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游踪琐忆之一——旅游与开发 -- 铁骑边塞

人是自然之子，是自然界演化亿万年的产物。从纯粹依赖自然界生存到对自然界加以改造，学会经营畜牧业和农业生产，标志着人类真正与其它灵长类动物区别，完成了自然界被动接受者到主动改变者的角色转换，人从此开始了稳定的生活。随着人口的增长，在人口压力下，住民不断开拓新的生存环境，富庶的平原容纳不下，迁徙到山区湖泊，迁徙到一切可以种植畜牧的地方。汶川地震，县城成为废墟，只能就地建新城，无他，因为那片区域再也找不出三平方公里的平坦土地。迁出不行吗？理论上行，现实行不通，君不见三峡库区移民集举国之力分散安置到全国，是在原本拥挤的地方作为政治任务硬性强塞，产生诸多遗留问题多年未决。

这就是说人类在其自身发展中，始终处于土地稀有和不足状态，欧洲航海大发现后，通过对外殖民，解决了人口过剩问题。我国近代以来落后了屡遭侵略，共和国建立后我们奋起直追，从绝对数上算我们国家地大物博，可被人口众多一平均，无论是土地、水和其他矿产资源的人均拥有量都远远低于世界平均数。发展经济提高人民生活和环境保护之间始终是个既相互依存又相互紧张对立的高度矛盾现象。为减少人均资源拥有量的急剧下降，为快速发展经济，刀子不得不狠狠的下在人口头上，以致有世界最严厉的计划生育政策，并且上升到国策的高度。

原始资本主义通过殖民掠夺完成了血腥积累，当代资本主义对世界的掠夺是通过全球化，资本金融和技术的触角深入世界每一个角落。伴随着交通通讯和信息传播的现代化，人也的商品化了，商业宣传对人的侵蚀和支配，人成为商品世界和金钱的自觉奴隶，为物欲役使。这种无处不在的对人的独立自由精神的吞噬谓之工商业文明，每个人都成为资本统治、工商业利润和物资消费糜烂信息的可悲俘虏。如果同“愿作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比，不知你更愿意选择前者还是后者。没有第三条道路，因为客观现实摆这里，社会的法则如此，否者无法生存于世。如果你不满于现实社会环境，对之加以改变，小打小闹无处着手，大的变革需要力量。你想变革就需要找到力量源泉，成为力量的一部分，实际上自觉选择了愿作革命一块砖，一块有独立思想的革命的砖。

绕远了，回过头继续说我国人口和环境问题。众多的人口，人人都有改善生活的迫切愿望，这个愿望的实现不得不依赖于经济的高速发展，依赖于源源不断的巨大资源供给，交通、能源动力、矿产品、农产品每一种的需求都极其旺盛庞大。还是说当年去四川米亚罗和黑水，几乎整个阿坝州到处都在修电站，对原有环境的改变是肯定的，很是惋惜。惋惜的不光有四川，更早的时候，上世纪九十年代去三峡，三峡的雄伟壮丽不能不感叹造化的鬼斧神工，巫山娟秀幽深的小三峡中，举目两岸悬崖霹雳千刃，悬崖上一排排方形孔洞留下古栈道的遗踪。巫山秭归老县城就在江边码头之上，长长地青石板路踏磨的光滑锃亮，承接着千年的踪迹，两边木板门店铺进出过多少水陆商贾，以致铺面门框触手之处累累凹陷。一条江河是一条持续的生命，耸立的大坝将一个个激越的生命腰斩，无数人文遗迹带着远古的气息葬身水底。悲秋春思对忙于生活的人是一种无聊和奢侈一样，感叹于江河的迤逦壮美，解决不了两岸每年困顿于汛期洪水的灾民，无助于需要电力动力的当地经济发展需要。“高峡出平湖”，千岛湖不就是人工杰作，修新安江水电站修出的著名风景区。

资本主义触须有暂时伸展不到的地方，基本是比较闭塞自给自足型的地方，远离大城市交通线原先不易生存的地方，在大山的深处过着田园牧歌生活，日出而作日暮而息。先去者见了不由赞叹“好一幅原生态”，用镜头和生花妙笔展现给世人，她的美一旦外泄，再也不会“养在深山人不知”。旅游规划资金等纷至沓来，各种旅游配套设施如雨后春笋遍地冒出，羊肠小径变为通衢大道。原生态给商业化了，因此“摄影师和探险者被称为自然环境的破坏者”，纯以自然风光著名者如“九寨沟”，这种商业化我举双手赞成。如此美的地方保护好景区内的生态环境，在景区外完善旅游配套设施，让所有有条件的人一窥她的丰润，享受视觉盛宴，并给当地经济发展做贡献，为提高当地人民生活水平解决大量就业出大力，百利无一蔽。至于像山西平遥、云南丽江和太湖周围江南六镇这些地方，主要靠历史建筑闻达，存在一个保护和开发的矛盾，新建设与旧建筑的协调，我想这方面在全世界都有无数成功和失败的教训先例，只要认真负责的去做都能够慢慢做好。

