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侯景之乱(电影剧本)1 -- mingxia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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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侯景之乱(电影剧本)3

七十八,石头城宫城,太极殿前

一辆马车驶进黑漆漆的宫城内,停在太极殿前。云儿和两个提着灯笼的小丫环下车来到殿前汉白玉台阶下。云儿抬头望见犹如虎口般的大殿,犹豫片毅然刻登上台阶。

七十九,太极殿内

肖衍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只见进气不见出气。被单和床头到处是红色或褐色的血污。肖纲站在床头急切地呼唤:“父皇,父皇。”不见对方反应,他慌张地急步到殿门口,两个卫兵持枪拦住去路。肖纲怒喝道:“速传太医。”卫兵甲冷冰冰地:“殿下将就些吧,今儿咱大王的好日子,太医们都上同泰寺祝贺去了。”卫兵乙嘻皮笑脸地:“别着急,老人家年纪大了,吐点子血还能败火。”肖纲怒气填胸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儿来到殿门口,两个卫兵忙上前拦住:“侯王有谕,任何人不得入内。”云儿左右开弓打了卫兵乙俩耳光,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卫兵这才看见小丫环所提的灯笼上写着一个斗大的侯字,连忙让开。云儿示意小丫环留在殿外,自己入内,先给肖纲请安。肖纲扭头走开。云儿也不在意,径直走到肖衍的床前,看了看病人然后回到殿门口,语气平稳地:“速传太医。”卫兵乙犹豫地:“这,”云儿柳眉倒竖厉声道:“你耳朵聋了吗?”卫兵慌忙地:“是,速传太医,姑,奶奶。”

云儿回身到殿内,肖纲端来一张椅子道:“姑娘请坐。”云儿还礼:“谢殿下恩典。”肖纲问:“姑娘是侯府的?”云儿恭敬地欲起身回答,却被肖纲按在椅上。云儿:“是丫环,服侍临贺王爷的千金。”肖纲有些不信:“丫环有这么大气派?敢问姑娘芳名。”云儿回说:“云儿。”肖纲:“姑娘深夜到此何事?”云儿从胸前掏出玉佩递给肖纲:“我们老夫人临终前让交给陛下。”肖纲接过玉佩玩味了一会儿递还给云儿道:“是情还是义?可惜破了。”

肖衍在床头一阵猛咳,然后颤巍巍地仰起身。云儿和肖纲忙过去扶住他。肖衍抬手指着窗外,两眼发直,满嘴白沫咿呀叫唤,好半天才突然大呼“荷,荷。”两声。一口鲜血喷出,他颓然倒下再也没有动静。云儿先小声地呼唤了两声“陛下。”发现没有反应忙扑过去使劲摇晃肖衍的身体,连声大呼:“陛下,陛下,你不能去,你得睁眼看看呀,这玉佩我怎么交代呀。”

太医低头入内,上前探探肖衍的脉息,然后对云儿摇摇头。云儿扑到肖衍身上痛哭起来。太医退下。

肖纲转身对着窗外的黑夜朗朗地:“中兴六年,梁王自采石渡江。京师百姓夹道焚香,人人以手加额,庆幸全生。东昏旧臣列队于朱雀门外奉表相迎,中书令等朝廷重臣纷纷劝进,梁王谦辞曰:‘衍何德何能,敢问鼎大位。’”云儿呀异地站起来望着肖纲,肖纲回头苦笑道:“一个故事,一段过时的风流。”云儿厉声道:“殿下灰心了吗?”肖纲仰天叹道:“时乎?命也。”云儿正色地:“殿下错了。大梁朝的庙虽然倒了,但砖瓦土石还在。殿下既然生在帝王家就说不得退步。就是死也要死撑住最后一根大梁。何况现在妾应该称呼殿下为陛下了。”对肖纲行大礼。肖纲木然的眼光转回窗外,东方已经发白。

八十,同泰寺,后房

肖子玉头上被着红布独自坐在床前。窗外不时传来阵阵斗酒喧哗声。不一会儿侯景在众人簇拥下来到房门口,接着被人使劲推进房内,关上房门。侯景满脸醉意,喜气洋洋地来到肖子玉面前,揭开红布,突见肖子玉手握一把剪刀对着她自己的喉咙,吓得手足失措,酒也醒了。肖子玉亢声道:“将军且慢,听妾一言。子玉和将军有约,子玉和大梁朝有节。将军若忠于王事,妾愿与将军永世白头。将军若要篡逆,子玉情义不能两全,只有今日拼将一死。”侯景愤怒得手脚颤栗,浑身哆嗦,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猛地看见房中摆放着一盆吊兰,走上前去一把掀翻在地,使劲用脚践踏,骂道:“是谁把这盆花放这儿的?我恨这些精巧玩意儿,只会顺着人长,没筋没骨,叫什么气节?大梁朝,大梁朝,我砸,我踩,我踩死你个大梁朝。呸。”吐口唾沫转身出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肖子玉闹个没趣,默默地放下剪刀,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八十一,坟地

侯景独自骑马在野地狂奔,直冲进一座坟地,勒马站住。眼前烟雾缭绕,一只乌鸦独立在一块墓碑上,和他相对而视。他张弓搭箭向乌鸦射去,乌鸦哇地一声腾空飞去,留下侯景在原地发呆。

八十二,同泰寺

云儿的马车驶入寺内,进中门后但见道路两旁桌椅凌乱,杯盘狼籍,文官武将们个个醉得摇摇晃晃,东倒西歪。马车在大雄宝殿前停下,云儿下车,只见肖正德独自清醒地站在平台上对着殿门捋须沉思。云儿在平台下半跪施礼:“王爷。”肖正德回头斜瞟着她问:“祖龙园寂了?”云儿眼圈还有泪痕,点点头。肖正德无言地垂下头,身体依旧对着殿门。黑洞洞的殿门内如来坐像泛着点点金光。云儿:“王爷还有什么吩咐?”肖正德似未听见,喉咙呜噜呜噜,想说什么却又哽住说不出来,最后朝云儿摆摆手,云儿起身离开。

