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Andrew Marr:当代英国简史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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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32)乞讨

      1976年4月吉姆.卡拉汉身为首相的最初几天一定唤醒了许多十分不愉快的记忆。十几年前,身为财长的他曾经遭遇了极其恶劣的经济坏消息,这些消息几乎将他压垮并最终导致了英镑的强迫贬值。现在他刚刚成为首相就得知英镑正在迅速下跌(希斯时期的英镑一直在“浮动”当中,但是现在“浮动”一词已经成了委婉语)。可能是英镑持有者们发动了贬值。此时身为财长的丹尼斯.希利已经谈妥了6英镑工资提升上限,这将进一步大幅降低工资提升的幅度从而最终降低通货膨胀。威尔逊时期对公共支出施加的现金限制也将极大地控制公共开支。但是1976年春天通货膨胀依然猖獗,失业率一路飞涨。希利告诉卡拉汉,由于当年最初几个月里英格兰银行为了支持英镑而花费了数十亿,现在看来很有必要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贷款。到了6月,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美国、德国、日本以及瑞士等国的备用信贷协议已经安排妥当。而后续事件的羞辱程度就和平时期的政治活动而言可谓无出其右。

      当年夏天希利施行了强硬的开支削减。但是到头来,等他在苏格兰高地度过了一个迫切需要的假期回来之后,英镑再度遭受了持续的压力。1976年9月26日,希利原本要与英格兰银行行长一起飞往香港参加英联邦国家财政大臣会议,但是由于危机如此严重而市场又如此恐慌,最后他打定主意决不能度过外界联系不上的17个小时(当时机载电话还没有问世)。于是在众多电视台摄像机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从希斯罗机场折返回了财政部。回去以后他决定再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申请一笔额外贷款——这笔贷款将给予国际银行官员在英国凌驾于民选领袖之上的权力。福特工厂的工人们也看准时机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罢工。希利几乎就要崩溃了,事后他说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斗志全无”。

      希利不顾卡拉汉一开始的建议,决定硬闯黑池市的工党党代会,向痛苦而愤怒 的工党说明自己的情况。正如我们所见,当时人们对于紧缩经济有着十分强烈的感情。由于工党党代会上的古怪规矩,希利只得到了5分钟的发言时间。财长大人警告自己的党,这种做法将会引发贸易战、大规模失业以及托利政府的回归。但是,他向喧哗的听众们喊道,喊声中带有一丝1945年刚从前线回来还没脱下军装的年轻希利上校的神气。他将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谈判,这意味着“我们喜欢与不喜欢的许多事。这意味着我们要坚持每一项痛苦的公共开支削减……这意味着要坚持工资政策。”希利在自己的自传里忧郁地记录道,他开始讲话时台下能听到不太热烈的喝彩与一阵嘘声的轰鸣。“当我坐下时,喝彩声响亮了许多。嘘声也是。”托尼.本说他的讲话用语粗俗伤人。实际上希利最后的奋力疾呼是一位政治演艺家的谢幕之举

      于是在内阁的紧张关注之下,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谈判开始了。卡拉汉与希利自然希望尽可能限制强加于英国的开支削减。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身后有美国财政部施压,因此下手也越来越狠。英国的谈判地位虚弱得吓人。争吵与辞职的威胁——甚至连希利本人也有份——撕裂了政府。漫长而困难的内阁争论在可接受的开支削减水平以及替换左翼紧缩经济的可能选项等问题上一直纠缠不松。卡拉汉与华盛顿来的首席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谈判代表举行平多次极为机密的私下会谈,会上首相威胁说大规模失业有可能危及英国的民主政体本身。在紧张而繁复的讨价还价行将结束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依然要求英国进行额外十亿英镑的开支削减。这还是希利发狠之后的结果,他当时背着卡拉汉威胁国际银行家们说要再举行一场“谁管理英国”选举,这才逼得对方收手。最终的一揽子开支削减计划在希利的预算中得到了公布,情况的确十分严重,但还没有凄惨到有些人所恐惧的程度,以英国国耻为主题的报纸头条也纷纷对这一计划表示“祝贺”。

      但是整个故事中最出奇的一点在于从一开始就没必要这么折腾。希利此前已经施加给白厅的开支削减远远比任何人的设想更为有效。更令人吃惊的是,关于开支的统计数据(这也是制定开支削减的基础)错的离谱。公共财政比表面上看来强大很多。财政部估计的1974-75年间公共借款数额与真实数额相比整整低了40亿英镑,这一错误比英国历史上任何一位财长所推行过的税收改革都更为严重;但是1976年估计数额又成了真实数额的2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指导下的开支削减远比实际需要更为苛刻。至于浮肿的政府这个当时另一大热门题目,政府开支也遭到了错误计算。1976年初一份白皮书称政府开支为60%——以西方国家标准衡量相当高。但是正如希利所说,这一数据“的误导程度实在无法原谅”。如果以其他国家的标准以及市场价格为参考来计算英国的总支出,那么以上的数据就下降成了46%,工党下台时还进一步下降到了42%,与西德相当且远远低于斯堪的纳维亚的社会民主国家。英国早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开支削减生效前很久就恢复了收支平衡。希利日后评论道,“如果我在1976年得到了准确的预报,那我根本用不着去找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到最后全部贷款只用到了一半并且在工党下台前悉数还清。备用信贷也只用了一半,而且自1977年8月之后就再没用过。早在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谈判期间希利就谈到了所谓的“滚蛋日”,即未来他与英国最终摆脱外部控制的那一天。这一天来得比他的预想早得多。当然,当时谁也不知道英国财政比看上去强大很多。但是所有那些近乎疯癫的戏码已经在英国的国民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从希斯罗机场的火速折返,工党党代会上的大呼小叫,华尔街撑腰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官员令人羞辱的造访,这出政治惊悚剧将接下来十年里工党的自信蹂躏殆尽,并且在撒切尔时代一再被人当做工党已经破产的证据——二这一切原本都可以得到避免。而现在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会有规模更大的公共开支削减,通货膨胀将无法控制,受外人掌握的经济经促使工党分裂成彼此为敌的诸多派系并且为强硬左派带来他们最好的机会。假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危机没有发生,接下来还会不会有“不满之冬”与托尼.本的反叛呢?

      希利日后称他原谅财政部在计算公共部门借款需要时犯下的错误,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所有人的预测都错了。他与他们都在一个浮动汇率、巨额资本流动以及投机行为主导的新经济世界里摸索,当时的人们对于这一切还没有多少了解。不过这使得他对于货币主义以及所有依靠精确测量以及预测货币供给为基础的经济学学术流派都抱有高度的批判态度。他很喜欢引用约翰逊总统的话,约翰逊认为发表一场关于经济的演说就好比“顺着自己的裤腿撒尿,你自己倒是觉着热乎乎的,可别人全都没反应。”但是希利对于财政部弄错了公共开支的真实水平一直耿耿于怀,正是这一失误使他一开始几乎放弃了成为一名成功财长的希望。日后他说自己无法原谅他们。“我情不自禁地怀疑财政部的官员们有意夸大了公共开支的数额从而向不愿意削减开支的政府施压。这种政治目的驱动的欺诈手法与英国公务员体系所有自称的良好传统完全背道而驰。”*62*

      卡拉汉政府将会因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危机以及“不满之冬”而为人们所牢记。卡拉汉的辩护者则指出卡拉汉政府在执政期间过半数还多的时间里——全部37个月中的20个月——都还相对比较受欢迎。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危机之后,英镑恢复的十分强劲,市场得到了恢复,通货膨胀也应声下降,最终降到了个位数,失业率也下降了。到了1977年中期,女王登基25周年时,北海油田正式开始输油,每天可产油50万桶,足以满足全国需求的三分之一。到了1980年英国将会实现石油自给,且眼下已经实现了天然气自给。希利此前达成的工资限制依然生效,尽管有些勉强。新任美国总统吉米.卡特前来英国参加了一次广受赞誉的峰会。卡拉汉上任以来第一次得到了报界的正面报道,而此时撒切尔手下的托利党似乎还在苦苦挣扎。工党通过一帮国民主义议员而保住了岌岌可危的下院多数议席,然后又与大卫.斯蒂尔的自由党达成协议,有效期为1977年3月至次年8月,卡拉汉借此首次获得了稳固的下议院多数。自由党-工党协议为当时只有13位议员的自由党提供了改革选举制度可能性的含糊许诺,而工党得到的好处则要多得多。民调显示工党再次获得了相对托利党不算太显著的多数,卡拉汉政府以及工党继续执政到八十年代的可能性看上去合情合理。这届政府根本没有奄奄一息之相,直到七十年代结束为止。

    • 家园 (31)阳光吉姆与风暴之冬:卡拉汉时期

      吉姆.卡拉汉以前已经出场过了。他是北爱危机时的英雄人物,工会改革问题上他又成了冲着威尔逊与卡斯特背后插刀的反派。1976年春天他终于进入了唐宁街10号,此前好几轮工党议员投票清除掉了他的所有对手——右派的丹尼斯.希利,托尼.克劳斯兰以及罗伊.金肯斯,以及左派的迈克尔.富特与托尼.本。三轮投票过后他以176对137票击败了富特并接替威尔逊成为首相。在接下来风高浪急的三年里他将要掌管一个在议会不占多数的政府,一路不断做出各种妥协,虽然并非连续不断但却一再重复的各种危机也始终挥之不去。此刻的卡拉汉已经成为了英国政坛上一个熟悉可靠的形象,身材高大,脸色红润,从不说废话,而且与威尔逊相比相当直率。政界的高级职位他已经全做了一遍,尽管无论是在财长还是在内政部长的位子上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日后他成为了外交部长并在相当程度上参与推动了美苏关系缓解以及冷战的结束。此外他与德国财长施密特,美国的基辛格以及和蔼但却饱受嘲笑的福特总统都保持着良好的个人关系。65岁那年他已经成为了政治经验最丰富的历届首相之一。他是威尔逊与希斯之后第三位也是最后一位中间派共识寻求者,他同样也经历过战争,因此极力避免国家冲突。但是在这副和蔼且偶尔看上去有些固执的面容之后,在突出的下唇与猫头鹰式的眼镜片之后,是一位身居工党内部左右之争当中且本能地右倾的工党领袖。

