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赫克托耳读《金瓶梅》 1 人口买卖 -- 赫克托尔
尤其是明朝中后期的银价,我一般都偷个懒,直接按一两银子的价值折合大致是现在的一百美元的价值算。虽然有出入,但只是粗略估算的话,大体上出入应该不大。
我在《水浒传的當代意義》中使用的是1:200左右的比例,整本水滸講下來,也沒有出入很大的感覺。
拿富人的標準來衡量一般比價,是很不靠譜的。
啊
就杜十娘的例子而言,其实她的箱笼里的财物比她的赎身费还高。
奴隶的财产权是个模糊的法律问题,西门庆的大老婆在卖潘金莲时,不是发话不让她带走箱笼吗?
如果没有信心,你不怕他/她把你家也掏空?
李甲就是太没信心了
奴隶的人权(包括妾)还是很低的,中国传统的贞洁、孝道等覆盖不到他们/她们身上。家长将妾发卖和送人的事件很多,王安石变法时的御史中丞李定,其父李问将李定的生母仇氏赶出家门,后来这个女人又生了个女儿当了著名的妓女(据说佛印和尚也是这个女人生的)李定当秀州判官的时候,生母仇氏死了,他不确定仇氏是他的生母还是庶母,曾经问过,李问否认。于是,李定以侍养老父的名义解官回家,当作服缌。即使如此,苏轼等人还是攻击李定不孝,说他禽兽不如。李定怀恨在心,后来在乌台诗案里狠狠的整了苏轼。
红楼梦里,贾母听说袭人因守孝没陪宝玉出来,便说“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若是她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皆因我们太宽了,有人使,不查这些,竟成了例了。”
因此,奴隶的财产权其实也是很不牢靠的,主人要剥夺并不难,回到杜十娘的例子,杜喜欢李甲还就是因为李甲傻,若是换了孙富那样的人,早就猜到杜手里还有钱了。
东方家奴比奴隶好些,可以拥有私人财产。
主人如果打杀了家奴,是要吃官司的。
所有的奴隶都有基本生存权,似乎没有哪一个古典文明允许奴隶主象对待老牲口那样直接杀死奴隶食用(阿兹特克文化杀俘虏祭天,但那种还是以战俘性质为主)
东方奴隶制的特点是家奴以本族人为主,和古希腊、罗马大量掠夺外族为奴不太一样(希腊、罗马本族公民不得卖为奴隶),本族奴隶的补充不是靠战争掠夺,而是靠自我繁衍或是本族内穷人主动投靠,这都需要奴隶有一定的自主权,否则专门找人养奴隶的孩子岂不更麻烦。
基本上各文明法律形成之后,无故杀死奴隶就都不合法了。
从《水浒传》的大量描写中可以知道,当时两三个人在街边饭馆“搓一顿”的价格大约是一两银子。比如第九回《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陆虞侯火烧草料场》中写到:李小二入来问道:“可要吃酒?”只见那人将出一两银子与小二道。。
劫生辰纲之前:"吴用取出一两银子,付与阮小七。就问主人家沽了一瓮酒,借个大瓮盛了,买了二十斤 生熟牛肉,一对大鸡"
现在的小饭店里,一瓮酒大约十升十公斤至少100吧,牛肉1斤48,一只大鸡至少50吧,合下来1200没跑。
你和你的小伙伴吃饭300能拿下了,可你举得例子里陆虞侯要让管营坑杀林冲,又是请公务员又是害命的,不扔点派头可以么。
因为工资水平反映了更全面的生活费用和生活水平。纯设想,如果清知府一年33000两白银,而今厅局级或大县的实权官员年入1000万,那么大致一两银子相当于300元人民币。
讲流氓之前,先说另一个比较形而上的问题,中国古代农业和工商业的分野。中国号称农业大国,三农—农村、农业、农民是中国的核心议题之一。遍观四大名著,农业是中国古代经济的命脉,问题不大。以反应民间日常生活最多的《水浒传》为例,第一个出场的梁山好汉是谁呢?