八十三,同泰寺,后房

东方已经大亮。肖子玉仍然端坐在床前,两眼无神看着地面,剪刀已经落到床下。云儿进来,先四处张望然后对肖子玉道:“小姐,我见到圣上和太子了。”肖子玉似未听见,起身走到门前,依着门框气馁地:“不要问我,我只是妇道人家,什么也不对,什么也做不了。男儿的信念是他们活在世上的支撑,碰不得,伤不得。”云儿沉默了,她紧紧握着那块碧玉平静地对肖子玉说:“小姐,云儿告退。”不等对方回答已从肖子玉身边离开。

八十四,金陵城外,兵营

夜。连绵的营帐内篝火点点,侯景的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喝酒吃肉,说唱笑闹,相扑舞蹈,一派平和景像。侯景左右手各抱一个妖冶女子坐在一堆篝火旁同部下们胡孱。一个部下晃着狗熊一般的步子和另一个轻佻的女子对舞,其余的男女坐在边上拍掌大笑。两个妖冶女子不停地给侯景灌酒,侯景已喝得半醉。他强睁着眼睛望着两个模糊的人影在变幻的火舌后面跳跃扭曲,分开合拢,头不住往下耷拉。突然他周围的闹声停下,两个舞蹈者和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知趣的悄悄离开,剩下侯景一人楞怔的望着篝火对面。火星毕剥的静谧篝火后面是肖子玉。她面容冷峻身形俏丽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侯景打个嗝说了半句:“大梁朝”眨眨眼睛却发现肖子玉已转身象精灵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几个士兵和女子的身影在篝火前跳跃。

八十五,大江岸边

肖子玉亭立在江堤上,鬓发和衣裙随风飘动。侯景慢慢来到她身后却自惭形骸不敢上前。

几个士兵和女子的身影在篝火前跳跃。

肖子玉转头对他嫣然一笑甩袖再往前沿江堤猛跑。侯景被撩得火起,三步并两步赶上将她摁倒,嘴唇对着嘴唇刚想说什么却被肖子玉伸出一根手指封住。

几个士兵和女子的身影在篝火前跳跃。

黑暗中但闻江声浩荡,依稀可见也只是鬼影般的江瓯道道乱飞。

八十六,石头城门

一辆马车驶过金陵的街道,进入石头城城门。云儿独自坐在马车内。

八十七,太极殿

肖纲正在题壁自序:有梁正士兰陵肖世缵,立身行道,始终如一。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弗欺暗室,何况三光,数至于此,命也如何。

忽然他看见云儿端着一盘酒食站在旁边,面色嗔怒,指点墙头苦笑着问:“得意之作,还行吧?”云儿一气之下把手中盘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转身走到殿门前,掏出手绢搽拭眼泪。肖纲愣愣望着壁上题词,慢慢用笔将其涂抹掉。

八十八,钟山

雨后钟山,绿叶滴水,草苔湿滑,侯景和肖子玉带着士兵们穿行在密林中狩猎。一只灰毛野兔突跳出林木间,张着机警的大眼左右顾盼。侯景张弓搭箭瞄准野兔,不料身边的肖子玉用手轻碰他的肘部,侯景一箭射歪,却正中一棵大树。肖子玉以袖抿嘴,格格直笑,侯景垂头丧气,回头看看士兵,士兵举起手中猎物,只有一只小山鸡。

八十九,太极殿

云儿匆匆走进殿内,发现肖纲正用头猛击床角,冲上前上去制止,先扶他坐下,细心察看他头上伤。肖纲顺从得象个孩子,他依隈在云儿怀中痛苦的抽泣。云儿给他包扎好伤口又服侍他躺下,拿过一本道德经坐在床下给他诵读。

九十,湖上

湖面上一只彩船上盛宴未散,侯景的部下和家眷们在舱内却不知所措,因为主人侯景和肖子玉不见人影。

芦苇荡边停着一叶轻舟,侯景拉着肖子玉悄悄上岸,躲藏在芦苇丛中。当东方露出一抹朝霞,侯景突然起身对红日大喊,成千上万只野鸭从芦苇丛中扑腾惊飞。霞光将肖子玉的脸蛋映得通红,她喃喃地:“人说做人要做冬天的太阳,不做夏天的日头。我看只有黎明的太阳才真正暖人。”侯景憨厚地笑道:“还是放不下你的大梁朝,怕我做一把野火把她烧个干干净净。”肖子玉嘟嘴转头一边。侯景猛地扑上去,把肖子玉压在身下。

九十一,金陵城外,田野

春天,田野荒芜。金陵城内的百姓面带菜色出城挖掘草根,剥取树皮,他们有的穿着破烂的粗布衣衫,有的裹着肮脏的绫罗绸缎,景况十分凄凉。一行商队从远方的大路向城门而去。

九十二,金陵城门

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进城出城。士兵在城门口仔细搜查过往人等。肖绎骑着马行商打扮来到门口,几个随从很快用银子打点了守城士兵,顺利进入城内。他们来到城内的一家世袭贵族大宅门前,看看左右无人然后上前叩门。大门吱呀开了道缝让进这群人。

九十三,同泰寺,后花园

肖子玉腆着肚子,在丫环(不是云儿)扶侍下在花园中散步。侯景进来,肖子玉头扭到一边。侯景讨好地笑道:“公主还能动弹,但不知能不能出门见见陛下。”

