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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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受不住这咄咄逼人的目光,只好转头看远处大叔他们忙碌。“呵!都在这儿呢!”阿坚大大咧咧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强子身边。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美女,说:“筠红,你还不认识吧?这就是小葱,大号李熠。”那美女扫了阿坚一眼,面色冰冷地说:“知道,不就是一伸手就要三十万那位吗?”哗,原来我这么有名?场上气氛立刻就不对了。强子不知什么时候背过脸去开始欣赏夜景。阿坚一把抓过大哥放在桌上的杯子专心致志地喝水。看来美女不仅美而且威严阿,我忙低头受教。果然美女一拍桌子,我心说:来了。
“我就是筠红。听说我们大哥坐在血泊里,尸山血海的你先想到的不是救人不是报警,就在那儿一分一毛地和他砍价?”哎哟,够坦率。看来我那时不是一般的差劲阿。
“我一直想问问你,你们在学校是怎么学做人的?什么样的人见死不救还要趁机捞一把?嗯?看不出你人不大,胆子挺肥。”你也不大么,不是也混黑社会了?
“我真是看不懂了,如今你们这些学生是怎么了?不是在第一宾馆做鸡捞外快,就是搞这种趁人之危的把戏。你们配当大学生吗?阿?丢不丢人阿?阿!”我心里喝彩:义正词严,绝对中央一台的水平阿。要不是角色决定了我只能低头认罪,简直要叫好了。
阿坚的水喝得再慢也终于见底了,他嗫嚅了半天说:“筠红,算了算了,她还是一个孩子呢。”
“孩子?”筠红眉宇一挑,“她怎么也快二十了吧?你不也才二十八吗?我们开始跟着大哥的时候谁又是老头老太太了?谁做过这么混帐的事情?!”
阿坚肋骨上被强子的胳膊肘迅速捅了一下,赶紧低头不说话。好,现在罚站的人数变为两个。
筠红看我受气小媳妇似的不说话,冷笑了一声:“别以为装出 一副可怜相我们就不认得你了。象你这种女孩儿我见得多了,见了钱苍蝇似的甩都甩不开。”是啊,经此一役,我头上大号拜金女的招牌可以照亮本市的夜空了。我忍不住用眼角四周看看。虽然筠红的声音不大,可是周围桌子的人已经纷纷侧目,有看她的,有看我和阿坚的。
筠红不管,又是一拍桌子:“我告诉你,如今我们钱也给了,饭也吃了,我们不欠你什么了。我们的钱也是血汗钱。大哥心软,我筠红眼里可不揉沙子。你以后再敢来唧唧歪歪,别怪我不客气。”
“哎哟,这不是小红吗?”大叔跑过来招呼,“你这么大声干嘛?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
“梁叔,”筠红讪讪地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您不知道这小丫头有多可恶!”
正说着,“大哥”回来了。他神色平静,但是不知怎么,我可以肯定他心里有事。他扫了一眼我们几个,笑着问:“怎么了?为了串串打起来了?”
梁叔说:“没事儿没事儿,正说话呢。是不是,筠红?”
筠红瞥了我一眼,鼻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起身走开了。
“大哥”微微一笑,浑不介意:“李熠,你怎么不吃了?”
我抬头笑着说:“我吃得太撑了。再也吃不下了。”
“好吃吗?”
“嗯!”我使劲点头。梁叔眉开眼笑。
“大哥”又问强子和阿坚:“你们两个要不要在这里吃点?”
强子和阿坚的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
“那好,”“大哥”一边把手机放进口袋一边说,“李熠,我有点事。还让强子送你回去行吗?”
“行。”我有点贪恋地望着他的脸。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说:“那,咱们就以后见?”
我站起来握住他的手:“再见。”
汽车在暗夜里无声地滑行。从一束灯光到又一束灯光,从一个树影到又一个树影。明、暗、明、暗,你不能停止,只能前行。
我默默地望着窗外,很晚了,街上已经没有人。我不由得想起筠红,美人如火,壮士如山,“大哥”,你手下的人都这么精彩。
“什么样的人见死不救还要趁机捞一把?”
