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Andrew Marr:当代英国简史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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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你攻占了两个南格鲁吉亚岛,呵呵

            还有一处也得改。另外,你行文里面能找到一些错误,估计你用的是拼音输入法,选词儿的时候,可能一顺手就敲错了号。

      • 家园 福克兰:秀发与秃头 ,下

        许多人都认为这场战争是毫无意义的杀戮。最著名的评论来自刻薄的南美作家博尔赫斯,他说这场战争就好比两个秃头争抢一把梳子。达耶尔在下院毫不放松地逼问首相,他认为“贝尔格拉诺将军”号上的士兵之所以要死不是出于军事需要,而只是为了将战争继续下去。发这么大脾气的不止他一个。1983年竞选中少有的戏剧性场景之一就是撒切尔在电视上就“贝尔格拉诺将军”号问题遭到一位女性现场观众的挑战,这位观众看来与她不相上下,许多男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在工党领导层,丹尼斯.希利指控撒切尔美化流血,他的继任者尼尔.基诺克则因为出言不慎惹了麻烦。在演讲中一位起哄观众说至少撒切尔还有些胆气,他回应道只可惜这一点需要许多人跑到古斯格林去送死来证明。

        福克兰战争既是后退的一大步也是前进的一大步。对于千百万观众而言这场战争极其落伍,是一场发生在原子能时代的维多利亚炮舰战争。但是对于为数更多的观众来说(这场战争很受欢迎),这场战争是国家新生出人意料的神秘象征。撒切尔丝毫没有浪费时间,她立即通告全国自己如何理解这场战争的意义。7月初在切尔滕纳姆,她说:“我们不再是一个步步退却的国家了。我们找到了信心。这信心源自国内的经济战场并在8000英里之外得到了检验……印刷纸币的做法已经终结了。这届政府已经弃绝了这一做法。这个国家将越发不能容忍这一做法……这也是福克兰战争带来的变化。”她总结道,这个古老的国家已经重新燃起了旧日的精神,“英国人再一次来到了南大西洋,并且不会在业已取得的胜利面前回头。”托克萨斯暴乱或许与M3英镑无关,但是空降兵第二营很明显与之有关。

        福克兰战争改变了撒切尔的人生轨迹与这个国家的政局。但是这场战争还融入了更为广义的背景,当时的公众生活需要对抗。这一时期的时代精神有着生猛血腥的一面。在北爱尔兰,自1981年春天开始,爱尔兰共和军囚犯就开始了一场骇人听闻的绝食运动,这一运动最终将导致鲍比.桑兹(14)以及9名其他囚犯的死亡。林肯郡的撒切尔直截了当地称他为“一个已经获刑的罪犯”。“他选择自己了结自己的性命。许多受害于他所在组织的人连这个选择都得不到。”就像应对罢工公务员以及联合国和平大会一样,撒切尔下定决心不退缩,和她的爱尔兰共和派敌人一样铁石心肠。他们已经于1979年刺杀了蒙巴顿勋爵,英国本岛的炸弹袭击也一直不断。先是切尔西军营炸弹袭击事件,然后是海德公园炸弹袭击事件,后一起事件中8人死亡,53人受伤。的确这些人谁也没有得到任何选择。

        高悬在国内暴力活动头顶以及作为福克兰战争大背景一部分而存在的是对核战争的残存恐惧。在今天的回顾中,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以及切尔年科领导下灰暗而衰老的苏联不过是一个锈蚀不堪的巨人,正在一步步蹒跚着走向自己的最终崩溃。八十年代初期的人们看法可是大不相同。阶段不同的战略裁军协议的确正在执行当中,但是对于任何消息灵通的情报分析人员来说苏联帝国依然强大、好斗而难以捉摸。俄国人新近刚刚部署了SS20式导弹,瞄准了西欧各大军事基地以及主要城市。作为应手,北约计划在欧洲(包括英国在内)部署新一代的美式潘兴导弹。在1979年冬天苏联军队攻入了阿富汗。当时戈尔巴乔夫还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政治局候补成员,顺位排序第28名,主管农业计划。“政治公开性”(glasnost)一词在西方还没人听说过。波兰的自由工会运动自由工联(15)也遭到了军事独裁者的镇压。

        西方政治应和着武器系统争端、裁军战略以及应对苏联威胁的需要。莫斯科很早就十分正确地将撒切尔当做了西方阵营最强硬的敌人之一。她本人胜选18个月之后会见了新任美国总统里根,从此她在华盛顿有了一位知己。里根在很多方面或许与撒切尔并不相同——他性情开朗懒散,不拘细谨,还很乐意承担巨额政府赤字。但是他和撒切尔一样持有黑白分明的世界观,将世界视作上帝与魔鬼交锋的战场,苏联问题尤其为两人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奠定了基础。撒切尔是里根当选后第一位造访的外国领袖,里根在她口中一直都是“罗尼”。此时坐在台下悉心观摩的年轻政客们——例如布莱尔——正在暗自领会着迎合民意的战争能产生何等效果以及与白宫保持紧密联系的重要性等等课程内容。

        公众几年前还对撒切尔几乎一无所知,现在她成了一个一刀两分式的形象。有些人觉得他们终于在这个艰难时世盼来了一位战士女王,一位决心坚定绝不退缩的领袖,一位能将之前几十年的敷衍搪塞一扫而空的强人。另一些人则看到了一位危险的嗜血狂徒,受到毫无人性的僵化世界观驱使。对于《太阳报》与《每日镜报》以及其他右翼报纸的漫画家来说,她就是圣女贞德或者布迪卡女王(16),在她脚下内阁湿人蜷伏瑟缩、工会成员张牙舞爪,爱尔兰恐怖分子咬牙切齿。对于《卫报》、《每日镜报》以及《翻模秀》(17)的漫画家来说她就是个疯子,鹰钩鼻子三角眼,满头乱发螺丝卷。她带来了严重的性别混淆。她是内阁当中唯一的真爷们,或者是掌控全国的超级无敌家庭主妇,又或者是对女性特质的全盘否定,一个冷酷、不育、满腔仇恨的疯婆子。法国总统密特朗对于这一悖论的总结比任何英国观察家都更为精辟。他在一次早期会面之后告诉自己的欧洲大臣,“她有着卡里古拉一般的眼神,但又有玛丽莲梦露一般的双唇。”

        福克兰战争对上述所有相互关于撒切尔的对立观点都进行了肯定与强调。在一股过度自信的趋势下,她一把攥住了属于自己的时刻,用力之狠几乎将这一时刻掐死。她鼓励政府内部的智囊团中央政策审查组(18)起草了一份关于未来公共开支的文件。这份文件的内容总结一下就是玛格丽特.撒切尔不插电,或者说在去除一切限制之后她打算干什么。文件建议结束高等教育国家补助,用学生贷款取代助学金,养老金不再与通货膨胀挂钩增长,还有用私人医疗保险体制全盘取代全民医保,具体举措包括对医生出诊以及药物收费——简而言之就是彻底终结艾德礼的福利国家。尽管这些想法中的大部分都会在很久得到广泛讨论,接下来的工党政府也的确引入了学生贷款制度,但是当时撒切尔身边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份文件是在犯二。首相本人奋力抗争,但是大臣们都认为这是她上台以来最大的错误,于是提前将这份文件泄露了出去,将其扼杀在了萌芽之中。这次他们成功了。早在人头税事件之前,这件事就预示了撒切尔的冲锋式政治不仅能够带来胜利,也会造成失误。

        福克兰战争带来的选举后果直到今天依然被人们争论不休。撒切尔政府的确控制住了通货膨胀,经济也终于得到了改善,但是总体来说1983年保守党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英国最近刚刚获得的产油国地位将英镑价值推得极高,部分导致了当代英国最激烈的去工业化,上百家最近还处于盈利状态的公司也因此纷纷关门。日后乔瑟夫承认道,“我们谁也没有意识到,有一个算一个”,这将会“导致如此迅速且大规模的裁员”。失业“并没有被人当做一个严重问题”。*8* 国家工业基地的萎缩与300万失业人口意味着这一失误不是一般的严重。此外,这届倾向减税的政府眼看着总税收占GDP的百分比从34%上升到了接近40%,原本应该占GDP40%的公共开支实际达到了44%。最为关键的货币供应测量表明实际供应量是预期目标的两倍。

