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春秋左传注读后11左传中的车战00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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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公孙!

        公孙!与后世的“六郡良家子”异曲同工。

        贵族的自豪感来自于武勇和军功。

      • 家园 这段的印象确实很深,极其浪漫

        把几个asshole描写的很可爱

      • 家园 这是武侠小说的笔法,

        颇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派头。

        使御广车而行,己皆乘(chéng)乘车(chéng chē)。将及楚师,而后从之乘(chéng),皆踞转而鼓琴。近,不告而驰之。皆取胄于櫜(gāo)而胄,入垒,皆下,搏人以投,收禽挟囚。弗待而出。皆超乘(chāo chéng),抽弓而射。复踞转而鼓琴,曰:“公孙!同乘(chéng),兄弟也。胡再不谋?”

        太喜欢这段,手痒,改写一下:

        --------

        射犬受了这般羞辱,却也不便发作,心头盘算着驾车前往楚人军队时,故意过些险滩沟地,将二人颠簸戏弄一番,也好显示下他驾车的技艺。不想张、铺二人却似看透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你且驾广车先行,我们随后就来。”射犬不作声,又恼又疑,却又不愿多问,自己重重登车,奋力一抖马鞅,战马一声长嘶,便往楚师方向驶去。

        张、铺见他驾车去了,方各自背了琴,一撩长衫,一跃而上自己的小车,朗声长笑,扬鞭跟上。

        射犬听着后头车响,恐怕被他二人追及,落个耻笑,更是快马扬鞭,车轮疾驰,连回头看一眼都顾不上。眼见着就要到楚营了,忽觉眼角一花,车旁飞起两人,各伸手一按车轼,一个翻身,已经稳稳站在他的两边,不是张、铺二人却是谁?二人都仍是一袭青衫,一拍射犬肩膀并不做声,各在车角坐下,背手取琴,放在膝上,手挥五弦,和着琴声却放声唱起歌来。车行虽急,曲调不乱,只听得琴音遏响云霄,歌声激越豪迈,唱得却正是一曲郑国的民歌:

        “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

        射犬不由精神一振,奋力驾车往前一冲,还来不及给他两打个招呼,广车已经冲入楚军营地。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张、铺二人一探手,已从袋中取出头盔戴好,跃入敌垒,指东打西,或拽前心,或取后背,手起人落,楚军未及准备,被他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前仆后仰,好不狼狈。此时有个楚兵,回过神来,取过长矛,对着张骼心口便直刺而来。电光火石之间,张骼移步舒臂,一反手,已经牢牢握住长矛木杆,往前一拽,夹在腋下,大喝一声,“起”,那楚兵握着长矛,便被他挑起往身后甩去,眼见着要砸着射犬。射犬看得又惊又奇又急又惧,一时呆了,全不知闪避,却见辅跞一跃,探手擒住楚兵双臂,一拖一带,落在地上。射犬受此一惊,眼见着楚军纷纷取过兵器往他们三人杀来,忍不住一阵害怕,突然便驾车往回去了。

        张、辅二人见他回转,也不恋战,将擒住的楚兵负在背上,急赶几步,追上广车,翻身而上,各取了弓箭,往后射去。他二人箭法奇准,追兵被他两一阵射杀,便追得慢了。射犬趁机一阵疾驰,他们三人倒也很快便脱了险境。

        张、辅看看身后再无追兵,便摘了头盔,放了弓箭,坐在车角,取琴继续唱道:

        “清人在消,驷介麃麃。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

        战车疾驰,漫天风尘,三人身上仍沾敌血,天地间一时唯有张辅二人的琴音英声发越,陵纵播逸。射犬看二人如此风姿,不觉已是呆了。他二人一曲终了,见他如此情状,忍不住笑道,“公孙啊,公孙,我们同车前来致师,就是兄弟!你怎么来去都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呢?!”