穷人。走投无路的人。
筠红你说得对,我就是趁人之危。一千句诗歌一万个赞美也不能抹杀这个事实。
“见了钱苍蝇似的甩都甩不开。”
我那时的样子,可不就是苍蝇似的吗?我苦笑一下,看来人可以吃错喝错绝不可以做错阿。吃错喝错两片黄连素就好了。一步行错得了三十万的名号,想拜谢都不行阿。
但是筠红,你看错我了。我不是苍蝇,我不会粘住你的“大哥”。我一定要靠自己。
强子一边开车一边又捅了捅阿坚。他不知为什么非把阿坚抓来,强按在副驾驶位置上。一路上捅了阿坚好几下。这回捅得比较重,阿坚惨叫一声:“我说还不行吗?”
阿坚回过头来,咳嗽了一声说:“哦,小葱阿,”
我忙擦了把眼泪,手上又冰又湿的全是水。
“我说小葱,筠红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阿。她就那个火爆脾气。她年纪小不懂事,平时我们都让着她。其实她的心眼儿满好的。”
我笑着点点头说:“没事。”
“唉,你别哭阿。”阿坚有点乱,看看强子,强子冲他一摆头,叫他接着说。“那个钱的事儿,我们都不是那么想的。你那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其实我们心里特感激你。我和强子那天被不知哪儿出来的一帮孙子缠住了,等到打跑了这帮丫挺养的我俩去了后面,你们早就没影儿了。唉,真悬哪。”
我又抹把脸,抬头笑笑说:“我没事,你们放心。”
阿坚叹口气,回过身去说:“唉,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太招女孩子喜欢了。你看--”
“胡说些什么那?”强子照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让你劝人呢,扯大哥干嘛?”
阿坚往前面一趴:“不说了,打死也不说了。说什么都不对。我又不是说大哥花--”
“你还说!”强子照他后脑勺又一巴掌。
我含着眼泪笑了。这两个看似粗糙的汉子对我真是挺好的。
强子把车开到小区路口,说:“你自己走进去吧。我怕开进去不好。我们在这儿看着,别怕。”
我看看他们说:“我走了,再见。”到底没把持住,声音有点颤。
回到家,妈妈已经睡下了。我没有开灯,一个人抱着膝坐在暗处。筠红说得对,钱也给了,饭也吃了,手也握了,人生这一页可以谢幕了。再见,再见,但愿永不相见。我,要自己走下去。想着我站起身来,我要去车间,去看看我那些书,看看我的未来。
出乎我的意料,车间里灯火通明。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大家都在这儿呢。团团、顺子她们正在抬书架,喜欢和雁语在放书,空气中一股方便面的味道。“你们在干什么?”小青跑过来兴奋地说:“李熠,你可来了。快去看看,麦帅可神了。”她拉住我的手跑到车间一角,见地上散放着好几个电脑的机箱显示器,板子、零件、线扔得到处都是。麦帅正坐在一台电脑前敲着什么,他敲一会儿,揪着头发想一会儿,根本不理睬我们。小青扒在我耳边说:“咱们得小点声说话,要不麦帅该生气了。他最讨厌编程的时候有人打搅他。”
我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这些机器是哪儿来的?麦帅在做什么?”
“这是麦帅弄来的电脑散件,他说要给咱们撺出几个电脑来。”
“真的,”我两眼放光,“他能行吗?”
“嘘~~~~”小青示意我小点声,“麦帅高中时就帮电子街的人撺电脑。他最快的时候一天能撺三十个。”
我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小青得意地格格笑:“不过那都是现成的板子。咱们这是用报废的机子,要花点时间。但是他说,零件已经选好了。明天就撺好。怎么样?我招来的高手厉害吧。”
“厉害厉害!那他现在干什么呢?”
“他呀,”小青凑到我耳边,“他把市新华书店的软件弄来了。口令密码全都破译好了。正在改界面呢。”
“这么猛?”我无限景仰地远远看向那个瘦瘦的男孩,“你没告诉他我是计算机系的吧?”
“还没有。你要我告诉他?”
“不不不,千万别说。就说我是学财会的就行了。”
正在这时,麦帅一阵狂敲键盘,啪地一推,站起来说:“小青,可以了。”
“真的?”我和小青忙跑过去,“快告诉我怎么用。”
“口令和密码在这儿,”麦帅递过来一个本子,上面整整齐齐写了好多。
麦帅一边讲解一边给我们演示,顺子他们众星捧月似的个个伸长了脖子。麦帅随便拿起一本书,敲进去书号,一个回车键,屏幕上密密麻麻显示出书的名称、年份、出版社、重量什么的。
“哇~~~~~”崇拜的声音四起。
“让我试试!”团团迫不及待地挤到前面。
“让我先来,你连打字都不会--”
“不会人家不能学吗?顺子你会吗?”