        对于任何有能力的反对党政客而言,可以下手攻击的靶子不仅数量充足,而且个头庞大,造型显眼。换做任何其他一场普通选举,关于经济现状的议题都会使执政党立足不稳。但是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选举。战争之后保守党突然戏剧性地爆发起来,一跃位居民调首位,压过了两大反对党团体,顺便终结了社会民主党同样突然而戏剧性的崛起。1983年大选当中这个新生党派及其合作者自由党得到了将近四分之一的选票,但是由于选举机制所限仅仅得到了23个议会席位,其中社会民主党仅占6席,在光辉灿烂的1981-82年泡沫散去之后,这一结果实在令人无奈。工党在选举中几乎沦为第三。保守党赢得了辉煌的胜利,撒切尔获得了144席的多数派地位,这个强大的减震器将支持着托利党一直掌权到1997年。尽管还有很多其他因素,但是否定福克兰战争的决定性作用是近乎悖逆的看法。这场战争让撒切尔获得了一个关于她本人以及英国的励志故事,这个故事如此简单而生动,打动了成百上千万的听众。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hn_Nott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Henry_Leach

        (3) http://baike.baidu.com/view/3280786.htm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Francis_Pym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Peter_Carington,_6th_Baron_Carrington

        (6) http://book.douban.com/reading/10827178/

        (7) http://en.wikipedia.org/wiki/Tam_Dalyell

        (8) http://en.wikipedia.org/wiki/H._Jones

        (9) http://en.wikipedia.org/wiki/Ian_McKay

        (10) 外链出处

        (11) 外链出处

        (12) http://en.wikipedia.org/wiki/Mario_Men%C3%A9ndez

        (13) http://en.wikipedia.org/wiki/Jeremy_Moore

        (14) http://baike.baidu.com/view/2808741.htm

        (15) http://baike.baidu.com/view/932946.htm

        (16) http://baike.baidu.com/view/4908255.htm?fromTaglist

        (17) http://en.wikipedia.org/wiki/Spitting_Image 外链出处

        (18) http://en.wikipedia.org/wiki/Central_Policy_Review_Staff

    • 家园 (3)和气帮

      不过到这时有许多人认为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因为自立门户的行动已经开始,一个新党也正在形成当中。这个想法最早是本主义反叛之前由罗伊.金肯斯在布鲁塞尔的华丽办公室里考虑良久之后提出来的。当时他担任欧委会主席。1979年他在BBC的一次讲座上深思未来之后认为也许自维多利亚时代创建的两党制政治体系已经完全发挥了自己的全部作用。他认为联合执政并没有那么糟糕。现在应当抓住时机加强“激进中心”,找到一条既能接受自由市场经济又能认真对待失业问题的道路。这场讲座言词隐晦,欲说还休,但是意图是很清楚的。金肯斯已经不是一名工党政客了,现在他正在待价而沽。他与自由党党首大卫.斯蒂尔保持着联系,不过总感觉尽管自己也很倾向于自由党的思路,但是终究还是成立一个新党才能为英国政界带来必须的强硬刺激。一向有好客美名的金肯斯开始设宴招待工党右翼的老朋友,包括当时依然是影子内阁成员的比尔.罗杰斯以及舍莉.威廉姆斯,她刚刚失去自己的议会席位,但依然是国内最受欢迎的政客之一。接着金肯斯又当着记者与宴会客人们的面(尼尔.基诺克也是客人的一员)在下院发表了第二场演说,更为公开地设想了组建新党派的可行性,他说这就好比“一架试飞的飞机”,随时可能起飞。在这一阶段,工党议员们的反应并不如人意。威廉姆斯认为一个新建的中间党派将会“没有根基、没有原则、没有哲学、也没有价值观”。年轻的医生大卫.欧文当年身为外交部长是卡拉汉政府里难得的一颗明星,现在正在奋力抵制单边核裁军。他说工党内部的温和派必须留在党内斗争,哪怕这需要10到20年的时间。

      本主义叛乱使得很多人改变了想法。在温布利党代会上欧文因为自己的国防观点被听众们哄了下去,之后他与金肯斯,威廉姆斯以及罗杰斯共同签署了《莱姆豪斯声明》,将温布利党代会称作一场“大灾难”,并号召为英国政治带来新的开始。两个月之后的1981年3月,瓜熟蒂落的社会民主党正式成立。共有13名工党议员投奔过来,要不是罗伊.哈特斯利(1)竭力劝阻最终成行的人还会更多。两周之内社会民主党就收到了24000份支持信件并建立了由志愿者们管理的临时党总部。政界同僚们,记者们,学生们以及许多其他人都抢着加入这个新生党派。和气之人组成的党派开始稳步发展起来。公共集会从苏格兰到英格兰南海岸排得密不透风。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充满了溢美之词。9月份社会民主党与自由党在兰迪德诺达成了选举协议,两党联盟就此建立。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新党派的主题词是火车。在建党头两年里,社会民主党一直在火车里召开(名副其实)滚滚向前地各种会议,记者与政客们挤在一起,坐着火车唱着歌走遍英国各地。在沃灵顿递补选举上大大地震撼了一把工党之后,舍莉.威廉姆斯凭借将近一半的选票在11月从保守党手中赢得了克罗斯比,为社会民主党获取了第一个议会席位,第二年金肯斯又从托利党手里赢得了格拉斯哥希尔海德。人们可以通过以下想法来大致体会一下社会民主党建党早期的兴奋之情:当时有人认为如果认真对待突破天际的民调结果(他们很理智地没有这么做),社会民主党将会赢得全部635个议会席位中的600席。

      金肯斯的胜利使他成为了社会民主党在下院的领袖。但是他在下院已经不想以前那样如此玩得转了,也许夹在撒切尔托利党与满腹怨恨的前工党同志中间领导一个少数党派根本就不可能。日后金肯斯将会在大选中丧失席位而欧文将会取代他的党首之位。很快就会导致严重混乱的性格冲突一开始就无法避免。大卫.欧文为人英俊浪漫、教条高傲、高度爱国、威尔士出身而且从来都不擅团队合作。他一直相信党首之位应该归他,金肯斯将会带领社民党走上与自由党合并的道路。欧文自视为社会主义者,尽管是新一类的社会主义者。而就金肯斯看来,他的这位徒弟就是个不服管的刺头。简而言之,这两人的关系就像日后托尼.布莱尔与戈登.布朗一样和谐。两人的内讧的确拖累了社民党的进程。不过社民党火箭飞天般的势头还是吓了撒切尔一跳,同时工党内部则有人担心自己工党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了。

      自由党也借此延续了一段时间生机。在五十年代初期,这个曾经为英国带来格莱斯通与阿斯奎斯(2)的昔日大党如今已经沦落到了可以忽视的境地,议会席位只有6个,仅仅得到了全国3%的选票。乔.格里蒙德领导下的自由党作为代表正宗自由主义的党派享受了一段时间的复兴,在六十年代自由党吸引力一批越发激进的人士,这些人反核武器、反种族隔离、支持社区政治,而且总的来说脾气不小。自由党党代会上总是装点着有机苹果摊位,高大的长发壮汉穿着拖鞋走来走去,还有热衷于推广各种难懂的土地税表格的人们。简而言之就好像一个中世纪角色扮演大会碰上了一群皇家测绘员的海滨度假。但是由于当时的英国公众普遍对传统政治感到失望,这辆看上去奇形怪状的大篷车居然一路开了下去,尤其是在那位花哨时尚、机智过人的杰里米.索普手下更加如此。不过后来索普遭到了同性恋传闻与谋杀指控的纠缠,不得不辞职(在这起谋杀事件中只死了一条狗,指控也没能成立)。八十年代初的自由党由大卫.斯蒂尔领导。“大卫男孩”希望找到合适的策略。社民党为自由党重返舞台中心提供了一条途径,但是社民党方面反感自由党的人不止欧文一个,两党的最终合并也是困难重重且十分痛苦。但是不管怎么说,1982年春天早期社民党与自由党在展望未来时多少都有了一点打破英国现有政治模式的信心。撒切尔民望低下,工党来势汹汹,还能出什么问题呢?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Roy_Hattersley

      (2) http://api.baike.baidu.com/history/id=19750417

    • 家园 (2)左派内战

      内战的起因通常都是关于宪法的争论,归根结底其实就是权力之争。工党内战也未能免俗。就细节而言这一战复杂得令人头晕。内容包括一大帮左派组织,一锅粥的各色运动,连横合纵的各种委员会与机构,其负责人中的绝大多数很快就将退出公共生活。一开始似乎只是关于党内规则的争论,例如地方党支部是否可以解雇当地的议员,工会、党内积极分子与议员在选举工党领袖时分别可以拥有百分之几的选票等等。这场争论十分不堪,人们彼此攻讦甚至有时还拳脚相向,这一切都令外部世界厌恶不已,工党作为一个有办事能力的组织几乎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些嘲笑布莱尔的新工党政府油光水滑、温顺可人的人们很少记得在此之前工党令选民们退避三舍的武斗作风。打仗的地方远离威斯敏斯特,在黑池、布莱顿与温布利的礼堂与酒吧里,工党与工会召开的会议上。问题的根源无非控制二字——谁来统治工党以及工党将往何处去。