      除去丘吉尔之外,战后所有首相都有牛剑教育背景。不过卡拉汉根本没上过大学。他的父亲是皇家海军里的一位下层军官,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的母亲是一位来自普利茅斯的虔诚浸礼教徒。卡拉汉从小就知道贫穷的滋味。他先是在税务局做了个书记员,然后一路向上爬,成为了一名工会领袖,战时加入了海军。他是1945年那批工党议员之一,一位年轻的右倾叛逆,尽管一直保存着强烈的亲工会本能。1966-67年的黑暗时刻里他担任财长的经历几乎将他击垮。但是正如所有最优秀政客那样,他也发现了杀不死你的东西会使你更加强大这一事实。他在社会议题上偏保守,对于离婚与同性恋问题总有些不大自在,而且还极力亲警察、亲皇室、亲军队,尽管同时他也反对绞刑,并且是个强硬的反种族主义者。担任内政部长时他曾经声称纵容型社会走得太远了。成为首相之后他将试图发动一场针对学校跟风式教育方法的“大辩论”,呼吁对现行教学方法、标准、纪律以及全国统一教材进行重新审查。在经济方面他将越来越注重货币主义,当时这还是右派的热门题材。最著名的是,他在1976年一次工党党代会上出语惊人,令全体听众为之骇然。这些人早已习惯了凯恩斯的信条,相信政府应该通过减税并促进投资的方式加大开支从而度过经济衰退。他说:“我极其诚恳地告诉各位,这一选项已经不存在了,就算以前它还存在的时候,这一选项也只不过将通货膨胀注入经济当中借以发挥作用……更高的通货膨胀以及随后更严重的失业,这就是过去二十年里的历史。”

      但是就算卡拉汉有卜算之能,他在国民记忆当中依然会永远与失败联系在一起。英国将低三下四地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乞求援助,通货膨胀与利率将在七十年代末一飞冲天,最终1979年“不满的冬天”里将会充满街头如山的垃圾堆,大规模罢工集会以及无人掩埋的死尸。早在威尔逊与希斯的时代各种初期危机就开始愈演愈烈,最终在卡拉汉的眼前化作一摊无法收拾的乱局。只有在他执政时期的满目疮痍之后,撒切尔治下英国的大胆改造才能进行。早年间他感情用事,看不清咄咄逼人的工会势力对民选政府构成的挑战,此外当时他对基金的经济观点也没什么兴趣,这都会给进入唐宁街的他带来后患。但是希斯-卡拉汉时代(这两个人必须一起说)的故事不仅只包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最后一章,这个故事的整体情节还要引人入胜得多。这同样也是个相对成功的故事,其中有再次得到控制的通货膨胀,与国际银行家们达成的尽可能有利的协议,以及最终面对几十年来一直回避的挑战。对于我们的主角来说最终结局并不美好,但是值得一看的悲剧都是这么个路数。

      卡拉汉也有自己凶狠的一面。在改组内阁的过程中他清洗掉了大部分左派人士他保留下了迈克尔.富特作为他在下院里忠诚而无价的领袖,负责搞选票;但是同时又以“年老体弱”且过于左翼为理由解雇了芭芭拉.卡斯特。右翼领袖金肯斯也就此出局,前往布鲁塞尔担任欧共体专员去了。克劳斯兰成了外交部长,没干几天就去世了。这一来卡拉汉在工党内部基本已经没了对手。接下来他就打造出了战后最为右派的工党内阁,里面的新人有比尔.罗杰斯(1),舍莉.威廉姆斯(2)以及大卫.欧文(3)。这些人日后都会跟随金肯斯倒反门庭成立社会民主党。如果以1997年后新工党政府的标准来衡量,这届政府依然是个左翼政府,热衷于再分配并用社会主义自我标榜,征收高额所得税。这届政府依然相信国有化,相信应该将造船业、新型石油工业以及航母制造加入早已膨胀不堪的国有产业当中,还相信应当在全民医保医院中实行废除付费床位之类的反特权举措。一部分内阁成员,包括舍莉.威廉姆斯,还参加了1977年格伦维克罢工(4)的纠察队——那里的亚裔女工想加入APEX(专业、管理、文书及电脑员工联合会)但却遭到拒绝,因此占了一定的道理,但是罢工最后还是变成了流血的暴力对抗。很难想像一位新工党政府的大臣会做出这种事。

      但是根据工党历史的标准来衡量,卡拉汉对自由主义的怀疑,对基辛格与福特等共和党人的倾慕,对于货币主义的新兴信仰以及对加薪要求越来越激进的反对态度都使他比威尔逊还要靠右。在私下里他也考虑过日后让撒切尔一举成名的各项政策,例如将公共住房全部卖掉。1979年工党失去权力后他对一位个人助理说了一番著名且频繁得到引用的话,他说这个国家正在经受三十年一遇的重大变革,暗示自己勉强接受了共识政治年代最终失败的事实。“公众的需求与认同正在改变。我怀疑彻底的改变即将发生——这是为撒切尔女士准备的。”这话说的不错。不过如果按照艾诺.鲍威尔“一切政治生涯都会以失败结束”的说法,那么在卡拉汉的最终失败之前依然有一个充满了绝望、勇气、希望以及如山账目的非凡故事。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William_Rodgers,_Baron_Rodgers_of_Quarry_Bank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Shirley_Williams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David_Owen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Grunwick_strike

    • 家园 (30)流行之外,上

      七十年代是一个极端的时代,极左与极右思潮甚至反应在了音乐当中。将流行文化与政治经济大背景割裂对待是极其危险的行为。任何艺术形式都有其内在逻辑,而七十年代英国的音乐与时尚走势也是由适应并超越社会进程的需要所驱使的。简约唐突的硬派风格出现在了街头,嘲笑着松松垮垮的浪漫主义,然后这一势头又颠倒了过来。机车党利落强健的扮酷造型回应着晚期泰德男孩的高光奢华,回应机车党的则是嬉皮士的迷幻华丽与长发披肩。对应嬉皮士的是英国第一批光头党,一副比机车党还豪横的工人阶级硬派扮相,尽管日后基吉星团(1)还将再次把雌雄莫辨的放纵风格带回街头。全身裹着皮衣的朋克们找到了新的王牌来触怒老派摇滚歌手。新浪漫主义的眼线与前额卷发挑战着哥特风。口袋一样肥大的裤子忽而来去。鞋子、衬衫与发行不断变异并争奇斗艳。大多数时间里,这个游戏在自己的话语圈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转瞬兴衰而已。

      这番话也完全可以用来形容音乐时尚。灵歌最早在北部酒吧风行起来,一路从维根到黑池再到曼城。艺术性乐队的概念专辑与七十年代中期登陆的纽约朋克吵闹音乐相互较劲。跳舞热刮了一阵风。通常变革的动力都是无聊。三分钟一段的噪音我们已经听够了,现在是时候引进更为短促吵闹或者更为悠长平和的音乐形式了。一切都无法长久。如同时尚一样,这一时期的音乐风格也开始土崩瓦解,向着大量的不同方向进发,形成各种彼此共存且竞争的亚文化。雷鬼乐与斯卡乐到来时摇滚依然健在,摩城唱片也活的不错。滚石与Yes乐队(2)无视性手枪与冲撞乐队(3)之类新兴乐队的崛起依然坚持着自己的风格。当某支乐队,某首歌曲或者某款造型重新与人们见面时,每一位痛饮过流行文化的人们都会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往日追忆。但是我们不应当自欺欺人地认为情绪等于意义。曾经的人们与他们录制的音轨并不是一回事。

      但是在这股从七十年代初期一直延续到今天的音乐与时尚大混乱当中,有几个特别突出的时刻与主题。或许最值得牢记的数据是,自五十年代初至六十年代中期,实际可支配收入——考虑到通货膨胀后人们可以用来消费的钱——整整翻了一番。也就是说从朗尼.当根到齐柏林飞船(4)这段时间里英国人的富裕程度增加了一倍。但是从1974年到1978年底,生活标准实际上却下降了。*59* 漫长的工人阶级繁荣终于结束了。从广义上来说,英国流行音乐是1958-1968年间乐观主义的产物,当时的经济走势依然蓬勃向上,而流行音乐也在此期间获得了最为迅猛而富有创造力的发展。然后随着失业的到来以及世界变得越发惨淡而令人困惑,国民情绪也在六十年代末与七十年代急转直下,一头奔向流派繁杂的空想主义与逃避主义。第二个主题包括了大卫.鲍伊(5)科幻般的模糊性别与夺目光彩,黑色安息日(6)与齐柏林飞船这样的重金属坏小子乐团哥特风神秘噱头,以及Yes乐队嗑药式的隐晦。七十年代下半段是政治幻灭的时代,各种应力撕扯着英国的团结:爱尔兰恐怖主义在本岛的肆虐,种族关系紧张加剧以及四下蔓延的工业乱局。曾经滋养流行文化的乐观主义突然干涸了。所以这一时期的音乐与时尚改走偏黑暗系路线恐怕也不是巧合,六十年代的梦想遭到逆转,成为了现在的梦魇。1966年英格兰队赢取世界杯,两年后曼联捧回了欧洲杯,举国上下一片欢庆。但是到了七十年代中期英国就出现了足球流氓。到了八十年代,英国俱乐部就因为闹事的随行球迷而被欧洲联赛拒之门外。薇薇安.韦斯特伍德与马尔科姆.麦克拉伦也转变了风格,从五十年代风格的宽松下摆外套与垮掉一代风格的套头衫转向了朋克风格的破烂T恤与束缚式外套。性手枪自称自己是反披头士,旧日的音乐英雄则与法西斯主义眉来眼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韦斯特伍德是十几年前玛丽官所扮演角色的完美继承者。和玛丽官一样,她从小就开始制作服装并接受了艺校教育。和玛丽官一样她也遇到了一个很有商业天赋的男性合作伙伴。和玛丽官一样她对服装的解放性力量也十分感兴趣。和玛丽官一样她也在国王路开了一家店,和玛丽官一样这家店的风格也十分惊世骇俗,不是两三句居高临下的漂亮话能够应付得了的。正如当年玛丽官的服装吓坏了迈克尔.凯恩的母亲一样,她的服装也令路人为之咋舌。和玛丽官一样她为人也尖刻而无畏,日后她还将取代玛丽官成为英国时尚界的西太后。韦斯特伍德从女王那里获得了女贵族头衔,而之前她曾十分有名地用一枚安全别针刺穿了女王的肖像。随后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还专门举行了她的个人成就回顾展。

