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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翻译:狗尾续貂之《缉凶分部》 -- 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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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缉凶分部第十一章 认罪(一)

缉凶分部第十一章 认罪(一)

伊萨·科斯托耶夫给了费季索夫办公室里的人机会,让他们亲眼看到了嫌疑人,然后他宣布,他将单独负责对嫌疑人的审讯工作。在他让嫌疑人低头认罪之前,任何人——包括民警、除他之外的检察官以及精神病专家——都不许参与审讯工作。俄国的法律体制之下,检察官有权决定对嫌疑人进行审问的人选。科斯托耶夫并非不了解自己的能力,但是他也不是不知道“窄林”谋杀案将不可避免地成为大众焦点。他决心将打垮奇卡季洛变成自己的一场精彩表演。

他们将奇卡季洛拘押在位于恩格斯大街民警局总部一旁的克格勃大楼里。在拘押他的号子里还有一位叫做弗拉基米尔·季托任柯的牢友。实际上季托任柯是民警的线人。照维克托·鲍洛科夫的看法,他是罗斯托夫大牢里关押着的最能干的骗子手。他的作用就是诱使奇卡季洛和他进行交谈,从交谈中套出任何有关嫌疑人的消息。作为回报,鲍洛科夫答应季托任柯,他将在民警的合法权力范围当中尽可能地帮助他,例如在服满最低刑期之后办理假释等。

第二天,科斯托耶夫找来了罗斯托夫律师学院,即当地的律师协会的负责人,请他派一个辩护律师前来观摩审讯并代为嫌疑人发言。这是一项戈尔巴乔夫当政末期采取的改革措施。在受到审讯的时候,刑事嫌疑人有权得到辩护律师的帮助。如果嫌疑人无法支付律师费用,当地律师学院将从一个特定的基金中支付这笔费用。这个基金则来源于对所有律师费用百分之一的提成。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改革。在苏联旧体制之中,只有在检察官完成了所有证据的搜集工作后嫌疑人才能有自己的律师。在整个案件已经无懈可击的情况下,辩护律师能够起到的作用很小。他们只能强调说,他们的客户已经对他们所犯下的错误表示忏悔,请求法庭宽恕他们。

即使有了这项改革,整个刑法改革也还远没有达到建立一个互相制衡体系的地步。所有的辩护律师在接受教育的过程中都接受了这样的信条:他们为国家服务,而不是为客户服务。即便是律师当中最有良知的人都会认为他们的工作首先是协助法庭查清事实真相,其次才是帮助他们的客户。律师们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们,建议他们的客户对审讯采取沉默态度是一种不符合职业道德的行为。

罗斯托夫律师协会指定了32岁的刑法律师维克托·留利切夫为奇卡季洛进行辩护。留利切夫对“窄林”谋杀案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自从国立罗斯托夫大学法学院毕业之后,他当了几年罗斯托夫检察院的助理检察官。他参与了对柳德米拉·阿列克塞耶娃和亚历山大·切佩尔案件的调查,之后辞职,来到了阿克塞律师事务所工作。

留利切夫开车来到了罗斯托夫。向警卫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之后,他进入了克格勃大楼,直接来到了审讯室。审讯室里灯光刺眼,摆着两张桌子和几把木头椅子。科斯托耶夫已经到场。

科斯托耶夫告诉留利切夫,他们已经抓住了“窄林”案的嫌疑人。第一天的审问一般来说会比较简短和概括。奇卡季洛在警卫的押送下走了进来。他穿着囚服,脸上还是前一天晚上摄像机镜头前那副受到羞辱的表情。留利切夫心想,他看起来和自己从前想象中的“窄林”谋杀案凶手那样,显得很普通,没有丝毫恶意。他很肯定地想,任何一个样子比他长得凶残的人都不可能在调查者的眼皮底下逍遥法外如此之久。

科斯托耶夫开始了他的审讯。他随意地向奇卡季洛提问,都是关于他的姓名、住址和工作单位的内容。

他对这个案子有什么要说的吗?

是的,他有话要说。奇卡季洛答道。对他的怀疑是错误的。他没有犯罪。六年前他就因为同样的案件被拘押和审问过。上一次的拘捕是违法的,这一次的也是。他怀疑这次当局的行为是和他过不去,因为在沙赫提他儿子居住的公寓附近有一个工地项目出现了争议。为此他写信给政府官员表示抗议,信件从沙赫提一路写到了莫斯科。他指责某些当官的受贿。这一定是他被捕的原因。

他的手指是怎样受伤的?

