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塔那宇宙故事集 -- 万年看客
“我工作以后才发现,大家都是草台班子。政府草台,企业草台,我也草台,大家都草台,凑合赚钱过日子。一个企业,看着像一台奔驰在高速公路上的豪华轿车,里面其实是几个人蹬着自行车顶个壳。路上的车都是这样,大家谁都不戳破。”
一、9:35PM
老王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吃面。
面馆没有门头,老板老沈是内退的国企员工,每天自己晒皮肚,灌香肠,做肥肠,腌咸鱼忙的不亦乐乎。他家的三鲜皮肚面料足味道好,自己做的大肉香气四溢,最赞的是炒包菜随便添。老沈习惯一边下面一边跟老主顾们吹牛,上至贸易战下至隔壁婆娘新发型无所不聊,这会正在谈明早看阅兵的事,“明早我不开门啊,在家看阅兵!” 老沈扯着嗓子喊。
我接通了电话,老王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人呢”
“老沈这里吃面呢,咋了?”
“你快回来,出事了,章老三跑了”
“操,这才换班多久,小钱他们不是看着的吗”
“别说了,快他妈回来”
“知道了”
丢下筷子,扫了码付完钱,我赶紧骑上停在门口的共享单车一路狂飙。路边的灯笼大部分都已经亮起来了,一排四个摆出“欢度国庆”的字样,偶尔能看见几个穿着市政制服的人在不亮的灯笼下面忙来忙去,不是少了欢,就是少了庆。
把车往所门口一扔,我小跑着上了三楼会议室,一开门烟雾缭绕,老王坐在中间,小钱和他带着的小保安耷拉着头坐在旁边。
“怎么回事?”我说,
“你问他!”老王没好气的指了指小钱。
小钱惶恐的抬起头,小声的说:“我们就在家门口蹲着,没注意,8点多的时候想进去看看,发现章老三不见了,厕所气窗开着,估计是翻出去了”。
我抬头看了看钟,现在9点45。
“能确定是几点跑掉的吗?”
“6点换班的时候确认过他在睡觉,后来好像过了十几分钟听到动静,后来也没注意。。。”
“叫你干活的时候别他妈玩王者,出事了吧”
小钱的头低的更低了。
“找过没有,有什么痕迹吗”
“我们把周围一圈都找了几遍,没找到,赶紧就给王所打电话了,王所让我们赶紧回来汇报情况”
我转头看看老王:“跟李所说了吗”
老王翻翻白眼“没说呢,你警组的纰漏,你跟一把说”
“我来跟他说,老王你帮我跟技侦的陈教说一声,今天应该是他值班,赶紧帮忙调个监控,下次请他们吃饭”
老王起身去打电话了,我也赶紧拨通了老李的电话:
“李所”
“嗯?怎么了”
“出事了,章老三跑了,还没找到去向”
“操”
电话挂了。
二、9.55PM
一辆桑塔纳2000发出不亚于兰博基尼的引擎轰鸣声,漂移停进了院子里,随着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会议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了,老李气冲冲的冲了进来,意外的是,后面还跟着一个胖子,那个胖子猛的冲上三楼,喘的够呛,一抬头却发现是个熟面孔。
“高主任,你怎么来了”
“别提了”老李打断了我,“我刚才正好在老高那谈事情,你给我个晴天霹雳,连带老高心脏病都要给你吓出来了,先说下情况。”
我把情况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老李和老高的也渐渐的缓了过来不那么喘了。
“给章老三手机打电话了吗。”老李单刀直入。
完了,忘记了,我赶紧拿起电话拨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没接,但是还没关机。”
“赶紧跟技侦说,喊他们先帮忙定位,申请后面我来喊分局补。”
老王刚进门,正好听到我们的对话,我们一起转头直勾勾的看着他,他翻了翻白眼,又出去给技侦打电话了。
老李一连串无缝操作完,我才注意到后边那个胖子张开嘴又闭上,像吐泡泡一样欲言又止,我赶紧给老李使了了个眼神,瞟了瞟高主任,老李瞪了我一眼,转过去朝向胖子。
“老高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们工作不到位,你放心,肯定给你一个交代。”
“老李,你说话我放心,但是你看这保大庆连轴转了两个月,最后一天出这么个纰漏,我也很难办啊。”
“我懂我懂,大家辛苦。”
“章老三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个好惹的主啊,上次中巡组来,京东宾馆周围那么多眼线,丫愣是混进去大堂翘着个二郎腿坐着,把孙书记气了个半死,回来差点没把我头给骂掉,要是出了事,今天坐这儿的就不是我了。”
“老高你看我们都不容易,辖区摊这么个爷。”
“老李啊,你说你从湖边上搬过来这里,这一年多兄弟到不到位,你要配家具,分局没钱,我都给你搞的最好的;所里保安辅警都不要你操心,也带你安排的好好的;隔壁城管找我要了多少次赞助补贴补贴伙食,我都没给,你这我可从来没小气过。”
高主任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整个人像个烤过了头的山芋一样冒着热气,老李不由得抬起手擦了擦额头,摸出手机。
“小吴你上来下,带高主任去我办公室歇歇,倒杯茶,对,我们现在在会议室。”
辅警小吴带着高主任一晃一晃的离开了会议室,老李目送他离开,又擦了擦汗,转身看着我。
“麻烦了,你赶紧想想这几天章老三有什么异常行动。”
“好像没啥,他还能干吗,每天晃悠晃悠打打麻将,就是这两天好像提了几次想看阅兵,我还记得跟他说你有电视吗你,不是给你老婆砸了吗,你那个破手机屏那么小看骑兵啊,他说等着我给你个惊喜来着。”
“你再说一遍?!”
“哎哟我操,不会吧”
“哎哟我操!”
三、0:00AM
现在会议室里又多了几个人,好死不死今天居然是分局一把手钱局值班,老钱黑着脸,一边抽烟一边不停的打着电话,带来的指挥室小伙子不停的跑进跑出。
“技侦说在后街那个摄像头拍到了,8点20上的车,本地牌照的,私家车,暂时没法确认是不是滴滴。”
“交警那边说车已经出城了,的确是往北走的,上高速走了有一会了”
“让他们跟高速说,赶紧去沿途的服务区和收费站上人,外地的我来协调”
老李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他没几年就要退二线了,今年这波晋升可是下了功夫的,动静之大简直志在必得,跟老钱签的军令状估计都有七八份,连带着我们一起大干一百天变大干三百天,眼看着直奔大干三六五去了,来这么一出,这晋升的事儿可是黄的透透的。
“老李,你跟我干了多久了,怎么能出这种纰漏。”
“钱局,都是我的责任。”
“老李,你这边小伙子虽然多,没带好啊。”
“钱局,这事不怪李所,是我麻痹了,平时感觉跟章老三处的还行,他也好久没作怪了,放松了。”
老钱抬头看看我。
“上次徐一把开年轻干部培训会说的年轻人有点成绩就飘飘然,你看你,去年拿个二等功飘了把。”
我不知道说啥好的时候,指挥室小伙子冲了进来。
“钱局,交警说那个车调头回来了,已经跟上了。”
老李转过头来冲我一声吼。
“快去!”
四、5:30AM
妈的,白跑一趟,我狠狠的甩上车门。
真不想上楼啊,我一边想一边爬着楼梯。
交警在服务区把那辆接章老三的车给拦下来了,结果车上就司机一个人,问司机司机啥也不知道,就说是有人提前约了他接人送人送到前面的服务区,他送完就回头了,至于别的除了有个微信号,什么信息都没。拿微信号查人?请上班时间来,说好的996呢?
一边爬楼梯,我一边想着章老三的事。
当初拆迁的时候,章老三的威名可是全区皆知,他们那个老小区,前面几栋楼拆迁补偿的钱,比旁边的小区多了两成还多,全靠章老三一身刀枪不入水火不进的滚刀肉技术,往地上躺只要一秒,当时市里刚打掉个老虎,拍死了几个苍蝇,开发商又不敢硬来,只能捏着鼻子多给钱。结果,轮到章老三家那楼拆迁的时候,开发商倒闭了。
倒闭了。
章老三傻了眼,她老婆气的跟他大打出手,把家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个干净,带着女儿回老家去了,章老三从滚刀肉又变成了上访型滚刀肉,可是开发商都倒闭了,你这上访谁能解决呢。
没想到,一上访,拆迁问题解决不了,家里的柴米油盐从此不缺,街道派出所轮番上门,就是怕他关键时刻玩上访。章老三猴精的人,一下子就懂了其中门道,缺什么就直接开口要,又把握着度,不太过分,这一下就是五六年,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不亦乐乎,就是孤家寡人有点寂寞。我接手他们这片两年,没事就抽时间去陪丫唠嗑,天南海北的胡侃,他倒也没出过什么乱子,结果这关键时刻来这么一出。
我回到会议室,房间里的烟雾更浓了,汇报了一下情况,房间里的几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老王呢。”
“睡觉去了。”
“牛逼。”
“钱局,章老三出了省我们就真管不到了,最坏的可能就是他真的去北京了。”
“他关机了,之前定位是在往北走。我跟北京那边打了招呼,不过他们现在自己忙阅兵忙不过来,帮的忙有限。”
“现在在北京我们有多少人?驻京办的?”
“打过招呼了。”
我没有插话的余地,只能坐在旁边看着手机,突然,微信里一个土味头像抖了一下,左上角跳出一个提示。
我点开信息,
“我操。”
“怎么了?”老李和钱局一起看向我,
“章老三微信给我发了个图。”
老李和钱局立刻围到我身边。
“我操。”
“我操。”
五、5:50AM
章老三发来的图里,胡子拉碴的老脸前面用左手比了个v的,正是他本人,后面隐约能看见不少人忙忙碌碌,远处蒙蒙亮的天空里嵌着个熟悉的建筑--
天安门城楼。
我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丝尿意,我看看老李和钱局,一个漏出跟我一样的表情,另一个露出的更是仿佛便秘一般的痛苦表情。
哦对,老钱痔疮挺严重的来着。
一瞬间,老钱的表情变了回来,抓起手机冲了出去,留下我跟老李面面相觑。
“李所,这下大条了。”
“闭嘴,别他妈乌鸦嘴。”
“阅兵那么大事,安检不会让他混进去吧。”
“说了闭嘴,你每次乌鸦嘴都特别灵你自己不知道吗。”
“好吧。”
钱局打完电话,回到办公室里点起一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
“驻京办的已经提前到外场了,找不找得到就听天由命了。”
他顿了顿。
“再等30分钟,找不到我亲自跟老徐汇报。你们也辛苦了,先去洗洗,赶紧去。”
老李张嘴想说什么,老钱摆摆手。
“快去。”
到淋浴房里一站,我腿有点发软,想起昨晚没吃完的半碗面,更是觉得饿的一比。
“亏了,早知道吃完再回来了。”
洗完澡,我拿起外套,一股浓烈的汗馊味扑面而来,怎么之前一点感觉都没有来着。。难怪老婆最近这么嫌弃。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穿着裤衩回宿舍换衣服,一路上老王的鼾声在走廊上回响着。
“心可真大,这也睡得着。”我撇撇嘴。
换好衣服,我和老李不约而同的来到了会议室,从老钱刚才放话到现在,过去了25分钟。
打开门,老钱还是皱着眉头烟雾缭绕,我的心凉了半截。
老李瞥了瞥我,苦笑了一下:
“得,回去收拾收拾,准备脱衣服吧”
这时候,手机响了。
老钱的手机响了。
在这静悄悄的夜里一首精忠报国划破长空。
这精忠报国真好听。
比他妈小仓唯唱的还好听。
老钱一把抓起电话,手微微颤抖着放到耳边。
“控制住了?好,你们辛苦!”