      对于落败的威尔逊-卡拉汉政府所奉行的所谓右翼政治,以及少数最终成为工党竞选宣言一部分的会议决策,党内当时怨气冲天。多年以来各路游说团体一直致力于改变工党的政策,但工党领导层对他们全都置之不理,最后还是失利了。例如卡拉汉就否决过一项精心准备的废除上议院的提案。在怒火冲天的1979年工党党代会上工党秘书长告诉卡拉汉他希望“我们的首相有时也能照顾一下本党的利益,就像托利党首相那样。”一位前工党议员汤姆.利特瑞克(1)愤怒地挥舞着一叠工党宣传品,内容包括欧洲问题,住房问题,女权问题以及残疾人问题,这些内容都被卡拉汉从工党竞选宣言中删除了。“‘吉姆能解决’,是啊是啊,他能解决。他全都解决了。他尤其把我给解决了。”*5*

      在这种气氛之下,左派企图从右派议员与传统党内领袖手中把权力夺回来,于是发动了一场自下而上的革命。他们相信只要他们能控制竞选宣言,选择领袖并令议员们屈服,他们就能将工党变为一个激进的社会主义政党,然后趁撒切尔的经济政策将她毁灭之机赢得大选。1980年10月工党黑池市党代会上投票通过的议事日程可以使人们对这些人的最终目标有个大体了解。这一日程号召英国脱离欧盟,进行单方面核裁军,关闭美军基地,不再制定收入政策,对英国所有工业进行国家管理以及册封上千名贵族来废除上议院。英国将会变成位居北海的古巴。信奉托洛斯基主义的战斗趋势此时已经渗透了工党,他们相信将社会主义者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将会导致民主体系崩溃并引发全面阶级革命。托尼.本曾经认为“他们的论点很合情合理而且他们的激进观点也很有说服力”,在他看来这些人并不比老派的《论坛报》集团或者战前的独立工党(2)更有威胁。一贯正派的本相信左派将会赢得一场十分正派的社会主义胜利。实际上战斗趋势在许多地方支部暴徒般的威胁赶走了成群的温和派党员。这些人的同盟包括大量主流工会成员,他们觉得威尔逊与卡拉汉政府令他们大失所望;不是马克思主义者的左翼活动人士;以及由核裁军之类单一议题驱使的人。

      精明的战术与到位的宣传活动使得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可以控制足够的地方党支部与工会分支,从而在工党党代会投票时拥有超乎比例的影响力,体型庞大且不民主的工会集团性投票在党代会上已经不再自然而然地支持党内领导层了。1980年党代会上左派几乎赢得了所有重要选举,彻底搞垮了卡拉汉,两周之后他就辞去了党首之职。因为新的领导规则尚未到位,要到1月份的特别会议之后才能确定,工党议员们还有最后一个选择党首的机会。老牌激进分子兼知识分子迈克尔.富特的政治生涯在反对党内起步,他做过的最有个性的一件事就是编纂了一本政界文学家散文合集,包括斯威夫特、赫兹里特、潘恩、迪斯累利等人的作品。现在他在别人的劝说下站了出来竞选党首。本在工党议员面前毫无机会,许多工党议员都认为他是个危险分子,与党外的托洛斯基主义激进派沆瀣一气,试图剥夺自己的特权。但是富特在议会很有影响力,而且也必须找个人出来击败丹尼斯.希利。这位前任财长的好斗本性与刻薄机智为他在党代会上招来了许多敌人,也使他成为了工党左派眼中的反派。

      一开始希利明确指出了左派策略的致命缺陷,即如果他们真的控制了工党,国民根本不会投票支持他们。他告诉左派,几个活动家不等同于“最广大英国人民,他们每年差不多只会考虑一次政治问题”。*6* 他对这群日后会被称为左派疯子所做的有力评论是精心计算之后的结果,借以尽可能扩大自己的胜算,尽管当时他在国内已经颇受欢迎。不管怎样,他最后还是以129票对139票输给了富特。很多人都认为,尽管富特担任党首期间因为他的寒酸相貌与应对媒体时天南海北的讲话方式而饱受嘲讽,但事实上他却是工党的大救星,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老派党员与本主义叛逆都能勉强接受的人选。富特接手这一工作完全是出于责任感。他的老式高台演讲作风,他的知识分子身份以及他的那根拐杖都使他怎么也看不像一个能够扳倒撒切尔的人。稻草人沃兹尔.戈米奇(3)大战铁娘子,看上去就像童话书里的情节。这也是浪漫社会主义者理智主义向自由市场发动的最后一击。

      左派继续前进。在特别党代会上工党改变了规则,工会在未来工党领袖选举中可以获得40%的选票,选区活动家可以得到30%的选票,剩下的30%才属于工党议员。于是工党内战在左派的高涨士气笼罩下发展到了下一个决定性阶段。本必须在来年为了代理党首之位挑战希利。这一步走出去就不能再回头了。富特与本的工党与希利掌握重大话语权的工党在立场上将会十分不同。双方都认为这是最后的决战。本在竞选活动中展现出了无穷的活力,而希利则在公众集会上遭遇了倒彩与唾沫。最终竞选结果将会十分接近,尽管由于最近刚刚推行的选举团机制十分复杂,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有多么接近。

      此时有必要重新介绍两位之前上过台的角色。两人都是矿工子弟,左翼人士,都曾通过攻击希斯扬名立万,不过一个人是在纠察队里发动攻击,另一个人则是在下院发言讲台上发动攻击。一位是全国煤矿工人总工会的领袖阿瑟.斯卡吉尔,另一位则是尼尔.基诺克。不肯支持本的人面对着越来越严重的威胁,尽管本依然一副老神在在的作风,丝毫不关心别人以他的名义都做了些什么。斯卡吉尔是攻击性最强的人之一,最后终于逼得基诺克忍无可忍决定不再支持本。当然他也不能支持右翼的希利,所以他在工党报纸《论坛报》上宣布自己两不相助。之前基诺克就开始缓慢地远离党内铁杆左派,并且成为了工党教育政策的发言人。他还曾为富特的竞选活动工作过。随着他在党内越发受欢迎,本对他的疑心也与日俱增。但是这回与左派的公开决裂依然令他的许多朋友震惊不已。在布莱顿党代会上,本终于以一线之差败给了希利,两人选票相差不到1%。在此期间基诺克与斯卡吉尔在电视上进行了激烈的交火,而这座海滨小城也淹没在一片丑陋场景与关于背叛的言论当中。基诺克卷入了好几场斗殴之中,按捺不住的他最后在公厕里将一名袭击者“一顿胖揍……那家伙的血与呕吐物淌了一地”。这场不甚优雅的叛乱就这样画上了一个不甚优雅的句号,此后左派在工党内依然势力很大,但是再也没有希望控制全党了。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Tom_Litterick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Independent_Labour_Party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Worzel_Gummidge 外链出处

    • 家园 四,英国革命(1)超级巨星玛格丽特.罗伯茨

      在政治圈里面,假如你的手腕有效且你的运气足够好,那么人们就会因为你的原则而记住你。玛格丽特.撒切尔很有手腕——她为人精明、长于操纵他人而且大胆到了几近莽撞的程度。同时她也十分幸运。假如工党没有正忙着把自己开膛破肚,且南美某个腐败而穷途末路的独裁政权没有与几位牧羊岛民赌国运,那她的政府恐怕干不了一届就会崩溃。要是她的内阁中大多数人还有一丁点胆量,她本人甚至在那之前就将不得不下台。上述两种情况无论哪种成为现实,她的原则,即“撒切尔主义”,都将沦落到差不多被人遗忘的境地,成为历史学家们口中嘟囔的专有名词,而不是战后英国所被迫吞服过的最为强力的一剂猛药。

      过了四分之一个世纪还多以后,今天回头看来,八十年代初期的大事都遵循着类似的模式。强有力的思想对共识政治发动了挑战,并且在艰苦卓绝的斗争之后获得胜利。撒切尔派系即所谓“新右派”许诺带来一场“新启蒙运动”,他们早年间经历的逆境最终转化成了改造全国的巨大胜利。自由胜出了。但是如果你再往后退一步,仔细端详一下撒切尔这位杂货店主的女儿、虔诚的林肯郡基督徒究竟希望创造什么,就会发现情况比看上去要古怪一些。推进工业私有化或者抑制通货膨胀对她来说不仅有着经济上的意义,她还希望借此重整社会教化,打造一个以维多利亚时代价值观为主导的国家,具体表现则包括稳定的婚姻,自立与储蓄,邻里和睦,勤奋工作等等。尽管教会领袖对她攻击颇多,但她依然时常谈论上帝与道德。“我之所以从事政治是为了参与善恶之争。”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撒切尔主义却为无度消费、信贷透支、攀比炫富、快钱滥交等等充当了开路先锋。自由就有这一点不好。你将自由带给人们之后并不能确定他们就一定会干什么。