这是工伤。奇卡季洛解释说。他在一个卸货点帮别人递箱子,结果让一个箱子砸伤了。

那在过去15天里他有没有割伤自己的脸?

没有。奇卡季洛回答。

11月6日他在哪?

他反复回答说,当天他工作了差不多一整天,然后他回到他妻子那儿。

那么,为什么11月6日在顿列斯霍兹车站的民警汇报说在车站见过他,而且当时他的脸上好像有伤痕?

奇卡季洛说他不知道。

科斯托耶夫觉得,第一天问这么多就够了。他将书面记录交给留利切夫和奇卡季洛。这些记录称为讯问笔录,是审讯中最原始的记录。奇卡季洛和留利切夫在上面签了名。这意味着讯问笔录的内容是准确的。

在审问过程中留利切夫一言未发。科斯托耶夫走出审讯室,给他一个和奇卡季洛单独交谈的机会。留利切夫作了自我介绍,告诉奇卡季洛说他是他的辩护律师。

奇卡季洛对此表示反对吗?

奇卡季洛摇了摇头。他不表示反对,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乎。

接下来的十分钟留利切夫一个人说了很多。他告诉奇卡季洛他所设计的辩护方案。为奇卡季洛自己着想,他最好能够一直保持沉默。但是留利切夫没有对他说要抵制审讯或者不配合审讯工作。这不符合他的职业道德。

奇卡季洛没有回答。

交谈过后,留利切夫找到科斯托耶夫。

对奇卡季洛提出的指控当中是否有阿列克塞耶娃和切佩尔的案子?

也许会有。科斯托耶夫回答。

留利切夫说,如果这样的话,他请求更换辩护律师。他需要回避此案,否则会违背公众利益。

科斯托耶夫答应了。他说他将请律师学院再派一位律师。但是第二天奇卡季洛在科斯托耶夫为他准备的一份声明上签了名,放弃了申请辩护律师的权利。在未来七个月里,他将得不到任何法律援助。

第二天下午,奇卡季洛说他想要写一份书面声明。他明显有心理负担,很可能是一种负罪感。科斯托耶夫决定给他书写文具,看看他能够写出些什么。两个多小时后,奇卡季洛写出了一份三页长的材料。材料里字迹潦草,几乎难以辨认。作为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来说,他写的东西语法不通,句子不完整,标点符号遗漏严重。这一切都将他所受到的压力暴露无遗。

呈:俄罗斯联邦检察官

发信人:奇卡季洛, 安德烈。

声明:

11月20日我被捕了。之后我一直处在警卫监护之下。我想真实地谈谈我的感受。我处在一个非常困难,非常压抑的局面中。我对我的所作所为非常了解——我有一些难言之隐。早些时候,我曾经看过精神病医生,因为我时常感到头疼,失忆、失眠和性功能障碍。但是医生的治疗没有让病情好转。

我有妻子和两个孩子。但是我有性障碍,常常感到无助。因为我的精神问题,我常常受到嘲笑。我经常把手放在我的生殖器上,我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要等别人来告诉我。不论我在什么样的地方工作,我都受到同事们的嘲笑。我感觉到羞耻。自从小时候开始我就被别人羞辱。在读书的时候,因为饥饿,我的肚子鼓起来,我用破烂的衣服把自己裹起来。结果我被嘲笑。我一直在读书,直到读完大学。我想在生产部门工作。后来我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了工作。我得到了赏识。可是由于我脆弱的性格,管理部门突然无缘无故地把我赶走了。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多次。我向上级部门申诉,他们很不顾情面地将我扫地出门。这种事情也多次发生。现在我上了年纪,性功能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但是心理伤痛依旧。这时候我儿子家隔壁那些邻居们要在他家后院里修车库建厕所。我受够了,所以我非常不安地给莫斯科写信控诉这些下流坯们。

因为性功能紊乱,我常常感到某种愤怒的情绪。我无法控制它,也无法控制我的情绪。

自我的童年起,我的表现就不像个男人,我不是一个完全的人。它(性功能紊乱)给我带来的不是性生活上的安慰。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它给我带来的是心理和精神上的安慰,特别是在看某些有关性方面的影视资料的时候——这些资料里面会有性变态行为或者恐惧暴力场面。