操,终于结束了。
尾声、7:00AM
“钱局不在所里吃啊?”
“好久没吃老沈的面了,走,我请。”
“钱局你也吃老沈的面啊?”
“开玩笑,我在派出所干活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我让驾驶员把车开过来先。”
“这章老三怎么跑到北京去的啊,我还是没想通。”
“他跟驻京办的说了,他不是那个老年驴友群群主吗,联系了几个驴半夜接力把他送北京去的。”
“他除了上访还有这爱好啊,这尼玛驴友行动力这么强的嘛,怎么还天天野外遇难啊。”
“他说他也没想干啥,就去天安门看看,进不去里面被安检拦住了,他就在坐在安检口等人来接,还找人家北京局的要包子要水。”
“这尼玛图啥啊。”
“他说说好的要给你个惊喜。”
“我操,能让脑科医院检测检测把他弄进去吗。”
“哎,老沈怎么没开门,几点了?”
“七点了,该开门了啊。”
“对了,老沈昨天晚上说今早要看阅兵,不开门。”
“你还有什么没跟领导说的,赶紧说,怕了你了”
“没了,真没了。”
“赶紧找地方吃饭,等下回去还要看阅兵呢。”
“那去喝羊肉汤吧”
“走!”
“走!”
From <https://bbs.saraba1st.com/2b/thread-1880530-1-1.html>
《一场风波》
本月震惊县大院的第一条消息,是说王县长居然是个假县长,三天前已经脚底抹油溜走了。专配的司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省里和市里的车现在就在县大院里停着,三级领导齐聚一堂,关起门来开会紧急商量对策。会场里不安排记录不安排倒水,连音响都没开,几个闲人把耳朵贴在会场门上听墙根,一
句话都听不到。
真的震惊。老人们见多了大风大浪也还罢了,机关里一群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孩子都被震惊疯了。假县长!什么概念!一个省里派下来挂了三年职的副县长,开了三年会,签了三年字,喝了三年酒,握了三年手,突然之间说是个假的,谁能接受?这又不是在拍电影!
“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市里来的赵科长(尊称,实际是科员)坐在会客室里喝茶水,旁边聚了一群探口风的好事之徒。“人家也是正经干部来挂职的,就是手续上有点瑕疵,现在要期满考核了,我们来补手续。”
“我听说是省里没派,他自己跑下来了?”县里的一个小干事问。
“你听谁说的?”赵科长眯着眼睛看过来。
“没……就是刚才领导们还没进会场的时候,在这儿说的,我听到几句。”被赵科长一问,小干事有点怂了,开始支支吾吾:“好像是这么说……我也没听太清。”
“谣言啊。你这就是谣言,知道不?给领导抹黑的。”赵科长食指轻轻一点:“不许乱传。”
“不敢不敢。知错了。不敢不敢。”小干事点头如捣蒜。
“小周就是爱吹牛逼。”有人在旁边笑嘻嘻:“要真是你说的那个样子,这会儿会场里还不得打起来?哪能这么和平,大家还坐一块儿。”
其实会场里就差一点就打起来了,真的就差一点点。
此时此刻,市里的孙科长已经挺直了腰板,眼睛瞪得铃铛一样大。要不是李局长劝住了省里的张处长,孙科长眼瞅着下一秒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手里的材料扔到张处长的脸上去。
“关我什么事?啊?关我什么事!”孙科长部队出身,火爆脾气,虽然已经尽力压低了嗓门,但说话还是像吼人,一点面子都不给对面留:“市里的挂职工作我负责,省里的挂职工作我负什么责?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们?有没有?没事儿的时候都不当回事儿,有事了都是我的事儿?讲不讲理?是不是人?”
“小孙啊你冷静一下——”
“局长我跟你讲他们欺人太甚!这事情咱市里面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沾过手,都是省里直接对着县里,咱们就是个二传手。我去年有没有说过,说这个王县长挂职两年了怎么没人来考核,我有没有说过?说过吧?他们怎么说的?”孙科长捏尖了嗓子,学着张处长的声音:“不知道哇!”
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处长的头上腾地暴出了青筋:“什么叫不关你的事?县里干部归不归你们市里管?随便过来个张三李四,说要到县里挂县长,你们都不看一下有没有省里的手续?都不打电话到处里问一下什么情况?你这话说出来就是失职!就是渎职!”
“我失什么职?我渎什么职?啊,你们说要派人下来挂职,人拿着介绍信来了,我们安置了。我们还要查一查介绍信是真是假?以后省里任命个市长过来,我们是不是也要查一查下的红头文件是真是假?三年,你们年年派人过来考核,我年年提醒你们怎么不考核姓王的,你们什么时候听进去了?”
“你提醒谁了?”
“考核组啊!”
“考核组那是从别的单位抽的人,他们不了解情况!你跟他们说是白说!”
“我管你们从哪儿抽的!从哪儿抽的都是代表省里!下面提的意见不反馈就是你们的问题!失职!渎职!”
“你说谁渎职?!”张处长啪地拍了桌子。
“你说谁渎职!”孙科长毫不示弱。
“不吵不吵!”李局长坐在中间一手按一个:“现在咱们是解决问题,不是互相推卸责任。这个事情,是姓王的在欺骗组织,是他自己偷拿公章盖了个假介绍信。咱们没有过失。”
“李局长,你不能说这个事情你们就没有过失。”张处长很生气:“我们本来派的是省化工厂的冯主任来挂职,前期沟通的时候就说是冯主任,正式挂职文件上写的也是冯主任。突然来了个王主任,你们就接了,一点疑问都没有就任命了,你们这叫没有过失吗?”
“张处长,你听我说。”李局长和蔼可亲地和张处长讲道理。“第一,冯主任有急病来不了,这个他专门打过报告,省里也知道,县里也知道,大家都知道。第二,姓王的是拿着介绍信直接到县里的,上面有省化工厂的公章,白纸黑字写着他接替冯主任来挂职。他又不是假干部,是真干部,履历表也有,
网上也能查到省化工厂确实有这么个人。两件事前后一搭,这是能搭上的,县里面不怀疑是很正常的。”
“但是!你们当时只要给省里打一个电话,问一句,是不是派了这个姓王的来接替冯主任挂职,不就立刻识破了?你们没打这个电话,那就是——”
“那顶多是县里面粗心大意了嘛。”
“不是啊李局长,我们那也不能叫粗心大意啊,我们也是信任上级,信任组织啊。”一位县领导赶紧接话:“再怎么说,你看,人家也有介绍信,信上也有章嘛。我们都知道省里确实是要派人来挂职嘛,原来的人来不了换个人也很正常嘛。真要是省里市里安排下来什么工作我们都要打个电话核实一下,那
工作没法干了嘛。平时那么多省领导市领导过来调研,那也就是一个传真,我们就立刻安排接待了嘛。”
“调研和挂职是一回事儿吗?!挂职是要任命干部的!影响很大的!这些年网上多少舆情都是盯着挂职干部做文章你们不知道吗?!”
“可是咱这也没有什么舆情啊。没什么恶劣影响,没贪污没犯法,顶多也就是在县招待所白吃白住了三年……”
“哎,这句话县里面说得呢,是有一定道理的。”李局长点头赞许:“这件事情,没有造成什么特别恶劣的影响。咱们现在就是商量一下,姓王的这事儿,是省里面承认他这个挂职,补一下手续,把这个事情圆过去呢,还是我们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不再提他。”李局长看着张处长:“还是说,省里有其他意见——”
“……那我说了不算。我得汇报。”
“给……吴厅长汇报?”李局长沉吟了一下:“这事儿我觉得您说了也能算吧?这就是处里的常规业务,我觉得还是尽量不要再往上走了,没什么必要。该解决的咱们这个层级都能解决,要处理的话,交给省化工厂内部去处理一下,警告处分什么的,让他们拿意见。您觉得呢?”
“……”张处长看上去像是有点心动,又像是有点为难,皱着眉头不吭声。
“哎,说起来姓王的人呢?他才应该来开这个会,来交代一下问题。他跑哪儿去了?还没联系上吗?”
“县里打他手机打两天了。关机。”
“这孙子,敢做不敢当啊。净给人添麻烦。”李局长叹了口气:“哎,你们县里平时接触着,觉得这人怎么样?”
“就也——还行吧。”一位县领导犹犹豫豫开口:“普通干部,没什么问题。就那回事儿吧。本来就没分管什么重要工作,平时就是出席个什么开工典礼开业典礼,剪彩、致辞、陪吃饭……也没啥特别差劲的表现。挂职么,不都是这。”
“酒囊饭袋的活儿,那可是不能有什么差劲的表现。”孙科长哼了一声。“看看省里平时都派点什么猪头狗脑的下来挂职!”
“你说谁呢!”
“说你怎么了!让你们派点好干部下来,你们一天到晚……”
“哎哎都别吵,别吵!小孙!唉!你先给我闭上你那嘴!”
王县长的办公室,本来人去屋空,现在几个保安正在火急火燎地翻箱倒柜刮家底。
“卧槽,牛逼啊!”一个人从柜子抽屉后面捞出来一个落满了灰的信封,打开一抖,里面扑簌簌掉出来几十张人民币。“这他妈是不是就归咱了?咱能分了不?”
“想得美!装回去!带回去交给办公室。”队长呵斥。
“哎哎哎,看看看!小姑娘写的信哎!看不看?”
“收起来!快点干活。一会儿领导过来看之前咱得把这些敏感的都清走。”
“哦!”
一群人吭吭哧哧翻腾了半天,翻出来几条烟酒,几个摆件,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装进一个纸箱里,抬走了。临关门的时候,一个保安抬头看看门牌,说:“队长,这个副县长的牌子,要不要摘下来?”