是九纹龙史进史大郎,梁山好汉中最大的地主之一。后文出现的三农更多了,随处可见庄园和地主。祝家五虎的祝家庄,接纳宋江、武松、林冲等人的柴进的庄园等等。《水浒》最大的地主,可能是河北大名府的卢俊义卢员外。
看了《金瓶梅》之后,我对明朝的经济结构的看法,产生了重大改变,至少三农在书中可以忽略不计。书中出身农民的人几乎没有,想从事农业的人也几乎没有,财主购买乡下的土地,主要是为了好玩,享受一下田园风光,或者是为了从乡下搞点土特产,改善一下口味。从农村、农业赚钱的有且只有一个人,庞春梅的老公周守备,第100回提到,【东庄上收的子粒银……一包五十两】,东庄是周守备在西门庆死后,从西门家买的庄园。
除了当官的、做仆人仆妇的,书中其他有正经营生的人多是商人或城市手工业者。说几个人,西门庆他爹是卖药的商人,更早的祖上不知道。潘金莲他爹是个裁缝,在南门附近居住。李瓶儿、庞春梅的祖上不明,可能也是小市民。全书中,主子或恩公给奴才、朋友找的工作、差事,都不是种地或经营庄园,多是学个手艺,或操持个买卖。唯一打算种地的人,是西门庆的奴才来旺,原名郑旺。来旺的老婆被西门庆上了,他气坏了,口出狂言要杀了西门庆,被西门庆略施小计打发进了监狱。来旺刑满释放成了自由人,但也生计无着,就学做了银匠,成了手工业者。他回到清河县,西门庆已经死了,就和西门庆的四姨太、寡妇孙雪娥勾搭上了,他和孙雪娥商量出逃,说【我带你往原籍家里,买几亩地种去也好】。结果他俩私奔不久就被抓住了,种地没种成。从【也好】二字来看,种地是来旺的最后选择,实在没有办法时才去做的营生。
全书种地的仅有韩道国一家。韩道国原来是西门庆的伙计,西门庆死掉,他拐带主子的钱跑了,不过他混的太差,钱花光了,带着老婆王六儿去湖州投奔一个丝绵商人,王六儿和这个商人相好,韩道国甘当王八。商人死后,靠卖老婆的皮肉混不下去了,这才改行租种死鬼商人家的土地,【请受何官人家业田地】,成了农民。从来旺、韩道国夫妻的选择来看,搞农业当农民都是最坏、最后的选择,万不得已才去做。
晚明城里云集着各色人等,干啥的都有,找不到工作的,就成了游民,有些人就成了流氓。流氓的流指流动;氓是个会意字,左边是亡,本意是丢失,例如亡羊补牢,就是丢了羊才补羊圈;右边是民。流氓放在一块,就是流动、没有稳定工作的人口。流氓大致可以分为两类:1没有固定营生的人;2搞流氓、犯罪乃至黑社会活动的人,下面对这2种人逐个说。
第1回西门庆结拜10兄弟,除了西门庆是药材商人,其他9个几乎都没有固定职业。比如9人中戏份最多的应伯爵是个帮闲,【专在本司三院帮嫖贴食】。明朝管理色情业的机构是三院,所以本司三院是妓院的代称。西门庆走到哪,应伯爵都跟到哪,吃白食扯闲蛋,混的还不错。再如李瓶儿的前夫花子虚,靠叔叔花太监的遗产,吃穿不愁,出手大方。他不用帮闲,但也没有谋生的手段,后来他被西门庆、李瓶儿联手坑了,财产丧失大半,急火攻心死了。
先说有相对固定收入的流氓,以什么为生。第15回,西门庆梳拢妓女李桂姐,家里有了喜事,进来2拨来赚钱的流氓。第一波3人,于春儿、段绵纱、青聂钺,他们衣衫褴褛,书中称为【架儿】,手里拿着三四升瓜子儿:“大节间,孝顺大老爹。”西门庆收了瓜子,【打开银包儿,捏一两一块银子掠在地下】,架儿们拿了钱,磕头道谢离去。作者说他们:
这家子打和,那家子撮合。
他的本分少,虚头大,一些儿不巧又腾挪,绕院里都踅(xué)过。
席面上帮闲,把牙儿闲嗑。攘一回才散伙,赚钱又不多。
歪厮缠怎么?他在虎口里求津唾。