      在撒切尔的首相岁月回忆录当中,“货币政策”一章附带有115页参考条目,在“失业”一章则是15页。这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线索,有助于我们理解她自1979年上台之后立即采取的经济试验,这是她的故事的第一部分,也是最重要且至今为止最有争议的部分。一位专心研读保守党1979年选举宣言的读者恐怕会错过这一点。在她担任党首4年之后托利党依然在谈论工资政策以及与工会磋商(或许是按照德国人的方式)的重要性。其他话题还有控制货币供给以及允许公租房租户购买自己租下的房屋。但是其他的私有化政策几乎毫无踪迹。相对二线并不太重要的国家货运公司(1)倒是出售出去了。至于失业问题,撒切尔女士本人一直不遗余力地抨击着工党在这方面的失败。1977年英国失业总人口达到130万的时候,她通告全国,将托利党与人们丢掉工作联系起来是绝对错误的。“如果我们碰上这种程度的失业早就下台了。”如果有人忘记了当时的情况,托利党竞选中最为成功的一幅海报也传达了同样的信息。这幅由她的宣传专员萨奇斯兄弟创作的海报上是一长串面色阴沉的人们(其实都是来自北伦敦的托利党员们扮演的)在“失业办公室”的招牌下面登记填表,海报的大标题是“工党无能”。

      如果选民们对新任首相再研究得稍微深入一些,他们就会注意到她更为霸道的一面。她毫不留情地批判此前控制工会的失败——“永远不要忘记这个国家差一点就要由纠察队来统治了”——而且此时苏联领导人已经因为她在1977年的一次强硬反共演讲而侮辱她为“铁娘子”。她对这一“污名”不胜欢迎,正如当年的麦克米伦将讥讽漫画里“超级麦克”的名号当成荣誉勋章以及迈克尔.赫塞尔廷(2)对“人猿泰山”之名的态度一样。讽刺对于最顶层的政客来说基本无效。但是当时的选民们如果关注一下“铁娘子”身边的人就会注意到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旧式的主流保守党,固守着希斯的传统。以撒切尔的激进程度而言,她遭到了彻底的包围,明显寡不敌众。据估计,在可能的托利内阁当中只有两个人(基斯.乔瑟夫与诺曼.圣约翰-斯特瓦斯(3))在1975年党首选举中投了她的票。甚至还有人打算出怪招,将自得其乐地自我放逐于英国政坛之外的前任工党财长罗伊.金肯斯从布鲁塞尔引诱回来接管财政部,继续担任撒切尔夫人的财长。最后这个主意还是没能坚持下去——在1977年情况大抵如此——因为从没有人公开提出邀请。*1* 一群面色红润的乡绅与之前希斯支持者组成的内阁怎么看也不像个经济革命团体。后来担任财长的杰弗里.豪尔可靠得令人打瞌睡,比温牛奶的脾气还好。丹尼斯.希利曾令人印象深刻地评价他在下院对自己的攻击,说自己就如同遭到了一头死羊的蹂躏。当时某杂志有奖征文,假设某天晚上一位你最讨厌的邻居敲门造访,希望参加你家举行的派对,请读者想一句最有效的台词来打发他。最终得奖答案是:“快请进,杰弗里爵士今晚精神头特别好。”这帮人能有什么威胁性呢?

      • 家园 撒切尔夫人任内大搞私有化运动

        几乎所有B字头的公司都变了身,诸如BP,BA,BT等。效果吗?众所纷纭,有好有坏,总体似乎还不算差,但铁路公司国有化算是个失败的案例。

      • 家园 超级巨星玛格丽特.罗伯茨,二

        答案深埋于首相本人的性格当中,这位女性的意志远比他人所知更为坚定。在她毕生中最大的影响似乎并非哪一位经济学家,甚至都不是她的丈夫丹尼斯,而是她的父亲。奥德曼.阿尔弗莱德.罗伯茨是一位白手起家、勤俭克己、工作勤奋的杂货店主,店铺坐落于林肯郡的格兰瑟姆,位置在始自伦敦的A1公路以北,正当要冲之地。他厌恶花巧与浪费——撒切尔小时候家里没有热水与室内厕所——还是位坚定的卫理会教徒。尽管他在地方政治上持独立立场而且1945年当选市长后十分热心市政活动,罗伯茨在本能上倾向于托利党。他是当地社区的支柱,当时“社区”与支柱两个词都还有很有意义。他不仅担任了市长,还兼任地方慈善组织工人教育协会的主席,此外也是当地银行的主管之一。他是独立立场地方政治的活榜样,而他所代表的一切都将被自己的女儿及其继任者摧毁殆尽。同时他又教会了自己的女儿如何辩论,在这一点上他可谓极其成功。

        玛格丽特.罗伯茨不仅自信而且十分聪明。她在当地语法学校赢得了奖学金,后来考取牛津大学主攻化学,她的诸多导师中就包括诺贝尔奖得主多罗西.霍奇金(4),此人的肖像至今依然悬挂在唐宁街。最重要的是她加入了大学保守党(5),一个在艾德礼时代的形象有些反常的古怪组织。在职业生涯的初期她是一名化学家。如今夏天里出售的蜡质口感、充满空气的廉价冰激凌就是她的杰作。后来她又成了一名税务律师,尽管她并没有利用法律工作为日后从政进行培训的意思。税法与化学意味着对事实与细节的关注,而无论是化学还是税法都毫无风光可言。在牛津以及日后的伦敦,她都是个籍籍无名的勤奋工作者,很像年轻时的威尔逊,另一位乡下出身的卫理会教徒,他在公立学校男生的光辉面前也同样退避三舍。但是她是个雄心勃勃的托利党员,威尔逊一直保留着自己的约克郡口音作为出身的标志,而玛格丽特.罗伯茨则矫正了自己的林肯郡口音从而在外面的世界通行无阻。用她的传记作家雨果.扬的话来说,她“生下来是北方人,长起来却是南方人,最终成为了一位彻头彻尾的英格兰中部政客”。

        她两次参加肯特郡达特福德市议会竞选均以失败告终,这段经历使她遇到了她生命中另一个重要人物,也就是她的丈夫丹尼斯。他是个离异的肯特商人,战时表现英勇,在政治观点上比她还要偏右。他是个热心的英式橄榄球教练,还是个水平不低的高尔夫球员。日后人们将会嘲讽他是个说话结巴的妻管严,一手托着大杯金汤力鸡尾酒,眼角余光还偷偷瞄着那“不可违逆之妇人”。实际上丹尼斯.撒切尔是一个相当成功的执行官,一开始为一家家用涂料与化学用品公司跑销售,后来一步步爬到了缅甸石油公司(6)的最高层,并于1975年十分富有地退休。他的财力与政治原则支持着现在的撒切尔夫人,使他们在生育了一对双胞胎的同时她还能完全投身于政治当中。他在整个八十年代都自觉位居聚光灯之外,因此他在南非、移民、BBC以及工人阶级散漫作风方面的强硬右翼立场并未带来任何丑闻。

        这两人因为爱情而结合,这段婚姻也为她带来了极大的助益。五十年代丹尼斯的年轻妻子还没有十分明晰的政治观点。当时她能成功打入下院成为寥寥几位女性议员之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在1959年当选了芬赤利的小康中产阶级议席。不过他的政治观点依然是由战后年代的经历所塑造的。她总结道,如果鸟瞰全局,社会主义者在国家计划与公平分配方面的试验的确动机高尚。但是落到地面上再来看这不过是一个充斥着匮乏、短缺与嫉妒的迷宫。前文中提到过英国主妇联盟。很久以后,撒切尔回顾这段时光时说:“任何一位经历过如此拮据的生活,并且还记得杖鱼、午餐肉与实用服装的人们都不会将琐碎的嫉妒、小处的暴政、邻里间的交恶与酸涩的怒火误以为理想主义与平等。”*2*

        正如我们所见,撒切尔在托利党内一直安静地向上攀升着。一开始她是希斯手下的教育部长,在任期间针对语法学校发动了一场快乐而不计后果的大屠杀,在她自己日后大加抨击的高开支共识政治当中也发挥了作用。当乔瑟夫皈依自由市场经济的时候她与他站在一起,尽管在位置上有些靠后。她在选战中击败了希斯,令所有人都茫然无措,担任反对党领袖之后没少遭受居高临下式的倚老卖老。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评论家意识到了将要发生什么。前工党议员,现电视主持人布莱恩.沃顿(7)不无浪漫地告诉观众们这个国家正需要玛格丽特.撒切尔这样的人。“在以后的岁月里将会有人以她为题撰写伟大的小说与诗歌。”*3* 不过这种看法并不普遍。尽管她在1979年大选中运用了她的新任形象设计师与广告机构的全部技巧,而且她本人也十分精明地理解了电视这一新兴媒体的重要性,在个人好感度方面她依然落在卡拉汉之后。选战开始时两人差了6个百分点,结束时则加大到整整19个百分点。最终导致工党下台的原因是因为工党自身不受欢迎,而不是因为撒切尔夫人多么有魅力。

