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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翻译:狗尾续貂之《缉凶分部》 -- 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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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缉凶分部第十一章 认罪(二)

缉凶分部第十一章 认罪(二)

但是奇卡季洛再次避开了直接承认犯罪事实。第二天,11月23日星期五,他再次提出书面要求,要将对他的刑事审讯推迟到11月26日。他保证,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详细地真实地交代他的犯罪事实。他同时还会交代别人的犯罪行为。到底别人的犯罪行为是什么,他没有详细说。

科斯托耶夫的审讯记录表明他相信嫌疑人的说法。在11月24和25日的审讯记录是空白。

11月26日,询问笔录表明奇卡季洛将自己对律师的兴趣置之脑后。科斯托耶夫也没有向他说明他有权和律师进行交流。奇卡季洛签署的放弃律师声明起了作用。科斯托耶夫问奇卡季洛是否已经准备详细地交代他的犯罪事实。奇卡季洛迅速让这位审讯者陷入失望之中。

他没有犯罪。奇卡季洛回答。是的,他常常乘坐电气火车,但是他没有杀人。是的,11月23日他作出书面保证要交代他的罪行。没有人逼他这么做。但是今天他要宣布他没有犯罪。

科斯托耶夫改变策略,开始就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向他提问。

10月30至31日晚他到过基皮奇纳亚车站吗?(这是维克托·季什琴科遇害的大致时间和地点。)

没到过。奇卡季洛回答。

每个隔多久他会到新切尔卡斯克河滩去?(伊万·弗明遇害地点)

从来不去那儿。奇卡季洛回答。

1990年3月6日至8日他在哪儿?(这段时间里雅罗斯拉夫·马卡洛夫遇害。)

他在新切尔卡斯克和妻子在一起。奇卡季洛回答。3月8日是国际妇女节,苏联节日(原文如此——译者),因此有一个长周末。

逮捕他的时候没收了他的一把折刀。这把折刀是从哪儿来的?

1987年的什么时候,他到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出差,在那儿买的。奇卡季洛回答。他随身带着是为了顺手可以用上,例如拿来切香肠。

1985年世界青年大会的时候他到过莫斯科吗?(这段时间娜塔利亚·波赫立斯托娃遇害。)

奇卡季洛也许知道有他到莫斯科出差的记录,便承认了当时他的确到莫斯科出差。来回都乘坐火车。

他是不是有机会去了多莫捷多沃机场?

奇卡季洛说他记不清楚了。科斯托耶夫结束了这一轮的审讯。

科斯托耶夫并没有浪费时间。就算嫌疑人对这些问题撒了谎,这些谎言也是有用的。如果侦查员随后找到了证人证明奇卡季洛到过了那些他声称没到过的地方,科斯托耶夫可以当面揭穿这些谎言,然后也许会说服他,要继续说谎,隐瞒谋杀这些可怕的大事是无效的。

可是到了第二天,奇卡季洛改变了他否认一切的做法。

他已经全盘考虑过了,他说。他要交代他的犯罪事实。

那好,科斯托耶夫回答。那就谈谈11月6日“窄林”谋杀案的最后一桩案子。这个发生在顿列斯霍兹车站附近的案子经过调查,侦查员们已经查清了受害者的身份。她的名字叫斯维特兰娜·科洛什季克,24岁。曾经在无家可归者的收容所里呆过,也曾经整夜整夜地在电气火车上过夜。

但是奇卡季洛脑袋里根本没有斯维特兰娜·科洛什季克这个人。他不认识她,也没有杀害她。他回答道。他想说的是一些曾经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记忆之中,这些事情发生在1977年。

他曾经在新沙赫提斯克的一所矿业学校当中当过教师,教授俄语和俄国文学,一个叫加尔切娃的女学生引起了他的兴趣。一天,他让她在课后干一点化妆的活儿。当他和加尔切娃单独在教室里的时候,他一把抓住她,摸她的胸口和臀部。加尔切娃尖叫起来。于是他把她锁在教室里,自己走掉了。这个吓坏了的姑娘从窗户里跳了出来(教室在一楼),然后逃走。学校校长了解了情况之后,要奇卡季洛辞职。

