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替舍妹问计于野：如何提高中国在海外的影响力 -- hansens

接上文：王道还是诡道？

假定我是对外文宣部门的一个小喽罗，需要做一个项目促进中加友谊。下面这个帖子就是我的策划。

首先，我需要找到一个题目，能够让加拿大人民都认同，敌对势力无法从意识形态上进行攻击。其次，这个题目一定要让加拿大人民产生亲切感，一定要用翔实的细节让他们看得津津有味（八卦之心人皆有之）。第三，这个项目的语气要不卑不亢，要让中国人民看了满意，不觉得我们在特意讨好外国人；要让加拿大人民看了也满意，觉得这个文宣是实事求是。最后，最好这个项目能够产生经济利益，把中加关系绑得更紧。

这个节目就是中英文双语纪录片《纪念白求恩》。首先，白求恩在加拿大的评价很好，位列加拿大广播公司（CBC）评选的百名最伟大的加拿大人第26位（比几位美眉歌星低了那么一点点，汗一个）。你CBC再反华，总不能自己打自己耳光，强奸加拿大人民的民意吧？这样第一个条件就满足了。

第二，白求恩的一生跌宕起伏，充满传奇色彩。他治愈自己肺结核的经历也充分显示了他的性格特点。所以细节很丰富，不用担心不够。“人民爱英雄，人民更爱八卦英雄”是普适真理，更何况这个英雄还是土狼屯（Toronto）人民的乡里乡亲？（其实隔了二百里地）所以第二条也满足了。

第三，宣传白求恩不会让中国人民觉得我们在刻意讨好外国人，加拿大人也不会觉得这是土共的文宣。原因很简单，英雄本身的事迹就很感人，所以这是阳谋。当然，那个倪萍姐姐你就不用上场了，《话说长江》的那两位就行了。平实，平实。

第四，通过经济效益把加拿大和我们利益捆绑。假设我出面联系加拿大白求恩纪念馆的人员，在要求提供采访机会之时会说，“您能不能也给咱专门写个旅游小册子啥的？俺们回去准备大力宣传，把你们这旮瘩搞成一特色旅游。以后中国人只要去加拿大旅游，不来你们这儿回去都没脸见父老乡亲，不买个纪念品啥的都不好意思走人。他的故居不是山清水秀吗？你们能不能把旅馆什么的都搞得好一点，以后中国留学生放假都喜欢到这儿来爬山滑雪游泳划船，都把到白求恩墓前结婚当成一种时髦。对了，记得把你小姨子花店的储备搞得多一点。咱中国人小气，只买一朵，可是架不住人多呀。如果你能把买一整束献到墓前炒作成有品位的成功人士的表现，算你牛。”

咳咳，上面第四点其实是戏说了，但是意思在那里：要让人觉得中加友谊能够给他们带来切实的好处（所以大山及其家属一定是中加友谊的拥护者）。改改《潜伏》里吴站长的话，就是“嘴上全是生意，肚里全是主义；用生意养主义，全看你够不够胆大心细”。当然，具体操作起来这个项目可行与否，需要西西河里在加拿大的网友们确认了。

放开这个具体的策划，我的做法其实就是一句话，“从两国民间的共同纽带入手”。这里的共同纽带可以是经贸，也可以是文化，可以是官方的，也可以是民间的。但是做文宣最忌讳的就是抽象，所以我选择了白求恩这个民间人物，以求打动加拿大人民的人心。

那么我们如何把文宣夹杂其中呢？作为纪录片制作人，我会从观众的角度提出很多具体的问题：

1. 白求恩为什么会来中国？

答：中国当时是日本法西斯侵略的重灾区（镜头一转：日寇铁蹄下中国人民的悲惨命运，画外音徐徐念着白求恩的书信/日记。镜头再一转：加拿大白求恩纪念馆馆长深情述说土狼屯的好儿子白求恩为什么会到来中国。结局：日本军国主义在二战中的残暴已经深深印入大家的脑海，日本右翼算是废了。以后再有反日本右翼的游行，这个片段就是对加拿大人民埋下的伏笔。）