九十四,太极殿

黄昏,侯景和肖子玉携手进入殿内。侯景首先注意到站在肖纲身后的云儿,问肖子玉:“这不是云儿吗?”肖子玉也有些意外,楞怔地不知如何回答。肖纲坐在御床前问:“爱卿何事到此?”肖子玉上前欠身道:“今夜中秋。丞相不敢自专,特请陛下驾幸西洲赏月。”肖纲扭头征询地看看云儿,云儿轻轻点头。

九十五,太极殿前

肖纲走出殿外,强烈的阳光使他眼睛一花,不禁抬手遮挡。长期的监禁使他看上去脸色青灰,头发花白。他在云儿搀扶下步下台阶,略带艰难的登上辇车。侍立周围的旧时宦官,侍卫见状无不低头垂泪。辇车当先向宫门外驶去。侯景和肖子玉和其他人乘车随行,车队两侧是手持兵刃的铁甲骑兵。

九十六,西洲行宫

漆黑的夜幕没有月亮,只有天际边笼罩着一圈诡异的白光。肖纲,侯景等人进入行宫,大殿前坐等两旁的官员起身迎驾。一边是当朝新贵个个趾高气扬,另一边的梁朝旧臣则大多显得垂头丧气。肖纲伸手握住一个颤巍巍的老臣肩头和他寒暄几句,老臣哽咽地答:“老臣已是秋风落叶,还请陛下以社稷为重,保重龙体,保重。”梁朝旧臣纷纷跪倒,肖纲却不敢看他们,唏嘘无言,离开老臣走到大殿前。侯景跟上和他并排坐下南面群臣。肖子玉坐在侯景身边,云儿立在肖纲身后。群臣叩首参拜,山呼万岁。肖纲问肖子玉:“公主,临贺王呢?”肖子玉:“妾父日前受了风寒。”肖纲:“哦,真是天道无常呀。”肖子玉愧疚地低头,肖纲转对侯景:“侯丞相,开始吧。”侯景威风地举樽:“奏乐。”

笙篁齐鸣,一队士兵扮胡人挥舞短刀上前献舞。肖纲闻声生感,不觉泪下。侯景举樽道:“陛下失态了。”肖纲用衣袖拭眼角,掩饰地说:“唉,朕自小就迎风流泪。”侯景半开玩笑道:“哪可得当心,据说这叫阴虚。”

少顷舞毕,云儿突然朗声唱喝:“中秋之夜,陛下请丞相下场舞剑助兴,共庆良宵。”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云儿身上。云儿手持扶尘,昂首挺立在肖纲身后。惨白的地光中她看上去就象一尊青色石雕。王伟坐在下方无法起身提醒侯景,只得嗫嚅地:“此非鸿门宴,何必舞刀弄棒。还是君臣说笑说笑为好。”侯景拍手大笑:“好个厉害丫头,老子可不怕献丑。只是独舞太寂寞,问陛下敢不敢起座对练?”肖纲犹豫着没有回答,侯景又激道:“这可是真正的龙虎斗啊。哈哈哈哈。”王伟明白侯景的意思,阴阳怪气地对肖纲:“陛下,还是叫君臣同乐吧。”肖纲脸红脖子粗,猛地站起,忿忿地:“好个龙虎斗,好个君臣同乐,长剑侍候。”下方侯景的新贵们哗然喊叫:“对,君臣同乐,胡汉同欢,王爷下场和他比试比试。”梁朝旧臣纷纷摇头叹气。云儿忙低声劝阻肖纲道:“陛下勿忘君臣之礼。”肖纲大饮一杯,佯醉道:“上天有眼,何必时时拘泥君臣。”对肖子玉邪笑:“公主,你看呢?”肖子玉起立欠身,竭力回避肖纲鄙夷的目光:“只要陛下尽兴,何必多问妇人。”

两人来到场边试剑。王伟凑到侯景耳边担忧地:“肖纲有些犯邪,大王小心。”侯景哼了一声端起架式。肖纲手抿剑锋,一笔红线跳上剑身血槽,他舔了舔指尖的鲜血,冷冷一笑:“来吧,丞相。”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侯景初时尚不在意,肖纲却恨不得一口吞了对方。在袅袅的轻烟衬托下,他们对峙片刻,然后各自大喝一声冲上前去。你劈我砍,左右穿刺,只见寒光闪闪,双方身影越转越快,在周围摇拽的烛光下形同鬼魅。看客们初时还有几声欢呼,继而全部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突然“格当”一声两人各自退到场边,手中均持半截断剑。侯景臂上衣袖破开,肖纲面部一道血痕,双方均喘息未定。肖纲弃剑上前抱住侯景:“朕思念丞相”侯景惊魂未定:“陛下若不念叨臣,臣也不至于如此。”两人紧紧拥抱涕泣不止。

众大臣松了一口气。肖子玉却痛苦地蹙眉扶着肚子欲起身,云儿见状连忙上前照应。

九十七,同泰寺,后房

一个婴儿嗷嗷出世。接生婆欣喜地对精疲力尽的肖子玉说:“恭喜夫人,是个男孩。”肖子玉抱着婴儿慈祥地端详。侯景手忙脚乱的进来,一脚踢翻了地上的水盆。他走到肖子玉身旁,肖子玉把孩子递过去,侯景却不敢接:“我以前总在外边,从没见过这么小的,不会扭着他的胳膊吧。”肖子玉佯做生气一把将孩子塞到他怀里,侯景顿时狼狈不堪:“呀,他不喜欢我,要哭。尿,尿,他还会尿。”

九十八,金陵城外,法场

一块巨大的石棰悬在半空,石棰上沾满了血迹。石棰周围尸积如山,白骨遍地。侯景率人飞马从法场边驰过。片刻他又转回,来到石捶木架前,挥剑砍断粗大的系绳,石捶重重砸在下方的石凹中。侯景把手中长剑送回剑鞘,拍拍手哈哈大笑。