“摘什么摘?以后再来挂职的还用这个屋子。”
“哦哦哦对。我晕了,晕了。”
“赶紧走赶紧走。”
咣的一声,防盗门锁上了。脚步渐渐远去,房间重归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完)
最近我参加了一个培训考察团。成团的第一天,我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叫做“培训考察工作群(第一期)”。群里有8个人,7个随团工作人员,1个考察团长,团长任群主。
群主说:“各位工作人员辛苦了。”
立刻有人回复:“领导辛苦。”附带一个拱手表情。其他6个人跟着回复了6个拱手。
群主说:“咱们这个团比较大,所以分了8个组,每个人带一个组。你们各自拉个小组群。以后有什么事情,咱们先在这个工作群里商量好,然后各自在小组群里通知。”
“好的。”拱手。
“明白。”拱手。
“这就建。”拱手。
“有了微信群办公方便多了。”拱手
于是我有了2个考察微信群。
第二天一早,群主在工作群里说:“我忘了一件事。咱们这个团里,有几个市领导,人家有几天专门的行程安排。所以我给这几个市领导专门拉了个群。你们都加进来。领导要是有什么要求,在群里一说,大家就都知道了。”
“好的。”大拇指。
“明白。”大拇指。
“这个应该有。”大拇指
“领导辛苦。”大拇指。
于是我有了第3个微信群。
晚上,群主又说:“忘了忘了,那十几个县区领导也要单独拉个群。他们涉及到报销单独走账的事情,不好和其他人在一起说。小黄你把他们拉一起。”
于是我有了第4个微信群。
第三天,群主说:“市领导对咱们这种小组分别拉群的做法很不满意。让咱们拉个大群,所有人都拉进去。”
有人问:“那小群解散不?”
“不要解散。分组活动还是要小群通知的。”
于是我有了第5个微信群。
……
“这个群是新的工作群。以前那个群我把地接的人也加进去了,有些事咱们以后就不要在那边说了。”
“明天我联系了一个示范项目,你们统计一下各小组有谁愿意去看,拉个群。”
“回去的车票买不到一趟车了,分开坐两趟车回去。你们把坐两趟车的分别拉个群,分别通知行程。”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错拉了个群。”
……
“怎么查看群文件?我之前发在群里的文件哪里去了?”
“还有多少人没回微信?这么多?你们再每人发条短信吧。如果半小时后还没回短信就打个电话。直接打电话也行。你通话套餐够不够?这么多?那你把我这组的几个也打了吧。”
“那几个交钱的别让他们在大群里发红包!!!让抢走的发回来!!!”
……
考察结束的那天,“培训考察大群”里一片欢声笑语。团员们、领导们、工作人员们互道惜别,拱手、握手、拥抱、举杯,各种默认表情符和中老年表情包满屏飞舞,十分喜庆。工作群里在开小会,有人问:“这群是不是回去就解散了?”
群主说:“不要解散。账还没算完呢。”
“地接那个群解散了吧。”
“说了账还没算完呢。”
“那各组的小群解散不?”
“账算完你不在群里通知?”
“那就光解散个大群?”
“先问问领导。看领导想不想留。”
突然,群主@了我,说:“第二期后天就要出发了。你和他们对接一下,行程住宿方面的事情,有什么该注意的你给他们讲一讲。”
我说:“我跟谁联系?”
“你加个第二期的工作群吧。”
From <https://bbs.saraba1st.com/2b/thread-1837360-1-1.html>
周六带女儿去逛超市,半路见到一家新开的奶茶店正在搞开业促销,珍珠烤奶6元一杯还买一送一,立刻进店。店面很大很气派,就是没什么客人。柜台后站两个小妹,操作间站两个小哥。
小妹A:“欢迎光临!想要点什么?”
我:“一杯珍珠烤奶,热的。”
小妹A:“好的珍珠烤奶热的一杯~买一送一一共6块~扫码请这边~”
我掏出手机去扫码。忽然,店里的喇叭小小声开始放起歌来。悲伤的吉他弹了几下,一个沙哑的男声唱了起来:
踏过青山~昨日的落寞~
你扶楼阁~弹一曲青涩~
?我心说这不是开业么,怎么唱这个。
小妹B拍柜台:“哎哎哎,音响音响!”
对的对的,开业不能放这个,你看妹子也生气了。得放喜庆点的。
小妹B:“大点声!这都听不见!”
??你也要听这个?
沙哑的男声一下子拔高了音量:
念及昨夜~那场翻云覆雨的痛彻~
你说人间苦难~命也难逃折磨~
里面的小哥喊:“行不行?”
小妹B很满意:“可以!”
然后小妹B就摇头晃脑地跟着唱了起来:
苦难生活~日日的落寞~
我说万般皆是命~是生活所迫~
吉他猛扫两声,小妹B突然一个转身,一个抬手,唰地一指小妹A!小妹A一个甩头!两个人一边整齐地左右摇晃一起合唱了起来!
不如菩提树下~割肉喂鹰~
不如剃度出家~斩断七情~
不如别相逢~不如别相遇~
???你们到底有什么苦衷?是不想开业吗?这样会把客人吓跑的你们知道吗?
操作间的两个小哥也一边左右摇晃一边加入了合唱队伍,唱得比两个小妹还大声,全情投入,撕心裂肺:
不如万劫不复~了断性命~
不如日照大地~无天下四季~
都不如~都不如~陪着你~~~~
一个小哥拿着奶茶走出来,一边摇晃一边递给我:“您的奶茶。”
“啊,好的。”
小妹A:“小宝宝真漂亮。”
“谢谢谢谢。”
“欢迎再来~”
我落荒而逃。背后四个人继续合唱:
不如菩提树下~割肉喂鹰~
不如剃度出家~斩断七情~
不如别相逢~不如别相遇~
不如万劫不复~了断性命~
不如日照大地~无天下四季~
都不如~都不如~陪着你~~~~
行吧。祝你们生意兴隆。
From <https://bbs.saraba1st.com/2b/thread-1864760-1-1.html>
在镇里挂职满一年后,市局通知我返回单位。临行前,书记在镇政府食堂张罗了一桌席为我送行。猪头肉、炒素馅、新刮的地皮菜炒土鸡蛋,荤素齐全,十分丰盛。班子成员围坐一桌,有吃有喝有说有笑。书记端起酒跟我碰了一杯,说:“明天组织部来走程序。我已经让办公室发通知了,让大家明天都来镇里开会,保证小黄高票评优,风光上路!”
我拱手抱拳:“谢谢书记!”
书记说:“还有个事儿就是,镇里呢,一直准备动几个干部——之前开班子会的时候小黄你不在,回头我再跟你细说——已经说了快一个月了,趁着小黄的东风,明天一并进行。这个也跟组织部沟通过了。小黄你明天再站最后一班岗,帮我们把票画一下,撑撑票数,也算给镇里的干部队伍建设出一份力!……哎,这个事儿要先保密啊?暂时先别扩散到班子成员以外。咱镇里这些普通同志们的思想啊,从来都统一不起来,一个两个都没一点大局观,让他们知道了没事儿都给你闹出点事儿来!”
“没问题!没问题!”
饭局正进行得热络,房门突然被推开了,门岗大爷探进头来,紧张兮兮说:“书记,老秦在院里拉起票来了,您赶紧去看看吧!”
书记大怒:“嘿这老秦,艹他马的!干他!”拍案而起,顺手扯张纸巾胡乱把嘴一擦,冲了出去。
老秦是镇里的计生主任,陷入职业生涯泥沼,久久不得提拔的老中层之一。没有提拔的原因,有人说是学历太过野鸡不被承认,有人说是早年搞砸了几项重要工作上了组织部的黑名单。老秦一直很不忿,说,那谁谁,夜校的学历,怎么不说有问题?那谁谁,还挨过处分呢,怎么照样提拔?天天抱怨,各种抱怨,找书记抱怨,找组织部抱怨,找县领导抱怨,几乎要被定性为职业闹访分子。到了最后,一直自夸开门办公服务群众的县大院甚至为了他在大门口装上了刷脸设备。县领导曰——
“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往我办公室跑了!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老秦的彪炳事迹在坊间传来传去,成了反面典型,搞得镇里很没面子。历任书记镇长做过好几次老秦的思想工作,说你有这个时间天天跑县委骂街,不如先去走走门路。要官没有出路,跑官才是正途。然而老秦是从来不听劝的,怒拍桌子:“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就是要跟他们杠到底!”
何苦呢,何必呢。
闹来闹去,镇里所有人都开始自觉远离老秦,生怕被他牵连。而我因为是个外来户,对老秦没有成见,也没有利益冲突,能心平气和地和老秦交流,偶尔一起吃个饭,偶尔在书记镇长对老秦进行教育的时候不咸不淡地帮个腔,一来二去,反而成了镇里和老秦最亲近的人。
一群人跟着书记风风火火冲出食堂,远远就看到老秦站在门口,拿着一包烟,见到下班回家的人拉住就发,并辅以拍肩拉手等亲热动作。书记冲过去,一把拽住老秦:“老秦!这里又没你事儿,在这儿瞎折腾啥!”
老秦啪地把书记的手拍下去:“凭啥没我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明天开会要提干部!”
“谁跟你说要提干部?”
“我自己猜的!”
我勉强插进两人中间:“哎哎,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几个人拉拉扯扯,滚进了门卫室。书记一把甩上门,整了整衣服,气呼呼地告诉老秦,明天大会的主要任务是聚众画票,把我愉悦送走,既不考核谁,也不提拔谁。老秦根本听不进去,冷笑一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商量好了准备提拔老张了!”
“……”书记被说中内情,不由得语塞了一下。我赶紧给书记打掩护:“秦哥,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明天组织部过来,真的是来考核我的。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我骗过你吗?”
老秦说:“兄弟你没骗过我。但是他们会骗人!哎~他们先骗你,再让你来骗我!他们搞这套暗度陈仓最熟练了。哎~明面上说是别的事,实际上都是烟雾弹。等你坐到会议室里了,才告诉你今天要推荐干部。你哥我啊,吃过好几次亏了,不会再上当的!”
害。门儿清。
书记眼见说服无望,摔门而去。我说:“秦哥。你是我亲哥。我管不了你,你自便吧。”
第二天,镇里的同志们早早聚到会议室外。我等在门口,和每一位兄弟握手致谢。老秦挤在年轻人堆里,正在逐个探口风:“你们所长有跟你们说投谁的票吧?有没有?”
年轻人纷纷摇头:“没听说啊。不是黄主任挂职期满考核吗?要投票吗?”
“要投!要投!一会儿记得都投我啊,都投我!”
年轻人纷纷尬笑:“好,好。”
老秦扭头看见了我,啪地抬手就是一个死亡一指。我下意识侧身一躲。老秦扯着嗓门喊:“兄弟!投我啊!”
无数目光唰唰投射过来,看看老秦看看我。我摆摆手糊弄过去。
有人小声问我:“要推荐吗?推荐谁啊?”
我耸耸肩:“我不知道,没听到信儿。”
被欲望遮蔽了理智的老秦像一匹脱了缰的种马,在大院里疯狂流窜、见人就上。甚至我路过厕所都能听到老秦在里面激情演说:“我特欣赏你,知道吧?我一直跟书记说,咱镇里这几个年轻人,就小刘最有能力、最肯吃苦、最有前途!其他那些人都比不上你!”