        通宝推:龙驹坝,桥上,
    • 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11左传中的车战14

      公有姻丧,王鲋使宣子墨縗、冒、绖,二妇人辇以如公,奉公以如固宫。范鞅逆魏舒,则成列既乘(chéng),将逆栾氏矣。趋进,曰:“栾氏帅贼以入,鞅之父与二三子在君所矣。使鞅逆吾子。鞅请骖乘(cān chéng)。”持带,遂超乘(chāo chéng),右抚剑,左援带,命驱之出。仆请,鞅曰:“之公。”宣子逆诸阶,执其手,赂之以曲沃。(《襄二十三年传》(p 1075)(09230304))

      初,斐豹,隶也,著于丹书。栾氏之力臣曰督戎,国人惧之。斐豹谓宣子曰:“苟焚丹书,我杀督戎。”宣子喜,曰:“而杀之,所不请于君焚丹书者,有如日!”乃出豹而闭之,督戎从之。踰隐而待之,督戎踰入,豹自后击而杀之。(《襄二十三年传》(p 1075)(09230305))

      范氏之徒在台后,栾氏乘(chéng)公门。宣子谓鞅曰:“矢及君屋,死之!”鞅用剑以帅卒,栾氏退。摄车从之,遇栾乐,曰:“乐免之。死,将讼女于天。”乐射之,不中;又注,则乘(chéng)槐本而覆。或以戟钩之,断肘而死。栾鲂伤。栾盈奔曲沃,晋人围之。(《襄二十三年传》(p 1076)(09230306))

      公元前五五二年(晋平公六年),晋国的几大家族(“氏”族)之间发生了一场激烈争斗,执政的范宣子(范匄、士匄)赶走了家族的宿敌——栾氏家族的族长栾盈——还杀了一大批人。两年后,在齐国的支持下,公元前五五〇年(晋平公八年),栾盈偷偷进入晋国的军事重镇——也是栾家的固有势力范围——曲沃,说动了栾家在曲沃的老部下,组成一支军队打进了晋国的国都。

      范宣子听说栾家打回来了,有些惊慌失措,但在乐王鲋策划下,范宣子稳住了神,决定将晋平公转移到晋国国君家有高台坚壁、利于防守的固宫坚守。

      当时街上已经不知在谁的控制之下,乐王鲋让范宣子穿上黑色的丧服,借着当时晋悼公夫人的哥哥正好刚死不久,装成来吊唁的女性姻亲,由两个妇女拉车把范宣子送到晋平公的宫中,再从那里与晋平公一起逃往了固宫。

      随后,范宣子派他的儿子范鞅(范献子)去接另一大家族的族长魏舒(魏献子),范鞅到魏家时,魏家军队的战车已经排列整齐,将士都已上车,准备去接应栾盈了。范鞅马上跳下自己的车,快步走到魏舒跟前,说:“栾家那小子带着贼兵杀进来了,‘鞅’的父亲已经和几位大臣到达主上那里,命令‘鞅’来接您,‘鞅’来为您骖乘吧。”然后范鞅抓住车上的带子(绥),一下跳到魏舒的车上戎右的位置,右手拿着宝剑,左手抓牢那根带子,直接对驾车的人下令说:“走。”驾车的人请示说:“去哪里?”范鞅告诉他:“去主上那里。”

      到了固宫,范宣子马上迎了出来,抓住魏舒的手,许愿事平以后把曲沃给魏家。

      很快,栾盈的人已经到了固宫周围,其中有一个叫督戎的,非常厉害,很多人都怕他。这时,范宣子这边有一个奴隶叫斐豹的就对范宣子说:“要是能烧掉丹书,我就去杀掉督戎。”范宣子喜出望外,马上说:“你杀了他,我要是不请求主上烧掉你的丹书,有如日!”“有如日”是当时发誓赌咒的套话。而丹书估计是晋国国君那里记载了奴隶身份的档案。

      于是范宣子就下令把宫门开一条小缝把斐豹放了出去,督戎看见就追了过来,斐豹赶紧跳过一堵矮墙,然后就藏在这堵矮墙后面等着督戎,等督戎越过这堵矮墙,斐豹就从他身后把他打倒杀掉了。

      固宫有一个高台,范家的军队集结在台后,前面是栾家的军队在攻门。这时范宣子对儿子范鞅下了命令:“矢及君屋,死之!”你要是让箭射到主上的伞盖,你就别活着回来了。于是范鞅手挥宝剑,领着士兵杀上前去,把栾家的军队逼退了。

      然后范鞅跳上一辆战车追击,碰上栾家的栾乐张好了弓正对着他,他就大声对栾乐喊:“快放下,饶了你,要是你射死我,我一定会找老天爷控告你。”栾乐还是射出了这一箭,不过没射中,再搭上箭准备射,他所乘战车的车轮压上了一个槐树根,车翻了,他摔到了地上,旁边经过的战车上有人用戟钩了他一下,把他的手肘钩断了。

