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Andrew Marr:我这一行——英国新闻行业简史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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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2)魔法大集合

一般而言,新入职的国家级电视台记者在正式开始工作之前必须完成一次朝圣之旅。你要从南部离开伦敦市区,一路向前,最后抵达欣欣向荣、风景如画的市郊六郡的中央大街。然后你要找到一家看外观很像眼镜店的不起眼店铺,店里的师傅会向你的两个耳孔里各塞进一团蜡质树脂。几天以后,你就会收到一个小塑料盒子,里面盛着两只或四只专门根据你的左耳或右耳耳道形状而定制的内置耳机。耳机上挂着一根细电线,电线上还有一个金属夹子,用来将电线固定在领子后面。就技术而言内置耳机的确十分简单,但是它却是你唯一的生命线,是直播记者与演播室的唯一联系。万一耳机出了问题,观众们就会看到镇定多知的主持人问了你一个十分合理的问题,而你却呆若木鸡、哑口无言。你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走投无路地希望自己此时并没有得到直播。你只能无助地摇头耸肩,用手指点自己的耳朵。这种感觉非常不愉快。在国外进行电视报道的时候,外国摄制组工作人员的音响设备往往与英国的耳机不配套,于是当索菲.洛斯(1)、休.爱德华兹或者其他演播室里的主持人正在问你首相情绪如何时,一小块橡胶会突然从你的耳朵里飞出来。一具小小的耳机很好地表明了广播记者有多么依赖身边的电线、镜头与各种设备。

我刚刚加入BBC就接受了速成班的培训,培训内容是现代电视记者必须掌握的两项技能(出了单纯挖掘新闻以外)。第一项技能是直播访谈,这方面的内容下文另有详述。第二项技能则是拍摄短片,时长从一分钟到四分钟不等,但一般平均长度是两分钟。这种短片是电视新闻节目的基本构成原料。电台业仰赖类似的两项技术,但是其中涉及到的因素要少得多。电台采访远比电视采访简单,只要话筒与耳机没问题且线路保持畅通就够了。你只需要注意自己说了些什么,不必为了自己的表情而操心。一代代电台记者学会了如何录制并剪辑录音带,如何将采访内容与自己的言论拼接在一起。这项工作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比方说适当添加一点鸟鸣或远处的喊叫声之类的自然声音可以为电台的新闻包增色许多。但是话又说回来,电台设备要比电视设备好操作得多。

在正式上岗以前,我先去了一趟温布尔登,见到了泰瑞.沃根(2)并接受了关于从事电视工作的最重要建议。“无论发生什么事,小子,”泰瑞说道,“一定要盯着镜头看。说错了话也无所谓,出了什么问题都无所谓……一定要盯着镜头看。”事实上这也是一条知易行难的建议。因此我来到了电视中心进行学习。电视中心是位于伦敦南部谢泼德丛林附近一座甜甜圈外形的玻璃幕墙建筑,也是BBC电视业务的核心所在。BBC在1949年买下了这块地皮,当时这里还存在着一座战前大英帝国成就陈列馆。现在的电视中心周围布满了住宅区,高速公路立交桥以及沾满尘垢的街道。这座建筑很有一股五十年代不列颠节的风格,墙面上布满了高雅的马赛克图案,内里装饰着雌雄莫辨背插双翼的塑像,错综迂回的走廊如同迷魂阵一般。这里的大型演播室主办过每周音乐排行榜,大选特别报道,智力问答以及喜剧。几十年来这里曾经回响过流行乐迷的欢呼声,莫康比和怀斯(3)的笑声,丁伯比家族的脚步声以及令人精疲力尽汗流浃背的每日新闻播报声。过去四十年里,这里曾经得到一再扩建,曾经遭遇过罢工纠察队的封锁,经受过女同性恋抗议队伍的冲击,领教过爱尔兰共和军的炸弹破坏,英国社会当中每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曾造访过这栋建筑。

这里也是维持BBC日常运作的各种技术的大本营:参与了众多复杂电视剧拍摄的灯光技师一个个都成为了自己这门稀有行当的活字典;新闻摄像师如今都成了自由职业者,整天担心自己一辈子积累下来的技术与经验后继无人;制作人当中有一位邓肯.赫伯特。他说话慢语轻声,终日面带忧郁,甚至在他自己家里他的名字都算不上响亮。但是在电视中心内部,赫伯特绝对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曾经有人十分肯定地告诉我,“邓肯是他那一代人当中最优秀的图像编辑。”我正是从他那里学会了如何制作所谓的影片包。当时我们两个在大楼内部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来研究那些永远业不能得见天日的新闻故事(环形建筑的一大好处在于尽管就定义而言在建筑物内部并不存在“偏僻角落”,但是无论坐在哪里都有偏僻角落的感觉)。我们观看了制作糟糕的新闻包,制作精良的新闻包以及介于两者之间的所有作品。我了解到,至少在BBC新闻部门的领导们看来,记者之间的才能等级是很明显的,而记者们自己很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我加入BBC的时候,人们认为约翰.辛普森(4)以及当时的远东特派记者与日后的华盛顿特派记者马特.弗雷(5)是BBC内部最优秀的新闻包制作人。马克.马戴尔的水平也很不一般。那么当赫伯特对这些看上去很简单也很简短的作品评定优劣时究竟看重哪些技巧呢?