我从厕所门口往里看,刚转业到镇里的小刘被老秦堵在便池前,一边解手一边听老秦胡咧咧,还得配合着老秦的慷慨陈词点头称是,上下都在抖,无比尴尬和狼狈。我看不下去了,决定挺身而出解救小刘,在门口咳嗽了一声,说:“秦哥,别在这儿咋呼了,书记刚才又念叨你了,低调点。”
老秦腾地一下就跳出来了,说:“来得正好兄弟,正找你呢。我办公室里有袋草莓,你嫂子刚摘的,你拿去吃。”
我说:“得了吧秦哥,别给纪检创收了。”
老秦说:“我这又不是行贿拉票!正常的人情往来,不行吗?”
我说:“秦哥,我是拿你当自己人才跟你这么说,别搞这有的没的。别人你看我管过谁?”
老秦斜着眼看着我。我无比诚恳地看着老秦。
老秦说:“兄弟你要真的拿我当自己人,我跟你说啊——”
“秦哥你说。”
“你这次一定要投我一票!”
“行行行好好好。”我彻底投降:“一会儿要是真投票,我一定投你,多说你几句好话,争取把你送到大名府,抬上金銮殿,稳坐前三排!”
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组织部的同志到了。办公室赶紧拉响集合铃,同志们陆续进场。不一会儿,书记引着组织部的同志进来,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拉了我一把,小声说:“昨天忘跟你说了,一会儿推荐的两个人,一个是老张,一个是老董。其他班子成员都知道了。”
我连连点头:“好的,记住了!老张,老董!”
书记登台落座,清清嗓子,说:“大家都知道啊,黄主任挂职期满,要回市里了。今天就是黄主任的考核大会,大家通过投票,向黄主任一年来的工作表示感谢!”说完带头鼓掌。我赶紧起立鞠躬:“感谢感谢!谢谢书记,谢谢大家!”
书记一挥手:“发票吧!都会填啊,我不多解释了。”
组织部将印好的票交给办公室,办公室开始发票。大家一边画票,一边说笑,其乐融融。有人喊:“黄,请客啊!不请客不给你画优秀!”
我连连拱手:“下次下次!一定一定!”
“画勾还是画圈还是画叉啊?”
“想咋画咋画!摁手印都行!”
老秦举起画好的票向我展示:“黄!看到不,优秀啊!”
“感谢感谢!”
两分钟不到,全场的票都画完收齐了。组织部清点无误后,书记轻咳一声,说:“下面……”
大家都以为书记和往常一样要念谈话须知了,已经有人准备作势起身。书记用手势压下要走的人,说:“谈话之前,还有个任务——推荐两名副科!”
轰地一声,会场里群情耸动。前排的班子成员们都已经心中有底,不动声色;后面不知情的中层们就一阵忙乱,有的和身边的同事低声细语,有的扭头朝自己手下的兄弟大使眼色。动静最大的还是老秦,条件反射一般,啪地站起半个身子。坐在旁边的老董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老秦。老秦看到台上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心不甘情不愿地缩回座位上,恶狠狠地瞪着书记,咬牙切齿用唇语挤出几句粗话,手指嗖嗖嗖连戳几下。老董低声说:“老秦,你练六脉神剑呐?”
书记黑着脸推进会议:“办公室发票!开始画票!”
和第一轮画票的暖心场面截然不同,第二轮画票的气氛无比险恶。大家都心怀鬼胎,收起了嬉皮笑脸。有人双手围拢,含胸低头,护犊子一样护住自己桌上的选票,三笔两笔画完,立刻折上两折,生怕被旁边人看到;有人一边画票一边狂按手机,微信对话框一个一个地跳,线上线下同步战斗。老秦在票上草草写完自己的名字,啪地反扣在桌上,扭头就去督查后排计生办的同志们:“都填我啊,都填我!不要填第二个名字!就填我一个!哎,你怎么填了俩名字?还填了谁?拿过来给我看!”
眼看着老秦就要爬桌子往后排翻,书记在台上狂敲桌:“注意秩序啊!注意秩序!……老秦!注意秩序!”连喊了好几遍,老秦才很不服气地坐回自己位子上,但还是不死心,又转到另一边,去指挥不归他管的新人们:“投我一票啊兄弟,投我一票!”
老董戳老秦腰眼:“嘿,来收票了嘿,老秦别忙活了!”
“拿去拿去!”老秦头也不回,一把把倒扣在桌上的票推给老董。老董眉毛动了动,翻开票面看一眼,又瞟一眼老秦。见老秦正倾注全力在拉后排的票,老董飞速在老秦的票上加上了自己的名字,把票一折,和自己的票一起推到桌角。
组织部的同志走过来,把票收走了。
投票结束后是惯例的谈话,拖拖沓沓谈了快一个小时。组织部最后向班子会通报投票和谈话结果的时候,忍不住抱怨起来:“你们非班子票那个票数啊,分散得完全不能看!各个都是自己投自己,不记名票投得跟记名票没两样!你们得下力气提前作好工作才行,每次都这样靠班子票强行过程序,将来都是后患!巡察的时候全是意见!”
书记痛心疾首:“统一不起来你知道吧!每次都是这样!班子成员票数集中那是因为这次不涉及班子成员,啥时候你来考核班子你再看,连班子票都集中不起来!”书记转向班子成员:“是不是?你们就说是不是?”
“嘿嘿,嘿嘿……”班子成员纷纷讪笑。
“唉!”书记扼腕叹息,重新转向组织部:“怎么样这次?票数能过吗?”
“我看看我看看……你们这次准备推的是一个张、一个董,是吧?……可以,能过,一个第一一个第二,票数都达标了。”
“能过就行!能过就行!”书记大力拍手:“哎呀这已经拖了很久了,特别是老张,年纪都快到了,再弄不成都没法跟人家交代了!那,这就是投票结果了,班子会有什么意见?没意见的话就公布了!”
“没意见!”班子成员一致通过。
“好!办公室去把考察公告贴出去吧!”
组织部说:“接下来就让那两位同志赶紧准备材料吧。三年总结、个人鉴定、纪检综治计生证明,一式三份加章,下午下班前派人送到部里去。啊对,还有黄主任的考核材料,也准备一下。黄主任的不着急,晚两天也行,那两位同志的今天必须交过去!我们还要去别的乡镇,就不在这里等了,先告辞!”
“走走走,我送送各位兄弟!”
书记领着一众班子成员为组织部的同志们送行。途中路过镇政府的公告栏,老张和老董的考察公示已经贴上去了,公告栏前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同志,交头接耳小声说着话。有人看到了送行的队伍,把头扭了过去,假装没看见。书记也不理睬,径直把组织部送出门送上车,挥手送别。眼看组织部的车开走了,书记对办公室主任说:“留意一下动向。要是有人偷偷往县里去,第一时间跟我说。特别是那个谁……”
“书记!书记!”书记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老董拿着计生表急匆匆跑过来,说:“书记啊!不好了!我刚才填这个表,去找老秦盖章,计生办的人说,老秦带着计生章跑了!”
“???”
众人哗然。
不得不说,老秦这次整了个绝活。消息传开之后,整个大院都乐了,笑老秦脑洞大开的,笑书记百密一疏的,更多的是猜测老秦是不是还准备去县里告状把事情闹大。书记打老秦手机,发老秦消息,老秦装死拒接不回,把书记气得暴跳如雷,指天骂地,痛斥老秦祖宗八十八代,对空输出了半天之后,终于平复了下来。“TM的他以为没他那个章,别人就提拔不了了?表拿过来!我签个字不比他那个破章好使?”大笔一挥,以签代章,轻松解决了老张和老董的盖章难题。书记又指挥办公室主任:“去登报!把计生章挂失!重新刻一个!以后这个章,也锁到办公室的柜子里,想用章找你要!”
办公室主任唯唯诺诺,出了书记房间,转头问我:“黄,你一会儿回市里不?”
我说:“回啊。”
办公室主任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那,黄你帮我个忙,路过县城的时候,往老秦家转一圈,看看他啥情况,中不?”
我点头应允,拦了辆公交,慢慢往县城晃过去。在车上给老秦发消息:“秦哥你跑哪儿了?我这儿有个东西还得盖你的章呐。”过了一会儿,老秦回过来:“烧烤广场,你来吧。”
“好嘞。”
到了烧烤广场,天已经黑了。我找到老秦,老秦正拿着一瓶土产啤酒对瓶闷干,桌上扔了不少签子。我坐到老秦旁边:“秦哥,心里不舒服啊?”
老秦瞪我一眼:“你不够意思!你说,你是不是提前知道要提老张老董的事儿?”
我正色说:“没有!我跟你保证秦哥,书记他直到开会前都没跟我提过!”
老秦怀疑地看着我:“真的?”
“真的!”
“……哼。”老秦半信半疑,咕咚咚猛喝两口,说:“黄啊,你们这些市里机关工作的,不懂我们这些下面工作的兄弟的难处!你们级别高,职数多,到时间就能提拔,我们这想提拔一次,难死了啊!”
“秦哥,”我探出身子,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对老秦说:“老张资格比你老,成绩也多;老董舍得下力气活动,书记镇长都打点得好好的。不管是要提拔干事的,还是要提拔有关系的,人家总得有提拔你的理由吧?潘邓驴……啊呸,德能勤绩廉,你占哪样啊?”
“你少来跟我说这狗屁官话!”老秦忿忿不平:“你以为我没下过力气吗!上一任书记,上上任书记,我都上过货啊!上了多少货啊!上了货他们不办事啊!”
“那不是因为人家进去了吗……”
“进去了也没把钱退给我啊!”老秦暴怒:“我跟他们没完!”
“那,这次你也上货了?”
“没上!还想让我吃第三次亏吗!”
“……行吧。你高兴就好。”
老秦又灌了两口酒,突然想起盖章的事来,摸啊摸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计生章来,说:“黄你要盖啥东西来着?拿来。”
我摆摆手:“不盖,不盖。我搞错了,我这边就是普通考核,不需要计生材料。就老张和老董他们要盖。”
“哼!”老秦横眉怒目:“我跟你说黄——你想盖,我给你盖,他们想盖,谁都别盖!一会儿我就带着章出去旅游去,游他个十天半个月,哎~想盖章,没!门!我在章在,我不在章不在!我看他们谁能提拔!我就不信了,我还治不了他们了!我跟他们拼了!”
“啊……”我想了想,还是不跟老秦说书记以签代章的事了。“秦哥,那我回市里去了啊?回头再来看你。”
“去吧,去吧!”老秦又喝了口酒,突然站了起来,挥拳向天,大声怒吼:“我跟他们拼了!!!”