最难的是那些依靠独特民族习俗胜出的地方，是非物资遗产，那些都是活的，每一个时代都有与那时代物资生产方式相适应的生活方式文化习俗，新的物资生产方式发生变革，与之相适应的生活方式文化生活相应随之改变，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旧的文化形态消失的过程伴随着新的文化形态的成长。我们过着现代生活享受着现代性带来的种种便利，没有理由要求一时由于交通等诸多原因没发展起来的地方继续过原始生活。何况社会的流动性已经使大量的年轻人跑出大山，融入到现代生活中，无论绵延多少千年的文化习俗，一旦出现断代也就意味着开始消亡。拯救她保护她的办法恰恰是开发她，让那个地方的经济发展生活水平的提高不致落后于其它地区，要留得住人，尤其是年轻人（老年人你让他跑他也不愿跑了），他们承担着传承文化传承民族习俗的重责。所以这种开发绝不能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商业性开发，是以政府主导，将其独特文化习俗等非物质遗产保护和新农村建设结合，旅游开发统筹规划，合理兼顾。主导思想更不能是“金钱第一”，责任义务和道德为思想主导，在这里资本顶多只能起拾遗补缺的作用，并且不能与主导价值观相对立，这样的话有人会说：“如此苛刻的条件，资本才不会青睐这里”。它不来正好，应该抱有我们还不稀罕它的态度，正如主席所说“人要有一点精神”。有勤劳智慧创造出这些文化艺术的人民，只要政府有长远眼光，脚踏实地的去干事，靠现有的资源完全可以将开发和保护完美的结合。并成为以后的主要经济支柱，成为环保节能人性温暖的经济。

山东曲阜靠三孔（孔庙、孔府、孔林）及其衍生品，不就是吃的历史文化。像黔东南这类地方，集自然风光人文遗产于一体，只要自己有志气，政府认识到位给与大力支持，完全可以发扬光大，将自己的家乡建设的胜过一切现代城市。因为他不是城市那种冰冷的利害得失计较，处处防范的患得患失，这里有自然和人的和睦共处水乳交融，人和人之间的坦诚真挚处处充满浓郁亲情的原生态。

我们住的地方是四姑娘山下的日隆镇，由此可去四姑娘山和四姑娘山的三条沟，双桥沟、长坪沟和海子沟。考虑双桥沟开发太充分，公路通到里面观光车来往难免人多嘈杂，海子沟太远一天往返过于紧张，遂定去长坪沟。沟口售票处在喇嘛寺，由此进入后只能步行或骑马，走五公里到枯树滩，这一段据说是唐蕃古道，由高低不平的石板路和木栈道构成，穿行于原始深林中。枯树滩是一片开阔平坦的谷地，自然老死的树木或立或斜或卧，枝干劲节形态各异千姿百态，溪流在此舒缓蔓延形成水湾浅滩，清澈碧透，森林中树挂垂悬，四面雪山夹峙巍峨皑皑。

再继续向里走，路就是在森林夹缝中的小径，到处是暴突裸露的树根虬结盘绕，泥水乱石高低崎岖，决定在这里骑马前行，在这里租马到木骡子150元，四川山区的马是矮种马，善走山路，马主人人穿高帮解放鞋牵马引路，在千百年的老树中穿行，身体随马走动左摇右摆前合后仰，路转景移视野时而狭窄时而开阔，沿途雪山连绵，瀑布溪流美景不断，骑在马上慢慢品味，细细感受宁静而又浑朴，感叹造化天成，自然美才是最美的。到木骡子马不再前行，是游点的尽头，下马走去，前面是一片开阔的草甸，四面雪山环抱，纯洁安详令人流连忘返。其实从这里可以继续往里走，不过只能徒步背露营装备和食物炉头瓦斯罐，一直在山里面穿越到毕棚沟从米亚罗出来，只是这次都没带穿越装备，只能打消念头返回驻地。

回到客栈，只有女主人在家，谈起四姑娘山的美，原始森林植被保护的完好，藏族女主人发起感慨，说是地方政府准备开发长坪沟，他们不愿政府开发破坏这些经千万年形成的环境，毁掉世代与他们为伴的老树，已经抵制了两年，有几个人还被政府捉起来。我想保护他们世代居住的环境只不过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政府考虑当地人的利益太少，政府开发后每年只给很少的分红，远非他们现在出租马匹、开旅馆收入可比，经济利益的驱动在地方宗教势力的鼓动下，形成当地藏民和政府的对立。后来稻城亚丁开发面临同样问题，政府在稻城亚丁开发中采取的方式，是将亚丁一带山里散居的藏民全部迁出来，合并定居于日瓦，在日瓦设立售票处，游客由日瓦买票坐观光车去亚丁，这导致附近几十里藏民的主要收入来源出租马匹的生意断绝。