这种流氓在建国以前很常见,与叫花子差不多,或者就是叫花子。除了常见的乞讨,最大特点是谁家有婚丧嫁娶,就拿点小玩意上门说好话,比如我娶妻,他们就上门祝我们家阖家幸福早生贵子啥的。我收了他的东西,给点赏钱,他们就撤了。如果我不给钱,他们的路数是先乞求,如果还不给,就改说难听的,如我生孩子没屁眼,老婆跟人私通,我当王八啥的,大喜的日子多晦气。这种人惹不起,古人云:当了三年花子,给个县令都不换,就是这个意思。
虽说【乖不过唱的,贼不过银匠,能不过架儿】(69回),流氓们讹诈财主也得看人下菜碟。到了68回,西门庆已经成了清河县提刑千户,有钱有势,这次他和另一个妓女好上了,流氓们又来讹诈。鉴于西门庆今非昔比,流氓们【探头舒脑,不敢进去】,求西门庆的家奴进去通报,西门庆的应对很简单也很有效,【西门庆喝了一声,唬的众人一溜烟走了】。
第2批找西门赚钱的,又是3人,白秃子、小张闲、罗回子,书中叫【圆社】,他们【手里捧着一只烧鹅,提着两瓶老酒,大节间来孝顺大官人,向前打了半跪】。这些人有点手艺,会蹴鞠,就是古代的足球。西门庆对他们客气多了,先赏饭,【向桌子上拾了四盘嗄饭、一大壶酒、一碟点心,打发众圆社吃了】,大家吃饱喝足,西门庆下场跟他们踢球,过会妓女李桂姐也下场踢球,踢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大家玩嗨了,西门庆给了3个圆社1.5两赏钱,把他们打发走。作者说了一下圆社们的生计:
在家中也闲,到处刮涎,生理全不干,气毬儿不离在身边,每日街头站。
穷的又不趋,富贵他偏羡。从早晨只到晚,不得甚饱餐。
转不得大钱,他老婆常被人包占。
圆社们每日奔波不得饱餐,还经常出卖老婆皮肉换点钱,不过他们在这些没啥营生的人当中,已经是有手艺的人了,比前面的架儿体面的多。3个架儿衣衫褴褛,见面礼是瓜子,见到西门庆跪拜,西门庆给他们1两银子,把银子仍在地上,他们不怒不闹,显然这是行规,从地上拾起银子,再跪谢磕头而去。3个圆社的境遇强多了,衣着体面,【穿青衣黄板鞭】,见面礼是烧鹅、老酒,对西门庆半跪,西门庆给了他们1.5两银子,比3个架儿多一半,还有赏饭。
下面说没有固定营生的流氓,他们从事流氓行当,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那种流氓。西门庆本来想娶李瓶儿为妻,却因为其他原因,现在叫不可抗拒力,耽误了婚期。李瓶儿等不起,嫁医生蒋竹山为妻,本来蒋是到处游走的摇铃游医,有李瓶儿的资助,买了房子,开了药店,成了坐堂卖药的医生,不用再东奔西跑了,包脚布做孝帽—一步登天。
等不可抗拒力过去了,西门庆腾出手来想娶李瓶儿,发现李瓶儿嫁给了蒋竹山,气坏了,除了李瓶儿很有钱,失去了一个发财的机会,还在于蒋竹山是自己的直接竞争对手,大家都卖药,同行是冤家,西门庆必须铲除蒋竹山。于是西门庆找来两个流氓,书中说宋朝叫他们【捣子】,明朝叫【光棍】。2人一名草里蛇鲁华,一名过街鼠张胜。
西门庆让他俩去教训一下蒋竹山,给了他俩四五两碎银子。西门庆是当地的大流氓,俩小流氓中的鲁华说这种小事何足挂齿,不敢收大官人的钱。西门庆说:【你不收,我也不央及你了】,转身就要走,还是张胜聪明,接过银子说:“鲁华,你不知他老人家性儿?你不收,恰似咱每推脱的一般。”接着张胜求西门庆帮自己找个正当工作,西门庆见他聪明知趣就答应了,后来张胜成了周守备府的虞侯,国家正式公务员。