1
可能有些还没结婚天天被催婚的兄弟会有这样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只要眼一闭心一横结个婚,就可以从九族亲友无穷无尽的逼迫催促中解脱出来——不是这样的。等你结了婚就知道了,那些催你结婚的人下一步就是催你要孩子,比催你结婚的时候还起劲。而且催的人更多了。家里老人天天追着屁股问也就算了,可以理解;单位领导也要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休陪产假,嘱咐你一定要在休假前交接好工作;连街道办的计生部门都隔三差五打电话过来问,准备要孩子了嘛?孕检了嘛?记得来办准生证哦?全世界都在操心你的艹逼大业,仿佛你若是不麻溜趁早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就对不起祖宗十八代对不起十四亿人民,罪孽深重,十恶不赦。压力无穷大。
于是,结婚后的第三个年头,我决定把养娃计划提上日程。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我跟媳妇说,媳妇咱先去做个孕检准备一下吧。媳妇说,那就去呗。好的,那就去了。
孕检在卫健委进行,二层小楼,挂白底黑字的公家牌子,重点凸显公信力。男女双方各有诊室,分头进行。男科是个穿白大褂戴黑框眼镜的老爷子坐诊,让我脱了裤子,用粗糙的手把玩着我的蛋蛋,仿佛晨练大爷玩铁胆,摸一摸,搓一搓,转一转,严肃地说:“你的这个啊,不太好。”
我一头雾水:“啥?”
老爷子说:“我说,你的睾丸,形状不正。一个大一个小,一边高一边低,你知道吧?”
我有点懵:“哦。”心想这他妈的难道不是正常现象?我印象中是看到过这样的说法的,说男人的两个蛋蛋不对称很正常。但我也没法就这么断言,毕竟人家是专业人士,看过的蛋比我看过的片都多,我要跟人家论战,光摆资历都要输。
老爷子看我反应迟钝,很不高兴,把我的蛋蛋在掌心扑棱扑棱掂了两掂,说:“你知道这表示什么嘛?一个大一个小,说明你一边睾丸可能发育不良;一边高一边低,说明你可能有精索静脉曲张。平时有没有觉得睾丸坠胀疼痛啊?那就是了。”
我摇头:“没有。从来没有。”
“你好好想想。”
“一不小心硌住的时候疼算不算?”
老爷子非常生气:“你不要不以为然!你这会不会疼我不知道吗?这个是会影响生育能力的!不孕不育!女孩子是不孕,你就是不育!”
我说:“不可能不可能。肯定不可能。”
老爷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怎么不可能?!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我一看老爷子怒了,而我的蛋蛋还在他手里,真怕被他一把扯下来跺碎了,赶紧说:“好的好的,知道知道。那大夫您说我该怎么治呢?”
老爷子一推眼镜:“治,我是不管的,我只管检查。治你要去医院治。市医院知道吧?我推荐你去那里。赶早不赶晚,你今天就可以过去。我现在就帮你打个电话——”
我赶紧摆手:“大夫大夫,我今天时间比较紧,回头再说吧。”
老爷子狠狠剜了我一眼:“穿上裤子,走吧!”宛如一个渣男。
2
本来,我想着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没成想并没有。
到了该取检查结果的日子,卫健委没打我的电话,而是打了我媳妇的电话,让我媳妇去把两个人的一起取了回来。我下班一进家门,就看见媳妇面色阴沉坐在客厅,桌上摆着两张检验单。我的那张上赫然写着:“右侧睾丸发育不良,左侧精索静脉曲张。”
眼前一黑。日啊,你们居然告黑状?
媳妇说:“你这怎么回事?”
我说:“不知道。”
媳妇说:“人家说了,这情况上次检查的时候就跟你讲了。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说:“媳妇你别听他的,那就是放屁。”
媳妇说:“你才是放屁!你明天就给我去市医院复查!”
我说:“没有必要。”
媳妇大怒:“怎么没必要了?!”
我赶紧投降:“好好好,我去,我去。”
媳妇盯着我看了半天,说:“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我被媳妇押解到大夫面前,大夫面无表情地看了一遍卫健委的诊断单,说:“你吃药吧。”
媳妇说:“这不需要再检查一下吗?”
大夫啪啪掸着诊断单:“这都写得这么清楚了,还诊断什么啊?”
媳妇说:“大夫您还是给他检查一下吧。我们是觉得市医院肯定比区里更权威才过来的。”
大夫极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行吧,那就复查一下吧。女方出去。”
媳妇退出房间。大夫从抽屉里取出一副橡胶手套戴上,发出啪的一声,冷冷地看着我,说:“裤子脱了,转过去,趴在那边床上。”
???我心说看蛋不是看正面么怎么改看腚了。
等我趴好,大夫走到我背后,一边往手上倒不明液体,一边阴恻恻地说:“现在要给你做的这个是直肠指检。”
!!!
我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大夫就已经吭哧一声把两根手指硬插了进来。我大声惨叫:“操啊靠靠靠!”
大夫沉声说:“放松!夹那么紧干什么!”
我说:“大夫这是查什么?!”
“前列腺!给你做个前列腺按摩。做过吗?”
我心说谁他妈的没事做这个玩儿。两根强劲有力的手指毫不温柔地在里面翻江倒海,一点没有按摩的感觉。按摩,那应该是轻拢慢捻抹复挑,应该是温润如玉轻柔似水;这更像是用老丝瓜瓤刮锅底,左摁右摁,上剜下剜,简直要把肠子里的屎全给掏出来。。
“靠啊靠靠靠靠靠!疼!疼啊!”
“对!疼就喊出来!”
“屎要出来了!屎要出来了!”
“憋住了!”
……
我觉得强奸被列为恶性犯罪真的是很有道理,非常有道理。这根本不是什么闭上眼就能享受的事情。
强……体检进行了大概一分钟,我感觉比半个小时还要漫长。检查结束后我扶在床边,两股战战,半天站不起来,感觉自己从心态和肉体上都被击垮了。脑子里一片恍惚。随后的送检等待取报告等等都像是在梦中完成的。报告单拿给大夫,大夫看着报告说:“嗯,吃药吧。”
我吃你妈个蛋。
“配合着自己再在家里做个坐浴。**钾你知道吧?自己去买一点,用一个盆,盛一盆热水,**钾倒进去一小勺,然后坐进去——”
靠,这是哪门子的杀人土方。
媳妇问:“到底什么问题啊?”
大夫说:“炎症。前列腺有炎症。平时坐得太久了,疏于运动。”
媳妇说:“他天天运动啊,每天都骑车。一大早从市区骑到县里再骑回来。”
大夫说:“那就是骑车骑太久了。骑车也会加重炎症。”刷刷写好一张单子拍过来:“去马路对面那家药店买药。报我的名字。”
媳妇问:“不在医院拿药吗?”
“医院没这药。”
“这药要多少钱啊?”
“一个疗程两千。先吃五个疗程。”
“这么贵!不吃药行吗?”
“不吃药的话你就要做手术了。做腹腔镜。”
我一把夺过单子,起身就走。大夫在后面喊:“记得报我的名字啊!”
媳妇明显是被五位数的药价给震慑住了,没去买药,跟着我直接回了家,想了半天说:“你说,那个大夫是不是在骗咱们?”
我说:“肯定是啊,那药店肯定是和他一伙的。我就说我没病,白挨一顿艹。我太惨了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媳妇?”
媳妇说:“我要不是你亲媳妇我管你去死!”
3
我感觉我和医生的交流进入了一个死循环,扁鹊见蔡桓公那种死循环。我就是蔡桓公。每次一见面,扁鹊就要指着我的鼻子曰:“你有病。”我曰:“我没病。”扁鹊曰:“你滚。”然后我就滚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蔡桓公应该是没有我这么怂的。
几天后的一次合家欢晚宴上,老妈非常严肃地用筷子指着我,说:“我听你媳妇说,你身体不好?那要赶紧去治啊!该吃药吃药,该手术手术!”电视里正正好放着地方台的广告:“××男科医院!××男科医院!汇集全国不孕不育专家,圆数万家庭求子梦!治不孕,到××!”
老妈说:“你去看看吧。”
我说:“莆田系你也信的?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
老妈说:“你要不是我亲儿子我管你哩!”
你们他妈的是对过词儿还是怎样。
老爸在一边打圆场:“孩子说的对,莆田系不行,不能去莆田系。去省医院吧,省医院比较可靠。”
老妈说:“对!你去不去?省医院!”
我举手投降:“好好好,去去去!”
“什么时候去?”
“周末!周末就去好不好?这周末就去!”
于是我又被戳去了省医院,依然是媳妇随行压阵。我跟媳妇说,我绝对不要再做上次的检查了,直接把市医院的检查结果带上让省医院看看就行了,要是人家认为结果比较严峻再做个复查。媳妇纠结了半天,同意了。到了省医院见到大夫,大夫很认真地把我带来的报告单看了一遍,说:“嗯,没事,问题不大。”
我喜笑颜开,对媳妇说:“你看,没事。I’m ok,very fine,let’s go。”
媳妇说:“但是市医院跟我们说这个是炎症啊,让吃药,说不吃药的话就要做手术了。”
“手术?”大夫挑起半边眉毛看看我媳妇,又看看我,说:“啊……你们要是想做的话也行嘛。”
谁想做了?我不想做啊。我又不欠那一刀。
我说:“想做也行,那就是不想做就可以不做喽。我不想做。”
媳妇说:“你说了算还是大夫说了算?”
我说:“刚才大夫明明说了我说了算。”
大夫不置可否:“主要看你们需求。”
媳妇说:“这个手术,是不是只要一做,就能把这个什么炎症治好了?”
大夫说:“和炎症没关系。手术主要是解决精索静脉曲张的问题。”
“做了有用吗?”
“可能有用。也有人做了没用。”
“那,怎么知道有用没用呢?”
“有些人手术做完两三年还是没什么效果,那就是没用咯。”
“那么久啊!”
“对啊就是那么久你以为呢。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备孕多久了?”
媳妇看看我,说:“……还没开始备孕呢。”
大夫像看傻逼一样看我们:“那你们怎么就觉得自己不孕不育了?你知道不孕不育是要备孕多久才能判定的吗?净瞎闹。”
“那是我们去孕检的时候,卫健委的医生说的……”
大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卫健委那算个屁的医生!手术也是他让你做的?”
我说:“没有,手术是市医院说的,说不吃药就手术,吃药的话还要顺带着坐浴,就是那个**钾……”
大夫叹了口气,把检验单推了过来,说:“那你回去坐**钾玩儿吧。”摆手,送客。
刚出医院大门,手机立刻响了起来,一看号码是省会的固话,想着是不是大夫还有什么医嘱,就接了:“喂您好?”
“先生您好我们是××男科医院听说您想咨询性功能障碍方面的问题……”
“滚!”
4
回程的高铁上,媳妇说:“我觉得咱省就没一家医院靠谱。”
我说:“同意。”
媳妇说:“荷兰省太落后。”
我说:“没错。”
媳妇说:“要不咱去北京吧?”