      栾乐很快就死掉了,栾家的另一位大将栾鲂也受了伤。栾盈逃回了曲沃,晋军随后包围了曲沃,很快就攻克曲沃,杀掉栾盈,灭掉了栾家,只有栾鲂逃到了宋国。

      这一段是《左传》中不多几次描写在车战中使用长兵器戟的段落,用的动词是钩,应该是利用戟上戈那一部分。这一段也是《左传》中不多几次描写在战斗中使用剑的段落,可以看到,剑还有指挥的作用。当然车战中还少不了弓箭。这回是长兵、短兵、弓箭都齐了。

      通宝推:东学西读岛主,庄汀,
      • 家园 【商榷】关于“有如日”,

        “有如日”是当时发誓赌咒的套话。

        上一篇中晋国的州绰也发了这么一个誓。可是很不解,“有如日”,是从什么意义上被作为一种违背誓言的惩罚而用作起誓的呢?“太阳”不是个被崇拜的好东西么?

        比如说我做错了,阿壳让我改正,我说我发誓改,阿壳说,那你不改怎么办?我说,那罚我变做个小狗儿。阿壳就会说不算,因为变做个小狗不能算惩罚;另外不现实,就失去了约束力。我就得说,那罚我的痘痘治不好。那阿壳就接受了,因为他知道我是真害怕长痘痘这事儿。

        ----从这样的常理推断,“有如日”应该是很不好,怪可怕,同时在当时人们的观念中应是能够发生或应验的事情。老规矩,读书不解上知网,得文两篇如下:

        1. 张世超:《也释“有如”》,载《古汉语研究》,1991年第3期。

        2. 李华:《从<左传>的词语结构看其修辞特色--以“有如/有若+名词结构”句为例》,载《甘肃社会科学》,2006年第6期。

        归纳起来,有几种解释:

        第一,杜预的注解:以“如”为动词,表示“象,似”。誓言意为,我心如日,或我心如白水等。

        ----我觉不通,很难想象在生死关头,用“太阳/月亮代表我的心”来发誓。另外,还有哀公十四年的“有如陈宗”,无法以此解释。

        第二,孔颖达的注解:有如日、有如河、有如白水,皆取明白之意,言心之明白如日如水也。而”有如上帝/先君”等是说上帝先君明见其心。

        ----更觉不通。

        第三,顾炎武:认为是“若谓苟不如此,将如日何,如河何,如先君何。若谓其神临之,必降之祸也。”

        ----意思可通,但把“有如X”解释为“将如X何”,感觉也蛮跳跃。

        第四,杨伯峻:认为“有如X”,是“X鉴之/视之”。

        ----意思可同,文法有疑。“如”字的解释在哪里?“鉴之/视之”倒可以看作一种省略,比如我家乡口语中还常说,“老天诶,我哪敢做这样的事!”这里的“老天诶”,其实应该是“老天(在上头看着)诶”的省略,也就是常说的,头上三尺有神明,意味在一种更大的力量之下的约束和该力量对“人”的言行的最终裁决。

        第五,钱宗武:“有”是语气副词,“如”训为“顺从,听从”。“有如X”,用现在的白话就是“那就任凭X的安排!”

        --觉得这是一个从文法和意思都能说通的解释。

        第六,张世超:“有”做动词,“如”(及有些情况下的“若”)是指示代词,解做“此”或“彼”,即,“有如X”,便是“有这个X”或“有那个X”的意思。认为是古人盟誓引用他们认可可能莅临之神明为证,使之监督誓言的履行,认为违背者将受此神的惩罚。

        --照他的解释,“有如X”后头其实省略了“作证”一类的词语,从文法和意思上来看,感觉也能说通。

        《诗经》里头“有如”的句式也蛮多,到底哪个是正解,我还是不知道啊。

        关键词(Tags): #嘉木读书通宝推:桥上,
        • 家园 呵呵,当然不能算惩罚

          非常赞成您的解释,杨先生的解释,张世石先生的解释,孔老先生有言,祭如在,祭神如神在,也许省略了“在”,一度想翻成让我像太阳一样马上落下去,想想觉得不妥,就空在那里了。

          又:我昨天发了个东西(新主题)上来,结果没信了,也看不见,发了几次,不敢发了,是否在审查中,如是,多发的部分能否删去?

