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Syd Dernley:一位绞刑师的自白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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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上阵(7)

我依旧还在享受一枕黑甜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拖出了睡意之中。刚睁开眼我还有点糊涂,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面前是一位十分和气的狱警,他正在摇我的胳膊。

“已经7点半了。”听他说着话我开始努力集中精力。

“早上好,瞌睡虫。”柯克笑呵呵地说。“我还以为你打算躺一天呢。”

“早上好。”我两腿一甩赶紧下了床。其他人都已经起来了。

我们洗漱穿衣的时候气氛十分严肃。8点的时候监狱方面给我们送来了几杯茶水。我们一边喝茶瓦德一边说道:“下去以后一定要安静。死囚就在死囚牢里。不要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噪音。”

我们前往行刑室的这一路上的确静得出奇,甚至可以说有点诡异。所有其他犯人都已经被锁进了自己的牢房,所有的窥视孔都被关上了。一扇扇门在我们面前打开又在身后闭合,但是既没有摩擦声也没有碰撞声。

走到死囚牢门前,我看到昨天晚上从牢门口通向走廊30英尺的距离内都铺上了椰子纤维编织的垫子,这样我们在接近时不会发出一点脚步声。

我们进入行刑室并取下了沙袋。柯克下到下落坑里,踩着脚凳将活板门从固定弹簧上解了下来,然后两扇门就被拉了上去,好让瓦德重新设置杠杆。然后他重新测量了绞索上的下落标记。两根绞索昨晚都已经伸长了半英寸。因此哈利和我必须重新到横梁上去调整锁链,直到瓦德认为已经达到十全十美为止。整个工作过程没有人说话,只有行刑器械偶尔相撞发出的叮当声,在死囚牢里绝对听不见。

最后的工作是将绞环挂到合适的高度。瓦德把绞索盘起来,举到他认为合适的高度,我用细线将其捆好。然后瓦德又在另一边与哈利重复了一遍这个过程。绞架现在正式布置完成。两个绞环都挂在了恰当的高度,就等着死囚往里伸脖子了。我们像来时一样安静地走了出去。

我们回到医务室等着行刑。接下来的55分钟是我这辈子感觉最糟糕的一段时间。该说的话早就全都说完了,现在的气氛也实在不适合闲聊。于是我们只能干坐着。监狱里弥漫着恐惧的气息,几乎都能闻出来。整座监狱都陷入了死寂,和我们一起等待着。

刚才在行刑室里有事可干,还觉不到什么。现在一闲下来,我的紧张情绪立即全面发作。乱七八糟的各种想法在我的脑袋里上蹿下跳。我们能干得漂亮吗?我能表现出色吗?我们能足够快吗?那家伙会反抗吗?万一他不老实我们能制住他吗?

我打量着屋子里的其他人。奇怪的是,与昨晚相比现在瓦德的神情要缓和许多。柯克正通过装了铁栅栏的窗口向外张望,他看上去就像平时一样放松。哈利看上去和我一样紧张,而陪同我们的看守早已满脸发白,气色十分难看。

我能听到脑海里休斯讲课的声音,似乎此时他就在我耳边训话一般。“进了死囚牢以后表情一定要坚定,但是不要粗鲁——吓唬那家伙没好处。”

我还想起了他的另一条建议。“上了活板门之后要么后撤要么掉下去——要是脖子上没有绞索拽着,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非得把腿摔断不可。”

我再一次看了看表。差5分钟不到9点。老天,都到这时候了怎么还不让我们出去?

医务室的门开了,一位狱警走进来。瓦德随即起立。“时候到了。”他言简意赅地说。“你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柯克看着我笑了笑。“干得漂亮点,小子。”他轻声说道。

我跟着瓦德出了门,心里想既然我是瓦德的助手,那最好跟紧他。几名看守头前带路,我们身后跟着柯克与哈利,一行人向死囚牢进发。我们的时间拿捏得刚刚好,因为典狱长一行人仅仅比我们早到了一步。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人脸,向我们扭转过来的人脸……各自站好位置的看守都在看着我们……死囚牢门前的人们看着我们走近……官方代表扭头扫视我们……但是压倒这一切的是走廊一头墙壁上大钟的钟面。这座大钟钟面足有3英尺宽,分针距离12点刻度还剩下一丁点距离。

我们快到死囚牢门口时,死寂被打破了,我全身血液似乎一下子就冻住了。这声音一开始很小,但立刻响亮起来——有人在唱歌!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嘶哑而颤抖的歌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耶稣……爱我……灵魂……”

另一个中气较足的歌声加入了进来:“愿我飞向你的怀抱。”

“这都是什么人?”我向身边的一位看守问道。

他看上去已经崩溃了,但是坚决不打算承认。“这是再过一分钟就要被你吊死的家伙中的一个。”他竭力保持着冷静的语气。

伴随这阵瘆人的声音,我们终于来到了死囚牢门前。歌声来自2号死囚牢。接下来的30秒时间里我们一直在倾听这个命在旦夕的家伙与告解神父一起唱二重唱。要是换一个场景的话眼下这场面还是挺温馨的,可是此时此地却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随着大钟分针终于划过最后一点空隙落在12点上,所有人都已经各就各位。瓦德和我等在1号死囚牢门口,柯克等在距离我们几步远的2号死囚牢门口,官方代表则等在行刑室门口。

典狱长同时点了点头并做了手势,示意我们开始。瓦德立刻径直穿过牢门,我紧随其后。死囚牢里看上去很挤,因为里面站着两个狱警,冲着牢门的桌子对面还坐着脸色发白的告解神父。死囚的位置就像我在培训时见过的那样,背对牢门坐在桌旁。

等我走到他身边时他已经站了起来,瓦德也已经把他的左胳膊别到了背后。我抓住他的右胳膊时也没有遭到抵抗。他十分顺从地让我别过了他的手臂,瓦德正等着扎束带。

我们的进展出人意料地迅速,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瓦德穿过了黄门。我们的死囚转过来看着他但是并没有移动,因此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尽可能轻地按了一下,于是他就开始跟了上去,两边各有一名狱警盯着他。没几步我们就走进了行刑室并站到了活板门上。瓦德停住了他,我立刻从口袋里掏出腿部束带,蹲下身去扎住了他的脚腕。我的动作从来没有这次这么快,但是当我大功告成从活板门上退下时,瓦德早就完事了。现在我们的死囚就站在活板门上,头套裹住了脑袋,绞环套住了脖子。

我四下环顾,想确定自己没有碍柯克的事。我原以为他与他的死囚就跟在我们身后一两步。可是他们没来!

这一下我们全都懵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早就应该站在活板门上了,可是现在连人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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