      但是这位德比郡织工与制鞋家庭出身的女儿与威尔士教师家庭出身的玛丽官之间同样也存在着巨大的不同。韦斯特伍德在C & A(7)曼城分店第一次尝试了自己的混搭手法并且带着一丝讽刺宣称“我的工作扎根于英国裁剪。”*60* 她对于时尚的概念与简洁明快的风格毫不相关。她的风格是一锅大杂烩,是对女装历史大开大合彻底翻新式的攻击,玛丽官的风格是直截了当的现代派,而她则是后现代派。七十年代中期韦斯特伍德在一家最近刚刚更名为“性”的服装店里工作,在这里她那恋物基调、橡胶质地、朦胧虐恋风格的构想开始冲击主流正统的着装准则。她的服装上点缀着条条锁链,拉链位置怪异,到处开口,还印有猥亵的口号与挑逗性的图案,例如某连环强奸犯的头像。她曾经声称自己有着 “天生固有的变态倾向,反对一切正统的固有本能”。她的助理兼模特乔丹(原名帕米拉.鲁克)(8)曾经每天穿着橡胶质地的服装与网眼长筒袜,顶着蜂窝一样的发型搭乘通勤火车前去上班。这身打扮如此夺人眼球,以至于英国铁路局不得不将她请进一等车厢来保护她的人身安全。玛丽官对时尚的理解本质上是乐观的——服装要便于穿着,造型简洁干净,适合自由解放的新女性。韦斯特伍德的时尚构想相比之下要黑暗得多。她的服装好比与权威和压迫在街头作战所必须的甲胄,战场则是充斥着漏阴狂与变态的英国。

      • 家园 流行之外,下

        她的合作伙伴马尔科姆.麦克拉伦也丝毫不同于玛丽官的丈夫,贵族出身的商人普兰克特.亚历山大-格林。麦克拉伦也是艺校的产物,正如我们之前所见,他曾受到情境主义者与国王暴徒宣传品的重大影响。他出身于一个破裂的苏格兰犹太家庭,多年来一直在边缘政治。音乐以及电影的世界里游走,现在他改头换面成了一个野小子式的街头文化企业家,一个以“火光拉里”.珀恩斯为原型的新一代奸诈经纪人。此时他正在为纽约娃娃提供造型建议,同时还在筹备自己的反披头士性手枪乐队(9),乐队于1975年12月正式成立。史蒂夫.琼斯,保罗.库克,约翰.里顿,格莱恩.迈特罗克——这几人全都十分崇拜披头士——组成了又一个工人阶级大龄青年四人演唱组合。但他们所表达的是当时自暴自弃的时代精神,正如披头士表达了早年间英国略微有些宅气的乐观主义一样。满脸的麻子与不屑神情,尖桩般冲天竖起的发型,四溢的暴力信息以及狂野不羁的鞭笞金属摇滚恰如其分地完成了自己的责任,将一个依然十分容易受惊的国家吓得目瞪口呆。他们的确拿出了若干首活力充沛的好歌,用一场风暴席卷了衰老而步履蹒跚的英国老牌摇滚界。但是他们年少幼稚的一面也很快开始令人下不来台。

        与列侬当年最为自大的自我评价相比,性手枪在电视节目《今日泰晤士》上臭名远扬的表现只能用歇斯底里来评价。(主持人比尔.格蓝迪(10):“赶紧的,你还有十秒钟,赶紧说点出格的话!” 史蒂夫:“你个XXXX!”格蓝迪:“很好!还有吗?”史蒂夫:“你个X*&%X!”格蓝迪:“好小子!”史蒂夫:“你个X*^%&!\X!”这番表现令日后例如《超现实大学生活》(10)之类的电视讽刺喜剧在吐槽朋克摇滚青年时总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各路小报以及比它们还蠢的后座议员们尽职尽责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合力开动了性手枪的公关机器。社会的怒火滋养了麦克拉伦,他也扮演起了愤世嫉俗的江湖骗子这一角色。性手枪的演出越发肆无忌惮,例如在倒闭的Biba商店门前表演(万事均有联系)以及在“Anarchy in the UK”之类的歌曲中进行幼稚的政治攻击,甚至还在女王继位25周年纪念日当天演唱“God Save the Queen”(吉姆.卡拉汉犯过很多错误,但是从没主持过“法西斯政权”(11))。但是急速而好斗的流行音乐通过朋克摇滚而首次重新与国际政治联系在了一起。这也是自六十年代晚期“街头战士”(12)之后主流社会第一次有必要关注摇滚。

        在政治分界的另一边是种族主义光头党摇滚的大爆发以及对流行音乐界极右势力的兴趣。许多摇滚歌星都曾与此类思想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例如埃里克.克莱普顿(13),他在1976年称“我只知道鲍威尔这么一个为了国家利益说实话的人。” 大卫.鲍伊曾经声称希特勒是世界上第一个超级明星,还想过自己也许也可以成为一个很不错的希特勒。尽管性手枪认为自己差不多是无政府主义左派,但是他们对惊世骇俗之举的热情——尤其是在虚无主义者非道德主义者席德.威舍斯入伙之后——至少也留下了若干含糊之处。麦克拉伦与韦斯特伍德曾经制作过带有纳粹万字纹以及其他纳粹标志的服装,尽管他们声称自己的用意只是为了激怒观看者(的确十分有效)。而威舍斯对于政治思想的影响则可以由以下几句歌词加以总结:“贝尔森是种毒气/那天我曾读到/露天的坟墓里/躺得全是犹太人……”(14)

        作为对这一情绪的应对。反种族主义摇滚(15)成立于1976年8月并于一年后扶植成立了更为广泛的反纳粹同盟(16)。朋克乐队是这一运动的先锋,尤其是冲撞乐队,其主唱乔.斯特拉莫日后比约翰尼.罗顿或者性手枪的其余全体成员以及The Jam(17)这样的乐队都更有影响力并受人敬佩。黑人音乐——雷鬼乐,斯卡乐以及灵歌——在白人青年当中十分流行并且对于街头文化中的种族主义起着决定性的反制作用。例如The Special(18)这样的斯卡乐复兴乐队以及深受雷鬼乐影响的警察乐队(19)与UB40(20)(后者来自英格兰中西部,鲍威尔主义的发源地),它们的社会作用远远不止若干首经典金曲为人们留下的零星会议。硬派左翼政治往往给人以不苟言笑之感,但是面临着社会崩溃前景的七十年代发动了一场音乐复兴,令失去的一代振作了起来。种族主义光头党“Oi!”乐队(21)发现自己只有在暴力而不适合居住的贫民区才有听众。正如当时一位很有分量的批评家所说,“这种生活方式——城市化的,混合的,热爱音乐的,现代而富有创造性的生活方式——尽管遭到国民阵线的威胁,依然幸存了下来。”*61* 街头或许的确十分肮脏,生活水准的确也在下降,但这一时代并非只有坏消息。

        (1) http://baike.baidu.com/view/3157868.htm

        (2) http://baike.baidu.com/view/372246.htm

        (3) http://zh.wikipedia.org/zh-cn/%E8%A1%9D%E6%93%8A%E5%90%88%E5%94%B1%E5%9C%98

        (4) http://baike.baidu.com/view/21236.htm

        (5) http://baike.baidu.com/view/353239.htm

        (6) http://baike.baidu.com/view/71254.htm

        (7) http://en.wikipedia.org/wiki/C%26A

        (8) 外链出处

        (9) http://baike.baidu.com/view/121060.htm

        (10) http://movie.douban.com/subject/1756790/

        (11) 出自第一段歌词:God save the queen/the fascist regime/they made you a moron/a potential H-bomb……

        (12) 滚石乐队单曲,外链出处

        (13) http://baike.baidu.com/view/109277.htm

        (14) 性手枪的《Belsen Was a Gas》外链出处

        (15) http://en.wikipedia.org/wiki/Rock_Against_Racism

        (16) http://en.wikipedia.org/wiki/Anti-Nazi_League

        (17) http://baike.baidu.com/view/2764505.htm

        (18)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9376931/

        (19) http://baike.baidu.com/view/435508.htm

        (20) http://baike.baidu.com/view/268181.htm

        (21) http://baike.baidu.com/view/188239.htm#3

    • 家园 (29)农民起义之右派

      不过七十年代中后期的深层政治故事并未主要发生在议会之内。这个故事讲的是两股彼此作对的政治势力如何在这个病体沉重的国家崭露头角,预备着未来的交手。第一股势力来自右派。

      1974年6月中旬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一位政客道歉了。他不是为了个人生活的不检点而道歉,不是为了判断失误甚至政策失败而道歉。他为了一切而道歉。他为英国1945年以来所经历的一切,他所属的政党对此所应负的责任,以及他本人在党内所应负的责任而道歉。这位连环道歉人形容憔悴,出身于一位伦敦富商之家,先当上了住房大臣,后来又担任了卫生大臣。直到此时他一直都是个中规中矩的托利党员。在麦克米伦手下他曾下令拆除大片老旧的联排房屋为高层住宅让路。在希斯手下他砸下大笔金钱扩张全民医保的管理体系并提升社保水平。现在基斯.乔瑟夫爵士(1)羞愧地绞紧双手,两眼低垂。整整三十年来他历经了一轮轮的政府干预,各种良好意图与一次又一次失望,整整三十年来他眼看着工党与托利党轮流推行社会主义。“而我必须为自己随大流的行径遭受谴责。”

      乔瑟夫皈依自由市场与小政府经济的举动有着近乎于宗教的力量。这一做法的核心在于控制经济活动中的货币总量来抑制通货膨胀,也就是挤干政府的借款与开支。他在五十年代加入托利党,但并没有同时成为一名保守派。他说,“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个保守派,但现在看来我其实根本不是。”这种想法将会直接引发五年后的撒切尔革命以及对希斯时代的全盘否定,我们这段历史初期露过面的几位知识分子将重见天日,他们的经济主张将步入英国公众生活的中心。另外的同路人包括大学教授,几位美国人或者若干有利于托利党主流之外的鲍威尔追随者。不过乔瑟夫与众不同,这位前内阁大臣有着政府工作的第一手经验。通过他的政策研究中心(2),他成为了呼风唤雨、痛斥同族的旧约先知。

      乔瑟夫认为七十年代中期的英国面临着一个根本性的选择,要么继续忍受饱受社会主义紧缩经济,要么突出重围投身真正的自由化资本主义——一言以蔽之,要么是托尼.本要么是基斯.乔瑟夫。五六十年代的自由主义者与货币主义者为他的思想打下了基础,这些人我们已经接触过了。1964-1970年托利党成为反对党期间他自学了自由市场经济并很快雇佣了阿尔弗莱德.舍曼(3)做自己的演讲撰稿人。此人出身于伦敦东区一户左翼家庭,身为机枪手参加过西班牙内战,后来向右转向并成为一名坚持不懈的英国政策右翼批评家。人们说在五十年代他对自由市场的热情“令他在麦克米伦治下的英国遭到了无情排挤,恰如当年共产主义令他在张伯伦治下的英国遭受政治排挤一样。”*57* 但是令舍曼十分失望的是,当乔瑟夫重返政府担任卫生与公共安全部长时,当年的激进作风全都收敛了起来。他忘记了自己要将私人资金引入医疗系统的热情。舍曼轻蔑地评价他是个“沦落到与公务员为伍的好人”。

