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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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白宫礼仪2

在塔拉哈西,九名千里迢迢赶来坐牢的神职人员终于在星期五早上重获自由。九个人出狱之后立刻回到机场,在已经实现种族融合的餐厅里吃了一顿早餐以示庆祝(某新闻照片的说明挖苦地写道:“等了三年终于上菜了”),这家餐厅也正是当年他们身为自由乘车者遭到逮捕的地方。自从周一入狱以来,他们的律师一直忙着保释他们。立誓在狱中绝食的教士们此刻一个个精神萎靡头晕眼花,但他们还是欣慰地得知监狱里关于亚洲爆发全面战争的传言只是夸大其词而已。整整一周与外界隔绝的教士们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过去几天的重大新闻标题——北部湾交火,密西西比州被害义工遗体出土,还有总统的向贫困宣战法案——并且相互分享了各自收集到的细节信息。罗伯特.斯通牧师得知,哈蒂斯堡的一位法官判处两名袭击民权参与者的凶徒缓刑并将他们释放。这两人用水管做凶器殴打了来自克利夫兰的亚瑟.莱利维尔德拉比。自从1月份的哈蒂斯堡自由日以来,斯通每周都会招募宗教界人士来到哈蒂斯堡补充纠察线,莱利维尔德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此外莱利维尔德还将会在本周日赶赴纽约,为安德鲁.古德曼的葬礼致悼词。九位出狱教士当中有一位来自新泽西的伊斯雷尔.德累斯顿拉比,他曾在6月响应马丁.路德.金的志愿入狱召唤来到圣奥古斯丁。他并不知道金已经回到了圣奥古斯丁,此刻正在佛罗里达州的另一边,因为他们这九位塔拉哈西囚犯最近风头正旺,将金的行踪都掩盖了过去。

此时金正在两道浪头后面的的死水里奋力扑腾。他赞扬了布莱恩.辛普森法官命令十七家实行或重新实行种族隔离的公共企业遵守民权法的做法:“现在圣奥古斯丁的公民有机会和平且和谐地生活在一起了。”然而他说完这番话后还没过几个钟头,圣约翰斯县大陪审团就发布了一份新报告,指责金和联邦政府都是前来搞事的局外人,从而削弱了辛普森的立场。作为对圣奥古斯丁运动的勉强让步,大陪审团成立了一个种族委员会,但是白人成员很快就纷纷辞职,以至于该委员会从未召开过会议。金重新拾起了批评口吻的悲叹。他对另一群听众表示,白人拒绝参与跨种族委员会的做法“与当前时代的精神格格不入”,但他却看不到破局之道。尽管他能够发动抗议,但是抗议却无法突破民间层面,在政府内部各方势力围绕种族标准而展开的冲突当中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此时辛普森法官已经取代了金本人成为了吸引怒火与死亡威胁的头号靶子。(圣奥古斯丁市长约瑟夫.雪莱曾公开指责辛普森“被林登.约翰逊收买了”。雪莱市长还与三一圣公会的民间领袖们一道发起了一场旷日持久但毫无结果的运动,希望弹劾辛普森法官,因为他是联邦政府派来恣意妄为的暴君。)金与杰基.罗宾逊以及耶鲁牧师威廉.斯隆.科芬一道鼓励了圣奥古斯丁当地的运动,而当地的运动反过来又支持辛普森法官度过了这个夏天老奴隶市场冲突的痛苦余波。罗伯特.赫凌的牙科生意濒临破产,他本人一直在与抑郁和失望作斗争,总觉得金抛弃了自己。“从表面上看情况已经相当平静了,”他在与亨利.吐温合写的一份通讯中写道,“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与从前一样的麻烦以及不和谐依然在表层以下滋滋冒泡。”

与此同时更重大的新闻也淹没了金。他在圣奥古斯丁向外地拨打了许多电话,谈论约翰逊的立场与密西西比的血腥大戏。这两股潮流——一股正在白宫里掀起巨大的民意力量,另一股则让千百万美国人终于意识到了民权运动意味着什么——都正朝着在大西洋城举行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奔涌而去。贝亚德.拉斯廷提醒金,他预见到民权阵营的盟友之间将会发生“可怕的争吵”,因为约翰逊与密州自民党都希望金能帮助自己约束对方。金告诉拉斯廷,他正在考虑践行极端的中间路线:他打算在民主党党代会期间公开绝食,一方面履行他对密西西比运动的承诺,同时又不会引起不必要的公共干扰。