我说:“不去。”
5
从省会回来,思前想后,我觉得这事儿要是再不做个了断,我迟早要被各路神医玩儿死。我决定主动出击。上网搜了搜,发现医院其实是有个〇液检测项目的。对啊,直接做这个不就行了吗?只要检测结果合格,我管你们胡说八道。最重要的是方法十分亲切,撸一发送检就行了,没有老头撸蛋,也没有基佬强奸,简直perfect。
但是,去哪儿做呢?卫健委,应该是不做这个项目的;市医院,不想去。仔细斟酌后,我决定去老国企的厂医院。毕竟从小生在长在厂大院,对社会主义大锅饭有极深的感情,虽然也有过一个甲沟炎治了半年的不愉快经历,不过这次还是先去看看再说。
这次没有媳妇跟着,我一个人来到厂医院。挂号见医生,开单子,去检验处领了一个试管,开始满医院乱转找取精室。从一楼找到三楼,从门诊找到病房,愣是没找到。无奈回到检验处,隔着玻璃窗,小小声问:“大夫,取精室在哪儿?”
护士通过扩音喇叭响亮地喊回来:“恁说啥???”
“……”
我举起检验单给护士看:“这个,去哪儿做?”
“厕所!!!”
好好好,厕所就厕所。
厕所在楼梯间拐角。进门一看,直接昏厥。牛逼啊,还真是社会主义大锅饭的味道,直接梦回上世纪。小便池是一条两米长的水泥槽,大便是一排三个蹲坑,两两之间用半米高的水磨石板隔开,没有门。
划重点——没有门。
“……”
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十几个爷们儿在蹲坑前大排长队,三个坑排了三个队,一个个从前面的人肩膀上探出头去,或冷漠或认真或或焦虑地盯着蹲在坑上的兄弟。坑上的兄弟没一个是正经拉屎的,都在来做大粪取样的,撅着屁股弯下腰,用竹签去刮坑里刚拉的屎,拨一拨,戳一戳,挑起一点举到眼前仔细观察。有个哥们儿屁股好像没有擦,挂着一点稀黄,晃晃悠悠,滴滴答答。
“……”
呕呕呕呕呕。
还有人在抽烟。整个厕所烟雾缭绕,气味难以言喻,时不时有人咳嗽、吐痰,还有暴脾气的在催促:“快点啊!好了没啊!都等着呢!”
“……”
不行,这个环境太硬核了。我不想在一群大老爷们的深情注视下当众撸管。
我默默退出厕所,走出医院,来到大街上,四处乱找,看有没有像样的公厕。老国企生活区现代化水平明显落后中心城区一大截,一直奔出两站路,才在菜市场找到一个。虽然是男女混用,但胜在有隔间。我钻进隔间锁上门,长吁一口气,刚闭上眼准备酝酿一下情绪——
“黄瓜便宜啦黄瓜便宜啦~”
“焦花生~老是焦~焦得跟那啥似哩~”
“御膳炸鸡买十块送五块~”
“好消息!好消息!”
……
靠啊,静不下心。
隔壁隔间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进去了。然后就响起了一个老年妇女的高亢声音:“喂!喂!我进到厕所里了!我在厕所哩!听见木有!信号不好!听不见!”
噗隆隆隆隆隆隆。传来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声音。
“……”
油烟的味道。菜叶的味道。土的味道。旁边隔间的味道。生活的味道。我靠在厕所的门板上,无言仰望脏兮兮的房顶,在五味杂陈中撸了有生以来最纠结的一把。
回到医院,我小心翼翼把试管交到检验处。护士举起试管瞅了半天,对着喇叭就是一嗓子:“精液不合格!重新取!”
嗡地一声,响彻大厅,震耳欲聋。
唰。唰唰。唰唰唰。前后左右男女老少的目光一下子全都投射了过来。
操你妈。
我夺路而逃。
6
疲惫,疲惫不堪。
不懂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知道,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反复遭受各种肉体和精神上的摧残。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根本不爱我,所有人都不爱我。医生不爱我,他们只爱我的钱;我妈和我媳妇也不爱我,她们根本不关心我怎么想,她们只关心我的鸡〇好不好用。不她们其实也不是在关心我的鸡〇,她们是在质疑我的鸡〇,顺带质疑一下我的智商、我的人品、我的存在价值。
没有信任的家庭关系开始变得暗潮涌动。
我妈有事没事开始翻旧账,说,你看以前我介绍给你相亲的那个谁谁谁,人家大女儿都六岁了,你呢?
我说,6岁?这他妈的是来跟我相亲的时候就已经买一送一了吧?
媳妇说,你妈要是再在我面前提什么相亲对象,小心我跟她翻脸。
我说,你以为我喜欢听她提啊!
冷,发抖,手脚冰凉。为什么会这样?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打开微信联系一个老爹在医院当院长的学妹。把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下,学妹发了一百多个哈哈哈过来,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说,你们男人鸡〇事儿真多啊。
我说,笑你麻痹。你认不认识医德高尚又医术过硬的男科大夫,最好是北上广的名医,给我介绍一下。
学妹说,为什么要看医生?你不是觉得自己没病吗?那不是只要搞大肚子就行了吗?你傻逼吗?
……
?
!
啊!
我想我大概真的是人到三十智商下降了。
7
最后,趁着媳妇学校放暑假,我跟单位请了年休假,和媳妇一起去广东玩了十天。在热情似火又温润如水的南方连续住了十天情侣酒店,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现在我再也不怕电视台放××男科医院的广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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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像也不对,这玩意是能杀毒,但是屁股会变色,
我是一个公务员。我非常喜欢这份工作。
这个心态是在经历了一番“看山到底是不是山“的波折之后才形成的。刚毕业的时候,我抱着为共和国的繁荣昌盛奋斗终生的伟大志向毅然跳进了这个坑。但那时的我年轻气盛,自视过高,不明白“多管闲事,不得好死”这个处世哲理,犯下了很多错误,导致工作一直很不偷快,甚至一度对自己的存在意义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譬如在之前工作的单位,由于无法接受修电脑的奸商狮子大开口,我主动清缨接下了给档案室扑街的破电脑“恢复数据”的任务。其实就是分区丢失,先百度再操作,半小时搞定问题,为机关节约经费1万元。领导大欢喜,内部评先进,发给奖金500。
结果从此以后,我在单位的人设就摇身一变,从一个档案管理员变成了一名“技术人员”,又名修电脑的。修理的对象一开始是电脑,包括领导的办公电脑,各个部门的办公电脑,领导的私人电脑,各个同事的私人电脑后来慢慢开始以“电”字为关键词,向四面八方发散。打印机,电话,空调,电梯,机井泵…修得好修不好不重要,关键是不管什么坏了都会被叫去看一看、修一修,简直成了某种邪教的仪式,恶意满盈,无法逃离,令我十分痛苦。直到有一天,这种恶意终于突破了常识之壁,我被叫去修厕所了一一不是哪个领导房间里的私人厕所,是机关大院里对外开放的公用厕所。
现在想来,这也是咎由自取。因为这个厕所也跟我的多管闲事脱不了干系。
原本机关大楼里有几间公用厕所,仅限内部使用,不对外开放。后来搞群众路线,领导决定在院子里修一个,门朝外开,服务百姓。开会讨论具体方案时,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爷们纷纷主张要把这个厕所修成局里的面子工程。日,要有马桶;日,要有感应出水;日,要每个隔间放一卷厕纸…而我力排众议,摆事实讲道理,痛陈星级厕所是如何不接地气如何难以维护,最后成功击中了领导又要面子又想省事的心理痛点,修了个中小学校风格的大型蹲厕。男女分开,五个蹲位一条沟,大水箱每二十分钟冲一次水。公共用品就应该像这样,皮实耐操好维护,我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人民群众的非凡力量。某天早上,一队路过的民工兄弟蜂拥而入,一口气投下了几十人份的硬货,捎带一些破麻袋烂草绳,刚柔结合,轻而易举就把坑道堵了个结结实实。等我去到现场时,大水箱已经冲过了好几轮水,堵塞非但没有松动,反而溢了出来,半个厕所都泡在了粪汤里。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佛说,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我在鞋上套了四五层塑料袋,裤脚卷到大腿,慢慢淌进厕所。脚脖子上传来柔软黏糊的触感,像无数风情万干的手温柔地抚摸。感觉人生三十年,噩梦莫过于此。
在铁钎、皮搋等各种常规手段均告失败后,我彻底丧失了理性,毅然去化工店买了二十斤硫酸抱首大玻璃瓶子咕咚咕咚往粪沟里倒。硫酸和堵塞物在坑道里展开了激烈的博杀,滋滋冒响,升起熏人的白烟,缓缓开出前进的通路。我站在一旁呛得直咳嗽,幻想自己是个身处战场的掷弹兵。后勤科长用厚厚的毛巾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兄弟你是学电脑的还是学化工的?“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法律。“
后勤科长竖起大拇指:“中,老是中。“
这次修厕所的经历给我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创伤,连续几天做噩梦,梦到自己泡在沼泽地里,粘稠的粪汤咕嘟咕嘟淹过膝盖爬上胸口,奋力挣扎,然后惊醒。几次三番,身心俱疲。想到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会被那群没良心没常识的混蛋派去堵枪眼炸调堡,我毅然决定逃跑。找好了下家之后,我找到领导,用很疲惫的沙哑声音(演技)说:“李局,我要辞职了。“
李局瞠日结舌:“”你去哪儿啊?不跟我去省里了?“
我说:“省城房子太贵了,买不起。这也快结婚了,就打算留这儿了。考了个党群口的遴选,过关了,准备提前开始养老。
后勤科长蹭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说:“兄弟先别走。食堂的锅炉趴了,咱一起看看去。“
我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进了新单位后,我充分吸取了之前的血泪教训,果断伪装成一个只会用WPS的小白,安静本分地关注在我的老本行一一人事档幸工作上,不逾职不越权,不对别人的事情插半句嘴。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痛苦的体验,要有非常冷血的心,在看到领导把U盘硬往HDMI插口里摁的时候能忍住不去救他;要有非常强的忍耐力,在听到同事发表“正版系统都很卡,要装360优化一下”的高论时能憋住火;要有能够自卑自贱的宽广胸怀,在被问到“会做PPT吗”的时候勇于摇头。我相信很多人都做不到。而我做到了。所以我的新生活十分幸福,就像孙猴子跳出了五行山。特别是看着单位的网管小弟每天在各个办公室来回奔跑时,尤其能感受到快乐,就是那种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快乐。年底单位吃饭,网管小弟敬酒过圈,来到我面前,说:“哥,你救我,再招个专业修电脑的进来吧。一天到晚哪儿都找我。上次马哥让我重装系统,从下班到半夜活活装了六个小时你知道吗,真的要死了。“
我端起一杯雪碧和网管小弟碰了个杯,说:“单位没那么多闲钱,招你一个临时工已经是极限了。实话跟你说,当初招你进来就是打算让你修电脑的。你以前不是在联想干过吗,也算本行。就是看中你简历里这一条了。好好加油。“”
网管小弟一脸悲愤:“我只是在门店卖过电脑而已啊!