          • 家园 这个问题解决了吗?

            又:我昨天发了个东西(新主题)上来,结果没信了,也看不见,发了几次,不敢发了,是否在审查中,如是,多发的部分能否删去?

            看起来很危险啊

    • 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11左传中的车战13

      十一月丁卯朔,入平阴,遂从齐师。夙沙卫连大车以塞隧而殿。殖绰、郭最曰:“子殿国师,齐之辱也。子姑先乎!”乃代之殿。卫杀马于隘以塞道。晋-州绰及之,射殖绰,中肩,两矢夹脰,曰:“止,将为三军获。不止,将取其衷。”顾曰:“为私誓。”州绰曰:“有如日!”乃弛弓而自后缚之。其右具丙亦舍兵而缚郭最,皆衿甲面缚,坐于中军之鼓下。(《襄十八年传》(p 1038)(09180305))

      晋人欲逐归者,鲁、卫请攻险。己卯,荀偃、士匄以中军克京兹。乙酉,魏绛、栾盈以下军克邿。赵武、韩起以上军围卢,弗克。十二月戊戌,及秦周,伐雍门之萩。范鞅门于雍门,其御追喜以戈杀犬于门中;孟庄子斩其橁以为公琴。己亥,焚雍门及西郭、南郭。刘难、士弱率诸侯之师焚申池之竹木。壬寅,焚东郭、北郭。范鞅门于扬门。州绰门于东闾,左骖迫,还于门中,以枚数阖。(《襄十八年传》(p 1039)(09180306))

      齐侯驾,将走郵棠。大子与郭荣扣马,曰:“师速而疾,略也。将退矣,君何惧焉!且社稷之主不可以轻,轻则失众。君必待之!”将犯之,大子抽剑断鞅,乃止。甲辰,东侵及濰,南及沂。(《襄十八年传》(p 1040)(09180307))

      春秋中后期,晋国各大家族(“氏”族)羽翼渐丰,公元前五五八年,强势的君主晋悼公去世,无人能控制他们了,各大家族的内斗逐渐失控,出现了顾不上对外承担霸主责任的苗头。这时,东方的大国齐国开始蠢蠢欲动,不断侵扰鲁国等小国。公元前五五五年(晋平公三年,齐灵公二十七年),霸主晋国终于坐不住了,晋平公亲自出动,召集了所有从属于晋国的小国,共十一国,联合讨伐齐国。此次联军主力晋国军队三军六个分队全部出动,战车数量估计在两千乘左右。

      冬十月,各国联军从齐鲁边界打进齐国,齐灵公率齐军主力在平阴坚守长城(齐长城)。但晋军方面采取了虚张声势的办法,很快就把齐灵公吓破了胆,扔下自己的军队就跑回国都去了,跟着,齐军主力也趁月黑天撤回了国都。

      十一月一日,晋军进入了平阴,随后继续追击齐军。齐灵公的亲信宦官夙沙卫用人拉的大车连在一起堵住山谷中的隘路,自己殿后。但是因为夙沙卫是宦官,齐灵公手下的两个自认为善战的勇士殖绰和郭最乘同一辆战车经过此处时觉得面子挂不住,就对夙沙卫说:“您要断后,是我们齐国的耻辱,您还是先走吧。”于是夙沙卫先退走了。

      夙沙卫走到另一个隘路处,又杀了马堵在路上,结果没挡住晋军,倒先把后面撤过来的殖绰和郭最挡住了,他俩还没越过这处障碍,后面晋军的州绰就追上来了,连射两箭,殖绰左右肩膀各中一箭,正好夹在殖绰的脖子两边,州绰然后大喊一声:“站住,再不投降我就射中间了。”(记得《水浒》里小李广花荣也有这么一出),殖绰赶紧回头说:“为私誓。”意思是你能保证不杀我吗?州绰马上说:“有如日!”这是句赌咒发誓的话。于是殖绰就投降了。

      州绰松开弓弦把殖绰捆起来,州绰的车右具丙也把殖绰的车右郭最捆了起来,都送到中军让他们坐在中军的战鼓下面,也没脱去他们的甲胄,只是把双手绑在身后,后来,这两人又都被放回了齐国。这里提到“坐于中军之鼓下”,似乎此处的战鼓脱离了戎车,不知有何意义。另外此处不提殖绰他们的驾车人,也反映驾车的人是技术兵种,与车左车右性质不同。