九十九,太极殿内

肖纲独自坐在床前自斟自饮,貌似乐不可支。云儿带一面蒙葛巾的男子到殿门前。她轻声对卫兵道:“太医。”卫兵放行让两人进去。

男子来到肖纲面前取下葛巾激动地轻轻喊了一声:“兄长。”原来是肖绎。肖纲放下酒樽,怔怔地望着肖绎半晌没反应过来。但等他一明白对方是谁,立即满脸放光上前紧紧抱住肖绎,好象要把他夹碎。他热泪盈眶,声音哽咽:“贤弟,贤弟。为兄的苦啊。”云儿在一边垂泪。肖绎:“兄长不要担心,这天要变,这天就要变过来了。”肖纲放开肖绎,询问地注视着他。肖绎猛然跪下行叩见大礼:“臣湘东王肖绎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肖纲忙扶住他道:“兄弟不必如此。”肖绎不敢抬头继续道:“乞禀陛下,臣在京师多方联络,已聚合数千忠义之士,只待时机一到揭竿而起,共图大梁朝中兴。”肖纲:“好兄弟,好兄弟,有能耐。有要为兄的做什么?”肖绎:“请圣上亲笔赐诏,付臣讨贼重任,号令各路豪杰。”肖纲连说好好却找不到纸笔,云儿哗地一声从身上撕下一条裙角递给他。肖纲感激地接过来摊在桌上,用手咬破手指,略一思索在裙布上但书讨贼两个大字。然后落款:太清永福世子行皇帝位纲亲笔。递给肖绎道:“此处龙潭虎穴,贤弟不可久留。”肖绎将诏书珍藏怀中,再叩一个头:“圣上,不,兄长保重。”起身和云儿欲离开。

肖纲突问云儿:“云儿,那块玉还在吗?”云儿从怀中掏出碧玉佩递上,肖纲接过郑重地将其系在云儿腰间。云儿感动地:“谢圣主隆恩,妾万死不能报答。”肖绎见状热泪盈眶。

一百,东南,某小县

几个满脸横肉的兵卒气势汹汹闯进县衙,下马手持马鞭直奔公堂,边走边嚷:“县太爷在那里?”县衙内一群大汉围坐一处摆酒畅饮,正在商议什么大事。听到士兵嚷嚷,坐在中间的大汉端起酒碗冷笑道:“鄙人在此,有何贵干。”倒霉的兵卒这才注意到气氛不对,中气不足地答:“朝,朝廷征用军粮,”连连后退。大汉哈哈大笑:“朝廷,是侯景的伪朝吧。”另一条大汉大叫:“杀死胡人。”所有的人都操起家伙向士兵扑来。士兵们妈地一声尖叫着向外逃命,一个人不小心摔倒在台阶上哀叫道:“饶命呀,我不是胡人,我祖宗十八代都在江南啦。”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暴乱的人群杀死。

一百零一,东南,田埂小路

传令兵快马加鞭向金陵赶。

一百零二,金陵,同泰寺

肖子玉坐在凉亭中修补琴弦。侯景在荷花盛开的塘湖边逗玩小王子。他一会儿教他学步,一会儿举起他向上抛,逗得王子格格笑。肖子玉心疼地过去抢过王子嗔怪地:“也没见这么做父亲的。”侯景无奈,只好用手势继续逗弄小孩。这时王伟和几个大将进来,肖子玉连忙回避。侯景问:“什么事儿?”王伟答:“东南暴动,董将军轻敌进剿,兵败被杀。”侯景:“告诉临贺王了吗?”王伟:“王爷又病倒了。”侯景眉头一扬:“真的?”王伟:“我看蹊硗。”侯景挥挥手:“不管他,还是老夫亲自出马。”

一百零三,同泰寺,大门

肖子玉和小王子在门前送侯景。侯景抱着小王子亲了又亲,最后无奈才交给肖子玉,肖子玉把那件护身符重新挂回侯景的脖子上。侯景飞快地在她脖子上吻了一下,上马和随从们奔向远处。肖子玉一手搭凉篷一手牵着小王子,面带忧虑地望着侯景远去的方向。起风了,天空土黄色的积云正在翻滚集结。

一百零四,金陵城内,某世家大院

电光闪闪,暴雨如注。在一间昏暗的大屋中,一群鬼魂般的旧贵族仿佛从地下钻了出来,聚在那里诡秘的小声议论。肖绎手持肖纲的圣旨进来,走到中央展开,压低嗓音喝道:“奉旨讨贼。”众人一起跪下顶礼膜拜:“臣等敢不竭忠尽力继之以死。”一名衣衫破烂的将军扑到肖铎脚下,手捧圣旨哭泣道:“圣旨,圣旨,我总算活着看见圣旨了。”肖绎厌恶地:“柳将军,你不是身体一向欠佳嘛。”柳将军叩头如捣蒜:“殿下恕臣万死之罪。臣如今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只要殿下容臣讨贼,臣愿做猪,做狗,任凭殿下驱使。”肖绎弯腰扶起柳将军亲切地:“柳将军见外了。将军是朝廷重臣,凡事还多有仰仗。”

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一名卫兵满脸鲜血,步履蹒跚进来报告,话还没说就倒在了血泊中。屋内的人纷纷拔剑,只见几个黑衣人身被蓑衣手持长剑先冲进来,随后是笑容满面的肖正德。他奸笑道:“好一群达官贵人,我不是到阴曹地府了吧。豁,还搞到了一张圣旨。”