但这并不是他在那段时间里所犯下的唯一罪行,奇卡季洛接着说。他记得,比这还早的时候,他带着学生们到湖里游泳,然后同样摸过一个姑娘。她的名字叫吕波芙·科斯季娜。她也大声叫了起来。

奇卡季洛告诉科斯托耶夫,当他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的这些行为有没有性企图?科斯托耶夫问道。

没有。奇卡季洛回答。他只记起这么多失控行为了。

第二天是11月28日,奇卡季洛又提出要写书面材料。

他写道,他一直以来受到失眠和噩梦的困扰。他寻求过帮助,但是没有成功。在苏联提出公开化之后,在电视节目里有许多江湖骗子声称可以通过电视广播传送精神力量用来治疗慢性疾病。他也看了这样的节目,可是一样没有效果。

“每一样东西都在刺激我,连谈论天气都让我暴跳如雷。”他写道:“如果我真的不正常的话,我愿意接受治疗。”

他继续写道,在回到监号之后,他感到自己已经和自己的家庭和工作分离。那种愤怒的情绪有时候会突然出现在心中,让他感到全身颤抖不已。

“在我多次犯罪经历中,我感觉到了这种情绪。我的的确确不愿意干扰审讯工作,但是我也的的确确说不出我所做过的一切。那样的话我就会一直发抖,抖个不停。”

这就是他所能说的一切。不管科斯托耶夫用了多少办法也问不出更多了。

自从逮捕奇卡季洛之后,9天过去了。奇卡季洛的表现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了他的确就是凶手。然而他只承认了猥亵过两个孩子,那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显然他一直受到负罪感和焦虑的折磨,他试图摆脱这些感受。但是伊萨·科斯托耶夫还没有找到办法来利用这样的负罪感和焦虑感以便获得他所需要的供词。

……

维克托·鲍洛科夫一直在关注着审讯工作。他的正式工作仅仅局限于帮助检察官从嫌疑人那儿挖出更多情况。逮捕奇卡季洛的第二天,他带着一组侦查员前往新切尔卡斯克搜查了奇卡季洛和他妻子一起居住的公寓。侦查员们从那套只有一个卧室的公寓里搜查出来的所有可能对破案提供帮助的物品全部被没收。这里面有从厨房里搜出来的22把刀子、衣柜里的所有衣物、绳索、布条、一个公文包和一些公共汽车票。不过,公寓里面最显眼的东西他们却带不走:浴缸。和俄国所有公寓一样,奇卡季洛的公寓里有一间狭小的隔间用作洗手间,里面本该放着一个浴缸。他最近把浴缸从洗手间移到了厨房。结果本来就很拥挤的厨房被这个笨拙的东西占去了很大空间。

鲍洛科夫修理过自己的公寓,很清楚需要花费多大的功夫和时间去购买水管和泥灰以便重新安装浴缸。浴缸搬出洗手间之后,奇卡季洛自己就可以有一点小小的私人空间。事实上,这间小房子还没有整理好,里面空空如也。鲍洛科夫想,修建这个房间的主人一定受到某种念头的驱使:他非常需要一间避难所,将自己与自己的家庭以及自己家庭以外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

搬动浴缸这一点暗示着奇卡季洛可能是一个连环杀手,正如他写给科斯托耶夫的材料当中也有类似的暗示一样。可是这又能够证明得了什么?奇卡季洛完全可以说,他搬动浴缸是为自己腾出一块个人空间好用来写作或者学习。

对奇卡季洛的邻居和家人进行的调查和讯问得出的结果与搜查工作类似,只能让调查者们很恼火却无可奈何。

奇卡季洛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他只是不太善于交往。住在奇卡季洛楼上的伊琳娜·扎赫任科说。要是他们在楼道上见面了,他会微笑,问一声好,但不会多说什么。

她接着补充说,他还是有一点不同之处。她记得奇卡季洛常常长时间地在公寓楼的后院里看孩子们玩耍。

鲍洛科夫并不负责对奇卡季洛家人的讯问工作,这由科斯托耶夫的副手们负责。不过,根据讯问记录,奇卡季洛的妻子费奥多西娅,已成年的子女尤里和柳德米拉均否认知道任何有关谋杀的情况。他们坚持说,奇卡季洛是个诚实的爱家的男人。