      但是1974年的失败动摇了乔瑟夫。他与其他货币主义者一道开始了对希斯时代的反思,反思的最终结果是一场影子内阁验尸大会,他们在会上坚称1970-1971年间早期的激进主义是正确的,而接下来的路线掉头则是场大灾难。希斯根本听不进去,而且连他们的攻击连理都不理。希斯在自传理对乔瑟夫的评价十分傲慢,他说乔瑟夫“重新拾起了与某位阿尔弗莱德.舍曼的友谊,此人是个前共产党。结果就是乔瑟夫经历了一场他所谓的‘转变’……(这场‘转变’)对他的大部分同事都毫无效果,尽管我们出于礼貌还是从头听到尾。”但实际上,此时很多托利党人都正在开始倾听他的意见。和乔瑟夫站在一起的是杰弗里.豪尔(4)以及安静而警觉的玛格丽特.撒切尔。此前豪尔曾经警告称,“我对玛格丽特不太放心。她的许多经济偏见倒也有理,但我总觉得她在类似教育这一类敏感问题上有些过于教条,可能会因为过分简单化而阻碍相关方面的进展。”*58* 此时又出现了一批新的激进分子,例如鲍威尔派系的托利党议员约翰.比芬(5),年轻的经济问题作家奈吉尔.劳森(6)以及一大群记者与学者。

      这是一次不留余地的知性批判,激励了整整一代新党员并将整个托利党从舒适的麦克米伦信条中推了出来。麦克米伦谈到乔瑟夫时称“我这辈子只认识这么一个乏味的犹太人”。日后他对于撒切尔的师承与同事也嘟嘟哝哝地说了不少怪话——例如海耶克,舍曼,乔瑟夫,劳森以及弗里德曼。事实是无论左右,犹太人都以理性思考而著称,他们通过欧洲大陆遭受的灾难为英国总结出了完全相反的经验。对待思想的严肃态度以及老式的治学风格使得犹太人拥有了独特的政治影响力。撒切尔对待思想的态度很开放,愿意不带偏见地倾听他人意见,许多传统托利党员都做不到这一点。

      在1974-1975年的冬天,希斯刚刚在第二次选举中败选的时候,日后所谓的“撒切尔主义”还没有成型。无论撒切尔本人的内心想法如何发展,在公开场合她依然支持着共识政策。她支持干预住房市场并调查过廉价住房的销售情况。毫无迹象表明她将成为党内领袖。尽管接连失利,希斯依然固执地不肯交权。他坚称自己的支持者依然支持着他,这些人中基本包括了大多数当时最有名的托利党人。民调显示70%的托利党员希望他留下。但是议会里的托利党议员们对他十分不满。于是一位股市老手,1922年后座议员委员会主席爱德华.杜.卡恩爵士(7)趁机向希斯发动了挑战。支持他的是战斗英雄、托利党议员以及头号密谋家艾瑞.尼夫(8),但是尼夫很快就收手了。乔瑟夫此时走上前台发表了一篇既不合时宜又唐突无礼的灾难性演说。他似乎在演说中暗示工人阶级妇女生孩子太多,正在导致基因库的退化,必须加以阻止。《侦探》杂志已经给他加上了“疯和尚”的雅号,这场演讲则彻底结果了他。这一来右派到哪里去找候选人呢?

      如果希斯意识到接连两场选举失败意味着他下台时间已到并允许其他温和派托利党人为了代替他而进行活动,那撒切尔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假如乔瑟夫没有满嘴跑火车,她恐怕还会继续支持他而不会自立门户。假如杜.卡恩继续参选,那么才华横溢的竞选管理人尼夫也不会为她工作。许多托利党员都是在他的劝说下选举撒切尔的,因为她毫无胜选机会,这样做可以让希斯较为体面地下台,然后更靠谱的候选人就能借机上位了。这一招委实精明。1975年2月4日,撒切尔在第一轮投票中就以130票对119票击败了希斯,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接下来她又轻松解决掉了剩下的几个陪衬竞选者。一股自五十年代起就在地下涌动而未被察觉的右翼自由市场思潮即将以磅礴之势喷涌而出并永久性地改变英国。“乔瑟夫主义”就这样变成了“撒切尔主义”。在这场被人称作“农民起义”的选举当中,没几个托利党真正意识到这位新领袖会将他们带往何方。接下来的几年里她都要忍受威尔逊以及新任首相卡拉汉居高临下的假笑与屈尊纡贵的评价。然后她将狠狠地还以颜色。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Keith_Joseph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Centre_for_Policy_Studies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Alfred_Sherman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Geoffrey_Howe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hn_Biffen

      (6) http://en.wikipedia.org/wiki/Nigel_Lawson

      (7) http://en.wikipedia.org/wiki/Edward_du_cann

      (8) http://en.wikipedia.org/wiki/Airey_Neave

    • 家园 (28)权力催人老

      至于威尔逊短暂的最后一届政府,剩下的时间里他将自己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国外事务方面。工党政府不顾美国反对开始了从苏伊士运河以东撤军的最后阶段,放弃了英国在远东的整套空架子。帝国的时代就此正式结束。只剩下了零星几个由于过于虚弱无法独立的海外据点以及贫困岛屿,香港与百慕大之类的地方还驻扎着几位总督。在中东地区,英国人在地图上画下一道道纵横线——外约旦,新立国的以色列,伊拉克——所有不确定因素随之烟消云散。在塞浦路斯柠檬林中的游击战与分割线之后,在驻守“圣地”巴勒斯坦的英国士兵惨遭谋杀之后,在一场规模虽小但却十分激烈的殖民地战争将亚丁变成苏联的马克思主义卫星之后,帝国就此不复存在。留在身后的是一位不受欢迎的伊拉克国王,很快就会被军事政变推翻,最终导致萨达姆.侯赛因上台。在伊朗,英国支持的伊朗国王多年以后也被阿亚图拉.霍梅尼领导的伊斯兰革命推翻。接下来的几十年间这一地区的处境十分恶劣,大小战争频发,酷刑虐待不断,暗杀、压迫、审查制度与汽车炸弹轮番登场。石油丰富、历史悠久的中东地区就此成为了全世界最危险的所在。堪称始作俑者的那批决策不光出自华盛顿,同样也来自包括伦敦在内的欧洲各国首都。

      剩下来的是一个古怪的半吊子帝国,美其名曰英联邦,一个横跨整个世界、无视逻辑合理性的组织,里面既有印度这样的共和国,也同时包括了独裁国家与民主国家,英国的忠心小弟与公开对抗伦敦的叛逆,还有依然向英王效忠的前白人属地。英联邦不是一个整体性的的决策组织,在英国决定加入欧共体之后这一点尤其无从谈起。成员国之间的贸易利益往往南辕北辙以致针锋相对。在国防方面,有些成员国是坚定的不结盟主义者,甚至时而还会像莫斯科乃至北京靠拢,而以澳大利亚为代表的另一些成员国则越发仰赖美国而非英国。在南非种族隔离问题上,在罗德西亚问题上,在新近独立国家统治者行为不端的问题上,以至于在移民问题上,英联邦将会一次又一次地分裂并令伦敦颜面扫地。既没有共同的军队,也没有贸易协定或普遍认可的政治立场,英联邦在许多人眼中都是一个不着调的组织,其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举办不积口德的各种峰会以及英联邦运动会,或曰山寨版奥运会。为什么要保留英联邦呢,莫非只是出于感伤心理或者是为了给女王找点事干吗?至少这是个人畜无害的组织,而且有助于世界不同部分保持联系。这也是除了足球圈子之外最后一个使用英语却不受美国主导的世界性组织

      威尔逊将他大部分的国内精力花在了阻止托尼.本(此时本已经成了他的心腹大患)通过全国企业委员会(1)引入社会主义经济的企图。本希望全国企业委员会能够成为一个资金阔绰的组织,接管一大批成功与不成功的公司,将国有企业与国家指导引入经济生活的中心。此时已经明确成为党内右派的威尔逊和本的决心一样坚定,一定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如愿以偿了。当这一切终于到来时,虚弱而资金不足的全国企业委员会已经成了一个装满失败的仓库,尤其是英国利兰汽车公司(2)。本对于工人当家的热情一直令其他与他共事的大臣与公务员们既忍俊不禁又火冒三丈。他本人在日记里承认,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在“逆着尼亚加拉大瀑布往上游泳”。他对于联合企业尤其感兴趣,还专门考察了莫里登摩托车厂(3)。这家工厂里中国式的共产主义氛围尤其使他兴奋不已。“我向工人们描述了我们的工业政策,而他们则唱起了‘他是个快乐的好伙伴’,场面十分动人。”

      认为本对于合作经营与国有化的社会主义感情已经过时的人不仅只有威尔逊一个。杰克.琼斯有一次就在威斯敏斯特餐厅吃午餐的时候堵住本,警告他说“国有制不行。人们不会接受的。国有企业的管理都很差。”本解释说他还要接手其他公司,包括《苏格兰每日新闻报社》,还用英国利兰汽车公司的例子来堵琼斯的嘴。令本大吃一惊的是,这位坚定的工会分子居然建议将其卖给通用汽车。国有化的最后阶段除了头疼之外就基本上没有别的事,尽管位于苏格兰林伍德的克莱斯勒工厂依然支撑着运营了一段时间。战后曾经立即得到推广的计划与统筹走到了最后的时光。如此看来本不仅是个激进派,也是个传统主义者。希利日后十分粗鲁地总结道,本担任英国工业大臣期间一共只干了两件大事:一件是他担任能源部长时批准纳米比亚开采铀矿,结果开矿收入成了支持种族隔离的财源之一;另一件就是协和式客机的研发,结果乘客都是阔佬,而研发费用则来自贫穷纳税人的补贴。当他离职时唯一真实存在的计划协定就是农产品价格回顾,“当我在职的时候主持这一协定的是诺桑勃兰公爵”。