        • 家园 超级巨星玛格丽特.罗伯茨,三

          她第一次身为首相站在唐宁街10号门前的台阶上发表演说时所引用的名人名言经常被人误以为出自圣方济各.亚西西(8)。实际上这是维多利亚女王说过的话。也有人无休止地引用这番话来证明她有多么虚伪,但是断章取义是不公平的行为。她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不谐之所在,愿我们带来和谐。谬误之所在,愿我们带来真理。疑虑之所在,愿我们带来信心。绝望之所在,愿我们带来希望。”实话实说,她在和谐问题上表现得并不好。至于真理,在政界这是要由观察者的立场来决定的。但是对于那些她立志要治理的人们,那些饱受通货膨胀摧残,对英国的未来疑虑重重并相信国家永远无法驯服工会势力的中产阶级,她的确带来了信心与希望。而且与战后任何一位首相相比,她单独发动变革的能力都更强。要是没有她,1979-1983年间的托利党政府将会大不相同。没有了她那压不倒的对抗性自信与决心,英国将会在十八个月内就会倒退回制定工资政策的境地,拾起凯恩斯主义公共开支政策并与欧洲签订一切照旧的条约。在撒切尔掌权之后,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有幸得见她的真实自我。其中之一是英国驻伊朗大使安东尼.帕森斯爵士。1978年他陪同撒切尔访问德黑兰,期间她突然提起至今在保守党内部依然有人相信共识政治。大使回答道大多数英国人都相信,包括他在内。“这些人在我看来就是卖国贼。”这话说得太狠了吧?“我知道。我是认真的。”“亚西西”引言的确是应景而发,但并非有口无心之言。假如人们能听到她与帕森斯之间的对话,他们就能更全面地理解这一点。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掌控力。在1979年这意味着掌控通货膨胀,对于撒切尔主义者来说这就意味着货币主义。正如我们所见,现代货币主义起源于五十年代,但是直到七十年代中期希斯与巴博放开货币供应导致剧烈通货膨胀之后才真正时髦起来。货币主义最富盛名的理论家,美国人弥尔顿.弗里德曼因为这一理论获得了1975年诺贝尔经济学奖。丹尼斯.希利曾经奉行过借由控制现金与增加税收来限制公共开支的政策,这一做法起到了货币主义者们所提出的效果,尽管他们从来都不相信希斯所公布的数字与目标。几乎所有人都接受货币主义者的基本主张,即通货膨胀与经济生活中的货币总量有关。货币主义与凯恩斯主义的分歧点在于前者辩称政府在经济生活中的唯一重任就是控制货币,而货币供应完全可以加以科学地测量与调试。至于失业问题、生产力问题等等其他问题最终将会自行得到解决。这一思想的诱惑力显而易见。传统经济管理模式已经成了一桩极端困难且含糊的麻烦事,主要就是手忙脚乱地拿各种关于产出、收支平衡、失业与通货膨胀的含混过时数据玩杂耍——这个游戏的规则实在太多,任谁也无法全部掌握。货币主义对此来了个一退六二五。只要坚定原则,降低货币供应,你就能成功。但是在1979年除了智利军事独裁政府以外全世界还没有哪个国家大范围尝试过这一招。

          在实践中,撒切尔和她手下经济大臣与顾问们组成的小圈子一直对其他内阁成员封锁信息,他们的确另有目的。他们本可以提高所得税来限制货币供应,但是撒切尔一贯支持减税。豪尔一上手就将所得税基准税率从33%下调到了30%,又将最高利率从83%下调到了60%。开支削减也获得批准。但是为了弥补差额又引入了高额的增值税提升,比原来翻了一番,达到15%。这样货币就从大众那里再分配到了高额纳税人手中,而大众则需要为了食品、衣物以及其他开销花更多的钱。一位托利党温和派吉姆.普莱尔(9)根据托利党党章提交了一份工会改革法案,内容包括:除非获得至少80%的工人同意不得停产停业,为罢工投票与工会投票提供公共资金,以及立法禁止“不满之冬”期间广泛出现的次生纠察队。换一个政府的话这些政策都可谓激进。但是撒切尔对此依然表现得十分失望,因为法案还不够到位,没有取缔所有次生行为。她毫不留情地抨击普莱尔是个“假乡绅”,这是托利党内的一个阶层,这种人“有着约翰牛的全套外观——脸色红润,头发雪白,耀武扬威——但是骨子里却是个政治计算器,在这种人看来保守党的任务就是在左派势不可挡的进军面前富有风度地撤退。”*4* 这话说得既刻薄又没水准。普莱尔只是个走一步看一步的精明政客而已。窝火的撒切尔突然宣布罢工者想必都有工会罢工补贴,因此没有资格领取社保补助。这一来战线算是划清了。

          豪尔通过1980年第二份预算继续着自己的策略,其中他提出了名称极富科学气息的中期财政策略,里面详细预测了受选货币衡量标准的未来走势。但是随着肆虐的通货膨胀,如影随形的经济衰退以及放松的信贷管制,这一策略根本不可能得到执行,恰如希利当年预测的那样。原本估计1980-81年货币供给上升幅度在8%左右,但是实际增长却接近19%。出洋相的风险降临到了货币主义者的头上。饱受罢工折磨且生产力低下的英国利兰祈求进一步拨款支援。但是撒切尔并没有命令这家国有汽车制造厂关门大吉或者将其卖掉而是做出了让步,恰似当年劳斯莱斯试探希斯的反对国家救援立场时他所作出的反应。不过劳斯莱斯最终挺了过来而英国利兰却一命呜呼。钢铁行业发动了罢工,尽管政府口吻强硬、立场坚定,但是最后的解决方案还是破财了事,而工会也肯定没有丢脸。当年下半年全国失业总人口已经达到了80万,上百家制造业公司由于汇率上升而破产。曾经一度为托利党上台欢欣鼓舞的工业家们也开始感到失望。一年之内物价上涨了22%,工资上涨了五分之一。在1980年托利党党代会上内阁里的异见分子发表演说不着痕迹地批评着整个计划。这些隐晦的警报比起蝙蝠叫唤的声音也响亮不到那里去,很好地证明了托利党内左派的战斗力有多么低下。撒切尔对此不屑一顾。她用剧作家罗纳德.米拉(10)为她找到的一段话表明了这一点:“你们想回头就回头吧,这位女士是不会回头的。”

          • 家园 超级巨星玛格丽特.罗伯茨,四

            “湿人”这个词是公立学校男生们的用语,意思是孬种或者软弱。七十年代中期的货币主义托利党们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的西斯派系反对者。在八十年代初期的撒切尔政府内阁大战当中,这个词尤其得到了恰如其分的应用,任何不同意撒切尔观点的高级大臣——著名人士有普莱尔,弗朗西斯.派姆(11),伊安.格利摩尔爵士(12),马克.卡里瑟(13),诺曼.圣约翰-斯特瓦斯,彼得.沃克(14),克里斯托弗.索莫斯(15)以及(也可以算上)迈克尔.赫塞尔廷——都中了招。这些人的观点虽然有着细微的差别,但是他们全都害怕豪尔向早已虚弱不堪的英国经济引入通货紧缩将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撒切尔将要为他们的缺乏信心而狠狠惩戒他们。这些人是多数派,如果他们真的群起反抗,那么当代英国的历史将会大不相同。但是“湿人”一词在更广泛的层面上含义也同样准确。这些人几乎从未尝试过与她正面交锋,他们没有采取联合行动来迫使她就范,尽管这些内阁异见分子也曾多次在原则冲突面前以辞职相要挟,但最终他们也没什么动作,直到撒切尔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都解雇或打入冷宫为止。

            最为激烈的对抗发生在1981年。豪尔相信尽管失业人口已经达到270万且正在冲向300万大关,尽管经济持续萎缩,每天都有破产的消息,还发生了自1921年以来最为严重的工业生产崩溃,尽管政府对于货币供应依然缺乏明晰的控制,但他还是要继续推进自己的政策。下狠手削减开支并通过冻结税收门槛来提高税收,这些措施可以进一步从经济活动中抽取出来40亿英镑。撒切尔告诉自己的新任经济顾问阿兰.沃特斯(16)“这次他们真有可能把我拿下”,但是为了坚持正确的事情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不过在她的圈子以外这件事怎么看也不正确。364名经济学家联名在报纸上发表公开信反对她的政策。保守党在民调当中跌落到了第三,落在了社会民主工人党与迈克尔.富特治下左翼工党的后面。街头暴乱似乎印证了所有预言货币主义将撕裂英国的人们内心最可怕的恐惧。

