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Andrew Solomon：落在远方的果实 -- 万年看客

许多侏儒都强烈反对侏儒投掷。在这项“体育活动”当中，侏儒要身穿挽具，由一位平均身高的人（通常是个醉汉）尽可能远地扔出去，落在床垫或者其他软垫上。目前为止，全世界只有法国、佛罗里达、密歇根、纽约以及伊利诺伊州春田市立法反对侏儒投掷。佛罗里达与法国的禁令都经受过法律层面的挑战。纽约在1990年通过相关立法，此后这项禁令时常需要得到强制执行。2002年3月，纽约警方对长岛某酒馆当中的侏儒投掷比赛参与者签发了传票。2008年2月，史丹顿岛某酒吧老板策划了一场“侏儒保龄球”比赛。这是侏儒投掷的变体，要将坐在滑板上的侏儒沿着过道推出去，撞倒另一头的球瓶。结果当地报纸在报道中指出这种活动同样违法，致使酒吧老板不得不取消了活动。2005年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针对证券交易商过度与不恰当收受礼品的现象展开了调查，结果发现富达投资集团为某位明星员工的婚前庆祝派对花费了160000美元。侏儒投掷就是这场奢华派对上的助兴活动之一。

如此明目张胆的物化行径居然在今天依旧屡禁不止，实在令人咋舌。但是考虑到侏儒们普遍遭受骨骼问题，而且冲撞重击很容易似的此类问题进一步恶化，这种做法看上去简直近乎恶毒。参加侏儒投掷的侏儒往往经济拮据，参加侏儒投掷一晚就能挣不少钱。有些侏儒还曾经抗议道法律应当允许他们依靠力所能及的方式来赚钱，同时还指出职业美式橄榄球对于运动员的身体伤害同样很严重。也有人认为，容忍侏儒投掷不仅会伤害到亲身参与其中的侏儒，还会连带伤害整个侏儒群体。因为这样做会助长将侏儒视为次等人的公共观念，使得嘲讽侏儒的社会氛围长久延续下去。反对者们还辩称，投掷某些侏儒暗示着所有的侏儒都可以拿来投掷，而且女性投掷甚至宠物狗投掷之类的活动肯定不会得到接受。

全美矮人大会当中的一部分会员还认为，侏儒在无线电城圣诞晚会上扮演小精灵同样也很丢人。但是对于很多侏儒来说，无线电城以及类似场合是轻松赚钱的好地方。演艺界的侏儒演员们也指出，除了少数例外——其中最著名的自然要数曾经出演《心灵驿站》与《葬礼上的死亡》，还因为参演HBO奇幻系列剧《权力的游戏》而斩获艾美奖的彼得.丁克拉奇——绝大多数侏儒演员都接不到主流角色。有一位侏儒演员曾经向我抱怨：“西班牙语里面有句老话：‘只要我能取暖，就不怕别人笑我。’”侏儒演员马克.伯温奈利这样说道：“每次我拿到新剧本，都要直接翻到中间，看看我这回究竟是要啃别人的脚脖子还是掏别人的裤裆，又或者要与高个子打架。”2009年，全美矮人大会禁止了无线电城的招聘人员进入会场。不过也有人反对这一举措。“我女儿参加过无线电城圣诞晚会，而且她可喜欢了。”一位侏儒子女的家长说道。“她是个儿童肿瘤科的护士，以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依靠假扮小精灵来赚钱。”乔.斯特拉摩多是全美矮人大会宣传委员会的主席，还是密歇根州立大学的在读博士生。他认为，“当侏儒症患者遭到负面描述的时候，描述者往往也是侏儒症患者。这样一来问题就复杂了。”

刻板印象非常顽固。NBC电视真人秀《明星学徒》当中有一集节目，身为参赛者的橄榄球员赫舍尔.沃克需要为奥能洗衣液制作一支病毒营销广告。于是他说：“要不然我们可以找一群矮人，让他们在浴缸里面用奥能洗衣液搓澡，然后再把他们挂到晾衣绳上。”另一位参赛者琼.里弗斯答道：“把他们晾在我家门前吧。”这段对话惹怒了一位侏儒子女的父亲吉米.库派。他辩称这些名人的所作所为是在鼓励人们指点嘲笑自己的女儿——侏儒经常遇到这种令他们心力交瘁的事情。库派说：“如果我说赫舍尔.沃克身为黑人如何如何，那会是什么结果呢？”随后他向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提交了投诉。

若干年前，人们在印度尼西亚佛罗洛斯岛上发掘出了几具似乎是侏儒种族的骨骸。随后《卫报》专栏作家亚历山大.柴斯勒撰文抨击了新闻界形容这些骨骸的极度轻蔑口吻。“各路媒体报道一开头的确都表示这些古代侏儒属于‘人类’种族，但是接下来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拉开我们这些现代人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将他们称作‘这些东西’或者‘这些生物’，尽管这些人显然懂得制作石器，不用火柴也能点火，还能够组织狩猎远征。你在超市收银台附近遇到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这么大本领。” 在今天的非洲中部，依然生活着很多平均身高不到四英尺十英寸的土著种族，例如阿卡族（Aka），艾菲族（Efé）以及姆布蒂族（Mbuti）。外界经常将他们统称为俾格米人。这个词已经成了侮辱人的术语，但是这些土著还面临着远远更加严重的问题：非洲的俾格米人经常受到奴役，不得不劳作致死。他们曾经是种族灭绝的目标。甚至还有外来入侵者为了获取“魔法力量”而不惜猎杀并吃掉他们。

2009年，林恩.哈里斯在《沙龙》杂志上撰文提出要根除“矬人”这个词。这篇文章在总体而言受过高等教育且品味不俗的《沙龙》读者群体当中引来了非同寻常的回应。有人写道：“受着吧。你自己脸皮薄还能怨别人？等等，侏儒不是本来就皮厚吗？我猜矬人才皮薄呢。你丫太倒霉了。”另一位读者写道：“我完全支持任何个人或群体告诉我他们喜欢怎样被人称呼，但是假如这些人告诉我，我必须只得使用得到他们认可的称呼，我一定会告诉他们趁早滚到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