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谈谈[主义] -- 给我打钱87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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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谈谈[主义]

我们已经有很多年不谈[主义]了,甚至我们的感受是,我们已经有很多年不关注思想教育了,但真的是我们没谈[主义]、没有接受思想教育吗?

在谈这个问题之前,首先要回答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一个[独立]的[我]?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理解世界的一把钥匙。

经过人类数千年的讨论,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有了一些共识。或者这么来说,我以为,接下来要阐述的观点是有共识基础的: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一个[独立]的我。

好比[我]照镜子,镜子中会出现一个[他我],我看着[他我],[他我]看着[我]。

但你并不能把这个比方直接套用,来理解我所提到的那个问题。因为镜中的[他我],是[因变量],[我]则是[自变量],简单说,[他我]随着[我]动,[我]离镜子近,[他我]便离我近。

在人类的社会中,乃至于在整个宇宙中,我们实际上,并不能分清谁是因变量,谁是自变量。

[我]对[你]说:该吃饭了。[你]因此回答说:我不饿。[我]坚持说:该吃饭就得吃饭。这只是一种可能,另一种可能是[我]不再说话。[我]之所以这样说或者那样说,不完全由[我]决定,当然,也不完全由[你]决定。

我们很容易从这个例子中看出来,并不能将[我]从人类社会乃至整个宇宙中独立 出来。

[我]永远是这个社会、这个宇宙的一部分。

把这个问题谈清楚,才可以去谈[主义]。

请各位仔细想一下,我们这么多年,影响我们的[思想]大致上有哪些呢?

我的答案是:自由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你可以无视这个答案,因为它并不重要)

自由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是什么?这是问题的关键吗?不是,如果这么来思考,显然就有了自变量与因变量的确定,然而并没有。

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每个人是如何来理解自由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我们又是如何在自己的理解下来生活的。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四象]的出现。两仪,出四象。

这四种可能分别是:

接受自由主义、排斥马克思主义

接受自由主义和马克思主义

排斥自由主义、接受马克思主义

排斥自由主义和马克思主义

最后一种可能,最难理解,但又是我最想谈的[可能性]。

什么叫排斥马克思主义?我们一些人可能没有注意到,排斥马克思主义就是[接受阶级斗争论],却以此论作为自己放弃、退却的掩护。

比如,问:[为什么我现在不幸福呢?]

答:[因为有人剥削我。]

这样来看,并不直观,我把它翻转一下,就很醒目了:

[为什么我现在幸福呢?]

[因为有人受我剥削。]

马克思主义,真的是在谈,或者说,所有对马克思主义的解读中,全部都是:打倒一个皇帝的目的是为了让另一个人当皇帝吗?

显然,[正宗]的马克思主义并非是这样的理想。[正宗]的马克思主义是要铲除这世界上一切的[不正确]——尽管你可以说,有些问题这主义剖析得不那么对。

故而我们很容易发现,排斥马克思主义,是不是需要拿马克思主义来当掩护并不是关键,关键是[打倒别人的目的是为了自己上位]。

那么,又该 如何来理解排斥自由主义呢?

同前面的情况相似,我们一些人并没有注意到,排斥自由主义,就是高举自由主义的旗帜,[剥夺别人的自由]。

比如某人将自己的车随意停放,他振振有词的说:[停在哪,是我的自由]。

这样我们就能看清,既排斥马克思主义,又排斥自由主义的人,往往左手拿着[马克思主义]的盾,右手握着[自由主义]的矛,攻城略地。

你这个皇帝,剥削我,所以你应该被打倒。打倒了你这个皇帝,我当了皇帝,那是因为我有这种自由,请你尊重我的自由。

现在,还能说,我们没有受到思想教育吗?这仅仅只出现在政治领域吗?这是一个需要深思的问题。

那么,这与我在前面提的那个关于[独立 的我是否真的存在]的问题有何相关呢?

这关联难道还不明显吗?

马克思主义和自由主义,并不是独立的[我],并不是自变量,也并不是因变量,而是两个无法与社会整体切割开的[主义]。

任何一个发现这主义、传播或禁止这主义、倡导或反对这主义的人,都是无法与社会整体切割开的[非独立 的我]。

这也就是说,我们并无法去审判谁,去歌颂谁。

但是,在我们人类当前使用的语言中,有哪一种语言,不用审判或者歌颂的词语,可以来谈这两个主义的呢?

因为我们没有别的语言可选,当这些审判或者歌颂这两个主义的词语频频见诸各种媒介时,又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呢?请注意,我在这里不得不使用[造成]一词,[造成]这个词,定义了谁是因变量,谁是自变量。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究竟是受到什么样的思想教育了呢?甚至要问,我们究竟是怎样改造了这两种主义呢?

我们的大脑当中,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呢?

