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讲物,不要讲钱。 -- 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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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以公司角度看是对的,土地出让金在地方财政占支配地位

以公司角度看是对的,土地出让金在地方财政占支配地位,问题不止这一点。从土地财政,到债务经济,到过量城市化,问题越来越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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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公司角度看是对的,土地革命是众筹的初创公司,不仅不发工资还要大家出钱出力卖命。但建国后别说农民的股份了,直接把所有农民卖给黑煤窑当奴工,根据地的军干民体系更是直接靠边站。

背叛土地革命之后就蜕变成了类似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公司式的武装匪帮,不仅大量底层的股份被吃干抹净,整个公司持有股份的人都极少,大多数只是个打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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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财政包括土地出让金和债务经济两个方面。在从2018~2019年的最疯狂的11年,不仅土地出让金在地方财政、特别是市级财政中占支配地位;而且全国财政收入很大比例都是直接、间接来自土地出让金,上至放贷的几大国有银行,下至房地产经济炒热的实体经济。

土地财政的最大问题是寅吃卯粮,它是不可持续的、后果极其严重的,现在吃到红利吃得越多,后来还债的时候经济越不景气。

一个健康的地方财政、国家财政收入应该是以税收为主。当土地财政喧宾夺主之后:

首先,不仅地方、国家的收税机构被养成废物了。在土地财政那些年,地方和国家税收的增长,远远赶不上实体经济增长(不考虑虚拟经济的实体经济GDP)。

其次,整个地方政府都被养成废物了。除了卖地,除了像独山县那样搞债务经济,啥也不会。

一个公司化的武装匪帮,收保护费再不体面,组织能力也是杠杠的;当黑社会开始贩毒之后,往往是整个组织彻底奔溃的开始。

在暴利冲击之下没有任何组织能够管的住属下,所以毒贩通常是小团地。从土地出让金到债务经济,既是贩毒又是毒品:

——短期收益极大,长期害处极大。

——对组织的冲击极大,成瘾性极大。

所以,地税、国税在土地财政这些年,早就成了滥竽充数的废物了。甚至你把整个体制人员排下序,在2019年为止,所有税务人员以上都已经是废物了。

只有那些比税务人员更低的基层依然保持一定的组织能力,这个在2020年开始的三年被证明了,但也是体制最后的余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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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2010年左右,我自豪和的美国的老太太说,中国个人税收很少,企业税收也很少。老太太很疑惑的说,那钱从哪来?】这个用马恩派闭门造车的说法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社会上永远有更直击人心的说话、问法——钱从哪里来?

钱从何处来,就决定了这个组织的性质。土地财政和债务经济最大的特点是过把瘾就死。

跟刮地皮、办工厂、收税比起来,土地财政和债务经济可以把人矿30年的价值瞬间兑现,这对那些刮地皮的、挖人矿的是多大的诱惑?

整个体制内,下至县城上至一尊,从沿海到内陆到边疆,现在全是不同病情、吸了不同毒品的瘾君子。

1. 城市化越厉害,病情越严重。

土地财政对于国家、省级总量其实不大,但最大的特点是一下子挖30年人矿的暴利,暴利首先通过市一级感染城市。

各级政府机构都在城市,而且,和农村比起来,城市也是在组织的完全控制之下。所以,土地财政和债务经济的暴利,城市化的暴利,一下子控制不住了。

2. 权力越大,病情越严重。

权力越大的二代,从省级和国家级捞钱的途径越多,比如某任总理家人的宝石——但所有途径都比不上人矿一挖30年的暴利。

所以,权力越大的二代,权力越大的家人们,在土地财政最疯狂的那些年的参与度越高——相当于啥毒品都吸了个一遍,吸得最早,吸得最频繁。

3. 离沿海越远的地区、县城等收入单一的层级,吸的毒品危害越大。

在出口贸易的经济格局下,内陆和县城本来已经沦为自殖民的殖民地了,此时遇到抓住人矿一挖30的暴利,当然是当成救命稻草狠狠抓住。

最离谱的是2017年,一尊主导的房改,一方面,货币化安置比例极高,另一方面深入县城、甚至交通便利的乡镇,狠狠地挖了一波30年的人矿。

——县城和乡镇距离农村最近,本来是一支源源不断下金蛋的母鸡,量再小在经济下滑时候也是弥足珍贵。但吸嗨了的瘾君子指向杀鸡取卵。

4. 现在问题来了,后面30年,钱从何来?

在国有银行掌握着大量30年债务奴的债权的情况下,在县城和交通便利的乡镇都被杀鸡取卵的情况下,整个经济能好得了吗?