      追到半路上,晋军将领们和联军中鲁国和卫国的将领起了分歧,晋军想继续追击齐军,鲁国和卫国的将领却建议分兵攻打各处险要的据点,最终晋军还是采纳了这一建议,分兵扫除了好几个外围据点。十二月二日,晋、鲁、卫联军到达齐国国都外围,随后包围了这座都城。晋军在齐国城外放火抢掠,还象征性的攻打了几座城门。

      齐灵公彻底被吓破了胆,驾车准备向东逃到山东半岛东端去,这时他的太子和另一位大夫抓住了他的马缰绳,对他说:“这次晋军来得很快,又四处抢掠,这是没打算长呆的样子,没什么可怕的。何况君主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动摇的,如果不能持重,就没有威信,请您务必留下来!”可齐灵公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催马要往前冲,关键时刻,太子拔出剑来一剑砍断了马鞅,就是套在马脖子上连接车衡用来拉车的马具(应该相当于近代的套包),车走不了了,齐灵公才算留了下来。没过几天,晋军就撤走了。

      这里描述了在追击战中追的一方使用弓箭的情景。另外,齐国太子阻拦齐灵公,“抽剑断鞅”那一段,反映了“鞅”在连接车与马方面的关键作用。

    • 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11左传中的车战12

      初,子驷与尉止有争,将禦诸侯之师,而黜其车。尉止获,又与之争。子驷抑尉止曰:“尔车非礼也。”遂弗使献。初,子驷为田洫,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皆丧田焉。故五族聚群不逞之人因公子之徒以作乱。(《襄十年传》(p 0979)(09100901))

      於是子驷当国,子国为司马,子耳为司空,子孔为司徒。冬十月戊辰,尉止、司臣、侯晋、堵女父、子师仆帅贼以入,晨攻执政于西宫之朝,杀子驷、子国、子耳,劫郑伯以如北宫。子孔知之,故不死。书曰“盗”,言无大夫焉。(《襄十年传》(p 0980)(09100902))

      子西闻盗,不儆而出,尸而追盗。盗入于北宫,乃归,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丧。子产闻盗,为门者,庀群司,闭府库,慎闭藏,完守备,成列而后出,兵车十七乘(shèng),尸而攻盗于北宫,子蟜帅国人助之,杀尉止、子师仆,盗众尽死。侯晋奔晋,堵女父、司臣、尉翩、司齐奔宋。(《襄十年传》(p 0980)(09100903))

      在公元五六三年(郑简公三年)的时候,郑国是由子驷(公子騑)掌权,他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已经在郑国执政了七八年了。在外交上,子驷坚持郑国倒向楚国;在内政上,子驷杀掉了不尊重他的郑僖公,另立了才五岁的郑简公;同时,在各种施政措施上,子驷也得罪了很多人。

      这年冬天,十月十四日,被子驷得罪的那些人联合了郑公家族的一些人一起作乱,利用早上,突然攻入执政大臣办公的西宫,杀掉了三位执政大臣,包括子驷以及司马子国(公子发)和司空子耳(公孙辄)。另一位执政大臣司徒子孔(公子嘉)先得了信,幸免于难。

      子驷的儿子子西(公孙夏)听说有人作乱,没有吩咐家中的人进入戒备状态,自己就跑出去,收敛了父亲的尸骨,然后去找作乱的人拼命,结果作乱的人劫持了郑简公(此时刚八岁),占据了北宫,他只好回家召集人手,发放兵器,准备再度进攻。可这时家中的下人已经跑了不少,各种东西也丢了不少。

      子国的儿子子产(公孙侨)听说有人作乱,首先派人守住家中的大门,然后命令家族中各方面的负责人全部上岗,各负其责,让人看好了仓库财宝,做好对家中的防守,这才装备了兵车,成列而后出。子产家共出动了十七乘兵车,先收敛子国的尸骨,再向北宫进攻。另一位执政大臣子蟜(公孙虿)动员了“国人”也来助战,一起平定了叛乱。