肖绎手握肖纲所赠短剑,两眼喷火,咬牙切齿地蹦出三个字:“肖正德。”柳将军拔出长剑冲上去大叫道:“肖正德,我和你不共戴天。”却被肖正德身边的卫兵放翻扔到一边。肖正德鄙夷地看看柳将军,随便地对肖绎:“何必呢。好歹我们还姓一个肖字。”肖绎哼了一声:“你也配提肖字。”肖正德:“算了吧,凡事不可太认真。肖衍不也是夺了肖家的位嘛。”肖绎:“说吧,你今天想干什么?”肖正德欲走近肖绎,众贵族拔剑拦住去路。肖正德死鱼眼珠转了转,满不在乎地拨开穿旧贵族们的剑阵走过去,冰冷地:“和。”肖绎意外地:“和?”肖正德:“阿哈,所谓和久必分,分久必和,本王来此就为了这个和字。”肖绎:“什么和?怎么个和?你我形同死敌,毫无共通之处。”肖正德红着眼:“要共通之处?简单:你我都想做皇帝,想要的都是真正的随心所欲。所以才有一个共同的障碍。”肖绎冷笑:“别忘了他可是你的结拜兄弟和亲家驸马。”肖正德回到原处,阴险地:“道义?道义是赢家才配谈论的规矩,你我还早。”肖绎倒吸一口凉气:“好,好你个肖正德。大彻,大悟。既然无所谓羞耻,也就无所谓后果。今日结盟,共除侯景。明日翻脸,可别怪我肖绎无情。”

肖正德轻蔑地低声自言:“黄口小儿。”

一百零五,东南某地,侯景军营

午夜,侯景军营内游骑来回驱驰,士兵们顾不得休息还在挖沟立栅,设置鹿角障碍。周围山林中不时击鼓,不时鸣角,喊杀声此起彼伏。气氛十分紧张。侯景和几个部下巡哨营垒后踏着泥泞返回中军大帐。路上一个将军骂道:“这算什么打仗。光听见声响不见人影。”侯景皱着眉头道:“要咬紧牙关。只要打下吴郡就有办法。”侯子鉴道:“吴郡城墙高,护城河水又深,一时半会儿很难拿下。”说着几个人进入大帐内。王伟在帐内见他们进来,递给侯景一卷急报:“金陵来的八百里加急,正要给你送去。”侯景狐疑地接过一看,顿时火冒三丈,恶狠狠地:“这群杀不绝的旧贵族。”

一百零六,金陵,同泰寺,后院月门

云儿慌慌张张奔出房门,刚到月门边正好看见肖子玉带着小王子在丫环们的陪伴下进门。她叫了一声“夫人”连忙垂首站立一旁对肖子玉施礼。肖子玉笑道:“云儿,这早晚总不见你人,忙什么呢?”云儿惶然不知如何回答。小王子呀呀地:“姐,黄花。”云儿不明白,肖子玉解释道:“上次迎春花开我带他去后山玩,念叨起我们以前的事儿。不想他就记住了。”云儿激动地抱起小王子,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小额头问:“说,谁是黄花?快。”小王子抬起小手指指云儿咧嘴笑了。云儿抱着他使劲地亲吻他的脸蛋。肖子玉伸手接过小王子对云儿道:“快忙去吧。早点回来。”云儿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流出,半晌才对已经背过身向堂屋走去的肖子玉点点头。紧接着她急促地叫了声:“小姐。”肖子玉诧异地回头。云儿胸膛不住地起伏道:“还记得从前的话:凡事不可半途而废。”肖子玉笑了:“这丫头,玩话也当真,想什么呢?”云儿没有答话,只是极其郑重地对肖子玉欠身施礼,然后转身飞快地离开。留下肖子玉呆呆地在月门旁发楞。

一百零七,金陵城内,街道

云儿驾车在城内大道上狂奔。老车夫坐在她身边连声叫喊:“姑娘慢点,姑娘慢点。”云儿就当没听见。路旁的行人纷纷躲避,愕然望着从身边飞快掠过的红颜少女,吓得直吐舌头。

一百零八,太极殿前

夜幕降临。空旷的殿前空地上只有云儿一人独自站在那里。她犹豫地步上一级台阶,停住,又上一步,再停住,终于下定决心加快速度向大殿走去。

一百零九,金陵城内

某世家大院斑驳的朱漆大门悄悄开启,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先探出头四处张望张望,然后揶着怀中的兵器装扮得若无其事地出门到小巷中。小巷中前后已有不少装扮相似的人零零落落同时向路口走。进到大路上只见人们成群结队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高举手中兵器,狂呼乱喊,兴奋异常。肖正德骑在马上随着人流向前走,他眯缝着眼睛手捋胡须显得悠悠自在。肖绎站在路口对着周围环绕的人们指指点点,唾沫横飞。

汹涌的人群势不可挡向前冲。

人群冲向监狱,打开大门放出囚徒。

人群冲向兵营,士兵们欢呼着开门拥抱暴动的民众。

人群冲向城门,城门启动,城外的响应民众呐喊着涌入城内。

一百一十,玄武门

柳将军率大队民众来到门前,守城的士兵乖乖地全部缴械。柳将军大喊:“快开城门,快开城门。”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欢呼的人群却突然鸦雀无声,个个瞪着眼睛看着门外。

城门外明亮的月光辉影下黑压压排着一队整齐的铁甲骑兵。骑兵启动向拥挤的人群冲锋。霎时城门前鬼哭狼嚎,人们尖叫着扭头向后狂跑,好象是决堤的海潮。柳将军站在路中央试图阻止民众崩溃却被铁骑踏倒。

