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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10:伍员——日莫途远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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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10附:吴光入郢19/22

《定五年传》:

楚子入于郢。初,鬭辛闻吴人之争宫也,曰:“吾闻之:‘不让,则不和;不和,不可以远征。’吴争于楚,必有乱;有乱,则必归,焉能定楚?”((p 1553)(11050701))(110)

王之奔随也,将涉于成臼。蓝尹亹涉其帑,不与王舟。及宁,王欲杀之。子西曰:“子常唯思旧怨以败,君何效焉?”王曰:“善。使复其所,吾以志前恶。”王赏鬭辛、王孙由于、王孙圉、钟建、鬭巢、申包胥、王孙贾、宋木、鬭怀。子西曰:“请舍怀也。”王曰:“大德灭小怨,道也。”申包胥曰:“吾为君也,非为身也。君既定矣,又何求?且吾尤子旗,其又为诸?”遂逃赏。王将嫁季芈,季芈辞曰:“所以为女子,远丈夫也。钟建负我矣。”以妻钟建,以为乐尹。((p 1553)(11050702))(110)

王之在随也,子西为王舆服以保路,国于脾洩。闻王所在,而后从王。王使由于城麇,复命。子西问高厚焉,弗知。子西曰:“不能,如辞。城不知高厚,小大何知?”对曰:“固辞不能,子使余也。人各有能有不能。王遇盗于云中,余受其戈,其所犹在。”袒而示之背,曰:“此余所能也。脾洩之事,余亦弗能也。”((p 1554)(11050703))(110)

我的粗译:

用了将近一年,已经大约十六岁的楚子(楚昭王)终于回到了“郢”都。当初,鬭辛听说吴人抢夺宫室,就预言说:“吾闻之:‘不让,则不和;不和,不可以远征。’吴争于楚,必有乱;有乱,则必归,焉能定楚?(我听人说过:“不让,则不和;不和,不可以远征。”吴人在楚国这里还互相争抢,一定会出乱子;出了乱子,就只好撤回去,还怎么可能控制住楚国?)”

前面楚国的“王”逃去随国的时候,在“成臼”那里过河。蓝尹亹只顾运送自家的亲族,不肯把船给“王”乘坐。等到平定以后,“王”想杀了他,但“王”(庶出的)哥哥令尹子西劝谏说:“子常(囊瓦)唯思旧怨以败,君何效焉?(子常就是老惦着以前的嫌隙,才会失败,主上为什么要学他呢?)”于是“王”答复说:“善。使复其所,吾以志前恶。(好吧。让他官复原职,就算提醒我别忘了原先的错误吧。)”

“王”准备赏赐鬭辛、王孙由于、王孙圉、钟建、鬭巢、申包胥、王孙贾、宋木、鬭怀(怀)。子西提出:“请舍怀也。(请跳过“怀”吧。)”但“王”告诉他:“大德灭小怨,道也。(有了大的恩惠,自然就消除了小的嫌隙,这是“道”。)”

申包胥得知受赏,就说:“吾为君也,非为身也。君既定矣,又何求?且吾尤子旗,其又为诸?(我是为了主上,不是为了自身。主上能正位,我又何求?何况我批评了子旗,怎么能也这么干呢?)”于是他不受赏,逃开了。

“王”准备把季芈嫁出去,季芈反对说:“所以为女子,远丈夫也。钟建负我矣。(我们作为女子,就应该远离成年男子。钟建已经背过我了。)”于是就把她嫁给了钟建,任命钟建为乐尹。

“王”在随国的时候,他(庶出的)哥哥子西自身使用了“王”的车辆服饰以号召各地,还在“脾洩”那里立了“国”,但听说“王”在哪里之后,马上就来追随“王”了。

后来“王”派了由于去加筑“麇”的城墙,回来复命的时候,问他城墙的高和厚,他都不知道,于是当了令尹的子西批评他说:“不能,如辞。城不知高厚,小大何知?(要是你干不了,就该辞掉这个差事。筑城不知道城墙的高和厚,还怎么确定城的大小?)”他竟回答说:“固辞不能,子使余也。人各有能有不能。王遇盗于云中,余受其戈,其所犹在。(我已经反复推辞了,是大人一定让我干的。人各有能有不能,上回咱们的“王”遇盗于云中,我替“王”挨了一戈,伤疤还在这儿呢。)”于是脱了衣服给子西看后背,接着他又跟子西说:“此余所能也。脾洩之事,余亦弗能也。(这就是我能的地方,像“脾洩”那样的事,我可做不来。)”

一些补充:

