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闹天宫】 -- 小人书
我是看着天安门长大的。小时候念歌谣,什么“天上星,亮晶晶,站在宝塔山望北京”。宝塔山在哪儿啊?在延安呢。我不用望,我住在南池子口上,就是长安街离天安门最近的那个街口。每天早上睁开眼,就看见金色的阳光正照在天安门的侧面。每天下午呢,就去天安门广场玩儿。
有那么一阵儿,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吧,春天,每天下午我们一帮同学都显得焦躁不安心神不定,答非所问慌里慌张。如果再大10岁,老师一定会认为我们是集体恋爱了。刚一下课,我们立刻逃命一样地撒腿就跑,往天安门广场跑。跑去干什么?看风筝!
你当然看过放风筝了。你多半儿还亲手放过呢。你可能看见过天上有很多风筝。你可能住在维坊,你家里就是做风筝的。可是,你没有在一个春天明媚的下午,来到过天安门广场看风筝啊。
那时候北京的天多蓝呐,没有污染,因为除了部以上干部根本就没人坐过小汽车呢。北京的太阳是有了名的毒(就是巨晒巨晃眼的意思)。天安门的金顶在阳光下闪亮。人大会堂和历史博物馆在阳光里泛白。天空是那种深邃、宝石般的蓝(就是形容啊,也不知道宝石怎么个蓝法。就像小时候我只会说“天是瓦蓝瓦蓝的”,其实也不知道瓦是怎么个蓝法)。清风是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不过没关系啊,你知道,现在还只是春天,不太热的。
天上就是风筝。满满一天的风筝,可花了去了。沙燕儿是最常见的了,什么“五蝠临门”之类的,画着荷花的,画着云彩的,画得乱七八糟看不清楚的。都有。老鹰也不少,真的似的。还有仙鹤,还有蝴蝶。我们爱看的是人物的。不是麻姑献寿,是孙悟空、猪八戒(那时候有个中法合拍的电影《风筝》,就是讲一个中国小朋友怎么把一个孙悟空放到法国去了的故事)。还爱看放双燕儿的。双燕儿就是一对儿燕子样的小风筝,放起来左缠右绕的,互相扑楞,很生动的感觉。还爱看绝活儿。有一个绝活很绝。放起一个沙燕儿,别人看着没什么,等收的时候就来劲了。把一个小小的沙燕儿再挂同一条线上,抖抖的就升上去了。等小的碰到大的,啪的一下,就把大的翅膀合上了,风筝直接掉下来。可是最爱看的还是龙。龙,也叫蜈蚣,一大长串儿,起飞的时候挺不容易。起来了,就很壮观。最多的一次,我看见天安门广场上同时起了十条龙!
鹰和沙燕儿在最高的天顶翱翔,有的只剩一个小点儿了。麻姑、大圣们在中间,因为那个放得看不见就没意思了。低处是一对儿一对儿的双燕儿。龙们在广场的四周,因为他们怕和别的风筝缠住。当然,广场上更是人山人海。那时候的人都是“蓝蚂蚁”,从七十岁的老头到十五六的姑娘穿的都一样,实在没啥好看的。可是热闹,有的人手里牵着线,有的人手里没有线,但是大家都激动地仰着头。放的人都得意洋洋地臭显配着,闲着的(比如我们)也忙,看见有“风筝打架”了就一窝蜂地跑过去,大呼小叫。
我为什么闲着呢?我也会放风筝啊。我爹用报纸和糖葫芦棍儿给我糊过一“屁帘儿”,我也在院子里放过。可是,天安门广场没有放屁帘儿的。尽管警察不管,那时候我也已经知道什么叫丢人了。我就跟我爹说,我想要个能在天安门广场放的风筝。我爹就跟剧院的舞美盛锡珊伯伯说,我儿子想要个能在天安门广场放的风筝。盛锡珊,就是连环画《御河桥》《紧箍咒》的作者,后来成了著名的老北京风俗画家。他当时已经出版了一本铜版纸全彩色的《风筝图样》。听说我想要个风筝,二话没说,就开始用竹枇子和宣纸扎一个沙燕儿,一笔一划地画起来。风筝做了整整两天。第二天等做完了,天已经黑了。可是我急啊,急着显配啊,就缠着他说:“您这个,能不能飞啊?能不能飞啊?”盛先生一听就怒了(也可能是逗我啊):“我这个,能不能飞?走,上天安门去!”他骑车举着沙燕儿,我爹骑车带着我,就奔天安门了。
到了广场,天上已经没风筝了。广场很大,可是我们就在靠近路边的一个华灯柱子下放起来。风筝起飞了,飞高了,越来越小了,可是因为一直被华灯照着,很亮很亮,一个亮晶晶的白点儿。长安街上骑车的人都停下来看,围了那叫一个密不透风。有人就纳闷儿了:“同志,您这个,风筝,里边儿装灯泡儿了吧?”盛先生听了,大笑着,乐得那叫一个开心!很晚以后我才明白,他为什么单在华灯底下放风筝。
这个风筝我一直保留着。十几年前,还在天安门广场上放过一回。不过从那以后就没再放了。时代在进步。你现在去天安门,还可以看见放风筝的。不过我敢保证,在风筝底下,卖风筝的一定比放风筝的还多。
除了最后一句牢骚外..... 这年头, 谁都不容易。
完全同意
盛锡珊老先生的风筝可不一般!好好收着,的确不能再放了!