鲍洛科夫明白,仅仅依靠逮捕奇卡季洛之前找到的有限证人是不够的。1984年在新切尔卡斯克有目击者称曾经见到德米特里·帕塔什尼科夫身前走着一个和奇卡季洛身材相似的人。但是这个目击者对此人的穿着记忆前后有误。六年之后,他们对此事的记忆不会比当时更加清楚。1988年在伊洛瓦伊斯克有个男孩认定和阿列克塞·沃隆柯在一起的男人镶有一口金牙,而奇卡季洛的牙齿很正常。

鲍洛科夫觉得也许生理证据会有效。在奇卡季洛被捕的次日,戈尔托瓦娅博士就飞到了罗斯托夫。数日之后,她汇报说,对奇卡季洛的唾液和精液进行分析后发现当中含有B型抗原。她认为,奇卡季洛就是她前不久才发现的“分泌物相异”现象的案例之一。他的血型是A型,分泌物是AB型。鲍洛科夫对实验室的检测并不是十分有信心,但是他知道戈尔托瓦娅博士的证词也许是最后审判的时候唯一的专业法医证词。尽管对精液样本的分析没有能够确认奇卡季洛有罪,至少这样的分析结果并没有排除他犯罪的可能。

他们太需要奇卡季洛的供词了。但是从鲍洛科夫了解到的情况看,他们没法弄到供词。科斯托耶夫并没有向鲍洛科夫公开审讯记录。不过,鲍洛科夫安插在奇卡季洛号子里的线人每天都向他汇报奇卡季洛结束审讯回牢之后所说的一切情况。

线人说到,科斯托耶夫使用了某些没有写进正式讯问笔录的方法逼迫奇卡季洛交代问题。他反复地就谋杀当中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片断进行提问。例如,他要奇卡季洛交代,为什么他要切下女性遇害者的子宫?在这些问题上,奇卡季洛觉得非常惭愧难堪。他会自我封闭起来。就算他愿意回答这些问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不会交代给科斯托耶夫。

鲍洛科夫不想花费很长时间。苏联法律规定,在民警逮捕嫌疑人之后,检察官有十天的时间审问嫌疑人,之后必须就某项罪名提出指控并告知嫌疑人。对于认定用于起诉嫌疑人的证据不一定会像在法庭上认定嫌疑人有罪的证据那样要求很严格。这有点类似西方法律体系当中的大陪审团。他们决定用于是否起诉嫌疑人的证据的标准是“可能导致犯罪因素”(原文为probable cause——译者)。不过,如果检察官在十天之后无法提出指控,他就必须释放嫌疑人。

苏联的检察官当然有办法在需要的时候延长这十天的期限。他们可以就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提出指控,这样就可以把嫌疑人一直拘押在牢里进行审讯。这样的事情,在整个“窄林”案的调查当中他们已经干过多次了。

就鲍洛科夫看来,他们有一种方法可以选择。他们可以就整个连环谋杀案当中的最后一起案件,即11月6日顿列斯霍兹火车站附近的斯维特兰娜·科洛什季克遇害案提出起诉,因为他们有无可置疑的证人证明奇卡季洛出现在犯罪现场。接下来,只要有证据被发现,他们可以把其余的谋杀案列入起诉书中。

所有的调查者都急切地需要更加可靠的证据提请起诉。他们都很明白,他们所做的一切莫斯科方面都会仔细地进行审视。他们不希望为某个什么人提供某种理由对他们的工作表现提出批评。

他们需要一个人,鲍洛科夫想,一个不同的讯问者。这个人知道怎样把奇卡季洛带有的那种显而易见的负罪感和羞耻感转化成为供词。鲍洛科夫心中有了人选:亚历山大·布哈诺夫斯基博士。

他在11月27日向科斯托耶夫提出了这个想法。检察官刚开始给出了否定的回答。鲍洛科夫没有放弃自己的建议。11月29日,眼看10天的期限就要来临,科斯托耶夫答应了。当天早上,他派了一辆车到罗斯托夫医学研究所,把布哈诺夫斯基接到了位于克格勃大楼的审讯室里。

关键词(Tags): #窄林#认罪#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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