几个人竟然争抢了起来。
我拉住小青的手说:“小青,太谢谢你了。你可真是救命的菩萨呀。”
小青羞涩地一甩手:“别傻了。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我看新华书店的数据里还有他们过去几年的销售情况,咱们把它整理出来,和咱们的书对照一下。那些好卖的就标得高点,好不好?”
“好!好!”我简直要跳起来了,刘备遇到诸葛亮的心情我算体会到了。
小青看见我心花怒放的样子,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说:“我还有点想法,象这书怎么摆,咱们的广告怎么打,回头我跟你慢慢说。”
“好!好!”我乐得就知道点头了。
这时麦帅甩开那些“学生”走过来。“学生”们一个个争强好胜迫不及待,多少个手指头在键盘上按。顺子抱起本子一边读一边嚷嚷:“别乱!我说,大家不要乱!先读手册!”
麦帅蹲在地上开始摆弄机器。小青担心地说:“你还干阿?明天再说吧?”麦帅头也不抬:“一口气干完。花不了多少时间。你给我弄点咖啡。”小青直起身子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他就爱喝咖啡。”走到一边。我这才注意到那里摆着一个白色的咖啡机,擦得干干净净。
那天晚上我又做梦了。我梦见大哥带着我在天上飞。头顶上的夜空好美,星星象数不清的宝石。我们飞过去,原来不是宝石,是一本一本的书阿。每本书边都有一个小小的台灯。我们在书和灯的海洋里飞翔,忽然大哥带着我向地面俯冲,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眼看要撞上了,我大叫一声,醒了。
脸上全是泪。
我们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落日的余辉消散。人间是万家灯火,天上是群星灿烂,天上人间交相辉映。那是我心中又一个永恒的瞬间。
终于“大哥”转过头来,自失地一笑:“上次老贺带我到这。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房间。”
我仰头看他,轻轻说:“真美。”
我们坐回桌边,依旧沉浸在那如画江山中,谁都不愿意说话。这时服务员有节奏地敲敲门,侧身进来问:“可以点菜了吗?”
“大哥”说:“把菜单拿来吧。”
菜单好大,装璜精美,放在手里沉掂掂的,还带着一个好看的金穗。翻开一看,每页只列几个菜式而已,下面寥寥数语的介绍。有龙虾,有法国大蜗牛,有大闸蟹,有生海胆,有鲍鱼,有鹅肝。就是没有我认得的鸡鸭猪牛。更可怕的是这些奇形怪状动物身后拖着的价钱无不骇人听闻:法国大蜗牛一客 - 399,阳澄湖大闸蟹每只 - 118。我禁不住把菜单举高挡住脸。怎么办?这么贵点了不吃对不起“大哥”,但是让我不论生熟囫囵吞枣又实在对不起自己。我眼珠乱转一点主意也没有。如果有块橡皮就好了,可以把菜写在四个面上,随便往天上一扔。“水果王”不知道答案的时候经常玩这招。
我听见“大哥”扑哧一下笑了:“李熠,你躲在菜单后面干什么?”
“没有没有。”我红了脸,忙把菜单放下。
“这上面的动植物都很陌生是吧?”
“哎。”我狼狈地点点头。
旁边穿着白色西服的服务生已经整齐地站成一排准备为我们服务了。我感觉象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鸡,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偏偏这屋子到处是灯,照妖镜似的,让人无处躲闪。
“大哥”看看我坐立不安的样子,微微一笑:“看来我选错地方了。本来想让你到这里来看看夜景,再尝尝没吃过的东西。”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扣了几下,略一思索:“对了,你想不想去夜市上转转?”