惭愧呀,我的风筝从来没飞起来过,有点象大雄,就是没机器猫给我撑底。
小学的时候学校还搞过一次放风筝比赛,我巴巴的找大人帮我做了个八卦样子的,结果死活没放起来。
我怀疑小人书的家可能在南池子里面,那是个闹市中的安静好地方。天安门的风筝现在还有,只是放的人少了一点,因为广场上人太多了,地盘也被摄影的分割得东一块西一块。
必有以报之。
http://www.talkcc.com/article/418081
我是没学会放风筝了。小的时候,老爸给我扎过一个,拉着风筝跑的时候能飞到两、三层楼高吧,如果我站着风筝飞不了了
“小人书”住的地方真幸福。北京是中国的心脏,那里是首都的心脏,时时刻刻都能感受革
命的律动,把握时代的脉搏,要是碰巧了,没准还能见到毛主席呐。至于北京的太阳怎么个毒法,老舍在《骆驼祥子》里边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就不跟着解释了。说起早晨的太阳照耀在天安门广场的情景,常会令我想起两件艺术作品(当然了,最红的红太阳就挂在天安门上,那可不是艺术作品)。一个是那枚“天安门放光芒”邮票,画面表现的是天安门的早晨旭日东升、霞光万道的景象。据说发行前有人提出异议,说是光芒不是由上及下的普照,而是从右下角斜向上直刺天安门上空的祥云,看着令人极不舒服。还有人说,看起来像地光或是原子弹爆炸。邮电部马上停发并收回此票,仍有几百枚流出,现在每枚大概市值五六十万。另一个是首歌,名叫《北京颂歌》,歌曲起始段曲调庄严却又抒情,小时候收音机里总放。“灿烂的朝霞升起在金色的北京,庄严的乐曲报道着祖国的黎明。。。”,每次听到,头脑中都是站在天安门上俯观日出时广场景象的画面。后来大概是让那些搞电视、电影配乐的给闹的,每当想起这首歌的旋律,却总往拉赫马尼诺夫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那边串。
说了半天,该轮到正题了。“小人书”说的是自己做风筝、放风筝,我就说说艺人做风筝、团队放风筝。放风筝,放风筝,好风筝可都是放出来的,那些组合风筝尤其如此,需要在试放的过程中不断修改。象龙和蜈蚣一类的风筝,虽须多根线控制,毕竟还是一个整体,象鸽子、沙燕、大雁、仙鹤一类的,可就困难多了。您说什么,沙燕最好放了,那您试过十个八个地一起放没有,而且聚而不散,还能飞出队形。首先这风筝线就不一样,通常是两根主绳配着多根副绳,主绳是拧成股的,较粗,副绳就是单丝细线,绳间用几道横线并联在一起。放的时候,主绳各踞一边,中间夹着副绳,由地面到天空散成一个扇面,要是横线将所有的主副绳依次互联,绳子抻起来就是一个喇叭花,只是放的难度就更大了。横线只有在主绳上是系死的,拴在副绳上是活环,副绳可以抽动,以便控制到每个子风筝。
小时候在住的附近,有几个大哥哥就经常放组合风筝,是群大雁的,带我去放过几回。尤其是正跟小朋友们玩呐,大哥哥过来喊你跟着一块去,登时在小朋友中的地位便噌噌地往上蹿,别人只有眼巴巴看着羡慕的份。放的时候,几个人摆成阵势,操主绳的站在前面,副绳的站在后面,各自离开两三米,主绳怎么走,副绳就怎么跟,主绳有时还会指挥副绳的收放。起风筝的时候,主要是牵主绳人的活儿,副绳只要顺好了送出去就行。缠主绳用的线拐也不是寻常风筝用的,倒像是通信兵收放线用的带子吊着脖子挂在胸前,转轮的两侧各有一个手把,两手各握前后摇转,看起来跟操弄高射炮似的。每次放完回来,都要修改调整,主要是每个子风筝位置的错落布局。现在想起来,应该凭的是经验与直觉,您就是流体力学研究的再好,静不定方程解得再溜,碰上这种随机脉动载荷以及松弛约束的条件,恐怕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看过的专做风筝的不是“风筝哈”、“风筝魏”一类的老字号,而是住的离我们家不远的王爷爷。