过了几天,俩流氓进了蒋竹山的药铺。他俩出场就很有流氓架势,【吃的浪浪跄跄,楞楞睁睁】。我们回忆一下《水浒传》,武松醉打蒋门神之前,也先喝了很多酒,去快活林的路上整整喝了一路。到了快活林,假装醉鬼找蒋门神的茬,迫使蒋门神出手,把蒋门神打服,是为“醉打蒋门神”,《水浒传》中经典段子之一。《金瓶梅》中出场的流氓,也大都先喝醉了或者装醉,我认为不是偶然的。这种做法是以酒遮脸,找茬打架是因为我喝醉了,我的行为不由我控制,万一打输了,还有退路。
鲁华、张胜迷迷糊糊的进了药铺,先要两种不存在的药:狗黄、冰灰。煤有煤灰,灯有灯灰,冰哪来的灰?蒋竹山毕竟是摇铃卖药的游医出身,见多识广,知道他俩来找茬的,客客气气的应对,不给他俩出手的机会。俩流氓见找茬不行,就来硬的。张胜说老蒋啊,你当初死了老婆,没钱办丧事,向我这朋友鲁华借了30两银子,借据在这,你还钱吧。这下蒋竹山不得不正面应对了,说我没借呀,没有的事。张胜道:“我张胜就是保人。”因向袖中取出文书,与他照了照。蒋竹山自然否认,一直不做声的鲁华出手了,【隔着小柜,飕的一拳去,早飞到竹山面门上,就把鼻子打歪在半边,一面把架上药材撒了一街。】又给了蒋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一拳一脚之后,张胜又出来装好人,拦住鲁华手,劝道:“鲁大哥,你多日子也耽待了,再宽他两日儿,教他凑过与你便了。蒋二哥,你怎么说?”蒋竹山依然嘴硬不承认借债,张胜继续装好人“蒋二哥,你这回吃了橄榄灰儿——回过味来了。你若好好早这般,我教鲁大哥饶让你些利钱儿,你便两三限凑了还他,才是话。你如何把硬话儿不认,莫不人家就不问你要罢?”蒋竹山继续不认账,鲁华又给了一拳,蒋摔个仰面朝天,掉进沟里。
最后2个流氓把蒋竹山告进衙门,提刑官就是当地法官,已经收了西门庆的礼,向着俩流氓,要蒋竹山还钱。蒋竹山没办法,赔了2个流氓30两银子,钱还得李瓶儿出。李瓶儿气坏了,一方面拿出30两银子,一方面把蒋竹山赶出门外,俩人离婚,这是全书中唯一一次女方主动和男方离婚,还离成了,足见明朝妇女地位不低。通过这件事,李瓶儿看出西门庆对自己还有意思,前脚赶走蒋竹山,后脚嫁给西门庆。
鲁华、张胜讹诈了30两雪花白银,回头去找西门庆汇报工作,鲁华说这30两是您的,您收着。西门庆说这钱我不能收,【你二人收去,买壶酒吃,就是我酬谢你了。后头还有事相烦】,俩人兴高采烈去了。我们算一下,西门庆先给了他俩4-5两白银,按4.5两算,后有李瓶儿出的30两,总共34.5两,清河县一套不错房子的价钱也就35两,俩人赚大发了。
西门庆不愧是大流氓,从他对30两的处理就能看出他的手腕。这钱毕竟是李瓶儿的,李瓶儿的就是他的,何况他已经先付了4.5两,这30两收了也应当。如果我是西门庆,至少要收走这30两的一半。要不咋说西门庆能发家,我却不能呢。
我们复盘一下西门庆、俩流氓、蒋竹山的互动,看看流氓活动的特点。俩流氓受命而来,做足了准备
1. 喝醉或假装喝醉,以酒遮脸挑衅。
2. 针对药铺的特点,故意要不存在的药
两招都被蒋竹山化解,就来最后一招—讹诈。讹诈也是一门技术,俩人红白脸唱的那叫好。鲁华给了蒋竹山2拳1脚,把蒋竹山打的满地找牙,却不说话。张胜不动手,一句一句的威逼、诱惑蒋竹山承认借债。从俩人的分工也能看出为啥张胜能被西门庆介绍成为公务员,鲁华却不能。西门庆的发家,除了善于经营生意,钻营官场、巴结上级之外,还有一个绝的,就是扶植亲朋做官。既然官府的坑谁填都是填,为啥不让自己的亲朋填呢。
西门庆资助过10兄弟中的云理守、吴典恩做官,亲属中支持大舅哥吴大舅做官,在流氓中资助张胜做守备府的虞侯,这样他就编制了一个关系网。不过栽培谁也是有讲究的,张胜十分精明,可以栽培,鲁华就不行,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事先提出不要钱的是他,事后提出还西门庆钱的又是他,很不懂事。