每一个新闻包都是一个故事,其中有一根起承转合的叙事主线。大多数情况下这条线是沿时间推进的:托尼.布莱尔离开了唐宁街;他来到下院发表了言论X;接下来反对党在下院门外说了Y;与此同时抗议者一边高喊Z一边被警察拖走。当晚布莱尔抵达了招待美国大使的晚餐会现场并在记者面前停步坚称X遭到了误解,真正的重点在于W。一个新闻包只能讲述一个而不是两个故事。配合故事的图像最好能做到新鲜抓人,能够支持而非淹没依靠这些图像来讲述的故事。有时你会听到某制片人或指导对记者说:“这有点掌玺大臣的味道”——这里指的是一幅老年间的漫画,上面画的是“掌玺大臣”(Lord Privy Seal):一位身穿貂皮大衣的男子(Lord),一间厕所(Privy)和一头欢蹦乱跳的海豹(Seal)。换言之就是过于拘泥字面含义。假如画面内容是英军坦克滚滚驶过沙漠,对应文本就不应当是“今天英军坦克滚滚驶过沙漠”,因为观众也都长着眼睛。但是与此同时文本也不能与图像作对。假如坦克滚滚向前,那么谈论外务特别委员会的文本就很难得到观众们的注意。假如画面上是一片宁静祥和的英国乡村景象,接下来出场的也不过是一队乡间保育活动的游行者,那么关于愤怒冲突的文本放在这里就有点奇怪。观众们必须要亲眼看到相关内容。在“连绵起伏的科茨沃尔德地区有一座宁静祥和村镇”(这就有点掌玺大臣的意思了)与“紧张情绪正在此地蔓延”(怎么看也与寂静的乡间小路以及沐浴在阳光下的橡树不搭调)这两句话之间,高明的电视记者会插入更合适的转折铺垫。“自英国内战以来,这片地区那个从未听到过哪怕一声愤怒的吼叫,直到今天为止……”这种句子就可以用在这里……不过此时制片人就会俯身过来说道:“太长了。”优秀的文字不应该直接戳在画面上,只要以适当的角度稍微向画面倾斜一下就行了。对于我们这些在威斯敏斯特工作的人来说,为画面搭配词语尤其是个问题,因为空荡荡的绿皮革长凳与斑驳的草地看上去简直无聊得无以复加。我们花费了很大气力只为寻找哪怕稍微有一点不同之处的角落、角度与光影。

在制作新闻包的BBC或者ITN剪辑工作室里一般有三类人。首先是记者,他们的标准配置是用来写稿的记事本或电脑屏幕以及一支话筒。第二类人是图像主编或者说视频主编,他们位于房间左侧,面前是两块屏幕,两层图像,还有一排旋钮、切换按钮与开关,看上去既像是音乐工作室里的录音台,又像是老式喷气式轰炸机的驾驶仪表板。他或她的工作就是对原始素材进行加工,这其中包括当天特别拍摄的镜头,也可能包括档案影片(首相上周的言论),人物访谈,下院镜头等等,将所有这些片段整合成一份母带,用图像构建一个故事;同时他或她还要将记者的发言高质量地录下来。这份工作当中有很多需要注意的陷阱。比方说绝对不能“越线”——将两个立场相反的镜头连续剪辑在一起,折腾观众的连贯感。假如运气好的话,特别打动人的事件——例如2001年大选当中约翰.普利斯科特挨了一枚鸡蛋并当场对袭击者报以老拳的场面——可能会被好几部摄像机同时拍摄下来,因此在报道时可以将各个角度的最佳镜头拼接在一起。

不过更常见的情况下,你不得不凑合着使用稍微有些晚或者角度不太对,或者稍微远了一点点以至于听不见关键言论的影片。这时广播工作人员们就会不动声色地进行以物易物——比方说在某大臣离开住所时,天空台的拍摄机位找的很好,而ITN则录下了更清晰的声音,这时双方就可以进行交易。赶上大臣们在办公室里冲进冲出或者城市各处同时爆发抗议活动的繁忙时候,竞争机构的摄制组们也会小心地分布开来,借以拍摄最大量的事态。之后各路人马就会凑到一起就“汇总”分享素材事宜进行谈判。不过绝大多数时候情况刚好相反:假如你拍到了出色的镜头,一定会想要自己留着。