            这一刻撒切尔的自信遭受了最为真金烈火的考验。任何其他的常规政客此时都会动摇。丘吉尔,麦克米伦,希斯,威尔逊与卡拉汉都会向财长下令并不动声色地改变方向,同时释放烟幕弹来掩护自己的撤退。撒切尔却激励自己的财长继续前进。如果她还有不满,那也只是因为她的财长走得还不够远。她用钟鸣般的言辞告诉托利党保持信心镇定,坚定路线,不要动摇退缩。“我已下定决心走这条道路。这是我必须走下去的道路。我号召所有斗志昂扬之人——勇敢、坚定、内心年轻之人——加入我的行列。”1981年4月初布里克斯顿爆发暴乱。店铺遭到洗劫与焚毁。街头竖起路障,超过200人受伤,大部分是警察。撒切尔的反应是同情店主。斯卡曼勋爵(17)受命对此事进行调查,但是在6月第一周麻烦又开始了,这次是在亚洲人口密集的伦敦西部郊区绍索尔。汽油弹、纵火以及投掷物袭警等随处可见。再接着利物浦的托克斯特斯也爆发了一场持续时间将近两周的暴乱,就程度而言在全国最为严重。黑人青年以及随后的白人青年们对警察投掷汽油燃烧弹,挥舞枪支并焚烧汽车与住宅。警察则以警棍与催泪弹回击,这是催泪弹第一次在英国本岛得到应用。在伦敦上百人受伤,一人死亡。紧跟托克斯特斯的则是曼城莫斯赛德地区的劫掠与纵火大爆发。

            黑人青年失业率已经达到了60%,利物浦与曼城都因为最近的工厂停业而损失惨重。许多人都认为这一切与撒切尔-豪尔的经济政策有着直接关系。身居反对党的丹尼斯.希利开始谈论 “施虐货币主义”(他原本打算用“朋克货币主义”这个说法,但是他的孩子认为这样对朋克摇滚不公平)。迈克尔.赫塞尔廷在其个人坚持下前往托克斯特斯,与当地黑人青年坦诚交换了意见。他听取了黑人青年们对当地警察种族主义作风的直白指控,还强拉着银行家与企业家与他一起前往一线,亲身体会实际情况的恶劣程度。回到伦敦以后他撰写了著名的内部备忘录《多亏这场暴动》,呼吁改变工业及社会政策来扶助类似托克斯特斯这样的地方——政府拨款来带动私人投资,制定就业计划并派遣专人总管利物浦事务,至少在接下来一年里这么做。赫塞尔廷辩称如果做不到这一切就等于与托利党的优良传统不一致。他在利物浦整整干了一年,帮助重建项目的发展,筹集资金,还参与主办一届意在振奋人心的园艺节,吸引了300万游客。

            撒切尔一眼就看出赫塞尔廷来者不善。托利党内空间有限,一山不容二虎。她将赫塞尔廷的倡议贬低为 “手法纯熟的公关措施”。她也造访了一趟利物浦并且得出了十分不同的结论。

            “有人告诉我年轻人之所以惹上麻烦是因为他们无事可做,十分无聊。但是你看看这些房屋周围无人料理的杂草,有些几乎已经齐腰高了,垃圾也到处都是。看过这些之后你就知道以上假设站不住脚。只要他们愿意,这里有很多建设性工作可以做。我不禁问自己,人们怎么能在这种环境生活而从不试图清理一下。”

            问题在于常年依赖国家而导致的能动性以及自立意识欠缺,以及媒体在这一问题上的推波助澜。她嗤之以鼻地说,这一切与M3英镑(18)一点关系也没有(M3英镑是撒切尔最喜欢的流通货币衡量标准,因此也就成了货币主义的代名词)。货币主义的忠实信徒与老式托利党之间的分歧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表述。

            • 家园 这段有点意思

              可以用来鉴今,同样的失业率居高不下,同样的懒汉成群,同样的大规模骚乱此起彼伏。

            • 家园 超级巨星玛格丽特.罗伯茨,五

              观点坚定的撒切尔与“湿人”们展开了全面作战。豪尔发现在凶猛的1981年预算之后他必须在来年执行更为严格的挤压政策,对于双方而言这都是动手的引子。1982年的预算还需要50亿英镑的开支削减。内阁差不多爆发了全面叛乱。刚刚从利物浦赶回来的赫塞尔廷警告说这一做法将会带来绝望与选举惨败。其他大臣则呼吁重新拾起国家计划,他们不惜用希特勒治下的德国来进行警告,格利摩尔还直捣七寸地引用了丘吉尔的话。“不管策略看上去有多美,你都应该偶尔关注一下结果。”甚至就连货币主义的正统信徒当中似乎也出现了逃兵。撒切尔将其称作她执政时期最为艰苦的一场内阁争论。她变得怒不可遏起来。她曾经说过,只要给她六个打手,什么政策她都能推行下去。现在她缺的就是人手。会议行将结束时她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圣约翰-斯特瓦斯已经被她解雇了。现在索莫斯、卡里瑟与格利摩尔也纷纷走人,派姆则被发配到了北爱尔兰,就此远离了权力中心。她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将所有内部批评者全部解决掉,一个部门接着一个部门,一句伶俐的反驳接着另一句伶俐的反驳。

              他们也许已经猜到了这一结果。她那以七十年代标准衡量堪称凶猛的决心并不仅仅在经济方面发挥作用。在一系列罢工当中她都曾出手干预,制止大臣们与公营部门工人达成妥协,尽管有时这样做其实更便宜。她早已显示出了她对高层公务员的厌恶。她将工会领袖拒之门外。工会联合会主席兰.莫里在威尔逊与卡拉汉执政期间的一半时间里都是这两人的座上客,面色阴郁地吞吃着纳税人税款购买的三明治。在撒切尔执政的最初5年里他一共只获准去过3次唐宁街十号。但是最有撒切尔风格的还得算她与其他欧洲国家领袖之间的较量。她打算索取回英国每年缴纳给欧共体的大约十亿英镑会费,或者用撒切尔的话来说,把我们的钱要回来。这是一场完全违背外交原则的肉搏战,从都柏林一路打到卢森堡,又从卢森堡闹到布鲁塞尔,她从不忍气吞声也绝不退缩让步。

              在她面前,德国财长施密特假装自己要上床就寝,法国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19)则开始阅读报纸,然后又把车开出去空转引擎——这算不上多么微妙的暗示。她丝毫不为所动。在一场史诗般的四小时晚宴会议上,她从头至尾就没闭过嘴。各方外交官提出了各种值得考虑的互惠密约、利益交换、面子上好看的妥协,她将这一切都扫到了一边。令人惊异的是,最后她居然真的得到了一开始索要金额的四分之三。同样令人惊异的是她一口就回绝了这个出价。最后还是因为几乎整个内阁都拥护这一解决方案她才勉强答应。她就像一个嗜血的职业拳击手,总是急迫地寻找着下一个活靶子,一帮忧心忡忡的朋友们则使劲把她往人少的地方拉。她有一副气死化妆品的外在形象——声音柔顺,秀发顺滑,牙齿洁白——但一旦被人逼到墙角她就会变身成为凶性大发的拼命三娘。报纸与国家都开始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想要得是支持者而不是同事。于是就来了奈吉尔.劳森,塞西尔.帕金森(20)与诺曼.泰比特(21)。她将会十分需要这些人。一段时间里工党内部的乱局也保护她免遭离开舞台中心所带来的选举后果。托利党或许的确招人恨,但是工党根本没有可选之处。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National_Freight_Corporation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Michael_Heseltine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Norman_St_John-Stevas,_Baron_St_John_of_Fawsley

              (4) http://baike.soso.com/v10999731.htm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Oxford_University_Conservative_Association