楚昭王兄妹俩还都只有十几岁。

这里的“不和,不可以远征”这句话也很有意思,把“不和”落到“不可以远征”上,也许是楚人经常“远征”的反映吧。

杨伯峻先生注“蓝尹亹涉其帑”曰:

杜《注》:“亹,楚大夫。”其帑谓亹之妻子,《楚语下》亦载此事而较详,可以为证。《广韵》“其”字下引《世本》以“其帑”为人名,盖误读《世本》。

《楚語下》4:

吳人入楚,昭王出奔,濟于成臼,見藍尹亹載其孥。王曰:「載予。」對曰:「自先王莫墜其國,當君而亡之,君之過也。」遂去王。王歸,又求見,王欲執之,子西曰:「請聽其辭,夫其有故。」王使謂之曰:「成臼之役,而棄不穀,今而敢來,何也?」對曰:「昔瓦唯長舊怨,以敗于柏舉,故君及此。今又效之,無乃不可乎?臣避于成臼,以儆君也,庶悛而更乎?今之敢見,觀君之德也,曰:庶意懼而鑒前惡乎?君若不鑒而長之,君實有國而不愛,臣何有于死,死在司敗矣!惟君圖之!」子西曰:「使復其位,以無忘前敗。」王乃見之。

杨伯峻先生注“吾以志前恶”曰:

前恶即子常为政,使楚几被灭亡,其时昭王不过十五岁。

杨伯峻先生注“王赏鬭辛、王孙由于、王孙圉、钟建、鬭巢、申包胥、王孙贾、宋木、鬭怀”曰:

杜《注》:“九子皆从王有大功者。”王孙圉,《楚语下》载其聘晋事。

《楚語下》7:

王孫圉聘于晉,定公饗之,趙簡子鳴玉以相,問于王孫圉曰:“楚之白珩猶在乎?”對曰:“然。”簡子曰:“其為寶也,幾何矣。”曰:

未嘗為寶。楚之所寶者,曰觀射父,能作訓辞,以行事于諸侯,使無以寡君為口實。又有左史倚相,能道訓典,以敘百物,以朝夕獻善敗于寡君,使寡君無忘先王之業;又能上下說于鬼神,順道其欲惡,使神無有怨痛于楚國。又有藪曰云連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龜珠齒角皮革羽毛所以備賦,以戒不虞者也。所以共幣帛,以賓享于諸侯者也。若諸侯之好幣具,而導之以訓辭,有不虞之備,而皇神相之,寡君其可以免罪于諸侯,而國民保焉。此楚國之寶也。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寶之焉?

圉聞國之寶六而已。明王聖人能制議百物,以輔相國家,則寶之;玉足以庇蔭嘉穀,使無水旱之災,則寶之;龜足以憲臧否,則寶之;珠足以御火災,則寶之;金足以御兵亂,則寶之;山林藪澤足以備財用,則寶之。若夫譁囂之美,楚雖蠻夷,不能寶也。

杨伯峻先生注“且吾尤子旗,其又为诸?”曰:

杜《注》:“子旗,蔓成然也。以有德于平王,求欲无厌,平王杀之,在昭十四年。”诸,之乎合音字。

杨伯峻先生注“城不知高厚,小大何知?”曰:

言城墙之高低厚薄犹不能知,何由知其周围之大小。此从孔《疏》引王肃读。据上文只问高厚,此读可从。

“楚”——“郢”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有遗址,长方形城,4500╳3500,1600万平方米。春秋晚期?至战国中晚期:楚——为郢:庄十七至庄十八,庄三十至僖二十七,文九至文十四,宣八至昭五)。

“吴”推测位置为:东经120.11,北纬31.51(阖闾城遗址,春秋晚期大城遗址,阖闾:昭二十八至定十五)。

“随”推测位置为:东经113.20,北纬31.75(安居镇及其北面的安居中学之间,中心范围在安居镇与北邻的杨家湾一带,经粗略踏查,遗址大约南起溳水北)。

“成臼”(杨注:成臼即臼水,亦名臼成河。臼成河源出湖北-京山县-聊屈山,古时此河西南流入于沔,据水经-沔水注,昭王奔随,即于此渡河,窃疑即今钟祥县南之旧口。臼成河今已改道。),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3.4,北纬30.4(黄罗岗遗址与郧之间济汉处)。

“脾洩”(杨注:杜《注》:“脾洩,楚邑也。失王,恐国人溃散,故伪为王车服,立国脾洩,以保安道路人。”《汇纂》以为脾洩当在今湖北-江陵县附近。),推测位置为:东经111.91,北纬30.54(疑乃季家湖遗址)。

“麇”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8,北纬30.8(雍澨南,前次“济汉”处北,当为“五战,及郢”之一战处)。

“云中”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北纬30(荆江分洪区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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