在这里我们不需隐瞒白求恩是加共党员的事实。一开始观众可能会不习惯，但是这全靠导演手法是否细腻。如果前面就由加拿大人亲口讲述了白求恩的生平事迹，突出了他同情弱者，关心穷人的形象，那么“白求恩到中国搞政治”的印象就会淡化，“到中国帮助弱者反抗侵略”的印象就会强化。甚至会有人觉得他的行为和教堂的慈善事业并无太大区别。

2.白求恩当时的工作条件如何？（八卦心态人皆有之）

答：由于日寇的封锁，条件很艰苦（日本军国主义又被踩一遍）。如果还有国民党的封锁，但说无妨，但一笔带过即可（却也为国共之争谁占理做了铺垫）。这里可以重点突出白求恩工作如何负责，而八路军战士如何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苦苦坚持—突出中国人民的坚韧，土共当时的得人心（旁证“人民选择了中国共产党”，突出“中共士兵很强悍”，对觊觎中国的外国势力做心理恫吓）。

一定还要记得告诉加拿大人民，白求恩在日寇逼近时仍然本着对伤员负责的态度，坚持做完手术。这一事迹收入中学英语课本，被中国人民世代传送（激发加拿大人民的自豪感和荣誉感）。这里记得把课文的全文也帖到网上，供网民传抄散发。

3.白求恩是如何牺牲的？

答：实事求是即可，如有脑残说白求恩医术不精湛，前文的铺垫已经突出了他的技术精湛，划破手是偶然。重点要叙述白求恩临终前给聂荣臻的遗嘱，用平凡的语言凸显他的高尚。我读过一遍，如果前面铺垫得好的话，这一节是可以催人泪下的。遗书同样全文翻译，作为资料贴到纪录片的链接之下。

4.叙述毛主席的悼念文章。如果担心涉及“共产”字眼太刺激观众神经，可以择其精要叙述。但是文章全文要翻译过来（英文版的《毛选》也许早就做了这个工作了），贴到纪录片视频链接之下，也可以制作成中英文双语的朗诵音频。片尾可以把现代中加交流的繁荣（轮船，飞机，大山现身说法）和白求恩的历史照片交替播放，最后镜头定格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画外音朗诵碑文，专家教授眼含热泪地告诉加拿大人：白求恩也是包括在其中的（视频做出来就是这样子的）。

这一路下来，我们可以清点一下做了哪些文宣。首先，中加友谊从二战就开始，以后加拿大人听到“中加友谊源远流长”不会觉得空洞，土共官员致词也有话说。其次，揭露了日本军国主义的罪恶(连白求恩建的模范医院也被炸毁了)，为打压日本右翼复辟做了铺垫。这也是为慰安妇问题，南京大屠杀问题扩充了空间。第三，说明了中共的确是历史的选择，人民的选择。为土共上台的合法性提供具体翔实的材料。第四，直接把毛主席的文章送到了斗争的第一线。虽然其中有“共产”字眼，但是也明确提到了“这就是我们用以反对狭隘民族主义和狭隘爱国主义的国际主义。”鼓吹输出“天下大同”的价值观，为我们打破发达国家的技术封锁制造舆论。第五，结尾用人民英雄纪念碑收尾，展示了现代中国的来之不易。以后加拿大人到北京，都知道去天安门看人民英雄纪念碑，都知道白求恩也被包含在碑上，会被中国人民感谢并牢记。如此，则中加友谊就有了感情的基础，历史的纽带。第六，八卦的观众会问，“碑文为啥要提1840年？”有懂历史的答曰，“1840年，英国鬼子武装贩毒。”西方殖民者的罪恶和虚伪暴露无遗。

这个纪录片的整个制作过程一定要严谨，每个细节都要考证，不要拿出糊弄国内观众的马虎态度。质量管理上要问责，出现虚假情节的，制作人员要受罚。在避免文化交流障碍上，可以请大山同志和其他加拿大友人全程作为顾问，使纪录片更容易为加拿大人所接受。片子制作好之后，要放到一个没有病毒，不怕黑客攻击的网站上，例如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的子网站。