一位优秀的图像编辑剪辑整理原始素材的速度奇快——观看他们工作就好比欣赏钢琴大师的十指在键盘上飞舞一般——同时还要注意搜寻灯光录音方面的小瑕疵。这份工作的压力很大。一般来说一分钟新闻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剪辑时间,因此BBC 《十点新闻》的剪辑大概需要两个半小时来完成。新闻节目的时间以秒为计算单位,假如你接到要求制作一段两分十五秒的新闻,那你就不能随便多插进十几秒的时间。每两秒钟都是通过锱铢必较的拉锯换来的。因此新闻包必须准点准时。但是很多时候时间都万分宝贵,,逼得你在节目播出之前不得不拼死拼活紧赶慢赶。没能按时填补该你负责的时段可谓是罪不容诛的行径,足以招致绞首之刑——我并没有太过夸张,这种篓子捅上两次你就可以打包走人了。脖子上架着钢刀的记者与制片人们在步入编辑室时总会因为图像主编的灵活身手与深厚经验而如释重负,或者因为他或她的能力不足而心焦如焚。

相比之下制片人的工作范围还要再宽泛一些。制片人要掌管文本以外的整个工作流程,并且要对新闻主编直接负责,他要确保新闻包长度合适,拍摄制作精良,并且准时播出。制片人要应对一大堆杂七杂八的问题,包括与记者讨论新闻主题;与摄制组协商合作;安排后勤保障(其中包括要先将哪里的已完成新闻包送回电视中心),撰写相当于大标题的新闻介绍词;还要软硬兼施地驱使那些既虚荣又容易分心的男女记者们干好本职工作。出色的制片人就像优秀的图像主编一样举足轻重。记者与制片人之间总在角力,有时不动声色,有时大张旗鼓。有些记者,尤其是资深记者,对于自己想要的画面与新闻主题以及所需要的时长很有主意。他们的脚本就是一字不易的圣旨,制片人要是胆敢妄议改动必然会导致双方大打出手。还有的记者根本就是制片人手里的面团子,可怜巴巴地对制片人言听计从,充其量也不过是制片人的傀儡。观众们或许会认为,由于记者在新闻里既出声又露脸,所以什么都说了算。但其实未必如此。一位肚子里憋着火的制片人完全可以让记者看上去呆头呆脑。而且制片人与新闻栏目总编的关系也更近。再简单说一句,制片人与图像主编一定是对头,这一点基本上就是合同里的内容。

但是影片包必须通过团队合作才能完成,否则只能是压力山大之下的一团糟。我的运气很好,加入BBC之后遇到的三位制片人对于政治都很感兴趣,都很乐意关于新闻制作提出极端的主张,都能为了搞到某个技术特别好的摄像师或者某一段特别稀有的档案资料而豁出一切。但是就算有了他们的支持,这份工作依旧很棘手:当最后时限步步紧逼,新闻主编破口大骂,电视中心咨询电话不断,设配全部遭到占用,文思枯竭写不出东西来的时候,编辑室里的气氛往往还是有如冰窟一般。小包饼干与薯片一露头就被分食殆尽,几乎凝固的寂静覆压着一切,而那个该死的镜头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在此期间,你的工作对象都是亲临一线的男女摄像师们所采集的原始素材。一位真正优秀的摄像师与循规蹈矩的同行之间存在着令人惊异的差距。前者希望能了解新闻内容,拍摄出有助于叙事的镜头并愿意为了获取此类镜头而冒险。对于记者来说,这两类摄像师之间的区别就好比彩色油画笔与木炭条一样明显。比方说假如在威斯敏斯特有一条特别不容易拍摄的新闻,保罗.迪基与西蒙.蒙克这两位摄像师绝对是不可或缺的人才。蒙克专精特殊角度拍摄,后期特效以及构图美观的长镜头。在随便一场政治大混战当中都能看到他在其他摄影师不敢涉足或者惨遭政府官员驱逐的禁地之内恣意辗转腾挪。我们特意将他拍摄的影像称为蒙克版。但是无论有没有此等神效原料,故事都必须得到讲述。制作新闻包的最糟糕时刻往往是赶赴党代会的途中或者跟随首相出访外国期间,此时充当剪辑工作室的往往只是一个四面漏凉风的三合板棚子,或者地下停车场里一堆拉扯不清的电线,又或者一间破破烂烂的旅馆房间。会议好不容易快要结束了,临时搭建的新闻工作室正在震耳欲聋地惨遭拆除,此时节目主编又打来一通电话。那个什么,空军一号着陆那个镜头能不能先别用在这里?另外能不能再剪掉十秒钟?一般人到这时候准得犯心脏病不可。