张胜的事告一段落,再说下一个流氓,【直率光棍】杨二。《金瓶梅》中,【直率】二字只出现过1次,就是这条直率光棍杨二。起因说来有点复杂,西门庆死后,西门家道败落,女婿陈某和西门家翻脸。陈某想讹诈西门庆已经另嫁的三姨太孟玉楼,为此去了浙江。陈某同时也是商人,身上带着盘缠和一批货物,准备顺便到浙江卖了,发一笔小财。跟他同去的是合伙人杨大郎,他俩到了目的地附近,陈某弃舟登陆去讹诈孟玉楼,让杨大郎看守货物和船。结果陈某讹诈孟玉楼不成,还吃了些苦头,回头找杨大郎和货物,发现杨大郎已经卷款跑了,这下子赔了夫人又折兵,两脚踏空。所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陈某回到清河县,找到杨大郎的家算账。
杨大郎本来在家,听说陈某上门要钱要货,就让弟弟杨二如此这般。于是杨二抢先迎出家门,抢过话头说杨大郎失踪多日,一定是被陈某杀死,图财害命,抛尸江中云云,向陈某要人,上纲上线的说【人命要紧,你那货物要紧?】作者以旁白的形式说:【这杨二风平昔是个刁徒泼皮,耍钱捣子,胳膊上紫肉横生,胸前上黄毛乱长,是一条直率光棍】。杨二直率光棍当胸一把抓住陈某,向他要人,陈某根本不知道杨大郎哪去了,回答不上来。陈某横的怕愣的,挣脱了杨二转身就跑,这时候杨二做出了一个典型的流氓举动,拿起一块瓦片,给了自己脑袋一下,顿时血流满面,追着陈某要人。陈某哪见过这个,发足狂奔,回到家里闭门不出【把大门关闭如铁桶相似】。杨二反而不依不饶,嘴里骂骂咧咧,用板砖砸门。陈某比蒋竹山强的是没挨揍,差的是损失更大,钱财货物都丢了,从此他认栽,不敢找杨家的麻烦。
张胜、鲁华是去讹诈的,杨二则是反向讹诈,两批人异曲同工。
下一个流氓是个更大的流氓,他是前面出场的过街鼠张胜的小舅子,坐地虎刘二。话说张胜被西门庆介绍进了守备府,做了虞侯,成了周守备面前的红人。虞侯是宋、明的低级武官,最著名的虞侯是出卖林冲的陆虞侯陆谦,后来在山神庙被林冲宰了。别看张胜的官不大,却是周守备的亲信,手中握有守备府的实权,张胜指点小舅子刘二做了一个高级点的流氓。
清河县附近的临清,是运河边上最大的城市之一,在明清仅次于扬州。做为商业中心,临清城外有个地方叫【洒家店】,是妓女们集中居住区,【有百十房子,四外行院窠子,妓女都在那里安下,白日里便是这各酒楼赶趁】。刘二做4桩生意,1在临清码头开妓院;2出租洒家店的房屋给妓女们,收房租;3对妓女讹诈,收保护费;4放高利贷。【在马头上开娼店,倚强凌弱,举放私债,与巢窝中各娼使用,加三讨利。有一不给,捣换文书,将利作本,利上加利。嗜酒行凶,人不敢惹他】
还是前述那个西门庆的前女婿陈某,去洒家店嫖娼,遇到妓女冯金宝,俩人好上了。刘二听说此事,又显出流氓本色。【吃的楞楞睁睁,提着碗头大的拳头,走来谢家楼下,问:“金宝在那里?”】他的行动分为2部分,一是喝的迷迷糊糊,二是提着拳头,足见他的拳头大。刘二不顾阻拦,强行闯进陈某和金宝的房间,金宝只能出来相见,笑容满面,常言道举拳难打笑脸人,企图逃过一劫。刘二不管那些,抡拳就打,【打了老婆一交,把头颅抢在阶沿下磕破,血流满地】。做了道士的陈某还嘴硬,问刘二是何人,【刘二骂道:“我肏(操)你道士秫秫娘!”一手采过头发来,按在地下,拳捶脚踢无数】。
刘二把陈某打个臭死还不算完,叫将地方保甲,一条绳子,【连粉头都拴在一处墩锁,分付:“天明早解到老爷府里去。”】我说刘二是个比较高级的流氓,一是因为他有明确的靠山,就是守备府的虞侯、姐夫张胜,俩人内外勾结,具备典型的黑社会性质;二是从事的行当比较高级,改讹诈为收保护费,放高利贷等,小流氓根本做不了。