              (6) http://en.wikipedia.org/wiki/Burmah_Oil

              (7) http://en.wikipedia.org/wiki/Brian_Walden

              (8) http://baike.xinde.org/index.php?doc-view-218.html

              (9) http://en.wikipedia.org/wiki/James_Prior,_Baron_Prior

              (10) http://en.wikipedia.org/wiki/Ronald_Millar

              (11) http://en.wikipedia.org/wiki/Francis_Pym

              (12) http://en.wikipedia.org/wiki/Ian_Gilmour

              (13) http://en.wikipedia.org/wiki/Mark_Carlisle

              (14) http://en.wikipedia.org/wiki/Peter_Walker,_Baron_Walker_of_Worcester

              (15) http://en.wikipedia.org/wiki/Christopher_Soames

              (16) http://en.wikipedia.org/wiki/Alan_Walters

              (17) http://en.wikipedia.org/wiki/Lord_Scarman

              (18) 英国衡量货币的标准之一,即流通货币、英格兰银行备用现金与资产负债、私人定/活期存款及公共部门存款总量之和

              (19) http://baike.baidu.com/view/131689.htm

              (20) http://en.wikipedia.org/wiki/Cecil_Parkinson

              (21) http://en.wikipedia.org/wiki/Norman_Tebbit

              通宝推:bayerno,
    • 家园 (34)这是他们不满的冬天

      “不满的冬天”,莎士比亚的名句,卡拉汉本人用这句话来形容1978-79年的工业及社会大混乱。与其他大多数政治事件不同的是,这段时光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人们的记忆当中——学校关门,港口封闭,垃圾在街头腐烂,死者无人掩埋。单独的分支工会与工人代表们采取了既鲁莽又狠心的做法。左翼工会领袖与活动家们出于自己的目的而激化了争论。迫不及待希望看到工党下台的右翼报纸夸大了事态,描绘出一幅法外之邦的景象。但是主要责任还得由卡拉汉来承担。这不仅是因为他反对由威尔逊与卡斯特提出,后来希斯又徒劳争取过的对工会势力的合法限制,甚至也不仅因为他与希利出于好心而非经济需要过度挤压了公共开支从而影响到了最贫困家庭,尽管这些事也都没起好作用。还因为他试图施加强硬到不合理的新出台薪酬限制,并且对选举日期犹豫不决,彻底毁灭了他一度十分享受的脆弱宁静。

      大多数人,包括大多数内阁成员,都以为卡拉汉会在1978年夏天进行大选。经济形势依然不错,工党也在民调中领先。10月份的两个日期早已预订了下来,尽管10月12日因为恰好是撒切尔的生日而遭到取消。但是卡拉汉在苏塞克斯农场琢磨了一个夏天之后决定他不能相信民调结果。他要等待时机,咬牙前进,直到来年春天为止。首相将请来六七位工会领袖到农场里讨论选举问题,他们离开的时候全都以为首相打算在秋季进行大选。然后在工会联合会的会场,面对着翘首以待的全世界,卡拉汉唱了一首歌,原唱是薇斯塔.维多利亚(1)。

      “我就这样等在教堂,等在教堂,等在教堂,”

      “我发现他让我空等一场,我多么心伤。”

      “他送来一张字条,好短的字条,上面写着:”

      “今天没法和你拜堂,家里老婆不让。”

      这首歌在当年的确很受欢迎。但是此刻唱出来却令整个英国有些云里雾里。那位跑路的新郎是撒切尔吗?还是工会运动?卡拉汉的原意是想暗示自己要推迟选举,但是许多工会领袖与报纸记者却做出了相反的理解。当他终于向内阁把话挑明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如果不是卡拉汉同时承诺要实行5%的收入限制来进一步限制通货膨胀,那么上述问题还没那么要紧。1974-75年间通货膨胀高峰期政府实行了对收入上涨的现金限制,因此大多数人的实际收入一直在下降。公共部门工人的日子尤其不好过。脑满肠肥的工厂主管以及老板用丰厚奖金犒劳自己的故事不可避免地流传开来。工会领袖与许多大臣都认为进一步的收入限制恐怕推行不下去。5%的限制似乎只是卡拉汉随手拈来的政策,但是外界普遍认为这一做法强硬得不像话。

      假如卡拉汉在10月份就开始竞选,那么进一步的工资限制也许本应提升工党的民意,而工会方面则可以自我安慰说这不过是装装门面而已。将选举推迟到来年春天1月份之后,卡拉汉等于是将自己的5%限制政策扔向了英国国内越发不耐且危险的工业关系市场接受检验。卡拉汉刚刚一展歌喉之后首先发难的是福特公司的57000名工人。交通及全行业工人工会提出的加薪幅度要求不是5%而是30%,理由是福特公司利润很高(说句公道话,福特总裁刚刚得到了80%的加薪)。这件事让卡拉汉十分下不来台——他的儿子碰巧就在福特工作。停工5周之后福特公司终于接受了17%的最终加薪数额。而卡拉汉也就此确信自己将在下次大选中落败。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喝上一大缸眼泪。油罐车司机也是交通及全行业工人工会的成员,他们站出来要求40%的加薪,紧跟着是卡车司机,福特的竞争对手、业已国有化的英国利兰公司的工人,最后是上下水维修工。BBC的电工威胁要让圣诞节的电视荧屏一团漆黑。纠察队接管并封闭了码头。电视新闻中每晚都能看见路边燃烧的炭火堆,周围三三两两地围拢着头戴羊毛帽子的人影,风雪在他们身旁呼啸打转。与外界失去联系的赫尔赢得了“斯大林格勒第二”的美誉。各位大臣以及全国民众很快都感受到了这一切带来的影响。时任交通大臣的比尔.罗杰斯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正在遭受晚期癌症的煎熬,但是化疗所必须的药品却无法获准运出赫尔市。不久,时任卫生部长的大卫.恩奈尔(2)在威斯敏斯特议员接受住院治疗,结果当地工人代表乐滋滋地宣布他是个“合情合理的下手对象”,“我们为其他病人提供的一切额外服务都没有他的份。他的储物箱或床位附近区域不会得到清理。他得不到茶水或者汤。”*63* 正当此时卡拉汉出发前往加勒比海的瓜德罗普参加一场国际峰会。他在海水中畅游以及享受日光浴的照片对国民情绪没起什么好作用。当他回国时,恭候在希斯罗机场的记者们问他如何看待眼下的工业危机。他直白地回答道,“我不认为世界上的其他人也会觉得我们这里的混乱正在加剧。”《每日邮报》与《太阳报》十分有名地将这番话翻译成了自己的大标题:“危机?哪门子危机?”这一来国民情绪更郁闷了。

      随着铁路工人准备加入罢工,政府遭受了来自全国公共雇员工会的最严重一击,工会号召全国100万名学校管理员、厨师、救护车驾驶员以及垃圾环卫人员发动随机停工,以换取每周60英镑的最低工资。汽车工人罢工是一回事,但是现在公共部门也遭到了直接冲击,而且最脆弱的部门遭受的冲击也最猛烈。儿童医院,养老院以及学校都陷入了大麻烦。最为恶名昭著的事件发生在利物浦,各行业及市级工人工会利物浦公园及公墓分会拒绝掩埋死者,导致300余具遗体堆积在一间废弃工厂以及一间冷库里不得入土。利物浦市政府还曾专门讨论过将一部分遗体抛入大海的应急预案。纠察队在公墓门前拦住灵车并迫使其返回,罢工者则在当地酒吧遭到了围堵与殴打。

      在伦敦市中心以及其他主要城市,大堆的垃圾正在腐烂,老鼠在其中钻进钻出,造成了极大的卫生隐患。政府的日常工作几乎停滞。必须指出的是,绝大部分罢工人员,尤其是公共部门的罢工人员,工资水平一直低下得令人无语且一直生活在相对贫困之中。此外他们之前也没有过激进罢工行为的记录。此外危机的严重程度也没有一部分报纸与政客所渲染的那样可怖。正如希斯当年的每周3天工作日制度一样,大多数人都愉快地接受了他们的公共岗位所强加的假日。没有证据表明工会行为导致了任何住院病人的死亡,商店里没有出现食物短缺,街头也没有暴力活动。政府从未动用军队。这是一场大混乱,对政府权威的直接挑战。不过这不是一场革命或者推翻政府的企图。

      但是实际效果却恰恰如此。这场革命带来的不是社会主义而是撒切尔主义,遭到颠覆的则是随后立刻陷入内战的工党。政府与工会联合会之间终于达成了所谓的“情人节协定”,内容涉及年度评估与指导,以解决长期通货膨胀为目的,实际上承认了5%工资限制是错误的。折腾了这一阵之后,工党仅仅得到了这么一片破烂不堪、随时都会随风远去的遮羞布。到了3月份绝大多数罢工活动都已经停止,大规模调解与调查活动也已经展开。但是在下院里工党政府已经众叛亲离、斗志全无、意气消沉。就苏格兰权力下放问题举行的全民公决未能取得通过,这意味着根据之前同意的原则必须废除1978年苏格兰法案(3)。这一来苏格兰国民主义者就没有了继续支持工党的理由。自由党此时处境十分尴尬,因为他们的党首杰里米.索普陷入了一场谋杀指控(最后他被宣判无罪),因此他们也有希望提前举行大选的理由。筋疲力尽的议会里面此时弥漫着酩酊大醉、密谋缠身的气氛,垂死的议员们让人抬着进入议会大厅从而维持政府工作的勉强运转。迈克尔.富特与工党党务秘书做出了最后的努力,试图获得说得过去的多数议席,他们俩把能找的人全都找了一遍,包括乌尔斯特统一党,爱尔兰国民主义者以及苏格兰叛逆。卡拉汉此时已经认命了。他不想再继续挣扎挺过另一个夏天或者秋天了。1979年3月28日工党政府以一票之差败给了托利党、自由党、苏格兰国民主义者以及乌尔斯特统一党组成的杂牌联军,游戏正式结束。卡拉汉是1924年以来第一位必须前往白金汉宫要求女王解散议会的首相,因为他在下院输了一票。