对于大部分新闻包来说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行话叫入镜,或者说PTC(piece to camera),换句话说就是记者突然出现在镜头里并且意味深长地对你说话的效果。这种手法本身很富争议,也得到了很多研究。有些电视记者的个人价值高度依赖于他们的入镜功力——例如罗伯特.霍尔(6)在业内就以他那套复杂的“边走边说”技法而闻名。他惯于现场直播,不过录播的时候也不少。画面上的他一边在车间机器、重型卡车或者泥地水洼当中穿梭来往,一边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步态稳健毫不趔趄。在他的身后,坦克喷吐着废气,士兵们整理着枪械,野生动物四处飞奔,但是霍尔丝毫不为所动。在国外,PTC则是获得皇家电视协会颁奖的必要手段,下文中我们还要细说。PTC自有一套八股规矩,例如不自主的皱眉,由两条短语分秒不差地拼接而成的开头第一句话,还有身后远远传来炸弹爆炸声时眼球的向后抽动——就好像报道医疗新闻的记者总会在医院走廊上漫步一样,在记者身后的架子上总会摆放着好几个盛满福尔马林的瓶子,里面泡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在画面上这些“东西”总会有些失焦,但也总不至于失焦到彻底看不清的地步。

正如我前文所说,我们在威斯敏斯特遇到的最主要问题就是背景千篇一律地单调重复,因此我们想尽办法来寻求新鲜感——将附近的街道当做背景,把漂亮的雕塑纳入画面,甚至还会在人行道上一边走一边说,尽管我要是胆敢来这一手的话一定会脸先着地,至于一边上镜一边上楼就更不用考虑了。

PTC就是新闻包里的语法结构,标志着思路的转换,尤其是在没有趁手的图片可用的时候。不同的节目也有各自的套路。比方说在BBC的《十点新闻》节目中,新闻包往往以PTC来收尾,“安德鲁.玛,BBC新闻,来自威斯敏斯特的报道……”但是《六点新闻》板块长期以来一直严令禁止这种做法,一方面人们觉得这种做法会僵化成为罗列堆砌的俗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从现场记者滔滔不绝的面容到演播室主持滔滔不绝的面容之间的切换可能欠缺吸引力。但是无论新闻包里容纳了怎样的内容,PTC都为记者提供了直接面向观众发言的机会,记者可以借此向观众阐明刚刚播放的新闻有怎样重大的意义,或者添加一段刚刚收到的消息,又或者提前预报明天可能发生的下一步事态进展。因为PTC的录制时机往往位于新闻包制作过程的后期,所以其长度往往很短——一般就是十到十五秒。但是它们并不能因此就淡而无味。其中的分寸着实难以把握。

所有这些门道我都是跟邓肯.赫伯特学来的。我逐渐放下了自己在报界养成的写作习惯,例如开门见山的布局,对于匿名消息来源的引用,抽象行文以及缩略词的运用。同时我又学会了 “文为图而做”,和我那些报界同行讲同一个故事,但是要极端简略且更改写作顺序。在BBC内部,文.瑞恩(7)是这方面的高人,他曾经引用过英国纪录片先驱约翰.格瑞尔森(8)当年提出的建议,此人认为你尽管可以写一篇关于邮政服务的文章,但是要将一封信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就必须借助拍摄手段。文.瑞恩更进了一步:

“你的工作就是整理纷繁复杂的局势或一系列事件,令观众能够理解。在这一过程中,真正重要的信息往往会被你舍弃掉……假如你的故事必须多看两遍才能理解(这样的例子太多了),那这个故事就是彻底的失败……你要对信息进行蒸馏提纯而不是强加硬塞。开门见山,咬住要点,见好就收,干脆利索。”

很不客气的建议,但是绝对正确。我甚至还学会的沉默的价值——让画面表达我自己无法表达的意思,或者用自然的声音替代我的发言,我们将这种做法称为画面配音或者说SOF(sound on film),也有人称之为录音配音或者说SOT(sound on tape)。马特.弗雷之所以如此受宠,原因之一就是他敢于在画面特别动人心魄的时候彻底闭嘴,而道行稍微低一点的记者往往会按捺不住,来一段充满诗意,深思熟虑但全然无用的画外音。在电视新闻业当中,恰当留白的确能收到奇效。

(1)http://en.wikipedia.org/wiki/Sophie_Raworth

(2)http://en.wikipedia.org/wiki/Terry_Wogan

(3)http://en.wikipedia.org/wiki/Morecambe_and_wise

(4)http://en.wikipedia.org/wiki/John_Simpson_(journalist)

(5)http://en.wikipedia.org/wiki/Matt_Frei

(6)http://en.wikipedia.org/wiki/Robert_Hall_(journalist)

(7)http://en.wikipedia.org/wiki/Vin_Ray

(8)http://en.wikipedia.org/wiki/John_Grier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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