我立刻笑逐颜开拼命点头。
“大哥”引领着我一路穿过大堂。与进来时不同,大堂里只暗暗地打着深蓝色的灯光。每个桌子上空都从房顶上吊下一根细长发光的天蓝色水晶玻璃管,尽头是一盏小小的温柔的灯,那光圈恰好罩住桌子。整个大厅似乎成了夜空的一部分,而每张桌子都成了夜海中的一艘小船。中间的小舞台上有一个乐队在演奏。但是大堂里异常喧哗。好多桌子边,每个男人身边至少都坐着一个喜笑颜开的漂亮女孩。我看见小薇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她的手中夹着一根细长的烟,正被什么事情逗得哈哈大笑。那个男人的手趁机在她肩膀上揉来揉去,她好象很受用的样子。
我忙别过头去,紧跟“大哥”往外走。他时不时要停下来和人打招呼。刚到电梯,门开了,贺疯子搂着两个女孩一步三晃地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灯光下,女孩们的红唇妖艳欲滴,贺疯子的白衣惨白如雪。“小何?稀客阿。”贺疯子好象醉了,身子有点晃。
“老贺,今天又来看夜景了。百看不厌阿。”
“那是。这就叫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楼阿。”
“大哥”微微一笑:“这位李熠小姐刚刚提了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此意古今同阿。”
“哦?”贺疯子上下打量打量我,一股寒意从我脚底心直窜脑瓜顶,“看不出阿。李小姐,少背点郭沫若的屁诗吧,背多了连中国话都说不利索了。”
说完他搂着两个姑娘的腰大笑着走了。
早听说东区夜市这几年非常热闹,如今才得一见。下了大哥的黑色奔驰,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简直等不及了。强子去找地方趴车了。我们站在街道的一头,看着整条大街上全是一个挨一个卖吃食的小摊。空气里什么香味儿都有。有时还传来炸臭干子那股馊哄哄的味儿。我急火火地说:“咱们先过去吧?反正也走不丢。”
大哥笑笑点点头。我一马当先蹿了出去,快速侦察了几个摊子,回头一看,大哥正远远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笑呢。我赶忙跑回他身边:“哎呀,你不饿吗?”他象逗小孩似的说:“饿呀。”我可顾不得了:“那还站着干什么,快走阿。我快饿死了。”我拉起他的手在人群里左一钻右一钻,阿,就是这个香味。我扒开人群挤到前面一瞅,回头招呼他:“快来,是香辣小龙虾哎!”“大哥”笑着摇摇头,向着另一个方向走。我急了,跑过去拉住他:“哎,今天是你请我吃饭呀。你怎么自己走了?我要吃小龙虾!”他指指龙虾摊子边上蹲的一大堆端着盘子大嚼的人:“你也要和他们蹲在一起吃吗?”哎哟,这可是个问题。光想着吃,把占座位的事儿忘了。唉,要是我和“水果王”来,或许背过脸去站在那儿就吃了。今天情况特殊,我还穿得这么正式,不能太原始部落了。我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问:“你看到哪儿有座位吗?”根据我的经验,这时候占座位只能搞人盯人防守了。人越来越多,“大哥”轻轻抓起我的手说:“来吧,我知道那儿一定有地儿。”
我真正体会到人口众多是什么意思了。街上穿什么的都有,手里还拿着吃的,边走边啃,满嘴满手发着油光。而且变成了步行道,什么左行右行,都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撞来撞去的。“大哥”开始还拉住我的手,被撞开几次后索性搂住我的肩膀。他好象总能在人群里找到缝隙,推着我三窜两窜速度一点也不慢。我心里不是不美的说~~~
到了中间一个小十字路口,这里高挑着一个幡“麻辣串串烧”。这个摊子好大,从街角一直延伸到路中间。摆了很多张桌子,全坐满了,外面还围了一圈站着吃的人。就见棚子下面的桌子上密密麻麻摆满各样蔬菜鸡鸭鱼肉的签子,堆在桌子上象个小山。人们排队等着涮,一个魁伟的大汉指挥几个活计正在忙活。他一转脸,看见了我和“大哥”,满面是笑一边把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一边跑过来:“盛子,好久没来了!”他伸出左手,我才发现他的右臂没有了。
“大哥”也是满面欢容和他又是握手又是拍肩膀。“大哥”一边打量四周的情景一边和他低声交谈了几句,说着说着“大哥”含笑向我的方向指了指,大汉这才回头看见了已经快饿瘪了的我。他声若洪钟:“这是谁家的姑娘,长得这么俊?”我虽然脸红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大叔您好!”“哎,好,好!这么文静的丫头,真不错。你怎么还站着呀?那边的,赶紧给腾张桌子,就摆这儿。给擦干净点。”不一会儿功夫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下了。大叔特亲切地问我:“丫头,吃点啥呀?”我高兴坏了:“什么好吃的都想吃!”“真痛快。你大叔这儿阿就只有好吃的!来来来”说着把我领到摆满山珍海味的桌子前,“这些串串你随便捡,阿!我告诉你,”他凑近我,悄悄说,“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比较贵。我轻易不上。你多吃点,一会儿我再给你送几串。”“哎!”
