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非文摘】从西伯利亚归来 -- njy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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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十三)“向意大利人问候”

  1945年7月,我们战俘营遍传谣言:“他们就要送我们回家了!

  谁也不相信。虽然我们都知道战争在欧洲已经结束。三十一个月的战俘生活使我们变成愤世嫉俗的人。

  不过7月29日上午我们站队等候点名时,值星官宣布了五十名残废战俘的名单——包括托尼诺和我——并命令我们脱离队伍。勋章先生朝我们走过来。

  “呃,”他说,“我们要送你们到莫斯科接受妥善的医院治疗。祝你们大家一路平安。”

  那天上午他说话特别简略。托尼诺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只是另一次调动。坐四十天火车。现在又是旅游季节了。”

  我们意兴阑珊地收拾好行李,准备起程。我们在这里的几个月还差强人意。战俘从不欢迎变动。勋章先生已经指派我们的政委,1925年起就居住在苏联的意大利移民沙希,在火车上照料我们的生活。我猜想沙希是托斯卡纳人。我们有些人喜欢他,有些人不喜欢——主要是政治上的理由——不过他做过几件事情,使我们的生活变得好过。他也从不向我们过分说教或做政治演讲。

  中午,我们在营外运河边排好队。我们隔着铁丝网说了最后的再见。我发现德尔福在摇动一面意大利国旗。

  “再见,德尔福!”

  “再见!”

  两名荷枪警卫,一名带队,一名殿后。天气热。士气低。每隔十分钟,沙希就安慰我们一次,说火车站很近了。

  “多近?”

  “很近。”

  最后我们到达一个略似火车站的地方。两条生锈的铁轨几乎全被野草湮没。见惯了的一列牲畜车停在那里等候。

  “原来还不止是我们。”托尼诺说,用手指着十二节已经装满了人的货车。

  “他们是从其他的战俘营来的。”沙希说,“这节车厢是你们的。”

  “您是否跟我们一道走?”

  “陪一段路。”

  现在,我们对把人装满车的过程已经记得滚瓜烂熟。铁门拉拢,铁锁发出沉重的恍档声,我们就在铺着稻草的车厢地板上卧作一团。

  车门一落锁,火车几乎立刻就吱吱嘎嘎地开动了。

  “这次他们倒很赶紧。”托尼诺说。

  的确,火车在慢慢加速,最后达到相当快的速度,一直维持了前所未闻的两个小时。然后我们脚底下的刹车吱吱作声。我们在炎阳照射下寂静的吉尔吉斯斯坦大草原上停下了。

  “不会停太久。”有人说。

  车门哗啦一声拉开了。沙希朝里面看着我们,他背后站着一名警卫。沙希的脸色不同了。他正在微笑。他看了我们全体一眼后才说话。

  “好消息,小伙子们。”他说,“从现在起,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让这道门敞开着。你们也可以在各站下车走动,如果你们有卢布可花的话。不过当心别被遗落在后面。因为我不知道苏联人下次什么时候会派另外一列火车去意大利。”

  “什么?”托尼诺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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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意大利。你们不再是战俘了。你们是自由人了。警卫马上要回去。我也是的。另外一名政委将留在车上照顾一切。还有五名护士。别做傻事,紧守在一起。这列火车将送你们一直到德国的法兰克福。那里有国际红十字会。也有意大利的红十字会。别紧张,你们到那里时会知道怎样回国。一路平安,小伙子。请代我向意大利人问候。”

  “沙希先生!沙希先生!”我们大喊。

  “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我们不能同时又哭又说话。

(书摘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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