一百一十一,城内道路

肖正德正在得意洋洋。突然发现四周的人群象炸了锅,个个如没头的苍蝇乱蹿。他情知不对,赶忙翻身下马混在人流中逃命。

一百一十二,另一座城门

惊惶失措的人们向城外狂逃。肖绎站在城门边挣扎着要往城里走,他的卫士则使劲把他向城外拖。肖绎哭喊道:“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走,不走。我死也要死在城里。”但这已由不得他自己,潮水般的人群裹挟着他和他的卫士们一眨眼就冲出城外。只有他腰间悬挂的肖纲赠剑被挤落在地面无人理睬。

一百一十三,太极殿内

肖纲和云儿象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内东张西望,坐立不安。王伟带几个铁甲士兵进殿,肖纲的脸顿时变成了死灰。

王伟命令士兵:“把丫环带走。”两个士兵上前将云儿反剪双手摁在地上。云儿惨叫一声:“陛下”说不出话来。肖纲突然明白,扑到王伟脚下哀求:“求求你,饶了她吧。都是我的错,她是丫环,什么也不知道。要杀就杀我吧。”王伟扭头走开低声说道:“陛下,还是道个别吧。”肖纲楞楞地望着王伟。王伟背过身看着墙壁。

肖纲明白一切都完了,他茫然地跪行到云儿面前,不知如何开口。云儿流着泪凄惋地:“陛下。”肖纲猛醒,双手紧抓住云儿肩头摇拽着道:“云儿,叫我名字。”云儿哽咽地又一声:“陛下,妾今后不能来了。”肖纲几乎怒喝道:“别叫我陛下,叫名字,叫我肖纲。”云儿强挤出一个字:“纲。”

肖纲近乎发狂地:“大声点儿,不要害怕,让所有的人都听到。难道我们担惊受怕这日日夜夜就为了一个冰冷的神器。大梁朝早就死啦,我们却死抱住过时的梦不放。世上没有神圣,也没有万岁。如果失败者不能生存,那么胜利者也不会永恒。只有真正的心心相印才不会死,只有真正的儿女情才会成为世间永远的渔樵闲话。”然后抱着云儿狂吻。

王伟不忍说了一声:“带走。”自己先走出殿外。士兵们大喝一声拖着云儿跟随离开。大殿外传来云儿最后一声绝望的叫喊:“肖纲。”肖纲紧抓云儿的双手只留下两块衣襟,还有那块破碎的玉佩。他泪已流尽,呆呆地跪在原地盯着玉佩一动不动。

一百一十四,同泰寺,后院月门

侯景怒气冲冲带士兵往后堂来。肖子玉鬓角散乱,衣带不振带领丫环和下人们拦在门口。她压住内心的慌乱,故做殷勤的迎上前:“王爷回来了,妾已命人略备薄酒接风。”侯景不答,粗暴地推开肖子玉大步向后堂去,丫环下人们吓得纷纷闪避。

一百一十五,后堂

侯景大步跨进房中,眼前的景像让他倒吸一口冷气。肖正德赤着脚,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口吐白沫坐在堂屋正中央的一张木椅上,头上还戴一顶极不合适的小皇冠。他嘴里叽哩咕噜,含糊不清地反复说:“随心所欲,只有朕才能真正随心所欲。”见到侯景等人进来好象条件反射:“爱卿平身。”侯景厌恶地:“你也算是一世枭雄,可惜总想利用别人,终究是一事无成。”命令士兵:“勒死他。”回身抬腿却发现鞋上沾着一幅揉烂的字,依稀可见随心所欲四字,连忙用力将其摔掉。

一百一十六,后堂前

侯景出门下台阶。肖子玉发疯似地奔过来,抓着他的衣襟喊道:“饶了他,你饶他吧,他废了。”见侯景无反应更使劲撕打:“你把他怎么啦?说呀,你还我父亲,你杀了他,你还我呀。”晕厥在地上。侯景两眼望着天空,双拳紧攥大声地:“朕,圣旨下。因肖正德图谋造反特赐其自尽。把皇后肖子玉打入冷宫。”说完大步向月门走去。众人初时楞住,继而突然明白,连忙俯身跪拜高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百一十七,野外小路

泥泞的小路上人们筋疲力尽地向前走。肖绎在卫兵们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挪。前方一个士兵突然倒下,他身边的人却不予理睬继续走。肖绎挣脱卫兵搀扶,上去扶起倒下的士兵,扛着他的身体咬着牙向前迈步,两脚在泥浆中一步一晃悠。士兵感激地:“好人,别管我了。我就等死啦。”肖绎喝道:“胡说,前面就是大路。撑住就是希望。”

一百一十八,大路

十字路口。一块路牌标着荆州二字,指向通往荆州的大路。大路上挤满了逃难的人群。他们背着简单的行囊,扶老携幼坚持向一个方向走。老人倒下了,儿女在路边默默地注视片刻又上路了。妻子倒下了,丈夫擦干眼泪接过孩子又往前走。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犹豫。所有的人都怀着一点希望向着荆州,向着最后的战场。

肖绎搀着士兵走出狭窄的小道,看见眼前的场面激动地:“民心,这就是民心。”

一百一十九,石头城,城门外

城门外一块巨大的石棰悬在半空,石棰上沾满了血迹。石棰周围尸积如山,白骨遍地。侯景乘黄罗伞盖的帝王车辇从死人堆中间冲进城门。

一百二十,太极殿

在两边群臣的拜舞中,侯景头戴金碧辉煌的皇冠,身被绣龙皇袍,手持金节缓步等登上汉白玉台阶,进入太极殿内,坐上龙椅。群臣在下行三叩九拜之礼。

拜见万毕,王伟出列道:“请陛下赐封开国功臣。”侯景毫无兴趣地:“唉,你,哦,爱卿就看着办吧。谁功劳大谁的官大。”王伟放低声音又道:“陛下请立七庙。”侯景懵了问:“什么?”王伟再放低嗓音:“天子要祭祀祖宗七代。请问陛下祖宗名字。”侯景笑道:“我,哦,朕那里记得前世的事儿,只知道祖爷叫乙羽周,老爹名侯标。不过他们都死在朔州,那能跑这么远来打牙祭。”群臣忍俊不禁,轰然大笑,又连忙压住声音。王伟黯然退下。

