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摘】英萃再拾——重读《陈寅恪的最后20年》 -- 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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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引我走上历史之途的一套书,居然与陈寅恪有渊源

      浮云喜爱文史,与父辈有关,虽然父亲是搞理工的。

      少时在父亲引领下多读诗文,但还不是直接的历史。读小学四五年级时,约在1970年代末,那时喜读书而无书,只能在父母的书架上乱翻。偶尔发现两册高级中学历史课本,一发而不可收。那时已被妈妈戏称“我们家伟大的历史学家”。后来高考,没有说的,一律填报历史系。

      这两册书伴我多年,文笔极美,从中国猿人直讲到鸦片战争以前。我当小说看,从此被推上嗜史之途,直到今天在网上胡抡的贴子,多一半是历史类。

      不惑之年,应酬于旧侣,周旋于酒席,旧地重游。闲时翻阅旧书。这几天重读大学时精研的《西方的没落》,游京时购买的《陈寅恪的最后20年》。今晨继续翻腾,惊喜的发现了推我入历史之途的这两册书。半生奔波,东搬西挪,居然是完壁。封面封底都是完整的。

      《高级中学·历史课本》。人民教育出版社。封面上有父亲流畅的签名。

      人民教育出版社,1956年4月第一版,1957年2月第二次印刷。

      第一册,邱汉生、陈乐素、汪笺编。叶圣陶、巩少英、朱文叔校订。

      第二册,陈乐素,王永兴,李光壁,邱汉生编。叶圣陶、巩少英、朱文叔校订。

      一个辉煌的名单。校订者比编者水平要高,不屑说中学课本,就算是今天的大学讲义,又有几家能做到?邱汉生是思想史大家,李光壁是明史前辈……

      但今天,最让我惊动的,是其中两个名字:汪笺和王永兴。这两个人,都是清华园时期开始追随陈寅恪的学人,而且是最正宗的传人,从治学方法到成就,为文为人。如汪笺出版论文有限,但篇篇精华,年纪轻轻就成为隋唐史大家。

      区区两册中学课本,推本溯源,竟与陈寅恪有关。今天我重读《陈寅恪的最后20年》,终于发现这份渊源。

    • 家园 【原摘】左丘盲而有著左传

      △陈寅恪六十岁到岭南,山河巨变,他本人也双目失明了,诊断结果是视网膜严重剥离,仅能看到微光。他后来的工作方式,是每天九时到下午一时,他口述助手记录,进行著述。下午休息,晚上为第二天做些准备工作。查找资料亦由作者代劳,经常是他说某某书某某页有一段什么内容,助手找来,八九不离十。在这种情况下,陈寅恪自1952年至1965年,在助手黄萱女士全力配合下,完成近一百万字著述。

    • 家园 陈先生是学者没错

      政治意识其实极强,很多事有与其说在做学问,不如说是在用学问搞辩论,尽管用心极其隐蔽。

      • 家园 许多事还要从大局看

        陈寅恪是中国人里面最早接触资本论的一批,这一点无人持怀疑态度。当“神州陆沉”成为一个时代的名词时,陈寅恪不去台港,不避香港,不远走欧美。六十年代,广东逃港潮已成大势,香港大学也多年来虚席已待,他仍然不走。

        陈寅恪的晚年,主要是精神上的痛苦。他的青少年时期在异邦渡过,师友遍天下,而英美诸大学随时准备奉他为上宾。以这两个条件论,没有人比他更有条件扬帆避世。可当他的终生朋友冼玉清于六十年代携重款自港返粤,寅恪立即赋诗相贺。这是陈寅恪最动人之处:无悔。

        陈寅恪坚持的,不过是“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他所厌恶的,是“曲学阿世”。他一再表明的,不是对马克思主义的否定,而是马克思主义在学术领域的一统江山,先验性的真理。

        人文学者的政治性,应属不可避免。以浮云的切身经验,研史不政治,躲进小楼成一统,纯属骗鬼。莫谈国史——莫谈国史就超脱了?

        • 家园 "英美诸大学随时准备奉他为上宾"

          这个不确的,莫信.

        • 家园 不是这个意思

          人文学者的政治性,应属不可避免。以浮云的切身经验,研史不政治,躲进小楼成一统,纯属骗鬼。莫谈国史——莫谈国史就超脱了?

          我是想说,他的不少文章背后其实都是在做某种政治性的论断,并不是欧美那种纯粹的“学术性”论述,这是中国学人的普遍特点吧。介入性?

          我只指出这一点,没有别的意思啊。

          相反,老先生确实能力高超,在我,只能是心向往之而难以企及了。自惭啊

          • 家园 陈寅恪所处的时代,正是中华涅磐重生最艰苦的时期

            寅恪的悲剧性几乎与生俱来。

            于公,少年时期,今割地明赔款,青年时期,山河破碎,晚岁,神州巨变。临终,师友尽毁……

            于私,少年时期,家族重人阳,青年时期,父兄横死,晚岁,精神孤寂。临终,抄家失稿……

            这是一代知识分子的悲伤。是一个民族的整体性哀痛。

            陈寅恪从来没有后悔留在大陆。后人论及此事,伤痛之余,无论什么政治倾向都不得不承认,他独立之精神可贵,无悔之选择正确。八十年代余英时曾经说他后悔留在大陆,立即受到海内外学人抨击。

            中华今天盛况,寅恪有知,当长笑天国。

            BTW:言语不当处,豫蒙兄见谅。浮云喜读史,实与陈寅恪有自己至今日才知的渊源,另有专文奉上。深入骨血之事,冲动如少儿。

            • 家园 不要这么说

              言语不当处,豫蒙兄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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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哪里,是我自己受益良多呢。

              陈先生水平很高,但总觉得他后来放弃了自己的研究计划,外面的政治来一个刺激,他便借古喻今的搞一下,虽然依然成果斐然,但与坚持自己的计划搞下去,哪一个更好呢?

              在那个年代,能有自己研究计划太难,别的人做不到,但陈先生应该还可以的,他多少有些条件(不是物质上)。

              钱穆先生的处境也不好(当然比陈好多了),但坚持自己的道路,所以出了很多东西,虽然精细上不能与陈相比啦。

              • 家园 陈寅恪晚年,一个再生缘,一个柳如是。

                这两部书,一百万字,占他终生出版的一半。

                假如没有时代的纷争,他在隋唐之外,会不会有别的著述?陈寅恪六十岁之后,兴趣爱好转向明清。他本人也非常注重东西方交流,如大唐西域记的研究和整理出版。

                治学模式没有一定。搞通史、断代史,是中国史学的主流,若以世界范围看,却不一定要这样。陈寅恪饱食精髓,东西杂陈。为学,也每发前人所未见。比如治唐史,陈最重唐诗。再如,陈寅恪研究唐太宗、太平公主时,人物研究几乎是空白。

                • 家园 不是搞断代史还是搞人物研究的区别

                  而是要有自己的研究计划,定下来,不受外界的影响,坚持搞下去。

                  陈似乎还是容易受外界影响了一点。

                  再生缘也好,柳如是也好,很大程度上都有外界刺激的因素在。

                  应战也不是不好。不过,历史学家,是不是更跳脱一点较好?那些事让二流的人物,比如吴晗、顾颉刚、甚至李敖他们去搞就可以了吧?

                  • 家园 陈也是很难的

                    当时的风气就是那样,所谓“政治性”的干扰,谁先发动还是相当清楚的事情。

                    要求陈“装糊涂到底”有点困难。虽然他也算装得不错了,尽最大努力装了。

                    另外我觉得顾颉刚还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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