      威尔逊最后一届政府没干几件大事。一件事是芭芭拉.卡斯特及其团队对于养老金制度的彻底整改。他们推出了国家收入相关养老金制度,将养老金与个人工资上涨或物价上涨中数额较高的一项挂钩。这一措施十分慷慨,尤其是对妇女来说,因为女性的养老金往往会因为脱离工作照顾孩子或者老人的年份而遭到削减。这一措施还允许人们根据最为年富力强的二十年里的收入水平来领取养老金,而不必非得以退休前的工资为准。很早以前卡斯特就赢得了女权主义斗士的美名。1968年达格南的福特工厂爆发女工罢工。女工们的工作是为汽车座椅缝制外罩,与从事相同工作的男工相比,她们的工资只有前者的85%。卡斯特直接干预之后,公司弥合了大部分的收入差距。这一来全国其他地区的女工们也纷纷采取了行动。此外她还出手阻止了规定男性议员养老金高于女性议员的法案在下院获得通过。尽管卡斯特对于自己女权主义者的称号一直颇有微词,而且也低估了新制度所需的成本,以至于日后保守党为了控制物价而再度打破了挂钩关系,但这却是一场难得能留存下去的民事改革,至少又存在了十年。

      与此同时,威尔逊正忙着为自己的亲信准备一份丑闻缠身的行赏名单,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潜伏间谍、阴谋以及南非与英国特工的可能活动。此外他还为未来的英国政府留下了最后一份礼物。和当年的艾德礼一样,他秘密批准了对英国核威慑力量“骑士”(4)十分昂贵的大规模技术改良,几年之内这样做的成本就会从2400万英镑上升至10亿英镑。然后他就像自己一直声称的那样在六十岁那年退休了,这一手令内阁大部分成员目瞪口呆,伦敦内外一时间小道消息漫天飞舞。权力不光导致腐败,也会导致衰老。金肯斯曾经猜测威尔逊篡改过自己的出生证明,而他的实际年龄一直比对外宣称的年龄老十岁。这倒是可以解释他在政坛为何如此早熟而一路发迹,现在又为何提前退休。但是威尔逊还是留了个心眼,提前将自己退休的消息告诉了他选定的接班人吉姆.卡拉汉(“我要为一位比我更老的人让路了。”),使他相对其他人获得了一定的先发优势。这些人也包括希利,威尔逊正式在内阁会议上宣布退休之前希利才在男厕所里得到了威尔逊的通知。退休后的威尔逊眼看着自己的声望一步步地走向下坡路,而他的记忆力也开始每况愈下。对于一个如此好斗且本质上十分正派的人来说,无论他在政治上的成败如何,这样的晚景都有些凄凉。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National_Enterprise_Board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British_Leyland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Triumph_Engineering#The_Meriden_Motorcycle_Co-Operative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Chevaline

    • 家园 (27)全民公决

      威尔逊就英国加入欧共体的条件举行了他许诺过的再次谈判并将谈判结果付诸全民公决。再谈判只是个装门面的假货,但是全民公决却是威斯敏斯特一贯凄惨的故事中少有的政治大捷。欧洲方面认为重启会谈主要是为了威尔逊的个人利益。新任德国财长赫尔穆特.施密特(1)专程来到伦敦来赢取工党党代会的支持,他认为这是十分成功的化妆手法。威尔逊必须说服人们相信他为英国争取来了一个与希斯的成果完全不同的新协议。他的确做到了这一点,尽管当公决真正开始时他耍滑头的老毛病又故态复萌,只是含含糊糊地表示支持而不是积极热情地为欧洲说话。

      在这方面有很多其他人可以为他代劳。为了维护长期党内团结,他允许反布鲁塞尔的大臣从反对席上发言,这批人当中包括芭芭拉.卡斯特,托尼.本,彼得.肖(2)与迈克尔.富特。他们与艾诺.鲍威尔,依安.派斯利以及苏格兰国民主义者等人结成了同盟。不过支持席的声势也不小,其中包括大部分工党内阁成员,罗伊.金肯斯首当其冲,此外还有希斯班子的主力与广受欢迎的自由党领袖杰里米.索普。在很多人看来一场狂暴的口水大战已经无可避免,战斗的一方稀奇古怪且满腹怨气,另一方则是一帮老成稳重之辈。也许更为重要的是商界与报界的偏见。英国工业总会调查了419名公司总裁,其中只有4人支持脱离欧共体。几乎所有的报纸,包括《每日邮报》、《每日电讯》以及《每日快报》在内都支持留在欧洲内部。每一位国教主教也是这个意见。

      权力集团及其批评家之间的战斗也随即展开。引领正面宣传攻势的欧洲英国组织在花费上是负面宣传阵营的十倍。在这场极端不平等的对抗当中,双方都运用了各种耸人听闻的恐怖故事。欧洲英国组织不停地警告人们万一英国游离于欧共体之外将会损失大量工作岗位。负面宣传则警告人们当心食品价格突破天际。不过这也是一场近乎于嘉年华会式的全民大辩论,其规模之大为战后英国所罕见。全国各地日以继夜地召开了上千场会议——都是配备了起哄听众与幽默段子的正式会议。尽管天公不作美,六月飞雪,人们依然拿出了全副手段,海报覆盖了整个英国。平时相互攻讦不已的对立两党政客们此刻居然坐在一起达成了一致意见,实在令观者大饱眼福。

      电视辩论的质量也十分上乘,尤其是在金肯斯与本之间。工党一边由于辩论双方措辞过火出了几场乱子,以致威尔逊本人不得不亲自出马劝架,将战意昂扬的大臣们分开。甚至连撒切尔都投身于宣传活动当中,当然她是亲布鲁塞尔一派的。当时她穿了一件极其恶俗的套头衫,六面欧共体成员国国旗就绣在胸部。最后的问题很简单:“你认为英国是否应该留在欧共体(共同市场)?”68.3%的受访者,或者说1700万人认为“应该”,32.8%的受访者,或者说850万人认为“不应该”。在所有地区当中只有设得兰群岛与西苏格兰群岛最终得出了否定的结果。公决结束后接连几周英国万里无云,阳光明媚,金肯斯认为这很有象征意义。本立即承认了自己的彻底失败,尽管他在私下里认为这次投票“多少算一点成绩,因为我们这边根本没有像样的组织,没有报纸宣传,什么都没有。”不过鲍威尔则警告称这一决定只是“临时性的”,未来很可能还要重新加以讨论。和以往一样,这次他的声音依然是孤零零的。

      30多年以后,希斯经营英国成员国身份的成功以及工党的全民公决共同面临的最大问题在于英国国民是否得知的事情的全貌并真正理解了他们所加入的这个超国家组织的本质。自从公决之后,那850万反对者中的许多人以及认同他们的青年一代都认为希斯与金肯斯等人欺骗了国家,至少也是刻意隐瞒信息。据这些人说,如果欧洲法律与权力机构将要凌驾于古老的威斯敏斯特议会这一事实事先得到了充分解释,人们绝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这是真的吗?欧洲英国组织可以指出自己的演说与广告中都直接谈到了主权损失。有一个广告是这么说的:“本世纪两次欧洲大战一共死亡四千万人。失去一点国家主权总好过失去儿女。”但是无论在议会还是在全民公决的宣传活动中,宣传者们谈起国家独立的全部后果时都语焉不详而非开诚布公。当时为希斯起草《欧共体法案》的杰弗里.霍伊(3)事后承认他在损失主权的问题上还可以把话说得更加明确一点。希斯直接谈起了与欧洲人民“从未有过的紧密同盟”,但他从未明确英国法律将要受到何等影响。相比之下,丹宁勋爵(4)则称欧洲协定好比“倒灌进河口与内河的潮水,谁也无法阻挡。”记者兼历史学家雨果.扬(5)不遗巨细地研究过这场运动。他写道,“我未能找到任何以直白言词点明我国国家主权将遭受损失的重要文件或演讲,尤其找不到出于欧共体的最显著特点——即这一机构的用意就在于积极控制国家政府的完全独立——而对其表示无条件支持的文件。”

      自然,反对派在更为贴近群众的食品价格上涨宣传当中也不乏对主权丧失声情并茂的警告。这方面的材料全部来自艾诺.鲍威尔,迈克尔.富特与托尼.本。鲍威尔的言论可以在法案辩论期间面向政治记者进行的一次下院演讲中得到体现。他哀叹道下院“正在自己的手中灭亡。周复一周,月复一月,下院的投票正在剥夺它自己历经了与英格兰历史相当的漫长岁月才最终赢得的一切。”*55* 富特此时刚刚做完手术,不能全天工作。但他依然给《泰晤士报》写信称英国议会体系已经沦为了一场不中用的闹剧。他说,历史学家们将会惊讶于“英国人民竟然会在这么一个时候受人挑唆,对他们最为宝贵的国家机构加以不可挽回的破坏,眼看着它横遭束缚扭曲,被人从舞台中央推搡到角落。”*56* 本在日记里坦承了自己对可能推行的全欧通行护照的反应,显示了在欧洲变革的问题上左右两翼反对派的本能多么心心相印。“这简直是往我肚子上捣了一拳……就好比公制单位与货币十进制一样,这也是对我国国民身份认同的一击重击。”尽管这些言论充满了偏见,但它们还是在报纸、公开会议以及广播辩论当中得到了一再重复。

      所以说人民并没有被蒙在鼓里。民意调查所揭示的真相是主权议题并不像就业与食品价格那样引人关注。以日后的标准衡量,当时公共辩论对议会的地位并不特别上心。似乎主权问题永远是少数人的头号利益所在——历史感与政治意识更强的少数人——而剩下的人们则多少有些无可无不可,除非主权的损失会直接影响日常生活并导致不受欢迎的法律出台。英国的政治阶级在七十年代并没有什么威望,而欧洲却提供了一个更加光彩照人、更加富裕的未来。尽管商界与政界的亲欧洲人士并没有格外费心地向公众阐明欧共体成员国身份的全部含义,但他们同样也没有掩饰事态进展的政治本质。只不过当全民公决正式召开时人们已经不那么关心了。不过15年之后,这场辩论还会一路尖叫着杀回来,再次占据人们的注意力。

      (1) http://baike.baidu.com/view/1069807.htm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Peter_Shore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Geoffrey_Howe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Lord_Denning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Hugo_Young

    • 家园 (26)着火的楼梯

      如果说罗伊.金肯斯是六十年代中期最重要的大臣,那么丹尼斯.希利就是七十年代中期工党公众形象的头号代表。他在战后最严重的经济风暴肆虐之时走马上任财长一职,历经威尔逊与卡拉汉两届政府,在公共形象方面丝毫不逊色与上述二人。他满面红光,两道粗眉,出言强硬,这些特质都为漫画与喜剧创作提供了无穷的素材,其中最出名的应该要算电视模仿演员麦克.亚伍德(1),他发明了“你个傻比利”作为他所模仿的希利的招牌台词,而财长本人也很快就拾起了这句口头禅。希利是当代英国政治史上最博览群书、教养出众、才智过人而又果敢自信的政客。他早年涉足共产主义的经历,战争期间的活跃表现以及四通八达的国际人脉养护并装点了他在政治生活之外的丰富形象。但是他在1974年接手的这份工作毫无诗意可言,暹论放松或乐趣了。这份工作他将要整整干5年,其中充斥着各种近乎闹剧的危机与不留情面的报纸大标题。他形容自己从希斯与巴博手里接过来的经济局面“就像百年未曾清扫过的猪圈”。他的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应对不稳定的世界经济新秩序上,举目所及无非是浮动的货币以及被通货膨胀吓呆的各国政府。总之,在威尔逊第一届政府的贬值大辩论之后英镑对美元就一直在悄无声息地贬值。