侯子鉴奏道:“伪湘东王肖绎逃到荆州举兵谋反。”侯景威严地:“大军讨伐。”侯子鉴:“陛下初登帝位,应该先巩固根基。大军不宜远征。”侯景站起以节仗击地喊叫道:“天无二日,地无二主。朕是皇帝,他们就是叛逆。讨伐,朕要御驾亲征。”

一百二十一,九江城外,江面大船

夜,侯景坐在船头望着远方黑黝黝的城头。突然一道火光从城头蹿出。侯子鉴高兴地指着火光方向道:“九江拿下来了。”侯景只简单蹦出两个字地:“屠城。”

一百二十二,荆州城外,湘东王中军大帐

大帐内湘东王肖绎站在桌后,背对部下将士以手扶额望着帐顶一言不发。部下将士大眼瞪小眼,噤若寒蝉。

一百二十三,夏口城外,山顶

夜,侯景等人站在山顶望着下边城池所在方向。一股火焰从城头飞起。侯子鉴兴奋地:“夏口拿下了。”侯景还是两个字:“屠城。”侯子鉴劝道:“陛下不可杀人太过有伤元气。”侯景恨恨地:“子鉴,江南不是你我的地盘。不杀不足以立威。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名字,让天下人都不敢怀有二心。”

一百二十四,荆州城外,湘东王中军大帐

大帐内湘东王背对部下将士以手扶额望着帐顶似站立不住。部下道:“夏口失陷,徐文盛丧师,侯景来势凶猛,殿下是不是避一下?”肖绎慢慢转身,黑着脸扫视了一眼部下,部下连忙低头。他不说一句话步履沉重走出帐外。

一百二十五,湘东王军营

大帐外压地银山排列着整齐的军阵,全部士兵素盔银甲,一色的白色旌旗。点将台边一个卫兵,肖绎在前面路上救起的士兵突然跪倒在肖绎面 前。肖绎弯腰扶起对方,默默和他拥抱片刻,然后挺直胸膛一步一沉从侧面登上点将台。点将台上设着祭坛,祭坛中央摆着肖纲的灵牌,上书大行简文皇帝讳纲的字样。肖绎含泪走到祭坛前恭谨地带领全军向灵位祭拜,行三跪九叩大礼。

礼毕,肖绎走到前台向士兵们慷慨激昂地:“大梁朝的兄弟们,三年了。三年来我们干了些什么?我们卑躬屈膝象狗一样的摇尾乞怜,我们背信弃义靠出卖去邀功领赏。我们得意于无耻,侥幸于下贱,把世间崇尚的所有正义和道德抛诸脑后。然而豺狼是不会仁慈的,他们掠夺我们的家园,践踏我们的宗庙,奸淫我们的妻女,屠戮我们的父老,还想把我们斩尽杀绝。我们懦弱,我们胆怯,我们能躲就躲,能逃就逃。试问天下之大还容我们躲到何时?逃往何方?铁蹄身后,难道我们永远不敢回头面对死亡?为了神圣的江山社稷,为了死去的至爱亲友,也为了我们自己的活命,我们只有脚不旋踵以牙还牙。用残暴扑灭残暴,用屠刀对准屠刀,用鲜血从绝望中涤荡出一条生路。”

台下士兵雅雀无声,只有旌旗猎猎翻动的声音。

一百二十六,巴陵,战场一

乌云翻滚,暴雨将临。侯景骑马站在高阜观看对方阵营。侯子鉴道:“大雨将临,吴军军容严整,我军师老兵疲,陛下不可轻进。”侯景轻视地:“吴儿懦弱,骑兵一冲就跨,擂鼓。”

金鼓冬冬惊天动地,号角呜咽夺人魂魄。侯景的黑色铁骑呐喊着满山遍野向对面山头冲过去。刚到山顶只见无数支白色的梁军队伍象道道钢水倾泄到侯景军头上。黑色的骑兵队伍霎时间土崩瓦解,被白色的钢水熔化。

侯景看着自己铁骑兵的最后痉挛,默默低下了头。

一百二十七,巴陵,战场二

大雨滂沱。侯景军的残兵败将们在风雨中逃命。一些人倒在泥浆中爬不起来,只好回头向敌人哀求。梁军象山一样压过来,将求饶的士兵毫不留情地杀死。

一百二十八,金陵,同泰寺,冷宫

黑漆漆的房门缓缓开启。清冷的月光照到了屋内。肖子玉一人坐在椅上,鬓角不整面色苍白低头看着地面。侯景走进来冷冷地说:“梁军已在采石上岸,大梁朝就要死灰复燃了。”肖子玉不理只低声地说:“还我孩子,孩子。”侯景闪身一旁,小王子带着甜甜的笑脸,挥舞小手,一步一蹶朝肖子玉走来。他脖子上晃荡着侯景的护身符,嘴里咿呀叫着妈妈。肖子玉先不相信,随即两眼发出光彩伸出手去一把抱起孩子,泣不成声。小王子不明白,笑着用小手指给母亲擦拭眼泪。肖子玉更加伤心,泪如泉涌。侯景看见这一切惭愧地转过身往门外挪步。

肖子玉突然意识到侯景就要离开,叫了一声:“等等”起身追赶两步,侯景回过身,两人四目相对,好象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出口。末了侯景沙哑着嗓音道:“胡人不会说话,你要怎样才知道我的心哪。”肖子玉再也忍不住,抱着孩子扑到侯景怀中,哭泣着撒娇,用肩头狠狠撞击侯景的胸膛。侯景紧紧抱住娘儿俩任凭肖子玉怎样撕打死也不松手。