我一头扎进美食的海洋里去,东一个西一个捡了一大盘子。跑回桌边坐下,一口鱼,一口鸡片,一口河虾,简直恨不得把所有的签子插进嘴里。射雕英雄传里洪七公吃黄蓉的菜“谁家玉笛听落梅”说什么有二十五种滋味,我这十几个签子,两两相配,还不有上百种了?我可比洪七公有福多了。大叔送饮料过来,看着我面前迅速垒起的小山,吓坏了:“我说丫头,慢慢吃阿。盛子,你怎么把她饿成这样了?”我喝口饮料勉强说了句:“我今天没吃过饭。”就继续我的战斗。连大叔和“大哥”嘀咕些啥也没留意。
两大盘签子,不,食物下肚,总算稳住了军心稳住了 民心。我抬头看看“大哥”,他边抽烟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面前只有一杯水。
“你不饿吗?”我故作大方地谦让起来。
“饿呀,可我抢不过你呀。”他又在逗我了。
我吃饱了饭,心情就特别好,怎么说都不急:“那我吃好了。该你了。”
他仍旧不动,笑了笑,看看周围。
“我去替你拿,好不好?”我自告奋勇。
他点点头,还没张口,我已经又在美食的大海中畅游了。
为“大哥”挑吃的我是很费了一番脑筋的,奈何象我家李尧同志老早就指出的那样,我和美食只有吃的缘分。算了,捡点大众化的,少拿点,要是他不吃我就包圆儿。
回到桌边,强子已经坐在了“大哥”的左手,“大哥”的右手坐着个女人,俯在他耳边正在耳语着什么。看我来了,大哥掏出手机说:“李熠你们先吃,我去打个电话。”那个女人转过身来,眼锋如刀面庞姣洁,正是那个极美的女人。我们坐得如此近,她的美如同签子上的热气一样逼人而来。
下个星期六,我们“不借斋”在新店址开张了。那真是锣鼓喧天, 彩旗招展,场面相当地壮观。锣鼓是录音机放的,彩旗是团团娘俩连夜赶制的。光复印费就花了几百块钱的传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前五十名白送一本,任君挑选”。谁想到没开门,店前面就咋咋呼呼涌着一帮人。顺子拉开插销,装模作样地刚想给顾客们来个练习了好久的日本式鞠躬,就被众人一涌而入,贴在了门后面。“热心顾客”们大多穿着军大衣,冻得鼻涕哈拉的,为了这前五十名不知在店外的寒风中站了多久。很多人带着眼镜,基本上都是学生模样。他们一进店,就老鹰一样目的明确地扑向各个角落,收银台前马上排起了长龙。今天店内所有书一概五折,有的人把一本又大又贵的书盾牌似的举在胸前,胳膊下再夹一摞子;更有一个身高一米五出头的女生,肩头扛着本二十斤重的大辞海,我和顺子相顾变色:这太可怕了。
忽然团团的收银台那边吵了起来。我忙跑过去,咦,这不是老冰吗?“怎么了?”
团团气得小脸通红:“熠姐姐,你到下面看看吧。这个人真不要脸!”
顾不得听老冰和团团嚷嚷什么,我绕过收银台往老冰脚下一瞅,好家伙,一百多本书,开店这么会儿功夫他怎么搬过来的?我仔细一瞅,这不是那套二十四史吗?小青和我蘑菇了好几次,我都没舍得给她,专门放在一进门的地方当镇宅之宝的。
“老冰,你要买这套书?”
老冰扶一下歪了的眼镜:“你那时不是说给你们写了店牌子,今年我可以随便拿十本书吗?”
团团一插腰:“哎,搞清楚阿。这连一百本都不止!你会算数嘛?”
老冰埂着脖子说:“一年十本,十年不就一百本吗?不行,我就每年给你们写个牌子!”
团团气得直倒气:“哈!你以为我们的牌子要上化妆品吗?一年换一个牌子。”
顺子扔下那边跑过来,急得就差给这两个祖宗作揖了:“别吵别吵!刚开张吵架太不吉利!”