王爷爷并不是个手艺人,但那时却靠画彩蛋、刻台灯、札风筝什么的过活,成品就被收去放在“友谊商店”里卖。札出的风筝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的,糊风筝不是用纸,而是用绢,风筝上的图案是一笔一笔手工彩绘的。札得最多的还是蝴蝶、蜻蜓、大雁、金鱼,无论挂在墙上还是飞在天上,一打眼,看着都跟真的似的,有时感觉连阳光照在昆虫身上那层毛茸茸的光影都看的出来,简直是纤毫毕现。有一阵经常去帮王爷爷削竹??或是往风筝骨架上札细绳,每种风筝都有一套夹具,主要是用来固定底箍。竹??间或用线系或用胶粘使骨架定形,有时还需喷灯烘烤使骨架固形。
骨架制好后放一段时间,就可以往上面绷绢布和装小零碎了。有些人图省事,将图案全部事先印好后再上绢,风筝放着还行,挂起来可就没法看了。手工的活,材料的伸缩性又大,绢上的图案和骨架能对上碴才怪呢。大面上的颜色和基本的线条,可以事先印上,接缝处和许多关键的细部一定要手绘,才能逼真地活灵活现。画绢的时候可有讲究,一笔是一笔,一笔下去就无法涂改,无论用溶剂怎么洗,都会留下印痕,溶剂用的稍微多一点,就会花开一片,这一幅也就白画了。用的颜料,干的时候看起来,像一块块土坷垃,大概是石青、丹砂一类。颜料怎么配的不知道,每次配的时候,都会让我打两个鸡蛋,把蛋清取出来用。
王爷爷挺喜欢我的,再加上那阵还能不算添乱的跟着忙活几下,就送了我一个金鱼风筝,和我一般高,金鱼的眼睛装了两个小拨浪鼓,风一吹扑楞楞地直响。那时候小不懂事,那样一个风筝要花很多工夫才能做出来,王爷爷一年也做不了多少个,自己想也没想,高高兴兴地就带回家了。父母见到,问明白了以后,马上带我去还。王爷爷死活不收,说是这孩子招人喜欢,是个好孩子,就是送给他玩的,不要当回事。后来又找机会送些其它的东西,也还是不收。王爷爷家人口多,定量经常不够吃。有一次,家大人把粮本递给他,这下也没说话,就收下了。长大了一点,去得就少了。记得八几年的时候,王爷爷落实政策了,孩子也都不在身边了,好久不去,进到原先做风筝的屋子一看,工作台不见了,沿墙排着两溜书架。特大号的写字台上,堆着大半桌子的书捆,蓝布裱的封奁,烫金的印字,忘了是“华严经”还是“严楞经”,反正一看见个严字,心里就有点犯怵。王爷爷说让我以后常来,要教我念,不知是开玩笑还是看出哪棵根骨来了。天天上课,作业多得写不完,还要踢球游泳什么的,那有工夫呀,再加上语文本来就不好,根本不愿意去。到后来只要从远处见着了,赶忙绕着走。那个风筝,一直在家里的墙上挂着,从来没舍得放过,是我有过的最好的风筝。
现在的天安门广场就是一个广场,有几辆警车常驻。
除了人民代表和特邀人民群众,其他一概禁止入内了,人民英雄纪念碑也是封存很久很久了。
好文献花顶!
即使在北京的时候也早就不去广场了。知道现在的广场是真正属于人民了,我也就不去了,自觉。
不像我小时候啊,什么三教九流乌合之众都能随便遛达进去,也没个人查查证件,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人民群众。进去以后呢,想放风筝的放风筝,想放花圈的放花圈。
王爷爷到底是什么人物?如果不只是普通的民间老艺人的话。(民间艺人有本事的不少,真看《严楞经》怕也不多吧。)
您怎么就不能单起一帖让人民群众也过过插嘴瘾呢,搞特殊化啊。
不是奉承啊,可您确实是玩主。不像我们。我们都是瞎起哄。风筝起来就得,管它几根线儿呢。本来下一把还想摔烟盒抠瓷片儿的,不写了。再写您又插一嘴,练过“三抓”的主儿!
要不就您先写,我插嘴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