金在圣奥古斯丁给他的律师克拉伦斯.琼斯打电话,请对方为自己起草一篇文章,借以缓和民权运动当中的一股“正在流行的不良思想”:只要加大非暴力抗议的对抗力度,“就能以某种方式夺取政治权力。”接下来他回到亚特兰大并且呆了几天,在家里和办公室里翻箱倒柜地寻找护照,但是死活找不着。情急之下他干脆给导师哈罗德.德沃尔夫打电话,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将护照夹在整整一卡车分箱打包的信件文稿里送到波士顿大学去了,麻烦老师帮自己看看。此外他还发电传希望约见约翰逊总统,并且处理了一批教会事务——例如安排拉尔夫.阿伯纳西在本周日来到以便以谢教堂担任客座布道人——然后在8月9日星期天赶到纽约参加了饱受新闻界关注的密西西比遇害民权义工葬礼。安德鲁.古德曼与米奇.施维尔纳的悼念仪式在两处地点分别举行。举行悼念现场的教堂根本容不下为死者送行的人们,他们从教堂门口一直排到了周边的人行道上。大卫.丹尼斯(David Dennis)、詹姆斯.法默、阿瑟.莱利维尔德(Arthur Lelyveld)以及约翰.刘易斯轮流通过扩音器向他们发表了讲话。

亚当.克莱顿.鲍威尔在阿比西尼亚浸信会的讲坛上指名道姓地斥责金在最近的骚乱当中到处流窜搞事——“……哈莱姆区以外的领导人不应该来到我们的地盘上对我们指手画脚。”而金本人则在几个街区之外的河滨教堂发布了他的一篇标准模板布道词,题目是“午夜的敲门声”:“必须时常提醒教会,它既不是国家的主人也不是国家的仆人,而是国家的良心。”在个人或者国家陷入危机的“午夜”,先知们必须唤起全社会的希望,让人们相信公正的黎明必将到来,正如黑奴歌曲里唱的那样,“多大的麻烦总都有个完。”

接下来的周一,金先是来到马萨诸塞州阿默斯特学院发表演讲,然后又回到纽约与他的研究委员会进行了一场长时间战略会议。开会地点通常是瓦赫特尔位于麦迪逊大道的律师事务所的图书馆,内里装修得十分气派。会场的升级表明金的公共事业与刚起步时相比已经迈上了更高的台阶。曾几何时,金在绝大多数事务性问题上还只能向早已遭到放逐的斯坦利.利维森一个人问计问策,如今他却有了一整套顾问班底。作为一名具有宗教背景的非暴力领导人,金的面前陈列着范围宽广的众多选择,各位顾问们将这些选择全都权衡了一遍——大家略带保留地同意让金接受《花花公子》杂志的采访,*让金的言论与模特裸照为邻,同时又强烈谴责委员会成员之一克拉伦斯.琼斯不该向记者表示金日后可能会与马尔科姆.X合作。由于委员会的各位成员都暗自希望能赢得金的青睐,后一个问题引发了关于忠诚与言论自由的激烈争论。但当时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即将到来的大西洋城政治危机。第二天星期二,金告诉研究委员会,他希望能单独觐见约翰逊总统。

*【《花花公子》的采访人正是亚历克斯.哈雷(Alex Haley)——这位传记作家的传主马尔科姆.X此时仍然在国外——为了说服金接受杂志社的邀约,他向金表达了他本人的钦慕之情,并且表示只要金愿意接受采访,他就将这篇专访文章的全部稿费都捐给南方基督教领导大会。】

贝亚德.拉斯廷自告奋勇前往白宫牵线搭桥。他首先联系上了约翰逊的助理之一杰克.瓦伦蒂(Jack Valenti)的办公室的一名秘书,然后在电传当中详细地为自己作了担保。秘书记录道:“拉斯廷先生非常机密地告诉我,金博士的家人很需要他。他们想知道金博士接下来将要做什么。”那天晚上,包括沃尔特詹金斯(Walter Jenkins)在内的其他高级总统助理传阅了她的备忘录。李.怀特第二天给拉斯廷打了电话,想要打探一下金的用意。后来金本人又在纽约世界博览会上给怀特回了个电话——这次他十分难得地信守了对于柯瑞塔以及孩子们的承诺,带着老婆孩子在世博会玩了一整天。怀特告诉他,在白宫就密州自民党党这个敏感话题举行的任何会谈都必须绝对保密,金表示完全同意。但怀特回过头来还是建议约翰逊躲开金。他警告总统:“如果这次会面看起来像是秘密会议而且又被人发现了,人们肯定会产生各种联想。如果放他从前门大摇大摆地进来,在眼下这个特定时间又只会毫无必要地冒犯很多人。”