      控制手段何在?希利拼了老命一边增税一边削减开支,但是他唯一的真正希望在于通过控制工资来控制通货膨胀。威尔逊坚持收入政策必须自愿,在希斯的折磨与失败之后绝对不能重走立法约束的回头路。此时的工会领头人有五六十年代工会活动高潮时的工人代表,西班牙内战老兵杰克.琼斯,既足智多谋又愤世嫉俗的休.斯坎隆,还有语法学校出身的前共产党员兰.莫里(2)。在这些人的领导下,工会也开始越发担心不断上涨的通货膨胀可能会搞垮工党并令托利党重新掌权。因此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社会契约的确减少了罢工的次数。从1974年到1975年,因罢工而损失的工作天数减了一半,接下来的一年又减了一半。与大众传说不同的是,七十年代的主流并非大规模集会与罢工。希斯下台以后要到1978-79年真正的麻烦才会再度发作。不过社会契约的另一半内容是达成低工资率协议书,在这方面它遭遇了彻底的失败。尽管工党遵守了自己的许诺,但是在1975年初工资上涨速度早已达到了30%,比通货膨胀率还高三分之一。到了6月通货膨胀已经达到了23%,工资率协议书还要超前。政府的确引入了强制性因素。但是他们的目标是给的太多的雇主,而不是要的太多的工人。

      但是劝说人们不要要求加薪极其困难。在自由社会里这种做法根本坚持不下去。各种特例总会层出不穷,一个特例总会引发下一个特例的出现。希利称自己三分之二的时间用来应对自由集体议价导致的通货膨胀效应,另外三分之一的时间则花在他自己的收入政策导致的各种麻烦上面。他日后回忆到,“采取一项工资政策就好比从二楼窗户往外跳。但凡精神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做,除非楼梯着了火。但是在战后的英国楼梯上的火就没有熄灭过。”*53* 通过拒绝大公司将通货膨胀带来的加薪以提高物价的方式转嫁出去,以及与担心国家走向的工会领导人无休止地讨价还价,希利的确抑制住了通货膨胀。他相信,只要工会方面信守承诺,通货膨胀率完全可以在1975年夏天降到个位数。

      在所有这一切的进行过程中,希利一直承受着从未消失过的压力,他要向人们证明自己正在推进社会主义。他没办法多花钱,于是就放出信号暗示自己可以通过歪曲税收体系来做到这一点,将减税的对象集中在较贫困的人口上。尽管他因为曾经威胁要让富人“在痛苦中哀嚎”而臭名昭著,压榨富人“直到连果核都发出尖叫”的承诺也经常被人们误以为是他的话,但是他本人却坚称这只是为了让国家更公平而采取的必要手段。希利从没接受过所谓高税收能令人们工作更努力的保守党论点,他将英国低下的工业表现归咎于投资不足,培训不足以及管理不善。许多中产阶级人士眼中的希利就是个大坏蛋,吓唬小孩睡觉用的怪物,不过最起码希利本人也是自己政策的受害者。“我推行的税收改革以及我防止大臣工资提升不会比普遍薪酬标准更快的决心导致了以下结果,我身为财长的实得工资与我当国防大臣时相比少了一半,尽管我的工作的更艰苦,时间也更长。”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Mike_Yarwood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Len_Murray

    • 家园 (25)威尔逊

      至少人们还很熟悉威尔逊。2月的选举胜利意味着他将在没有获得下院多数的情况下掌权。油价冲击下的经济依然摇摇欲坠,通货膨胀与失业依然严重,英镑无时无刻不承受着压力。更有甚者,脆弱而站不住脚的社会契约现在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工党一上台就几乎立刻以希斯所能接受最高加薪数额的两倍与煤矿工人达成了妥协。新政府根本没有享受蜜月期的机会,尽管由伤痕累累的保守党、自由党、国民主义者以及北爱统一主义者组成反对党此刻不过是一盘散沙,很难形成足以击败工党的合力。

      新任财长丹尼斯.希利在选举后几周内就拿出了一套紧急预算,同年秋天又拿出另外一套。期间他将所得税最高税率上调到83%,非劳动所得的税率定在了98%。这一高得令人眼泪汪汪的税率在接下来整整一代人的时间里都成了攻击工党的口实。本着社会契约的精神希利也增加了对最贫困人口的援助,提升了养老金与住房和食品的补贴。就像威尔逊废除保守党制定的就业法律一样,这是希利回报工会的方式。希斯暂时还是托利党领袖,尽管党内有抱怨的声音。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威尔逊就得再次举行大选,他也将等到报仇雪恨的机会。但是10月份的第二次大选再验证了上次的结果,工党赢得18个席位并以3个席位之差获得了岌岌可危但相当管用的多数地位。

      威尔逊新政府的陈腐气氛一如六十年代中期,不过有过之而无不及。玛莎.威廉姆斯的魔力依然笼罩着威尔逊。一位年轻的唐宁街十号助理日后回忆道,她那戏剧化且有时极富破坏性的力量“不仅通过她对首相的魅惑性操纵得到表现。一旦她向某个人形障碍物发挥威力,她那狂怒的滔滔不绝足以令人肝胆俱碎,任谁也无法驾驭”*51*。据称她冲着威尔逊骂起脏话来就好像行伍之人一般流利,不管威尔逊是在吃晚饭还是在开会她都会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恶狠狠地威胁威尔逊别惹着她,否则小心报复手段。有人声称工党成为反对党的时候,她曾经将威尔逊所有的个人文件全都锁进自家车库,拒绝威尔逊查看。急着撰写自己1964-70年间执政记录的威尔逊不得不勾结她的兄弟托尼撬开车库门将这些文件偷回来,尽管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这个故事有多少真实性。现在她又给威尔逊惹了新的麻烦。她的弟弟,一位地质学家,购买了一片矿渣堆积地以及采石场,然后就涉足了土地投机业,与几位不大干净的中部商人你来我往。报纸对这桩土地买卖显示了极大的热情。没有证据显示玛莎本人对此事知情,但是她、她兄弟以及首相之间的密切关系依然引发了媒体的狂热,这一幕恰如其分地预演了九十年代末与二十一世纪最初十年前期工党大臣们遭受的报界火力。威尔逊在攻击最为猛烈的时候依然坚定地维护着自己的小圈子,并最终为玛莎争取来了佛肯德男爵夫人的头衔。一位威尔逊的传记作家称这一举动为“堂而皇之的傲慢之举,表现了对几乎所有人的不屑一顾”。*52* 这档子事彻底了结了他与报界曾经的良好关系。关于威尔逊勾结俄国情报机构并搞外遇的陈腐谣言又一次露头,此时的唐宁街十号内部也是风声鹤唳,不亚于同样侵扰不断的梅杰与布莱尔政府。

      不过在其他方面威尔逊的确变了很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四处插手,对于手下大臣们的各种小动作似乎也没那么担心了。他本来就没打算干多久。有大量彼此独立的记录证明他多次在私下里表示打算在权力场上再呆两年,在60岁的时候退休。如果他没有私下里下定决心在1976年辞职,至少在明面上他表现得十分煞有介事。他的接班人人选问题,无论是金肯斯、卡拉汉、希利还是本,与其说是对他本人地位的威胁,倒不如说是对工党下一步大方向的选择,因此内阁里面也少了许多的乌烟瘴气。此时的威尔逊已经老态尽显,疲惫不堪。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遭受了初期老年痴呆症,这一疾病将会极大地影响他日后的退休生活。他忘记事实,混淆话题,一句话常常说好几遍。对于一个曾经如此倚重自己的记忆力与机智的人来说,这副重担无疑难以承受。因此完全用不着胡思乱想,认为军情五处的阴谋家以及极端右翼分子终于得逞,通过敲诈与肮脏手段迫使威尔逊下了台。

      威尔逊本人依然对于安全部门的密谋十分着迷,还专门让玛莎.威廉姆斯挖出了杰里米.索普的情人诺曼.斯科特的资料,试图证明他当年遭到了南非特勤机构BOSS(1)的陷害。其他时候他则暗示摩萨德在找他的麻烦。他退休后有一次接受BBC两位记者的采访,采访中他声称特勤部门的右翼军官一直在暗中计划与他作对。威尔逊当时的精神状态在他那引人入胜的言谈中得到了很好地表现。“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房间角落里的大蜘蛛。有时候我会说梦话。你们两个都要认真听。有时我会告诉你们前往查凌十字路,冲着路边的一位盲人踢一脚,这位盲人会向你们提供信息,把你们领到该去的地方。”1967年西塞尔.金阴谋与日后军情五处某人的回忆录表明威尔逊的恐惧并非全无依据,但是这番话怎么听上去都像是一个自欺老人的疯言疯语。

      (1)外链出处

    • 家园 (24)权威的垮台,上

      然后煤矿工人也罢工了。1972年初全国煤矿工人总工会发动了自二十年代以来的第一次全国罢工,目标是加薪45%。罢工者的纪律严明与攻击性很快就令手头煤炭存货有限的政府大为吃惊。一位来自伍莱煤矿的无名青年激进分子在南约克郡组织了15000名工友,组成了索特里焦炭储备点纠察队,这里是伯明翰的主要燃料供应点。这位阿瑟.斯卡吉尔(1)是一位极具煽动力的演说家,前共产党员,也是一位雄心勃勃的工会活动家,日后他对于纠察队与警察在索特里的冲突描述为“我毕生中最了不起的一天”。很快他就将平步青云,先是做事务人员,然后是约克郡煤矿矿工主席。希斯指责警察手段太软,斯卡吉尔眼中最了不起的一天在首相看来是“我记忆中我国内部所出现过的最为刺眼、直接与可怕的公然挑战法律之举……我们面临着大规模的社会秩序崩溃。”就希斯看来,对方的意图很明显是要搞垮民选政府,但是他决定不能立刻发动反击。 面临着“国家陷入无法无天状态,或者不得不动用军队来恢复秩序的可能性(公众舆论绝对不会容忍这种可能性)”,希斯求助于一名法官,威尔伯福斯勋爵(2),来对矿工工资情况进行独立调查。从他的角度来说,这是一项十分严重的错误。威尔伯福斯认为20%的加薪可以令全国煤矿工人总工会满意,这比起全国平均加薪额度已经高了50%。总工会接受了这一条件以及其他几项额外福利。这是任何英国工会在政府面前所取得过的最干脆漂亮的胜利。