到底让顺子先把老冰连同那一百多本书劝到一边,我接了顺子继续收钱。五十名一会儿就到了,后面的人本来就焦躁不安,这时鼓噪起来:“我们和他们差不多一起来的,这么前后脚他们白拿书我们要交钱,这太不公平了!”“不公平!”“不公平!”声浪把屋顶都快掀了。
团团可一点不怕,哼了一声说:“谁让你们晚了一步?晚了就是晚了!不送就是不送!”
那些人七嘴八舌,眼瞅着就要涌上来和团团开展说理斗争了。我看看大概还有三四十人,都是学生模样,咬咬牙对插着腰蹬圆了眼准备开骂的团团说:“团团,送!你们别往前涌,都排好队,拿出学生证,我要统计人数。”
“呕~~~~”人们异常配合地迅速站好,纷纷掏出证件。我一个一个把名字记下来。数到第四十二名时,递过来的深红色证件没见过。打开一看:S大教工夏翁?我抬头,一个穿着深灰呢子大衣鬓发斑白的老者。
“您不是学生。”我脱口而出。
老者笑眯眯地说:“你的广告上可没说只送学生阿?”
“这不一样。学生没有收入,所以才有优惠。”
“我的收入也不高呀。而且是上有老下有小阿。”老者好脾气地说,“他们有的学生恐怕比我还有钱。”他俯下身,悄悄哀求:“小姑娘,众生平等嘛。是不是?”
我想了想,也对:“好吧,算你一个。”
一转眼,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本毛选,这可太奇怪了:“您要买这本书?”
老者看看手里的书,长叹一声:“是啊。有一阵见到它就烦就难受,全卖了。过了这十几年,今天一见,翻了翻,觉得上面说的很多话并不错。就想再看看。唉,缘份阿。”
我不太明白,看他脸上感触很深的样子还是点点头。
上午十一点一过,排在店外的人越来越多。两台收银机简直忙不过来,喜欢和雁语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顺子去车间提书,小青帮着往书架上书,我和李俊基维持秩序。李俊基最近和从前不太一样,常常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可是我们一问,他又会马上喜笑颜开的开玩笑。真是搞不清楚,只能等他自己开口了。
中午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地劈开人流,开到我们店前。大哥走了出来,阿坚从后车厢里拿出一个大大的花篮。大哥站在门前,四周打量了一下:“不错阿,李熠。”
“何先生!”我喜出望外,忙跑过去。
他抬头看我们那个原木深棕底铜青大字的牌子:“不借斋。好字。”他转过身来笑着说,“李熠,这个冰冷雨天是谁呀?回头让他也给我写几个字。”
“好。”我笑得合不拢嘴,“您要进去看看吗?”
他摆摆手:“我还有点事。听说你今天开张,顺便来看看,祝贺一下。”
说着他伸出手:“李熠,恭喜你。”
从开书店以来,这是第一个祝福我的人。我握住他的手,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太阳把我的脸晒得通红。我知道大家都在看这辆车,在看我和“大哥”。
“大哥”微微一笑,回头看见阿坚已经把花篮端端正正摆在了门前,就说:“我走了,好好干!”
我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默默地看着他上车。车子又一次劈开人流,慢慢开过街角,不见了。
“李熠,醒醒,WAKE UP。人家已经不见影了。光线是不可以拐弯的!”一回头,李俊基的脸离我只有十公分远。
我胀红了脸嘟囔一句:“胡说些什么?我那是讲礼貌!”