这就好比在问:

究竟是[四川的川菜]改造了北京人?还是北京人创造了[北京的川菜]?

在四川吃的[四川的川菜],在北京吃的[北京的川菜],在四川吃的[北京的川菜],在北京吃的[四川的川菜],到底更哪个更[正宗]呢?

为什么要问谁更[正宗]呢?

到现在,恐怕已经明白了,我们为什么不谈[主义]了。

真的是中国人失去了信仰吗?

谁能告诉我,现在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种[自由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混合 体?我前面提出的四种可能性,真的囊括了全部吗?

我们在今天,还能提[自由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吗?还有办法 去谈吗?

如果我们要谈,是不是必然会陷入[到底谁正宗]这样的不可能得到答案的旋涡当中去呢?

这就是我们的现在。

我们困惑、焦虑、抑郁,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我们[失去]了[正宗],还是因为[失去]了[主义]?

[正宗]已经消解,[主义]也已经消解。

不可能简单[再回头]。

我们期盼的那个融合,到底是什么呢?

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呢?

是[主义]还是[正宗]?到底哪个更重要?

我们失去的,不只是两个[主义],两个[正宗],而是有可能[失去]一切。

我们赖以生存的[因果论],消解了。

我们的[坐标系]、[参考系],消解了。

我们现在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当中:我是谁?

可能会有人说,我们还有[经济 ]当航标。

这是真的吗?支撑[经济理论]的是什么呢?是[数学]。支撑[数学]的是什么呢?是[函数]。支撑[函数]的是什么呢?是[自变量与因变量]。支撑[自变量与因变量的]的是什么呢?是[因果论]。

然而[因果论]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请注意我的用词,是【很大程度】,并非是全部。

这意味着,经济理论会不断的失灵,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信任经济学家,经济 这座航标,早晚要消解。

那么现在回过头来看,我刚刚提到的[很大程度]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请注意我下面的内容并非是一种抬高或者贬低。

我提到的[很大程度]是指,理论界,已经消解了,他们无法形成共识,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因果论]还在继续扮演重要角色,还在发挥作用。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因为理论界尽管视基础性工作为要事,但是他们并不是真的从事基础性工作,他们【可以】抛开基础性工作,大谈何为主义。

那么多数人会怎么样呢?首先,我们要理解,对于多数人而言,即便他们[想]讨论,也没有这个[资格],所以他们会继续使用[因果论]。

其次,我们还要理解,多数人如同士兵那样,时刻等待着指挥官下达的命令,但是,指挥官们还在讨论!

这样,综合起来看,多数人就会出现分化,即出现好几种情况:

一种,发现指挥官已经陷入了不可能谈出结果的讨论中,开始自力更生——当然,这会非常野蛮。

一种,发现指挥官在讨论,那么就原地休息——这就是今天看到的[不作为]。

一种,发现指挥官已经不可靠了,于是打算自己当指挥官。

至少会出现这三种分化,而实际上,它们到底是如何分布的,我们并不能简单的说[呈光谱状],这样的描述 没有意义。

然而,这样的描述,却在今天[大行其道]——当然,可能有时候听到的是[多样性]、[自由]这样的字眼。这样的描述,会造成什么呢?

现在我们要思考一个问题,有没有哪个指标是[至上而下]都认可的?

如果有,就意味着,这个指标 会抛开[高级理论]。

有吗?最简单、最粗糙、最原始,但在当下最有吸引力的指标 吗?

有,比如[国土面积]。丈量国土面积有多大,需要函数吗?让[高等数学]见鬼去吧!

是的,一旦抽掉了[函数]这块基石,[数学]大厦将嘭的一声,倒掉。但不要担心,[地下室]还在。

这会把我们所有人,一切,都卷进来。

是的,我就是在谈战争。

当理论家显然在短期内无法达成共识的前提下,在创造或者发现出一个[正宗主义]之前,我们将回到[原始社会]。

所以,[我是谁]这个问题重要吗?

当然,它很重要,它在两千年前就被提了出来,甚至可以说,在更早的时候就被提出来了。

现在这个问题,终于要[发作]了。

因为,我们都太[聪明]了,我们全球化了,我们消解了这个[主义],那个[正宗],于是,我不知道我是谁!

现在,让我们假想一下,苏格拉底此时此刻复活了,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切时,他会怎么说呢?

【嘿!我早就说过了,这个问题很重要,你们必须认真对待!】

他这会这样说吗?他如果这么说了,等待他的命运就是再一次的处决。

苏格拉底当然不会这么说,要知道,当初——如果记载是真实的话——他是平静的接受死亡的。

因为,他提出的问题,早已存在,光是提出问题,却拿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案,究竟有多少价值呢?

这是我们人类的命运。

我们必须要面对这个问题: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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