一百二十九,同泰寺,大门一

肖子玉怀抱熟睡的小王子坐在马车上,夹杂在长长的逃难队伍中。侯景勒马立在她的马车近旁,最后一眼望着同泰寺大门前的牌坊,百感交集。同泰寺内先是卷起几道白烟,接着是黑烟滚滚,凶猛的火苗腾空而起。

一百三十,同泰寺,大门二

火光早已熄灭,同泰寺只剩下断壁残垣。肖绎头顶皇冠和手下的文臣武将勒马站在烟火熏黑的大门牌坊前。肖绎矜持地:“荒唐,一切都要复原。”这时从不远处传来阵阵吵闹声。所有人都有些诧异地掉头看过去。

一百三十一,同泰寺外不远处

士兵们正在捆绑王伟。王伟挣扎着叫喊:“我是王伟,带我去见湘东王。”一个士兵用马粪塞住他的嘴骂道:“还王伟,你再乱嚷我就叫你变成狗尾。”

一百三十二,同泰寺,大门

一个士兵葡伏在地向肖铎禀报。肖绎沉吟道:“王伟?他可是个人才呐。”一个文臣上前道:“王伟日前为侯景做有讨贼檄文,词意甚佳。”肖绎:“哦,都说些什么来着?”文臣道:“其中的一句是:项羽重瞳尚有乌江之败,湘东一目宁为赤县所归?”肖绎羞怒地:“什么?”文臣慌答道:“嗯,这都是贼子王伟所说。意思是陛下只有一只眼不配做皇帝。”肖绎大怒:“把贼臣王伟拉下去砍啦。”放马就要离开。

禀报的士兵忙说:“王伟说先帝没有死,还在城内狱中。”取出一块碧玉佩递给肖铎。肖绎犹豫了一下,慢慢接过拿在手上看了看,随便扔到地上,一言不发催马离去。一个武将甩了报信士兵一鞭,骂道:“混蛋,难道你不知道陛下已经登基了吗?”

肖绎朝马后狠抽一鞭,战马腾地向前冲去。正在路边行进的士兵躲闪不及竟被撞翻两个。肖绎头也不回只顾向前飞奔,在他身旁是一支不开阻挡的的胜利大军。

一百三十三,野外,侯景部众营地

夜,侯景部众男女老少个个叫苦连天,哀声叹气。在山林间设营歇息。侯景肖子玉和小王子睡在大帐中。

黑暗中一支完全由乡民组成的杂牌军手拿锄头斧头摸进营内。顿时四下里火光冲天,喊叫声和惨叫声连成一片。侯景从梦中惊醒,拔出剑扶着肖子玉向帐外跑。刚到门口就见一条大汉连人带斧劈头盖脑冲进帐,侯景一闪身让过,侧面一剑将大汉放翻。大汉横亘亘一条倒在他们刚才休息之处,吓得小王子大哭起来。侯景跑出帐外牵过战马,先把肖子玉扶上马然后自己跳上去。不想肖子玉手一松手把小王子掉落地面。后方一个汉子骑马手舞半边大铡刀哇哇叫喊着杀来。幸亏侯子鉴赶到,从地上抱起孩子快速递给侯景。侯景只喊了声:“子鉴”就见大铡刀落到了侯子鉴的头上。侯景顾不得伤心赶快飞马逃走。

一百三十四,荒野,破庙中

破庙在寒风凛冽中颤栗。一间四面透风,屋角结满蛛网小屋里,肖子玉和小王子躺在吱呀叫唤的木床上枕着侯景的大腿熟睡。一个士兵抱着旧绵被蹑手蹑脚进来。侯景食指放到唇边示意他轻声,接过棉被轻轻垫在肖子玉头下,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双腿慢慢退出房门。

一百三十五,破庙外

侯景出来回身虚掩住庙门。仆从牵过马来,他接过马缰却始终不肯上马,依旧望着庙门不忍离开。随他逃难的的人一个接一个从他身边离去上路,他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直到队伍走光了才恋恋不舍地带着马跟上去。

寂静无人的荒原上只有一座残败的破庙和一棵硕大的枯树突兀在地平线外。一个白发巫师柱拐站在枯树下看着侯景他们从破庙中出来向天边走去,最后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他扔掉拐杖,缓缓伸出双手仰望天空,天空中的猩红色渐渐消退恢复成宝石般的湛兰。

一百三十六,偏僻山庄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照着偏僻山区的小村庄。村头有十多个孩子聚在一块儿玩耍。村内一户农家小院中,肖子玉穿着农家粗布衣裳坐在屋檐下,吃力地蹬踩着笨重的织布机。一个小男孩脖子上晃荡着侯景的护身符从村头跑进来说:“娘,渴。”肖子玉头也不抬地:“缸里水满着,自己舀。”小男孩应了声找个矮凳垫在脚下爬上去,揭开缸盖用葫芦瓢挖了一海,咕咚咕咚几口,放下瓢抹抹嘴对他妈说:“娘,隔壁二狗他爸从京城回来了。他爸说天下太平了。”见肖子玉嗯了一声。男孩继续说:“他爸还说前几年出了个混世魔王,搅得天下大乱。后来费老大劲才把他捉住,送京师砍了头。尸体还在法场摆了好多天,好多人还吃了他的肉呢。”肖子玉平淡地:“玩去吧。”小男孩答应一声又欢快地跑出门外。肖子玉面无表情动作依旧,只有到她身边仔细看才能发现她的眼角挂着一滴泪水。

村头孩子们正在跳绳,他们唱着口诀计数:“一,一,一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笑闹声不断。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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