      希斯和他的大臣们很清楚他们必须直接向英国国民发出呼吁,恳请他们注意谁才是这个国家的真正管理者。但在此之前,他们又进行了一轮妥协与谈判。眼看着失业总人口就要突破100万,希斯采取了著名的掉头策略,这一招日后极大地损害了他的声誉。这一策略有个很不好听的名字叫“三方主义”,即政府、工会联合会以及英国工业总会(3)在物价、工资、投资以及福利方面的全国性协议。1972年工业法案赋予了托利政府前所未有的工业干涉权力,托尼.本乐滋滋地将其称之为“社会主义的前期工作”*49*。政府为了拉拢温和派工会领袖做出了大量努力。随着失业人口稳步逼近百万大关,无数金钱、人工以及组织都倾注到了就业中心当中。企业家们的确尽了力,将大量原本可以用来搞经营管理的时间花在了各种委员会上面。但是工会方面死活不松口。一开始他们拒绝承认希斯的工业关系法庭“在本国有实际法律效力”,接下来又拒绝与希斯进行认真谈判,直到他将法案废除为止。他们的行为使得共识经济的最后尝试也宣告破产。一年之内英国工业总会也将提出放弃共识经济。

      此时希斯为了拉拢工会已经将身段放得无可再低,看来简直就像个威尔逊时期的社会主义者。他开始重申计划的重要性,尤其是地区性计划。他出手救助了上克莱德船厂,部分原因在于发生在其他地区的到职罢工——希斯日后认为这是错误之举。他为工会在治理国家过程中提供了十分有利的位置。救他看来这是将国家经济作为英国爱国者联合企业进行运行的最后尝试,在这样的经济结构当中个人角色——工会领袖,公司老板,政党政客——只能排第二位,起主导作用的是对公益的信仰以及基于“购物英国”理念的广义政治。不过个人办事则遵循着个人利益的逻辑。工会领袖之所以得到自己的工作是因为他们承诺公会成员自己会为他们争取更高的工资与更好的工作条件。他们实在不应该因为在法律许可范围内竭尽所能来完成自己的任务而受到谴责。企业家们的生死取决于利润高低以及回报投资者的能力。他们不是政客们的副手。日后的撒切尔主义者们批评希斯政府做了政府不该做的事却没做政府应该做的事。政府不应该试图经营企业,与工会开展工资谈判。政府不应该干预工厂经营。政府不应该试图控制物价。

      十年之后的托利党称这一切最好都留给市场解决。政府应当做的是采取强硬态度,为社会上的其他势力定下必须遵守的规矩。政府应当通过控制货币供应来确保低通货膨胀。政府应当对威胁或非法行为加大执法力度。政府应当听任失败的公司自己承担后果。总而言之,撒切尔的做法不仅在英国,而且在世界范围内都赢得了交口称赞,而希斯的三边主义或合作主义则遭到了讥讽与遗忘。但是他一开始的观点和撒切尔后期的观点几乎一模一样。他也曾是市场定价的热情拥护者。他也曾许诺让跛脚鸭自生自灭。撒切尔也曾一度是他的狂热支持者,甚至就连她的带刀护卫基斯.乔瑟夫(4)也是在七十年代中期希斯政府倒台之后才彻底皈依自由市场思想的,此前他在希斯政府里是个十分有名的高支出大臣。保守党内的两派之争并不像许多撒切尔追随者所声称的那样是一场大人老爷与鼻头坚硬的中产阶级或曰“普通人”之间的冲突。希斯不是个大老爷,他的鼻子尽管像协和飞机一样大,但在硬度上和任何人相比都不会逊色。

      令希斯偏离航线的是一场难以想象的政治风暴,就像不久后摧毁了他的帆船“晨云号”的自然风暴一样。当时整个英国都比日后更加左倾。刚刚挫败威尔逊与卡斯特的工会比以往或日后任何时候都更加自信。许多产业工人依然居住在远离大城市的破落乡镇,和城市里五光十色的流行世界沾不上一点边,他们看起来的确工资偏低,落在了经济发展的身后。在历经麦克米伦、道格拉斯-休姆以及威尔逊之后,政客们已经不再享有希斯刚刚进入下院时从政之人自然而然就能获得的尊敬了。希斯一直坚称他之所以尝试共识政治是因为在七十年代全国上下根本无法接受撒切尔时代所推行的替代政治,无法承受大规模失业的挤压。考虑到撒切尔本人的十年执政时期也并非一帆风顺,工业与社会的崩溃也迫使她最终不得不缓和自己的激进主义作风,希斯的看法可以说十分有理。

      • 家园 权威的垮台,下

        最终结果希斯政府的是1973年10月以色列与埃及之间的赎罪日战争。阿拉伯世界将以色列迅速而决定性的胜利视为奇耻大辱,并通过石油输出国组织发动了反击,这个由沙特主导的产油国联盟一直以来眼看着国际市场的油价上涨。他们决定逐月递减对西方的石油供应,直至以色列归还占领领土并同意巴勒斯坦建国为止。美国与荷兰这两个以色列最坚定的支持者遭到了全面禁运,其他还能获得石油的国家也面对着稳步上涨的价格。最后油价整整上涨了4倍。全球经济都遭受了冲击,极大加剧了工业化世界的通货膨胀。但是在英国这股冲击的力度格外大。煤矿矿工又一次提出高额加薪,额度达到了许多现有工资标准的一半。尽管温和派工会领袖乔.高姆利(5)发出了呼吁,总工会执行层还是拒绝了13%的加薪幅度并投票决定举行另一场全国罢工。当时北海油田与天然气田还没有得到商业化开发。英国可以硬挺过一段时间的高油价甚至石油短缺,英国也可以硬挺过一段时间的全国煤矿罢工,但是两者共同发力的话英国就吃不消了。当时的财长巴博将称这是战后英国遭遇到的最严重经济危机。这回和1947年很有可比之处。由于事先没有储备煤炭,现在不得不引进一系列应急措施。

        汽油配给的计划已经制定,配给券也已经打印完毕并分发了下去。行驶限速削减了每小时20英里,降低到了每小时50英里借以省油。1974年1月政府宣布每周工作日减为3天。大臣们严肃地规劝国民们与配偶一起沐浴并在刷牙时把灯关上。此时已经成为国民新宠的电视每晚10点半也得准时停播。这是七十年代英国历史中最黑暗(并非比喻)的日子,从很多方面来看都令人尴尬不已。但是上百万国民倒是十分享受这场冲击,对他们来说,平凡的日常生活突然成为了假期。作家罗伯特.艾尔姆斯(6)回忆道,尽管“这个伟大的国家已经沦为一堆废墟,介乎于某个遭受内乱折磨的南美独裁政权与某个凄凉的苏联加盟国之间,玻利维亚遇到了保加利亚,一个遭遇香蕉紧缺的香蕉共和国……实际情况则是几乎所有人都爱死了现状。他们欢欣鼓舞地接受了每周三个工作日的安排。他们都乐坏了。”*50*

        希斯和他的大臣们费尽心力设法应对矿工们的要求,尽管其中许多努力都无助于改善大气候,例如希斯曾询问传奇的苏格兰共产主义矿工领袖米克.迈甘希(7)究竟想要什么,此君答曰“搞垮政府”。层出不穷的中间人与矛盾交杂的信息——其中也有不少来自政府的工资委员会——意味着根本无法达成任何有效的妥协。煤矿矿工投票显示81%的矿工支持罢工,包括许多位于传统温和地区的矿工在内。1974年2月希斯提请女王解散了议会,自己则走遍全国,站在两年前自己搭建的选举演讲台上大声疾呼“谁在管理国家?”而国民的回答可能比希斯本人的预期更加抠字眼,“不是你,朋友。”

        威尔逊认为这次托利党还会获胜,因此抱着极其郁闷的心情开始了自己的竞选活动。一年前身居反对党的他准备了一份自己对通货膨胀与工会活动的解决方案,也就是所谓的社会契约或社会合同。在工会领袖与工党影子内阁共同批准之下,这一方案本质上就是四十年代政治的回归,价格控制,复杂的食品补贴制度,财富的直接再分配,住房与投资控制以及废除托利党通过的工会法案。为了回报这份艾德礼时代的政客行为纲领,工会方面给出了自愿限制工资的含糊许诺。这其实只是个单向协议而已,但是假装自己在希斯失败之际找到了解决问题之道依然符合威尔逊的利益。另一方面,假装走向新时代也符合工会的利益,因为这有助于驱逐托利党并废除他们的立法。冷眼旁观的局外人很容易就能看出这只是又一副催高通货膨胀的良方,工会联合会只花了极少的代价就为自己在政府里赢得了十分有利的位置。

        正如人们所见,每周工作三天的日子并没有成为多么严重的经济灾难,工业部门依然保持着几乎全额的产量——可见之前每周工作五天的时候生产效率有多么低下——工作岗位的损失也相对有限。但是在政治层面上又是另一回事,希斯的权威就此彻底化为乌有。在选战当中,早已厌倦混乱且走投无路地寻求着好消息的公众一把攥住了社会契约。威尔逊以理性与秩序使者的面目来到前台。这次运气也站在了他一边。一堆糟糕的经济数据在选战期间姗姗来到。希斯的老对头鲍威尔突然宣布退出保守党,理由是保守党没能在欧洲问题上组织全民公决,他还号召所有人为工党投票。工资委员会也犯了错误,他们的调查结果显示煤矿工人的现行工资实际上低于合理水平。此外自由党也爆发了小宇宙,此前他们的得票百分数一直在个位徘徊,这次却一下子得到了将近四分之一的选票,而这一变故对托利党的实际冲击也远大于工党。这一切都帮助威尔逊在选战后期一路赶超。在竞选行将结束之时他又恢复了一部分当年的俏皮与活力。但是国民们虽然已经决定不能再让希斯干下去,可也并不确定威尔逊就是合适人选。尽管工党以301票对297票获得了下院多数议席,但是任何政党都没能获得绝对多数。死活不放手的希斯希望能与拥有14名议员的自由党领袖杰里米.索普(8)达成交易,但最终还是承认了失败(9)。威尔逊就这样回归了。和10年前相比,他现在胖了不少,头发白了不少,政治观点也保守了不少。