A. 奇卡季洛

这份材料里面的语气十分焦虑。奇卡季洛承认自己有某些精神病症状。而它们与早几年亚历山大·布哈诺夫斯基对凶手进行的精神状态描述非常相似。他差不多承认了他是调查者们一直在追寻的凶手。在他描写自己内心的愤怒以及失控的行为时,除了暗示自己是凶手,还能暗示些什么呢?例如,他认为色情录像引发了内心的愤怒。这与事实并不符合。在“窄林”谋杀案发生的年代里,苏联几乎找不到色情录像。只有到了1989和1990年色情录像才蔓延开来。几乎每一个犯罪分子都有可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推卸责任。在奇卡季洛的材料当中,他始终在回避承认自己是谋杀案的凶手,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科斯托耶夫在读过奇卡季洛的材料后,开始着手让他认罪。

你愿不愿谈谈你第一次杀人行为?他问道。

奇卡季洛说他有点不舒服,想等到第二天再说。科斯托耶夫同意了。

第二天,奇卡季洛又有了要写东西的想法。这一次他写的材料支离破碎,稀里糊涂。不过还是暴露了一点他脑袋当中那些想法。

我现在处于困难和沮丧的环境中。在我的回忆里,生活总是充满了苦难和耻辱。在这样的生活里,我的工作给了我很多到苏联各个城市出差和走动的机会。我总是呆在车站里,或者火车、电气火车和公共汽车上。我在车站和火车上看到了这个世界。有很多人无家可归。他们有老有少,四处乞讨。在早上他们就喝得醉醺醺的。接下来他们还要在小杂货店外,在车站继续喝啤酒和伏特加,一直喝到深夜。而我们这些工人就不能这么喝,也喝不起,因为我们要工作。

这些二混子不断将未成年人拉入这张黑暗的网里。他们在车站和开往四面八方的火车上传递各种消息。我不得不在火车上或者车站附近观察这些混混们的性行为。我记得那些耻辱,那些无法证明自己是个完全的人的耻辱。

会有人问这样一个问题,在全人类的眼睛里,这些腐臭的东西有没有理由存在下去?人们会为他们而感到丢脸。我自己这么想,这些人渣都是从哪儿来的?他们曾在某处生活和劳作,他们可以相互认识。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度日。为什么他们不这么做?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有精神问题,他们都是残疾人,当然他们也可能是正常的人。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过着不劳而获的日子?比这更加严重的是,他们快速地繁殖着,生下了很多孩子。他们乞讨,这样可以维持这些孩子们奢靡的生活。接下来孩子们也加入到这个犯罪的世界当中。和这些人打交道并不难。他们可学不会羞答答。他们可以提供性服务,用来换取金钱或者食品、伏特加和啤酒。我看见过这些人怎样找了个伴儿,然后走到隐蔽处或者树丛里。我知道有这样的人,也从新闻当中知道在城里、公路和铁路边发现了很多具尸体。我所受到的羞辱、在工作中被人嘲笑、在各种无赖手下干活——所有这些,这些耻辱和不公让我内心一直处于激烈的斗争当中。我觉得我是个有技术水平能正常工作的人。仅仅由于我记忆力差就受到了他人的欺侮。于是我总是随身带着记事本和铅笔,把一切都记下来。为此我又受到了嘲笑。最近我必须和社会的不公正作战。我儿子的公寓陈旧、黑暗而潮湿,这让我感到难过。而头头还要在公寓一旁建车库和厕所。

我不断地写信上告,寻求公正——我写信给市党委,州党委和戈尔巴乔夫总统。到了后来,却有人威胁我要对我采取法律行动。我的申诉是针对沙赫提检察院和罗斯托夫州检察院的。现在我承受了这一切失败,身体也受到了影响,心脏病发作过了一次。我还有关节炎。我的性功能障碍——虽然现在因为上了年纪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常常让我产生自杀的念头。星期一的时候(实际上这一天是星期四。奇卡季洛把时间错记成星期五,会见律师的时间不应该是星期一——原文如此),在律师在场的情况下,我会将我所作的一切全部交代。

A. 奇卡季洛

遇上一次写的材料一样,这封陈述写得很不连贯,但是对凶杀行为作出了动机上的解释。他给出了他自己为什么要杀人的理由以及他怎样看待他所犯下的这些罪行。他似乎认为他所做的一切仅仅是防止这些社会渣滓进行繁衍。

关键词(Tags): #窄林#认罪#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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