陈某被押解到守备府,张胜向陈某索贿,陈某拿不出来,张胜狠狠的说:【等住回老爷升厅,把他放在头一起。眼见这狗男女道士,就是个吝钱的,只许你白要四方施主钱粮!休说你为官事,你就来吃酒赴席,也带方汗巾儿揩嘴。等动刑时,着实加力拶打这厮】陈某挨了一通棍子被放了,因为刘二找茬是找那个妓女冯金宝的茬,陈某属于被误伤的群众,吃点苦头就完事了。
有一次张胜外出买酒,见到了刘二,刘二手底下妓女多,找出四个妓女伺候张胜,张胜看中了一个,包养起来。【刘二自恁要图他姐夫欢喜,连房钱也不问他要了。各窠窝刮刷将来,替张胜出包钱,包定雪娥柴米。】【窠窝】就是妓院,刘二控制的妓院,集资出张胜包妓女的钱,算是给张胜的变相保护费。
刘二下次出场的时候,陈某和前面说的韩道国的女儿好上了,他俩在洒家店喝酒。刘二的2次出场和上次一样,【吃的酩酊大醉,軃开衣衫,露着一身紫肉,提着拳头走来酒楼下】,还是喝的大醉,提着拳头对嫖客大喊大叫,说的第一句话与上次差不多:【贼狗男女,我肏(操)你娘!】给了嫖客一拳,嫖客见势不妙走为上跑了,刘二继续打人骂人,骂韩道国的老婆:【我入你淫妇娘!】从鲁华、张胜、刘二、武松的表现能看到,喝醉或装醉是流氓或耍流氓的必须步骤。
这时候陈某已经发迹,看到刘二打人,又想起当初挨揍的事,决心报复,顺便也要干掉刘二的后台张胜,结果事情被张胜偷听到,张胜不愧是流氓出身,一不做二不休,拿出一把尖刀,冲进陈某的房间。陈某一看张胜进门,知道情况不妙,问了一句很傻的话:【阿呀,你来做甚么?】张胜显出流氓本色,回答极为干脆,估计多数人想象不到,【张胜怒道:“我来杀你!”】汉初九江王英布造反,刘邦在两军阵前问英布为啥造反,英布很实在的说“欲为帝耳”,与张胜一个路子。于是陈某就被杀了,不过张胜没逃掉,被抓住、活活打死,靠山死了,刘二也被逮捕,打死,这个小小黑社会集团就此完蛋。
比张胜、鲁华、刘二、杨二郎斯文些的流氓,是忽悠王三官花钱的一帮男女。王三官是招宣府的公子哥,第1代招宣是太原节度颁阳郡王王景崇,与历史上的唐末成德节度使王景崇(847—883)似乎不是一个人,因为后者距离西门庆的1110年代太远,头衔也不对,王三官的祖先王景崇要么完全是虚构人物,要么仅仅借用了古人名字。第2代王招宣在潘金莲9岁时(潘生于1088,这年是1096或1097)买了潘金莲做丫鬟,潘15岁时(1102或1103),这个王招宣死了,潘金莲转到张大户家。王三官出场时,王三官的父亲已经去世。西门庆与王三官的母亲林太太在政和7年(1117) 相会,距离买卖潘金莲的第2代王招宣去世14或15年,虽然林太太说【夫主去世年久】,我依然倾向王三官的父亲、林太太的老公不是第2代招宣,而是第3代招宣,则王三官是第4代。
王家【世代做了这招宣……世代簪缨,先朝将相】,是书中头号世家,但到了王三官这代已经家道衰落,【家中无甚积蓄。小儿(王三官)年幼优养,未曾考袭,如今虽入武学肄业,年幼失学】,甚至卖掉祖传的犀牛角腰带给西门庆,换来70两银子(31回)。为了上学跑官,【要干前程,入武学肄业】,借了300两银子(42回)。即便如此,王家依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多数清河人眼中的财主。孙寡嘴、祝麻子、小张闲,架儿于宽、聂钺儿,踢行头白回子、向三等流氓忽悠王三官嫖娼,在李桂姐等几个妓女身上花了大把银子(68回),活钱花光了,流氓们继续忽悠王三官,【将皮袄当了三十两银子,拿着他娘子儿一副金镯子放在李桂姐家,算了一个月歇钱】,流氓们的这种赚钱方式就叫【帮嫖贴食】,从中赚钱佣金。孙寡嘴、祝麻子是西门庆10兄弟之2,小张闲是15回出场的3个圆社之一,聂钺/青聂钺是3个架儿之一。李桂姐本来是西门庆梳拢的,还曾经包养过她,西门庆对李桂姐移情别恋勾搭上王三官十分愤怒,决心整一下这帮流氓出出气,警告一下李桂姐。