      五周的竞选活动在撒切尔的党首竞选主管、托利议员艾瑞.尼夫遭到爱尔兰共和军暗杀之后开始。一枚汽车炸弹他在进入下院地下停车场时炸死了他。工党一边的领头人依然是卡拉汉,他的个人形象比工党更受欢迎。他强调稳定物价的重要性以及自己与工会达成的协议,就好像这些协议真的存在一样。托利党那边,撒切尔展现了她应对媒体的娴熟手腕,她与电视新闻团队密切合作,还从萨奇斯广告公司(4)那里听取了许多中肯的建议。根本没有求胜之心的卡拉汉毫无悬念的失败了。保守党从工党那里直接夺取了61个议席,获得了43%的选票以及339席的多数。

      这是旧工党以及破碎的共识政治的最后一幕,其中的演员结局如下:卡拉汉将会勉强着继续担任工党党首直至1980年,希利则在工党当着公众奋力自杀之际无所不用其极地与党内左派对抗。大量温和派将会组成分裂出去的社会民主党。苏格兰国民主义者失去了13 个议席中的11个,卡拉汉讽刺他们投票反对自己就好比“火鸡为圣诞节投票一样”。工会将会失去将近一半的成员与一度短暂享有的政治影响力。更重要的是,大规模失业将会降临英国。解决问题的经济苦药如此不堪入口,以至于整个七十年代没有哪怕一位大臣胆敢尝试。现在药瓶塞子已经打开,药水已经倒进了勺子里,而英国也到了捏着鼻子张开嘴的时候。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Vesta_Victoria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David_Ennals,_Baron_Ennals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Scotland_Act_1978

      (4) http://www.saatchi.com/

    • 家园 (33)农民起义之左派

      之前我们已经见过了右派那边的农民起义。不过左派也有自己的农民起义。人们通常将这场起义工党高层左派势力的代言人托尼.本联系在一起。但是实际上这是一支树大根深、源流复杂的政治力量。大不列颠共产党此时已几近崩溃,他们此前对苏联报以至死不渝且基本上毫无批判的效忠,现在他们早已大失所望。到了七十年代,英共内部的各种争论足以撕裂纪律最为严明的组织。再向左是一大堆令人眼花的托洛斯基主义团体,全都敌视苏联,全都声称自己是列宁正统,全都在意识形态及技术细节上彼此攻扞。这些团体的风格往往阴郁而拘谨,其中只有两个团体有着真正意义上的追随者,一个是社会主义工人党,另一个是战斗趋势(1)。两个团体都是最早于四十年代出现在英国的早期政治团体不断分裂与融合之后的产物。

      战斗趋势日后将会引发工党内部的一股大震荡。威尔逊抱怨说一群“小屁孩”试图接管工党。但是到了七十年代他基本已经被人无视了,而战斗趋势则建立起了强大的地方支部,尤其是在利物浦。社工党则在工党之外就罢工与种族主义等特定问题开展活动。他们的握拳标识以及引人注目的印刷品在无数产业及政治游行、罢工纠察线以及群众集会的背景中都可以找到。社工党的最大影响就是与上升阶段的国民阵线作对。

      国民阵线建立于1967年,由原来的英国国民党(2)与帝国忠诚同盟(3)合并而成,领袖是矮胖的“赛元首”马丁.韦伯斯特(4)与子弹脑袋的约翰.泰道尔(5)。就选举角度来说国民阵线并不成气候,尽管韦伯斯特在1973年5月西布罗姆维奇递补选举中获得了16%的选票,而且在1973与1974年两次大选中分别推出了54名与90名候选人,使他们获得了上电视的机会。在他们的策略中街头冲突所占的比重更大。他们会高举米字旗与反移民标语大摇大摆地穿过利兹、伯明翰或者伦敦的孟加拉或巴基斯坦移民居住区。比他们更为激进的光头党分支将自己与国民阵线的政策联系在一起,到了七十年代中期他们也开始参加游行。社工党决定组织自己的街头政治来反制对方,于是在1977年成立了反纳粹联盟。联盟聚拢了成千上万对于隐晦的列宁主义革命理论并无特别兴趣,但都认为国民阵线威胁到了新兴移民社区的人们。年轻人如同洪水一般涌向他们的集会,参与游行与街头对抗,期间也偶有人命伤亡,最后警察不得不进行出手保护国民阵线一方的游行权利。除了社工党与战斗趋势之外,其他工党内外的极左团体也获得过短暂的名声,要么因为他们有知名女演员的支持,例如瓦妮莎.雷德格瑞夫(6),要么因为他们对地方党派或选区有着特别的影响。最终“左派疯子们”将会一鸣惊人,获得足够的影响力,尤其是在伦敦,从而粉碎工党的名声。但是在七十年代他们的发展依然缓慢,他们的故事依然默默无闻。

      那些不为遮遮掩掩的托洛斯基主义者或者共产主义者政党工作,而只是单纯打算搞掉威尔逊、现在又瞄准了卡拉汉一派的社会主义者们就影响力而言在当时远远更加重要。就像撒切尔一样,他们相信共识政治的失败。他们的一部分看法和右派一致——例如他们对于欧洲同样十分敌视,反对威尔士以及苏格兰国民主义,对美国也很不友好。不过两帮人的相似之处到此为止。工党左翼希望用独善其身的方式来应对混乱的世界经济,对进口产品施加严格限制,直接控制主要工业以及股市。左派认为国家计划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力度太弱,因此应当对其进行大规模扩展。任何被排除于权力中心之外的强烈政治观点都容易发展出来一套阴谋论。鲍威尔派系相信希斯欺骗了英国人民,而工党左派则相信威尔逊、卡拉汉与希利,以及众多议员都已经成了国际资本主义的俘虏。解决之道是让他们对“普通人”负责,这些强迫性工党政治开会迷十分纯真地相信自己就是“普通人”。因此紧缩经济或曰“替代性经济战略”以及强行重新选拔议员就成了左派的两大支柱。

      托尼.本成了工党农民起义的发言人与领头人。他对工人自治的热情以及全国企业委员会早已使他成为了舰队街的讥讽对象。日后他将会转化成为一位饱受尊敬的国民祖父,一位满头白发、风趣幽默的哲人,他对于艾德礼与威尔逊的失真记忆足以使任何年龄段、任何政治立场的听众为之着迷。他对于核武器、美英两国发动的战争以及市场资本主义一直抱有毫不动摇的敌视,他的态度将深深地激励新工党时代的无数年轻人。但是在一惊一乍的安东尼.韦奇伍德.本,协和客机头号支持者以及慈父做派的托尼爷爷之间还有过一段惊涛骇浪般的“本主义”岁月,这也是他政治生涯的关键词。在子女的影响下他在女权主义、反核武器运动以及许多其他政治领域都越发激进,与自己同事的关系则越来越疏远,与此同时威尔逊-卡拉汉政府正在步履蹒跚地走向崩溃。本由于反对工党与自由党达成协议而差点离开政府,在应对欧洲的议会策略问题上他与另一位著名左派内阁大臣迈克尔.富特也闹得很不愉快。

      他在1978年1月15日写下的日记很好地反映了他对于工党的总体态度。“整个工党领导层现在已经彻底锐气尽失,左派力量的增长将来自工党外部以及下层。这将成为工党的末日。工党除了掌控权力之外已经什么也不相信了。”写下这段话时本依然在政府内部身居高位,参加在首相私宅举行的私密聚会,与来访的美国人觥筹交错,得知军事以及安全机密,与此同时他的观点则越来越像个局外人。他支持令整个国家停摆的罢工工人,他的新朋友,煤矿工人领袖阿瑟.斯卡吉尔告诉本他可以成为下一任工党领袖。尽管在1978年看来这只是空想,但是几年之后本就将在一场极其惨烈且破坏极大的工党内战当中借助左翼社会主义势力而几乎成为代理党首。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Militant_tendency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British_National_Party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League_of_Empire_Loyalists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Martin_Webster

      (5) 外链出处

      (6) http://movie.douban.com/celebrity/10045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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