推广开来，我们可以做一个系列纪录片，专门记录对华友好人士的事迹，歌颂民间的友谊，题目可以叫《国际友人群英谱》。既然有国家的支持，这些记录片就应该放到网上供中外网友自由下载传播。此谓“文宣开源运动”的阳谋，要相信我们是正义的一方。就算人人都看穿这是文宣，却也无法反驳事实。要相信草根网友的智慧能把这些资料发挥出最大效用来。国家队的作用不一定要冲到第一线去拼刺刀，“在后方生产也是抗战”，要为广大的海外华人提供精品“库函数”。

对日宣传，可以挑选帮助中国治沙的日本专家。这其中可以就中国的环境恶化问题做深入报道，让日本人民了解我们的困难。这个困难不光是自然的，还有社会人文的（大家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这里就不展开了）。争取日本人民的同情和帮助，顺便让日本人民意识到从中国进口一次性筷子的罪恶，中国环境恶化他们也负有责任。

对美宣传，有一位美国军官埃文斯卡尔逊，到延安后深受八路军治军模式的启发（即军队要有灵魂）。回到美国后模仿八路军组建了一支特种大队，在珍珠港后不久发动了一次登岛奇袭站，在美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这简直就是解释土共军队“党指挥枪”特色的大好文宣材料。西西河里有文摘介绍（蛇公子：【文摘】美国佬也学八路军）。英文维基的相关内容在这里。

如果这个系列真的开始做了，会面临很多困难。但是如果发动群众（例如日本部分可找老萨，加拿大部分可找晨枫），并虚心听取群众的意见，则困难会减少许多。我所担心的，只是国内文宣衙门的先生小姐们是否有相匹配的业务素质和历史责任感。要知道国外制作人员的素质和文宣的厉害，建议看看美国探索频道《列国图志》系列的中国篇。（以后我会专文解析其中精妙之处。）

是否具体做这个系列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外文宣工作的思路要从敷衍上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转移到做实事，对历史负责，换位思考的思路上来。要真正把脑筋动起来，要劳动，要付出艰巨细致的劳动。

《纪念白求恩》这个策划用了这么些手段技巧，总结起来基于如下原则：

1.文宣材料上，“深挖洞，广积粮，缓称王”（挖掘历史民间细节，不急于大张旗鼓地宣传我们的主张）；

2.文宣策略上，“内外一体，精耕细作，稳扎稳打”（文宣既是教育外国人也是教育中国人，以诚实细致的态度，一个阵地一个阵地地占领）；

3.文宣人才上，“中西合璧，借力打力”（以国内制作人员为主，以对华友好人士和海外留学生为辅）；

4.文宣手段上，“润物细无声，关键时刻用霹雳手段”（隐晦但是诚实地宣传日本法西斯的罪恶，在反对日本右翼复辟的关键时刻猛然抛出）；

5.文宣体制上，“官军同民团一体，基地与第二基地齐飞”（这个会在后文里进一步阐述）。

6.要阳谋，不要阴谋（宣传要懂得耍手腕，但是一定要诚实，这样手腕被看穿了我们也理直气壮，敌人也奈我们莫何）；

7.要搞开源运动，充分发动群众，为群众提供精品弹药库（这个也会在后文里进一步阐述）。

有些话还没有说透，但是有一点我要坦白：上面的这些做法在我看来只是上中下三策中的下策--太偏重夹带私货的诡道了，只比CNN高那么一点点。还是那个问题：是要王道还是要诡道？是要内外有别，还是内外一体？为什么我说是“关系万千重”？

【鸣谢】

西西河网友棒棒的原创文章《白求恩》以及若干跟贴。本文中关于白求恩的资料都来自他们的文章。

西西河网友新楼。他提供了埃文斯卡尔逊的具体线索。

美国探索频道《列国图志》中国篇制作组。他们的作品给了我这个帖子重要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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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中听的话】我觉得上面这次是头脑发热冒进，太急于求成，是在“谋一时，瞎折腾”。下面的人也不要高兴早了，这笔钱实在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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