开发这些地方我估计政府既有经济环境方面的考量，也有政治方面的筹划，这些地方都是藏区，处于横断山脉的无尽大山中，里面的宗教寺庙和当地藏民密切结合，形成政治势力。从当地藏民的抵制方式中也看出很有策略，他们不提经济利益而以环境保护为口号，政府不免处于被动。这不能不说是当地政府决策有很多失当的地方，在这种民族宗教问题错综纠结的地方，每当做出有关与当地人经济利益攸关的决策时，政府要慎重权衡定夺，首先要有站得住的理由，推行起来才能理直气壮，其次要从分考虑当地普通居民的利益，并做好充分的说服动员工作，将绝大多数群众掌握住，工作方能顺利开展，让宗教势力无法兴风作浪。如果地方政府处处利字当头，工作方法简单粗暴，不考虑当地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在哪个地方都会遇到阻碍，何况这些民族宗教关系复杂的地方。

具体情况具体处理，是做好工作的前提，比较我去的稻城亚丁和四姑娘山这两处地方，情况就有不小的区别，四姑娘山下面就是日隆镇，离周围行政中心都很近，距成都也不过两百三十公里，政府在当地的控制很强，宗教势力很好约束，再说长桥沟已经开发，就不能留点原始状态的地方留待考察，非得把所有的地方都开发出来吗！我想我们如此大的国家总要留些原始状态的地方好好保护，在这方面国家作了不少工作，设立了一些自然保护区，当地政府也应如此为长远谋为子孙后代谋。

而稻城亚丁处于青藏高原东部，横断山脉中段，中国目前保存最完整、最原始的高山自然生态系统之一，呈现出美丽的高山峡谷自然风光，是中国香格里拉生态旅游区的核心。由此也造成了生态环境的脆弱，藏民分散与大山中人口稀少，远离城市政治行政中心的现实，

亚丁距稻城100多公里，稻城距康定470公里，稻城距成都800公里，这些地方只适合藏民生存，靠山吃山，烧的都是木料，宗教气氛浓郁，同时滋生犯罪。当时我们包车去的稻城亚丁，车和司机都是昌都旅游局的，司机告诉我们，在五、六年前，即上世纪九十年代到本世纪开头那几年，司机夜里都不敢走去理塘稻城那条路，原因是强盗横行，尤其是在塔公八美一带，平时司机都要带上些钱，遇到强盗时给钱保命，他让我们看他胳臂上的伤痕，是遇到抢劫时强盗嫌钱少一怒之下砍他一刀，他下意识举手保护自己留下的。他讲他们车队现在养着一个，是当年走这条路时遇到强盗，抢完东西杀人，把他捆起来推下悬崖，被东西挡住没掉下去，后来被人救出，只是高原夜晚低温把四肢冻坏了。后来很多单位给跑这条路的司机发抢，惹得麻烦更大，发枪后有个司机遇到强盗去摸枪，被隐藏在后面的强盗开枪打死，出这事后司机纷纷“缴枪”，有枪不如没枪安全。

后来省地合力治理，将甘孜州18个县的公安局长全部对调 ，随时巡逻，深挖严打遏制住了犯罪猖獗的局面。因为我们白天要游览，不得不赶夜路，确实沿途经常碰到警察巡逻车。当时难以控制有诸多因素，而这些藏民强盗散居在高山峡谷中，白天是牧民，晚上当强盗难以分辨是一重要原因，同时我们不妨思考一下，改开后依靠的力量发生变化，党的基层组织涣散，是不是也极大的削弱了对底层的组织能力，失掉控制力和动员力。

综合考虑稻城亚丁一带的地理环境、宗教和民族问题 ，人口分布情况，以自然保护为口号，对藏民进行集中定居管理并隔离他们与寺庙是正确适宜的选择，只是如果充分考虑当地因此受影响的藏民经济利益，加以细致的动员说服工作，是可以把这项工作做好的，不至于把普通藏民推到宗教势力一边为他们所用，即便强行把这项工作做了，仇恨和对立的种子也埋下了。只要把大多数普通藏民拿住，仅靠寺庙喇嘛中的上层势力是掀不起多大风浪的，处理我们内地社会矛盾也同此理，不过这是另外一个更大的问题，不是一时半会说得清的。

后来我了解到，四姑娘山长坪沟没有开发，亚丁的开发遇到非常大的阻力，藏民持续的暴动，导致亚丁几度封闭，我认识的旅友中就有去那里遭遇抗议堵车之苦的，当然这些封闭不全是因藏民暴乱，也有开发修路需要。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