在从县城到一尊,整个组织都已经因为吸嗨了胃口大开的情况下,遭遇戒断反应,体制和社会的冲突能够不激烈吗?

在土地财政、债务经济主导的过量城市化之下,大量失地农民被迫城市化但实体经济提供不了相应的工作岗位,未来的矛盾能不尖锐吗?

重要的是重复三遍:

——后面30年,钱从何来?

——后面30年,钱从何来?

——后面30年,钱从何来?

体制内在我看来,已经不是草台班子这么简单了:

——这是一帮吸哪种毒都有、病情严重的瘾君子;

——和被他们掏得家徒四壁、债台高筑的烂摊子。

土地财政、债务经济、超量城市化,这几个名词都是过把瘾就死,短期暴利的毒瘾严重,后期危害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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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在各种经济报道中都有,但无可辩驳的是——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比看各种报道看起来难一些,但数据全面获得的是对整个经济的认识。

统计局数据,对于各种媒体宣传、专家教授共同鼓噪出来的虚假现实是摧毁性的。

最简单的,经济最好的那些年,最著名的宣传的【8%增长率】:不仅数值不对,连符号都不对。

(1)那些年,实体经济GDP,要么一下子飙到20%的极致过热,下一年又一下子降低到0附近、0以下的极致过冷。

(2)只是一直处在高速发展阶段,过冷过热都会被发展掩盖,所以8%的牛皮一直没有被拆穿。

(3)相对比例好造假,绝对数据造假就难很多。8%的GDP增长吹得到处都是,但在实体经济占主要地位的那些年,统计局数据中你怎么算都算不出来,因为不同年景是相差极大的忽上忽下。

(2020年开始,虚拟经济占比高了的这些年,数据倒是可以造假出来,但又有通货膨胀率、名义GDP、实际GDP的限制。)

对于官媒、央媒等各种宣传,大家再不信,但总觉得官方还是有下限的,在官方控制信息信息之下,总觉得:

——总归大差不差?

——总归符号是对的?

实际上,连符号都是错的,不然为啥他们成天提“信心”?看了统计局数据之后,官媒、央媒、经济报告,信誉在我这里全是负的。

就像建国初,我们农民总觉得马恩派很扯,共产党就可信很多,即使共产党不可信了,毛总归是可信的吧?然后就做了三十年黑煤窑中的奴工。

虽然以我们半工半农的文明传承,我们总觉工人这个生态位全职之后问题极大,最好只兼职,站在底层这边一定也是这么考虑的吧?

但今天,随着越来越魔幻,结论已经出来了,不论中外,所有城里人最好留条回老家的后路,对生活来说是多此一举,对生存来说却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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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已经到了《是,大臣》里吉姆·哈克说的那个阶段——“只有政府否认的才能相信”。

只有土地革命相当于创业初期,只有创业初期,底层和顶层才是有一定程度的互信的。

现在,我们能获得的只有100%的信息封锁和200%舆论误导——“只有政府否认的才能相信”,2022年末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更进一步的分析显示,只有彻底脱实向虚的金融贵族政府,才会是这样,就像底层真正恨得牙痒痒的,是银行家和放高利贷的。

所有坚持实体经济的政府,厂佬,工人和农民工,一定是有一定互信的,因为大家首先是站在同一条船上、同一个战壕里。

把生产做好、把产品卖出去,然后才有分配的问题——有生产必然有互信,有分配必然有矛盾。

真正的100%对立,是绝对不允许你提阶级的,就像今天的内网,逼得我只能跑西西河来说。

反而资本家是允许工人提阶级,因为资本家他和工人其实是处于同一阶级的不同阶层。

就像今日中国沦为包税人的厂佬。厂佬和工人是同一阶级的不同阶层的关系,因为是同一阶级可以互信合作,因为不同阶层所以分配吵翻天,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金融资本和虚拟经济。

工商资本最大的敌人是金融资本,实体经济最大的敌人是虚拟经济,他们才是厂佬和工人的最大敌人。

当一个政府从县城到中央都染上金融的毒瘾,转变成金融贵族之后,他们也成了厂佬、工人、过量城市化导致的失地农民……社会所有阶层的最大敌人。

在资本主义战胜封建主义的时代,封建主义是以贵族特权为标志的100%对立的阶级社会,资本主义正是通过取消特权把所有人拉到同一阶层,才建立起来一个无阶级社会。

资本主义是无阶级社会,因为资本主义虽然有阶层但所有阶层依然处于同一阶级。

而前三十年则不然,反对资本主义反成了封建主义,不仅没把资本主义的不同阶层消灭了,反而把资本主义消灭的阶级捡起来了。

通宝推:拉拉的拉拉,川普,Sw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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