这场尴尬的小步舞持续了整整一周,期间拉斯廷始终将自己包装成了金与白宫两边的共同朋友。他告诉怀特,他在金身上——或许也在金的其他顾问身上——觉察到了某种“苦恼”,因为他们觉得约翰逊不想因为与金会面而冒犯白人选民。怀特反驳道,只要条件合适,约翰逊其实很希望与金见面。拉斯廷试图将金描述成为一名理性的职业人士,并且就像政客一样必须顾及支持者的意见。比方说,民权支持者肯定会因为白宫“暂停”示威的要求感到恼怒,除非他们确信自己关切的问题得到了解决。然而,尽管拉斯廷开口闭口兄弟情谊,怀特还是从他的言语当中发现了不怀好意的企图。他在交给总统的报告里写道:“……金已经非常明确地表示,他真正想要的是与你会面带来的舆论效应。”在约翰逊的指示下,怀特礼貌地推迟了金的与总统会面的日程安排并且表示遗憾。

总统为了避免就密州自民党问题在党代会上展开辩论而提前开展了激烈的预防工作。他拒绝让密西西比州民主党代表团与密州自民党代表团同时就座,认为这一提议荒诞不经。他告诉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主席沃尔特.路泽:“真要这样安排,会场里面的战争非得比会场外面还热闹。谁会在抗议当中把州旗打出来呢?”他告诉参议员汉弗莱:“如果我们和那群黑人混在一起……我们甚至不用竞选就会失去十五个州。”他指示他的政坛朋友詹姆斯.罗伊在全国代表大会资格认证委员会当中找出并锁定每一位密州自民党支持者。约翰逊一边声称他不想煽动“恐慌或绝望”,另一边又告诉罗伊.威尔金斯,“如果你没法为这次的事情找到可行的解决方案……你毕生奋斗的事业很可能会遭到逆转乃至直接走向失败。”威尔金斯为总统承受的压力道歉,并且表示协进会“在密西西比计划当中仅仅是个挂名参与者而已。”总统明白,为了维护协进会的政治存续,威尔金斯必须支持密州自民党。因此他并没有过于逼迫威尔金斯。此外威尔金斯为了自保而不惜抹黑金,认为金会造成安全风险,这番话约翰逊听得也很入耳。*约翰逊还贬低密州自民党代表团是“在华盛顿一家旅馆里纠集起来的可疑人物”,并且声称联邦调查局对他们的调查报告“令人震惊”。另一方面,总统又告诉路泽,根据点名表决的结果,全国代表大会确实更倾向于密州自民党而不是全白人组成的密西西比州代表团。在这两者之间公开二选一必将对民主党整体造成毁灭性的重创。假如这一幕确实无法避免,那么“我恐怕不太适合做你们的领导人。”

*【威尔金斯曾经告诉约翰逊:“金的动机您当然也很清楚。您知道他背后存在某些势力。”】

总统向路泽承认,自己有时也会将身居高位的责任当做回避麻烦的挡箭牌,并且因此感到有些亏心:“当我在密西西比谈论什么自由党的时候,这个国家却正在朝着地狱前进。”李.怀特继续用拖延战术应对金的觐见请求。他在报告当中这样向总统描述金的反应:“我从他的声音当中听不出任何愤怒、烦恼或者其他找麻烦的迹象。但他说过会再打电话给我,后来却没有打,而我并没听出他有任何遗憾或者道歉的表示。”8月14日星期五,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护照,随即前往荷兰和西德进行演讲。怀特希望这趟长途旅行可以将金与总统的会面进一步延后,以至于最终不了了之,不过约翰逊对此并不乐观。他尖刻地预测道:“他这次根本不会参加党代会,而是会直接堵到你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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