以上,是关于一个傻逼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和他悔过自新后找到救赎的故事。如果还有后续的话,应该扯不上什么关系
…或许,大概,也能扯上一点关系
在我成功跳槽后不久,李局如愿去了省里改了称呼叫李处。某天不知道哪很筋搭错了忽然打了个电话给我,说:'‘周末我这儿有个考试,你来吧!"
我听得一头雾水,说:“李处我不准备去省里啊。“
李处说:“没让你来考让你来考务办帮忙算面试成绩。这活儿主要靠电脑,你是技术人才业务比较熟来帮个忙。“
我顿时心里一阵MMP想哇靠你居然还没有忘记我这个狗屁技术人才啊,说:'‘厅里那帮人肯定比我更专业啊。我一外人去不合适。“
李处说:“我问过了,我这处里没人会用excel,只会用计算器手摁,慢得要死。这次要求速战速决,还得你来打电脑。“
我说:’他们肯定是骗你的,不想出工,装作不会。你信我李处,我以前为了报表的事天天跟他们电话里吵,他们水平绝对没问题,格式函数什么都懂。我这周末还要陪媳妇回娘家呢。“
李处说:'‘给你开500块钱劳务费。“
我说:’好哟!"
之前没有说的是其实我和李处的私交相当好。李处的儿子小李是我高中坐了两年同桌的好兄弟高考不幸失利,托老爸的关系进了个军校学法语,毕业后跑去布基纳法索当倒爷带着一群黑叔叔卖建材发了家。快三十岁终于回了国,却又去了广州继续和黑叔叔做生意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不超过两趟。李处很是郁郁,觉得就这么一个孩子不在身边,心里空荡荡。特别是看到我大学毕业后回乡定居和爸妈住一个小区三天两头共进晚餐更是喷愤不平一直用我当正面教材戳捣小李,暗示老爸很本不在乎你能不能挣大钱也不想要黑儿媳黑孙子你个不孝子趁早给我滚回来。而我则被李处发展为了劝归作战中的战友有事没事就把我叫去办公室探讨养老尽孝的心得体会。家长里短的话聊得多了少不了感慨太息抚掌拍肩距离越拉越近几乎混成了忘年交。后来又发现我老丈人和李处曾经是战友。把老爷子请来一起喝了几回酒之后,李处越发拿我当自己人了在工作上给了很多照应。我作为一个外来借调人员慢慢地干出了半个局长秘书的感觉。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工作上的交集了,但毕竟是珍贵的人脉资源不能浪费,该卖力气的时候还是得卖力气。
没错,绝不仅仅是为了500块。
啊哈哈,500块~
于是,我跟单位领导打了个报告,说省里抽调参加临时工作周末出差两天。得到批准后回家跟媳妇请假,订车票周六一早到了省厅,找李处报到。李处很高兴拉着我跟处里的人见面:'‘来来来认识一下这是以前跟看我在A市干活的小黄,业务很熟很能干。我带过来的很多东西都是他起草的。你们应该都见过吧?应该见过的。“
见过,见过。“一群人皮笑肉不笑地握手。
我说:'‘这次是咱厅里要进人啊?"
李处说:“不是厅里是B市准备搞遴选。他们没有搞过希望省里给他们指导一下。咱以前不是搞过么,我就直接拿咱那个方案给他们了。我觉得咱那个还是很不错的,用很多年了,很完善了。“
我说:“对。不复杂,准备工作比较简单。“
李处说:'‘但是你那个算面试成绩的Excel表,他们说不会用。“
我说:“我那是每次算分时候临时写的。成绩占比、考场加权不一样,要很据实际情况来直接套肯定不对的。重新写一个就好了。“
李处说:'‘所以他们现在就是怕写错不敢随便写。刚才还打电话呢,问咱啥时候过去。“
"…那不就变成让省里的人来算成绩了?"
“哎对,就是让咱来算了。咱直接把这一块工作接过来,领着他们干。“
“那下次他们还是不会算喽。“
“他们跟着学一次就行了。“
我想了想,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就是一群没经验的怂货伯把事清搞砸,想找人帮他们背书而已。要说也不麻烦只要录入不出错,加权排序一切交给电脑,绝对是稳的。我说:'‘那咱们啥时候过去?"
李处说:“上午就过去。那边派车来接一会儿就到。其他的事清我们都已经布置完了你过去就光管算成绩。你先看一下方案需要什么东西上面没列进去的,到那边让他们给你协调。“
“好。“
我接过李处拿给我的《B市市直机关遴选工作实施方案》大致翻了一下。很眼熟,流程、人员、要点、用品,基本上就是照抄我们以前的东西。算成绩要用的电脑、复印机、纸、笔等等,该列的都列了。忽然,我看到了’计算器(考务办用)3个“。我指看说:'‘李处这个怎么也列上了?还要手算吗?"
李处凑过来看了看,说:“一直不都有么?就列上吧。“
……好嘞“
计算器手算成绩,是曾经的省厅领导、李处的前任王处搞出来的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某次A市招公务员,王处作为省厅领导,带队前来监督。面试成绩计算完排好序请领导过目。王处坐到电脑前,戴上眼镜拿起鼠标,手一抖拉动了一下列宽。于是小数点后显示四位变成了显示两位。王处勃然大怒:'‘哎,你们,怎么算的?这个成绩怎么不对的?"
市领导大惊失色:'‘不对?不会啊,这都是电脑算的啊。我看看..…哎哎?怎么回事啊?"
我小心翼翼挤到电脑前,接过鼠标,默默地把列宽拉了回去,说:'‘显示问题。其实是没错的。“
王处怒目圆睁:'‘那刚才怎么错了?"
我说:'‘刚才其实也没错“
“你们验算过吗?"
公式和录入都检查过了。“
“你们要用计算器算!电脑能有计算器算得准吗!重算重算!去拿计算器来!跟看我来算!''
王处的一通发作,把面试拖长了三个多小时。原本下午五点左右就能宣布成绩然后让考生解散回家,结果一直拖到晚上八九点。两百多个倒霉孩子可怜巴巴在候考室里坐等,饥肠辘辘,望眼欲穿。而嚷嚷着要身先士卒手动算分的王处却并没有兑现承诺,只算了三五个就尿遁了回来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直到最后也没有再摸过一次计算器。重算的结果自然是一一毫无问题。
然而,从此以后计算器手动验算成绩就成了A市公务员考试的一个必备环节。不论省厅是否来人监督不论来的是不是王处,这个侮辱现代科技和人类智商的仪式都是必不可少的。不可思议的是,加入了这个环节后,居然还得到了很多领导的好评,认为体现了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简直是毫无天理。
现在,眼看这个恶习要扩散到其他地方我不禁感到一种无力回天的悲伤。然而几经犹豫,我决定还是闭嘴。毕竟始作俑者又不是我,没必要有什么多余的义务感。而且说不定B市的领导也很信赖计算器呢,对吧。
就这样吧。
B市的考点设在市郊一座三星级酒店,据说是某市直单位的三产。因为餐厅客房会议室一应俱全,又不是那么高调扎眼,经常被市里征用来开大会、搞培训。这次接了面试考场的生意,全店封闭,住店客人撵了个精光,警察守门,凭证出入,看上去也像模像样。我们的车直接开到大堂门口,几个B 市的小领导已经在等着了,李处一下车就是一阵伯肩握手的热清寒喧。一个光头男从人群后排钻过来,主动朝我伸手:'‘黄主任,幸会幸会。我姓刘。这边就等您了。“
我赶紧握手,心里暗说卧槽听上去不太对啊,好像被预先扣了一口很要命的锅上来。李处在旁边帮腔:'‘哎小黄,刘科长这次主要负责算分。有什么你们对接就行,我就不管了。“
我说:'‘就是那个裘格函数的事儿对吧,具体什么情况?''
刘科长拉看我就走:'‘来来来,口自们去考务办说。电脑已经装上了。“
考务办设在酒店中层的一个小会议室。一推开门,就觉得一股烟熏火燎的污浊空气扑面而来,几个穿着警卫制服的哥们儿正陷在沙发里吞云吐雾谈笑风生。房间中央摆着办公桌,桌上架着两台电脑,电脑前坐看个年轻孩子,一脸生无可恋,两眼焦点涣散,迷茫地看看屏幕。刘科长大声招呼:'‘小王小王,让个位子,省厅的黄主任来给我们指导了。你们,掐烟掐烟!"
警卫们赶紧把烟撼了,开窗换气。小王的眼神一瞬间有了光辉,像是捞住了一根天降的救命稻草,忙不迭起身拉开座位:'‘黄主任您坐。“又从旁边搬来一张椅子:'‘刘科长您坐。“
我问:'‘什么问题啊?''
刘科长非常严肃地说:'‘是这样,我们关于这个最终成绩怎么算的问题,有点拿不准,要请黄主任给我们指点一下。我们笔试有两门,每门满分是100合计是20。权重按40%算;面试满分也是100,权重按60%算。我们现在要算总分,满分也是100。“
刘科长说完停顿了一下,看看我。我点点头:'‘嗯,接着说。’'
刘科长说:'‘就是这个问题。总分怎么算?"
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看头脑:'‘这个,乘一下加一下不就行了?"
乘一下加一下是不对的!“刘科长很用力地比划了一个手势,仿佛能感受到严肃认真的态度: “比如说满分,笔试200乘40%,就是80分;面试100乘60%,就是60分加起来就是14。了!不是 100了!"
我说:'‘你把笔试总分先换算成100啊。“
刘科长说:'‘怎么换算?''
我说:'乘0.50"
刘科长说:'‘那不对。40%乘0.5的话,就是20%了。加上60%只有80%,不够100%。“
昏了。一瞬间感觉自己的智商有点不够用。
我看了看小王。小王已经一脸痛苦地扭到一边面壁去了。看来小王应该是明白的,就是这个刘科长脑子没有转过圈来。
我在心里闭眼,深呼吸三次,说:'‘是这样,刘科长。你看你们的笔试成绩是200分,面试成绩是100分,对不对?所以你要先把两边拉平。你刚才那个算式就没有把两倍给算进去。算进去就平了。’'
刘科长半张着嘴,眼睛一眨一眨:'‘那是说,还要乘2?"
“怎么又乘2了。乘。5。笔试成绩的20。分,乘。50"
“到底乘几?"
"0.5。’'
乘0.5?“刘科长一边念叨着一边在手上写写画画:'‘乘0.5?"
我叹了口气,伯了伯刘科长的肩:'‘没事,刘科长,这个表我来写。放心吧。“
刘科长如释重负:'‘对对对,交给黄主任那肯定是没问题的!我就让小王跟着你,打打下手,跟着学学。不复杂吧?"
“不复杂。半……’‘我想了想,不能说得那么容易:'‘两个小时就能做出来了。’'
“那时间够!'‘刘科长喜笑颜开:'‘现在才中午嘛,下午再弄!咱先吃饭去!小王你把电脑收一下,一会儿也过来!"