        借助着手提油桶的沙特皇室、自由党人以及鲍威尔的帮助,米克.迈甘希和他的朋友们就这样搞垮了希斯政府。实在很难想象还有比这更古怪的利益联盟。希斯三又四分之三年的唐宁街生涯在将会因为每周工作三日制度而被人们记住,政治很难得真正将人们的日常生活推离常轨,此外人们还会记住他带领英国加入了欧洲。不过在他的执政时期还发生了许多其他重大变革。离校时间最终提升到了16岁。为了应对尼克松终结美元与黄金兑换所导致的国际通货大混乱,英国终于在1972年放弃了旧帝国英镑区。全民医保开始免费提供避孕药。地方政府得到了大幅改组,大约800多个地方议会遭到解散,不讨人喜欢的新兴大型权力机构取代了它们的位置。希斯为这一做法辩护称维多利亚时代的旧体系无法应对“私人汽车的增长以及城郊区域的扩展,这些变化正在模糊城市与乡村的边界”。在许多其他人眼里这不过是越大越好式的干枯教条,但实际上不止如此。管理全民医保医院的责任就此从上百个地方政府的手中转移到了新兴地区性医疗部门,这一改变的背后是一门刚刚兴起的邪教——管理咨询人员。

        五六十年代政治讽刺的根源在于受到了统治国家的小团体的刺激。而七十年代的政治讽刺则更多受到了疏离感的驱使。对于许多老一代英国人来说这个时代充满了失控的变革。右派政治对希斯的反感主要源于英国的共同市场成员国身份,这种反感象征着针对庞大而非传统体系的全部愤恨。货币十进制对日常生活的冲击同样不小。尽管早在1965年第一届威尔逊政府时期这一决定就已经得到了通过,但是那些可以一直追溯到盎格鲁撒克逊时代的币面最终消失于1971年,因此人们全都怪罪希斯。二先令银币,半克朗,半便士,法新与六便士,还有复杂三联式英镑计算方法就此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陌生而更为合理的十进制。这种事有个完吗?前往欧洲的谈判人员特意争取保留了英国的品脱来称量啤酒与牛奶,英里也依然将公里阻挡于国门之外。但是在七十年代一切熟悉的事物似乎都在全线后撤。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Arthur_Scargill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Lord_Wilberforce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Confederation_of_British_Industry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Keith_Joseph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e_Gormley

        (6) http://en.wikipedia.org/wiki/Robert_Elms

        (7) http://en.wikipedia.org/wiki/Mick_McGahey

        (8) http://en.wikipedia.org/wiki/Jeremy_Thorpe

        (9) 吐槽一句,这一幕实在像极了2010年英国大选,只不过托利党与工党的处境调换了过来。

    • 家园 (23)血腥星期日

      希斯一直与爱尔兰共和国首相杰克.林奇(1)以及新任北爱议会领导人布莱恩.福克纳(2)保持着紧密的合作关系。此人是中产阶级商人出身,就形象而言比起老式伊顿出身的地主奇切斯特-克拉克更像希斯。希斯最终甚至设法让爱尔兰共和国与北爱的领袖坐到了一张谈判桌前,自从1920年北爱分离以来就没发生过这种事。当时外交的微妙程度可以用一件事来概括:希斯从林奇所坐的桌子一端为福克纳上了一瓶爱尔兰出产的帕蒂威士忌,又从福克纳那头为林奇上了一瓶乌尔斯特出产的布什米尔威士忌,桌子中间则放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结果福克纳与林奇都选择了苏格兰威士忌,希斯认为这和很能说明问题。奇切斯特-克拉克只知道一味的索要军队并加大压力,但是福克纳愿意接受政治解决方案。唐宁街手头上有三个选项。其一是在北爱划分出一块面积更小的新教徒专属区,而剩下的区域全部交给爱尔兰共和国管理,就此彻底摆脱天主教徒的包袱。其二是建立分权制执政体制,让天主教徒在政府中获得一席之地。其三是由都柏林与伦敦对北爱进行共管,并为北爱公民发放双重国籍。

      希斯拒绝了第一个选项,因为这样做过于粗鲁而且许多人都居住在分界线的错误一边,又因为统一党人的否定态度而拒绝了第三个选项,不过他的第二个选项将会得到日后各届政府的贯彻。此外艾诺.鲍威尔还提出了第四个选项,此时他正通过成为乌尔斯特统一党议员继续着自己的政治苦旅,他的建议是将北爱彻底纳入英国行政框架,将其视为英国的一个郡县。但是希斯从未认真考虑过这一做法。不过他的确不忌讳讨论其他激进手段,由此产生了伦敦方面都是一帮毫无想象力的猪头这一谎言。但是在他有机会开启严肃会谈之前安全局势就崩溃了,必须加以处理。这一来政治手段就无济于事了。

      事态终于发展到不可收拾地步的日子是1972年1月30日,所谓“血腥星期日”。一队空降兵在伦敦德里杀死了13名手无寸铁的平民。军队从贝尔法斯特开拔前去制止伯格赛德的示威者投掷石块。他们冲进天主教贫民区就开始开火,事后情况证明他们的目标全是没有武器的民众,其中许多都是青少年。有些人是背后中枪而死的,很明显临死前正在逃命。连续好几周的事态持续恶化终于达到了顶点。希斯十分勉强地下令将所有恐怖分子嫌疑人全部逮捕。针对告密者的报复行为以及反英情绪的蔓延意味着一般法律已经无法应付日益严重的爱尔兰共和军威胁了。因此希斯不顾其他欧洲国家以及美国可能的反应下令逮捕共计337名爱尔兰共和军嫌疑犯。在凌晨的统一突击行动中军队逮捕了四分之三的预定目标,但是这些人大多年老体弱或者早已隐退。许多真正的临时军事理事会领袖都跨越边境逃到了南方。抗议活动遍布全世界,暴力行为立即大幅增加,3天之内就有21人死亡。炸弹与枪击事件频率大为提升。1972年的最初8周里整整死了49人,重伤250人。

      这就是“血腥星期日”事件的背景。尽管事后进行了无休止的调查与辩论,这一事件依然众说纷纭。开第一枪的是谁?爱尔兰共和军在多大程度上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为什么和平示威会演变成投石攻击?为什么空降兵会突然失控?无论答案是什么,这都是可怕的一天,英国的国际声誉遭到了极大的破坏。都柏林的大臣们怒火中烧,英国大使馆化为灰烬。“血腥星期天”大大降低了爱尔兰共和军海外筹款尤其是在美国筹款的难度。临时军事理事会发动反击,用炸弹袭击了奥尔德肖特的空降兵总部,导致7人死亡——全都不是士兵。暴力产生了更多暴力,最终导致了伦敦的直接命令与没有陪审团的迪普罗科法庭(3)。1973年7月间共有20枚炸弹在贝尔法斯特爆炸,11人遇害。英国本岛成为了临时军事理事会的主要目标。次年10月吉尔福德多家酒吧遭到袭击,5人遇害,60人受伤。12月伯明翰市中心某酒吧又有21人遇害。(4)

      接下来的是暗杀。受害人有托利党议员,例如撒切尔的亲密顾问艾瑞.内维(5),以及很受她欢迎的前议会私人秘书伊安.葛(6)。着力反对爱尔兰共和军的罗斯.麦克沃尔特(7)在1975年遭受枪击身亡。1975年伦敦玛丽勒庞区得一对夫妇在巴尔康布街围困(8)期间被爱尔兰共和军劫持为人质。其他爱尔兰共和军的“壮举”包括1979年在斯利戈趁蒙巴顿勋爵与家人一起乘船时将其谋杀,以及1984年在布莱顿行刺撒切尔及其全体内阁成员未遂。北爱的“麻烦”将会导致无休止的以牙还牙式汽车炸弹与枪击,惯例式的谋杀折磨,打碎告密嫌疑人的膝盖骨。不顾一切寻找恐怖分子嫌疑人的安全部门不惜触犯法律。共和派囚犯们为了与英国政府作对同样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包括“秽物示威”即用粪便涂抹监狱墙壁以及达到至死程度的绝食(9)。几年之内英军的角色就发生了转变,一开始他们在实质上只承担警察的职责,隔离新教顽固分子与天主教激进分子,但后来这一职责就演化了全面反恐反暴乱作战任务,作战对象则是这伴随这一演化而来的偏执,绑架,压迫性政治机构以及政治生活腐败。

      希斯为了避免即将到来的一切而做出了最后的努力,他相信他有必要说服都柏林方面放弃其长期以来对北爱的宪法诉求并说服主流统一党人与天主教政客合作。他失败了,但并非因为工作不力。由于直接管理的需要他设立了北爱国务大臣这一职务,第一任大臣,为人和蔼的威廉.怀特劳(10),不过是个样子货而已。他与爱尔兰共和军的领袖见了面,包括加里.亚当斯(11)在内,但是这场孤注一掷的赌博没有取得任何成果。于是《桑宁代尔协议》(12)爱尔兰共和军就被甩在了一边,协议提出了一个分权体制,包括6名统一党人,4名社会民主工人党人,以及一名无教派联盟党人。此外还要成立一个爱尔兰理事会,将都柏林与北爱的政客撮合到一起并在范围有限的问题上行使权力,都柏林方面作为回报则要放弃自己对北爱的权限。这是一个天才的多边协议,与日后梅杰和布莱尔在九十年代提出的倡议没有多少不同。但是太多统一党人毫不通融地反对这一协议,1974年选举中温和派又惨遭溃败。与此同时在爱尔兰共和国那边,领导人对北爱领土要求的放弃被判定为违反宪法之举。希斯以可以理解的苦涩口吻总结道,“到头来是北爱人民自己放弃了染血的六县历史上最好的和平契机。”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Jack_Lynch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Brian_Faulkner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Diplock_courts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Guildford_pub_bombings http://en.wikipedia.org/wiki/Birmingham_pub_bombings

      (5) http://en.wikipedia.org/wiki/Airey_Neave

      (6) http://en.wikipedia.org/wiki/Ian_Gow

      (7) http://en.wikipedia.org/wiki/Ross_McWhirter

      (8) http://en.wikipedia.org/wiki/Balcombe_Street_Siege

      (9) http://baike.baidu.com/view/4423169.htm

      (10) http://en.wikipedia.org/wiki/Willie_Whitelaw

      (11) http://en.wikipedia.org/wiki/Gerry_Adams

      (12) http://en.wikipedia.org/wiki/Sunningdale_Agreement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8C%97%E7%88%B1%E5%B0%94%E5%85%B0%E9%97%AE%E9%A2%98#.E6.A1.91.E5.AE.81.E4.BB.A3.E5.B0.94.E5.8D.8F.E8.A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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