“我以为你要变维纳斯雕像呢。”
找打!我咬牙在地上捡石头,李俊基大笑着跑得远远的,边跑边喊:“那边的,不要加塞!”他的韩流中文把人家吓了一跳。
我走到花篮边,只见长长的粉色飘带上用金粉写着“不借斋新张大禧,书香万里飘,财源滚滚来”。我不禁笑了,“大哥”果然知道我爱财如命,就不知是谁捏的词儿,不会是阿坚吧?花篮上的粉红百合散发出幽幽的香味,令人迷醉。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我的生日了,11月22号,多好的日子,虽然手上不宽裕我还是暗下决心要请大家吃一顿:食物就是幸福!背着大家我偷偷地笑了。
过了中午刘胖子和另外一个不太相熟的礼品店也各自送来一个花篮。把我们高兴的。雁语一边给花填水一边说:“人家有的店开张,怕花少了难看自己给自己送花。看我们,不也有了三个花篮了?而且中间这个这么大这么漂亮。熠姐姐,送花的是不是上次打架的那个呀?长得真帅!”李俊基适时地凑过来,一脸坏笑说:“就是阿,快说出来大家认识认识!”“你!”我捡起一本书咬牙切齿地追打李俊基。顺子在后面使劲嚷:“把书放下,快把书放下。”
过了八点,店里才冷清下来。留下的大多是蹭书看的,有的站了太久,索性蹲在地下看。顺子就把店里仅有的几个凳子搬过去,请他们坐下。终于到了十点,打烊关门收拾停当。等喜欢团团她们吵吵闹闹地走了,我和顺子把收音机的抽屉小心拿出来,往桌子上一倒,“哗啦~~~~”金钱的声音真是说不出的动听阿。我们边数边整理,总共是五千多块钱。哇~~~,发财了发财了!我和顺子额手相庆心花怒放。这时有人“砰砰砰”敲窗户玻璃,夜里这声音特别刺耳。
“谁?”我变颜变色地问,顺子拿张报纸一下盖在了桌子上,异常英勇地挡在了桌子前面。
我隔着玻璃看了半天,哎?怎么是他?
我一肚子问号,仔细瞅瞅他的身后没有人,只好把门开了。刘助理嘴里叨着烟,一进门就东张西望:“不错嘛。这些破书架让你们重新刷了漆,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们这儿不能吸烟。”我说。
他漫不经心地把烟掐了,用脚踩灭。看看我又看看顺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白天来看了一眼。两位这回怕是发了。当初我小看你们了。”
顺子徒劳地试图挡住桌子说:“你要干什么?”
他偏头看了看桌子,报纸下面一摞一摞数好的钱和零蹦儿挡也挡不住。“我来谈生意。有兴趣吗?”
我和顺子一愣:“什么生意?”
刘助理四处看看:“能不能找个凳子?咱们就这么站着说吗?”
刘助理坐下,摸摸身边的粉刷一新的书架:“好东西阿,再过三十年也烂不了。”
“您快说说是什么生意?”顺子看他东拉西扯有点急了。
刘助理凑到顺子面前似笑非笑地说:“书!你不就喜欢书吗?”
“是啊。什么书?多少?”顺子直肠直肚地,我赶忙拉了他一把。
刘助理说:“多少我还不知道。但是会经常有。”
我拉住顺子问:“什么书?哪儿来的?价钱怎么算?”
刘助理看着我摇摇头:“好厉害的小丫头阿。市里这几家书店经常会有卖剩下的书。你们也知道这旧书不好卖,又占地方。他们是以新书为主,要不断上货。从前堆在我们那儿又不用交仓储费他们懒着费那份心思。现在要他们自己解决,一个个都急了。我跟他们说了,我可以给他们找个下家,把剩书全收了。我已经接触了几家店,现在问问你们的意思。”
“价钱怎么算?”我问。
“一折。”
“您呢?”
“我你就别管了,书店那边会给我钱。”
我把顺子拉到一旁商量了一会儿,回来重新坐好。刘助理放下手里的<<股票常识>>说:“商量好了吗?两位老板?”
我们忙摇手:“不不,我们不是老板。我们老板姓谢。”
刘助理不置可否地一笑,我清清嗓子说:“一折不行。”
他的脸色变了,我继续说:“半折,我们全收。”
刘助理一拍桌子:“你们两个孩子也太黑了,这可是新书阿。不是你们从地下室里捡的破烂。”
我微微一笑:“您先别急,听我把话讲完。每本书我们给您一毛钱做底,您介绍来的书每卖出去一本,我们和您分利。”
“什么意思?”刘助理显然没有想到,“我没听明白。”
“我猜您介绍这笔生意是有辛苦费的吧?一千?两千?我不知道。可是您干什么不多赚点呢?”
刘助理俯近身子:“接着说!”
“您给我介绍来的书,价格越低,利润越大卖得也越快。利润我们和您分。这样不是更好?”
刘助理紧张地问:“那我怎么知道你卖的是你们的书还是我的书?你们蒙我咋办?”