所谓的接风酒席,基本上都是推杯换盏闲扯淡,交流感情为主,正经吃饭为次。在市里我就是个昔通干部,领导们吹牛伯马,我可以埋头大嚼。但是这次是拉了省厅的虎皮过来,不得不硬看头皮和各色人等推杯换盏,一两个小时下来连五分饱都没吃到。下午慢吞吞做好裘一一我负责边做边讲,小王负责边听边记,刘科长负责旁观尬吹一一然后帮忙布置一下考场,搬搬桌椅拉拉条幅,晚上又是一顿形式主义大餐。一天下来饿得不行。临到收工,想起考务办里好像没有咖啡,为防意外,决定自己去找个超市买两条雀巢预备着。走到门口被站岗的警察拦下来了:'‘对不起同志,不能出去,封闭了。“
我赶紧拱手:’好,好。明白。不好意思啊。“扭头正准备上楼回房,李处从电梯出来了,还有一个酒桌上见过的B市张局陪看。李处远远就朝我喊:'‘哎哎,等一下等一下,我们也出去。“
张局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把门口的隔离栏挪到一边,跟警察说:“这是省领导出去一下就回来。“
这下轮到警察尴尬了:'‘这个,有交代说是都不让出去的……’'
张局一板脸:'‘那是市里面的人要封闭,什么时候包括省领导了?省领导都封闭了那还督查什么阿?都跟你们队长说过了,他知道。“说完拉看李处和我走了出去。警察大既是被唬住了,没有继续阻拦,汕汕地放我们出了门。
门外停着一辆尼桑,司机看见我们出来,立刻拉开车门。李处驾轻就熟坐到后排。张局把我也摁进后排,自己坐到副驾,关上车门扭过头来,跟我热清握手:'‘黄主任,久仰久仰。李处一直跟我说您是面试的专家,早就想见一面了。机会难得,一起去吃个夜宵。“
一股鸿门宴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看看李处,李处伸手从背后捏了我一把,一脸’‘你随机应变就行了“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心想靠500块钱果然不是那么好挣的。
体制内干部就任,从未听说自己拿个介绍信或者文件档案啥的就去的,都有上级单位和组织部门的人陪着,叫送任到岗。怎么可能会让人钻空子。
这种帖子还被元宝推,看来元宝推也要被玩坏。
屁股紫什么?
怎么又绿啦?
鸿门宴设在一个茶叶店里。跟着熟门熟路的张局进店绕过几个屏风钻进收银台后一个小电梯。收银小妹用卡一刷,电梯启动,升上二楼。二楼一条短走廊,几个难间沿看走廊两边排开古典装修,安安静静,颇上档次。李处左盼右顾,边走边感叹:'‘哎这地方好啊,不招谣不显眼。“
张局十分得意:“熟人开的,知道的人不多,很安全。以前那些地方现在都不敢去了,纪委的摄像头都盯看呢。“
一个穿西装的小姑娘从难间里跑出来,看见李处,叫了一声:'‘李处长好。“又看看我,和张局眼神交流了一下叫:“黄主任好。“
我赶紧点头:’你好你好。“粗粗一看姑娘个子不高小脸圆嘟嘟,微微有点鲍牙,像只小松鼠。张局说:'‘黄主任这是我家孩子。今天这就是一场家常饭,家宴。“顿了一下挤出一张‘实不相瞒“的坦诚笑脸:“这不是明天考试嘛,孩子也参加了,报了政府办。虽然是在机关里干了几年了,但是心里还是有点没谱。就想着临阵磨枪,让黄主任给指点指点哈哈哈哈哈哈一“
李处啪啪拍我的肩:“没事没事,小黄是老行家了,业务比我还熟,一说你就懂了。“
啊啊,明白了明白了。就是那个什么嘛,各种考试前几乎都会有的事清以前跟着李处在市里干活的时候就见识过好几次了。说是给孩子辅导培训有时候是真的,有时候就只是说情托请的托词。具体要说什么时候是托词大概就是这种时候一一一定要拉上李处的时候。而我扮演的则是李处的挡箭牌负责唱黑脸怼人。没错,今天硬要拉上我的不是张局,而是李处。
进屋就座,饭局摆起。张局和松鼠妹子各敬过一杯酒之后,立刻就进入了正题。张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说;“黄主任黄主任,是这样,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您多帮帮忙。之前我跟李处说过这个事想跟考官们打个招呼。但是李处他这次是监考比较显眼不太好操作,就想让黄主任一一“
我摆出为难的样子:“张局,这个,我也不是内场啊,我这次是在考务办…’'
“知道知道。“张局立刻打断了我,把纸包拆开递了过来给我看里面的东西。是十几张松鼠妹子的大头照片。张局说:“黄主任你看开考前考官不是要去考务办抽签嘛。就那个时候黄主任你看哪个考官在我家姑娘那个考场,把照片给他们就行了。“
我赶紧摆手:“不行,张局真不行。您这个操作难度太大了真的,简直就是要我命了。我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张局立刻跟着摆手:“不不不,肯定不会让黄主任担责任啊对不对。您什么都不用说,就把照片给考官就行了。后面的事清就我来办了。也不会让黄主任白担这个责任等考完了一一“
我止住张局清了清嗓子,说:“张局,我看您跟李处都很熟,我就拿您当自己人不糊弄,就跟您实实在在交个底。我先问一句,这个事清,您跟李处说过没有?"
张局赶紧点头:“说过说过前两天就说过的。李处说了等黄主任你来了,咱们说具体的事
清..…“
我看了一眼李处,李处不置可否地笑笑:“主要我也好几年没管过内场和后场的事清了不了解清况,不太敢伯板。小黄你看看这事儿能办不能。“
嗯这就是“管他去死“的意思。
我重新转向张局摆出唬人专用的严肃表清说:“张局您说要打点考官我估计您这个办法是别人教您的,对吧?这个办法很老了。如果是以前开考前跟考官打个招呼,是可以做到的。这不瞒你,我见过。因为以前的方案叫双抽签,开考前考官和考生都要抽签选考场。考官油到几考场就去几考场;考生抽完考场再抽个考号,比如抽到1考场,再抽个8号,那么这个考生今天就是排在1考场第8个面试了不会变了。这种清况下你这个法子是可行的。但是现在不行了起码咱这次是不可能的。“我伸出一根手指:“这次咱们用的方案是省里的方案不是双抽签了是一抽签一随机。考官还是抽签选考场,这个没变;考生只抽面试序号不抽考场号,随机进考场。联络员看哪个考场空出来了就叫人考生就进那个没人的考场,您家姑娘进哪个考场都是有可能的。所以您没有办法盯着一个考场打招呼要想打招呼得一口气全打招呼。这次总共四个考场二十八个考官我不说这样做花销多大最主要的问题是动作太大了,风险太大了。C市去年闹了一场事儿,我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好像是省考还是选调生吧面试的时候,有人想打招呼,托关系混进内场倒茶水。等他家孩子进场的时候,他跟考官说,关照一下。然后就当场撵出去了嘛。党内警告,孩子也取消资格了。纪委就坐在监考席上的,你玩这么猛谁敢替你担这个责任?肯定要先搞掉你的。“
我说完先看了眼松鼠妹子。妹子的脸色有点差两手交握局促不安地搓来搓去。张局看上去也有点心虚:”哦,哦哦,是是。“
我趁胜追击:'‘如果,您不打点那么多人,只打点一两个,比如说,您只给四个考场的主考官打招呼。你觉得这样可以吧?不可以的。没用。因为算分的时候要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再算全场平均分。他要是给你打高分,没把握好,打个全场最高算分的时候就要被去掉的。他要是不给你打最高分佑摸看给个半高不高的,又有什么用呢?对吧。意义不大,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
张局眉头紧皱:'‘嗯嗯,对,说得很对。就是说打分高了也没用二那,黄主任,能不能跟计分员打一下招呼?或者要不然,您看您考务办最后算分的时候那个,能不能直接操作一下……”
喷了,有完没完。
我说:“计分席上不是光坐着计分员啊还有纪委呢,两个计分员一个纪委。计分员算成绩的时候纪委要在旁边盯着你算的。算完之后单子还要给考官看一下主考和纪委都要签字。你要是改成绩的话肯定就当场露诌了。这个安排和公考是一样的,您可以问问您家姑娘,她肯定都有印象。“我转向松鼠妹子:“对不对?还记得不公考面试的时候,考场里计分席上怎么坐的?''
啊?哎,我..…“松鼠妹子被突如其来地抛了个问题,一下子谎了:“我..…我不太记得了,那时候比较紧张,没太留意“
张局沉默了一会儿,说:“主要就是这个纪委比较麻烦“
我点点头:“考务办这边也是啊。最后算分数可不是把我一个人关在屋里考场成绩递进来,我啪啪一算总分排好交出去,就完了,不是这样的。人很多。起码我目前知道的就有三个人一一我、咱们市里面的刘科长、小王。实际上到时候还会有更多的人。纪委肯定是要派个人过来的,一般是干部管理室的人今天还没见说是明天过来。还有人社局的领导组织部的领导大小是个领导都会来转一圈。到时候考务办的情况就是我们在电脑前算着,一个人唱分一个人录入一个人监督,后面哗啦啦围一帮子看热闹。你偷偷想在电脑上改个数基本上不可能。“
张局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清:'‘哎呀黄主任你这说得那也太不严肃了啊,乱哄哄的,算成绩那么重要的事情‘'
“我们也想严肃点啊,你当我们不想啊?“李处接过话茬,用打火机笃笃敲桌子,做痛心疾首状:'‘人一多就乱,考场成绩你拿一张我拿一张都在那里乱看。你要是说他们吧,他们就跟你打哈哈。他们都不是因为好奇在那里随便乱看的,都是有目的的你知道吧?都是有熟人有关系,在那里提前打探消息的。“
张局眼睛一亮:'‘那他们提前看了分数也是准备操作的唆?能操作的ft?"
操作个屁操作!“李处哗哗摆手:'‘那么多人看着你怎么操作?就是提前看个分,然后出去给人通风报信显摆自己有能量。那分数都是没加权没核算的,和最终成绩很本不是一个分。就光是给我们添乱了!真正懂行的领导都是最后才来看的,都不会跟着他们一起瞎掺和。“
张局终于哑火了看看李处,看看松鼠妹子一脸不甘,欲言又止。
李处说:“你就相信你家姑娘吧。我看孩子就没问题嘛,谈吐仪表,都可以的。而且这又不是公考这就是个遴选,孩子都已经进机关了,你还伯什么?搞得比那些没工作急看找工作的都上火。“
张局咬牙切齿一拍腿:“我这不是还是想给她找个离家近一点的单位嘛!李处一一老李!我知道这事不好办!我要不是着急,也不会来为难你不是!你要是能帮忙一定帮帮忙,好不好!你再想想再想想!好不好!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对不对!"
松鼠妹子好像也想说些什么,手在桌下偷偷拽张局的衣角,嘴一张一张,结果只小小声漏出来两句,也没听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