西门庆以【专一引诱人家子弟在院飘风】为名,将这伙流氓们抓来,【每人一夹二十大棍,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响声震天,哀号恸地】,训斥一番把他们放了。这帮人不傻,认定是西门庆吃王三官嫖李桂姐的醋,西门庆是大流氓,现在还是清河县提刑千户,惹不起,这笔账只能得找王三官算,他们直奔招宣府,要求王三官出点血,给点钱做精神肉体损失费。王三官是个怂人,不敢见流氓们,老娘林太太一面稳住了流氓们,一面告知西门庆,西门庆随即差了一名节级、四个排军,将流氓们逮捕,又教训了一番,从此这帮流氓再也不敢招惹西门庆和王三官一家了。
本篇说的流氓,除了公务员身份的张胜,都是下层或低级流氓,以流氓行为、讹诈、收保护费等行为为生,生活状态很难令人满意。更高级的流氓如西门庆,以帮闲为生的应伯爵等人,不在本文的讨论之内,对他们会有专章评述。
你所说的两项皆属于黑色收入 ,不确定性很大.
关于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觉得类似于全部的附加税额度,即每府平均每年可以以火耗形式征收约三万余两白银的附加税,此项附加税是合法的,归为全府的办公经费和岗位津贴,知府本人所得虽多,但总不能全部吞下.
而只征收此项数额的知府,确实已经是绝对的"清知府"了
前几年,网上一贴言包公年收入上千万,也是把开封府的办公经费全部算成包公的工资了
20斤牛肉不过160元。这么算来也可以这么说:一两银子相当于2000年的300多块人民币。
因为官员的收入,古往今来,放诸四海,都是笔糊涂帐
明清的官员名义薪水,都很低,只拿工资者,多半靠润笔补贴家用,连海瑞都写了一大堆墓志铭之类的狗屁文章换钱
如果用雇工的工资统计,对比,可能比较合理,但是我手头没有相关的数据.
红楼梦里,刘姥姥拿贾府20两白银的接济,说差不多是庄户人一年的开销,今天看甘肃偏远农户年收入万元,若以之相比,1两值500
我前面的帖子说过,相对而言米贵一些
至于酒,没法说,古代酒专卖.现代各种价格的酒都有(古代也是)
杜甫"速宜相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 李白:"金樽美酒斗十千",若两酒可换,当自杜甫处买酒,卖于李白,可获利三十倍
中级到中高级公务员的地位,无论别人的感觉还是自己的感觉,古今比较一致。而雇工含低级公务员的地位现在还是要高得多,因为劳动在价值创造中的作用大多了。农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代表性阶层了,因为国家已经工业化。所以还是比较公务员收入比较理想一些。
要比较中级到中高级公务员收入最好也拿全部收入比,因为没有人是盯着工资的。当然私有化过程中的金融收入,或者公子们在基金的收益,也不能拿来比,这是过去皇帝做的事,当今太不分公私了。
又,感觉是三年知府,最后会落下十万白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