我得意地一笑:“您过来看。”我打开收银机边演示系统边讲解,“我们的收银机是真正的电脑。我可以在系统里给每本书加一个选项,就是供货商。您呢,就是我们的供货商了。我再叫人每天给您打一个表格,您提供的书多少卖了,多少在库存,卖了多少,不就一目了然了?”
刘助理一声不吭眼珠飞快地转着,我和顺子都能听见他心里那个小算盘拨得辟啪响。算得差不多了,他把身子往后一仰,摇头说:“我服了。亏你们想得出来。我原先还以为你们就是掏旧书的呢。唉,厉害阿。”
说着站起身:“你们告诉我这个主意,不怕我有样学样?”
我起身笑着说:“刘助理,我们这个系统是自己开发的。恐怕市新华书店的电子系统也没有这么灵活吧?”
刘助理果然中计,他长叹一声:“是啊,现在又是上网又是电子商务的。我们老了,斗不过你们了。”
“别这样说,您是干革命工作同时搞点个人产业,为自己退休做积累。进可攻退可守。我们是在商海里瞎扑腾,弄不好就没顶了。”
刘助理第一次正眼看看我:“小李阿,这个店的老板就是你吧?”
“谁说的?”我赶紧撇清,发挥过度了。
“得了,好好干吧。咱们就这么定了。我和那几个书店说去。你们把系统改好了给我打电话。”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上写“XX市XX出版社经理助理 刘明杰”。
临出门,他指指桌子:“你们最好每天把钱存到银行的保险柜里。这样太招贼了。”
刘明杰一句话搞得我和顺子一晚上蹲在书店严防死守。
最近睡的少,功课上明显感到吃力。上课时也不象从前那样能偶尔和老师较较真、纠个错儿什么的。看来不请高手帮助一下,奖学金要飞了。星期二第一节哲学课我主动坐到大花骨朵儿旁边给他递条子:
“能抄一下笔记吗?”
孟雷接过去一看,笑了,回道:“可以。”
“什么价?”
“免费。”
“谁都免费?”
“只是你。”
我想了想,写道:“那就算了。”
孟雷忙写道:“好吧,给你50% DISCOUNT。”
我看着他笑了。
这时小薇进来了,打扮得非常清纯,脖子上系了一条月白色的丝巾。她照样旁若无人地满阶梯教室扫描,见我和孟雷坐在一起愣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坐在了我们前面一排。坐下之前冷冷地扫了我们两个一眼。我偷偷打量大花骨朵儿,他象是根本没看见一样在专心记笔记。小薇低头放书包时丝巾掉了下来,露出细白的脖颈,上面左右对称有两个青青的指印。她马上把丝巾围好。我心里一惊,脑海里浮现出第一宾馆里她那妖艳的面容和肩膀上那支肆无忌惮的手。难道有人打她,逼她那样?我心里一阵难过,难怪她会那样,原来是被逼无奈,我是不是该问问她能帮上点什么忙?
上午四节课结束后,我跟着孟雷到他宿舍去取笔记。据他讲,每份笔记他都复印好了,明明白白标着授课时间、地点和老师,所谓质优价廉,乃是逃课大王们的葵花宝典。吹到这儿他大概意识到我是女生,一下胀红了脸。我心里偷着乐,偏过头去装做没听懂。这时小薇迎面走来,她不紧不慢直直地走向我们。我有点慌,不知道要不要先逃离现场。偷眼看身边的孟雷,他倒是镇定自若。
小薇走到离我们大概五米远的地方时,一辆黑色的卡迪拉克静悄悄地开过来,停在了她身边。车门打开,里面的人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小薇的脸色微变。她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望着我和孟雷,面色苍白,里面有一种决绝。车里的人又说了句什么,小薇仍是看着我们一动不动。车里的人不耐烦了,一只手伸出来狠狠拽了她一下,她一个趔趄,终于低头钻进车里。那只手,那个白色衣袖好熟悉阿。我的心猛地一抽,不由得往孟雷身后躲去。
卡迪拉克缓缓启动,开到我们身边停下。车窗被慢慢降下,我们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车里面坐着一身白衣的贺疯子,小薇被他搂在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贺疯子面无表情地盯视了我一会儿,又上下看看孟雷。然后升起车窗,卡迪拉克不疾不徐地开走,车后几片落叶在风中无力地飞舞,终于又落入尘土中去了。
我和孟雷在风里站得浑身发冷。
27,28 贴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