事后也不一定能给出正确的描述。判断要靠飞参、计算机等数据说话。有几个方面让我倾向于这个结论：第一这个只是纵向的一轴尝试，也就是在roll，yaw方向上应该是成熟的。第二，顾后面有一个结论。第三，这个项目的前一架验证机似乎是同样问题。上面三点我会在下面一篇中还会提到。

当然，专家有了数据，也可以说是其它问题。比如操作指令是飞行员给的，还是信号错误？各个分系统总师尽可以向自己有利的方向说。不过解决方法反而没有这么复杂，把出现问题的地方加限制条件处理就可以了。

老父在11航校服役近20年，俺的童年也是在航校沧州大院里度过的。

从陕西户县、阎良到沧州姚关屯，由“空军第11航空学校”、“空军战斗飞行学校”，改回11航校，再到“空军飞行试验训练中心”和“空军飞行试验训练基地”，转眼都快一甲子了。

历数一下航校的里程碑：

首批装备苏制米格-21歼击机

首次核试验无人采样机维护保障

承担空地勤外训任务，共为11个国家培训千余名空地勤学员

打击不明飞行物（台湾空飘气球）

歼-7分队南下参加对越反击作战

首批装备歼-8白昼型歼击机，进行新机战术试飞

超复杂气象条件下保障国庆35周年阅兵空中歼击机梯队

成立空军第一个蓝军分队

定型并装备中距歼-8B歼击机

完成空中加油工程领先模拟编队试飞任务

“906”、“931”、“938”工程任务

赴西北参加“969”演习，作为蓝军分队圆满完成中距导弹打靶任务

国庆50周年首都阅兵空中梯队第三代战机保障

下属飞行团场站被空军列编为重点建设部队和战略预备队

正式装备苏-30MKK多用途歼击机并形成作战能力，具备防区外对地精确打击能力

率先装备国产歼-10歼击机，并成功进行该机在作战部队首飞

。。。 。。。

航校最初的任务和其他歼击机航校相同，后来改为轮训部队飞行中队长和新机种改装训练。目前更承担空军战术技术训练试飞和首都防空战备值班重任。

父亲对当年自己大队承训的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和越南、老挝学员记忆犹新，据说其中不乏霍查、谢胡、范文同、武元甲和凯山·丰威汉的后代。

现在家里还珍藏着文革时父亲用航空铝材和特种玻璃钢亲手打磨制作的几十枚毛主席像章，上下两层中间嵌的毛主席诗词全是他用牙膏皮撕开用镊子一点一点拼出来的，很见功力。

打下的台湾高空气球由美国尼龙材料特制，70年代还很稀罕。宣传品集中销毁后，气球的面料和极其结实的系留绳便被家属们分派各种用场。俺家是拿来当行李带，从老父转业打包一直用到80年代初自己上大学背行李报到。

曾经问老爹，在航校多年，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他沉吟半晌，说起首任校长、老红军杨思禄将军的一件往事。

还是在陕西的时候，有一次杨思禄驾驶雅克—11飞机从校部到咸阳2团。飞机着陆时，杨校长因为思想不集中，忘了放起落架。多亏地面信号员眼尖，发现险情并迅速鸣枪示警。调整着陆后，杨思禄马上召集大家开会，就此事当场向全体飞行员做检讨，同时希望大家能引以为戒。此事在全校引起很大震动。飞行员们说，校长身体力行、严格要求自己，这比空讲什么大道理都更实际，更管用。

父亲当时刚从陆军部队选拔、经速成培训后，分配在航校担任实习机械师。目睹30年就参加革命、少共国际师出身、33岁学会飞行的师长（杨思禄当校长前任空十九师师长）态度诚恳、主动作自我批评，深为触动。他告诉我，以后几十年严谨细致的工作作风，在很大程度上归因于此，终生受益。

送花成功。感谢：作者获得通宝一枚。恭喜：你意外获得 16 铢钱。1通宝=16铢

作者，声望:1；铢钱:16。你，乐善:1；铢钱:15。本帖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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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和雷达仪器分队在那儿训练过三年。第一次看歼8也在那儿

听过一个八卦。11航校在50年大庆之前，98～99年左右也打过，不过没追上，您是否听过？

现在有个网络游戏《战机世界》正在测试，我申请到了欧服的测试号，兴冲冲的下载安装好后上去一试，600至900ms的延迟，于是就不停的PIO了——向左压杆，半秒到一秒后才有反应，然后松开杆后还要在左滚半秒到一秒才停下……不管做什么都是这样的，而且由于网络延迟，滞后反应的时间也是不稳定的根本没办法作出稍微准确一点的动作——这还是我明知原因采取的估算应对的情况下，换了实际的飞行员碰上PIO，的确非常危险。

因为属于空军直属单位，又离北京近，很多机关干部到基层部队代职都去那里。

让我等也开开眼。

另外，苏-30MKK不是海航专用吗？空军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