      这里虽然不是正式的作战,但《左传》作者还是高度称许了子产“成列而后出”的做法,也可见当时人都知道战车要排列好了才更有利于作战。从子产家出动十七乘兵车还可以反映当时的卿在都城内家中拥有的兵力规模。另外这里还反映出那些家族其实都住在一个大院内,把住门就不能随意出入,自成一体,也就是在国这个大圈子之内还有各家这些小圈子。

      • 家园 【商榷】郑西宫之乱,

        大关节在第一段,从中可见当时“士”(作乱的五族“非大夫”,杜预注他们都是士。)这个阶层因军事力量的扩展,从而寻求更大政治势力、经济利益的努力。

        西宫之乱后,子孔“为载书,以位序”,应该是试图重新稳固贵族阶层统治秩序,但是“大夫、诸司、门子弗顺”,引发了子孔和子产关于如何处理“众怒”的一次讨论。最后子孔采纳子产的意见,焚书安众----这意味着子孔的努力失败了,郑国的统治秩序必须考虑新上升阶层的意志,重新进行调整。子产执政之后,对郑国的土地(和这里的“为田洫”可以对照)、税赋、军制、刑罚等都进行了改革,尤其颁布成文法,被批评为破坏礼制,这也说明了春秋时,旧的社会组织体系正在动摇,需要重组,而郑国是春秋各国中此比较敏感,推行改革比较早的一个国家。

        关于车制,这里有两处也值得注意:

        1. 将禦诸侯之师,而黜其车。

        ----“黜”,减损。各阶层所能拥有的战车数应各有规定,如果超过,可能会被命令减损。问题是谁有权减损谁的战车数?被减损的战车(非常珍贵的物资)如何处理?

        2. 尉止获,又与之争。子驷抑尉止曰:“尔车非礼也。”

        ----按《左传全译》,这里的“尔车非礼”,是指其战车太多,不合礼制。

        这里表面上看是子驷和尉止之间的矛盾,但也反映了“礼”和社会发展的需要不相吻合,“礼”成为了抑制阶层上升的借口(尉止献俘虏,如被认可,即是承认其军功,则应赐予相应的爵禄或建别宗。但子驷找了“非礼”这个理由予以抑制,其实是抑制“士”以军功求上升的渠道),社会中突破礼制的要求在加强。这种要求既然不能通过正常的制度渠道予以体现,则必然诉诸于暴乱。暴乱虽然被镇压,但并不代表社会矛盾的根本解决。子产应是有鉴于此,才会有了执政之后的多项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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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西宫之乱13

          附:《國語鄭語》 续

          ————————————————————

          《鄭語》1:

          公曰:“若周衰,諸姬其孰興?”對曰:“臣聞之,武實昭文之功,文之祚盡,武其嗣乎!武王之子,應、韓不在,其在晉乎!距險而鄰于小,若加之以德,可以大啟。”公曰:“姜、嬴其孰興?”對曰:“夫國大而有德者近興,秦仲、齊侯,姜、嬴之雋也,且大,其將興乎?”公說,乃東寄帑與賄,虢、鄶受之,十邑皆有寄地。

          我的粗译:

          郑桓公接着问:“要是周王室衰败了,咱们姬姓部族里谁家能兴起来呢?”史伯回答说:“臣下听人说,是武王发扬了文王的功德,要是文王的后裔接不上,就得靠武王的后裔了吧。武王儿子的封国,應和韓已经不在了,看来只能是晉了!晉国的地方易于防守,周围都是小国,只要能广收人心,就必然有大作为。”郑桓公最后问:“姜姓部族和嬴姓部族里的哪家最终会兴起呢?”史伯回答说:“那些能得人心的比较大的国容易兴起,秦仲和齊侯是姜姓部族和嬴姓部族里的能人,而且这两国比较大,看来他们有希望。”郑桓公听了很满意,于是决定把一些家眷和宝货寄放到东方去,虢与鄶都接受了一些,分放在十个城邑里。

          一些补充:

          所谓“十邑”当指虢、鄶及其周围的鄔、弊、補、舟、衣、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左黑右柔,róu]、歷、華这十个城。

          虢即虎牢,鄶则可能是最早的郑都。

          鄶(郐城,郑(郐)都?)推测位置为:东经113.64,北纬34.45(曲梁樊庄交流寨南?);原认为是郐国故城的曲梁樊庄古城寨(东经113.65,北纬34.47)乃龙山文化城址,似非郐国故城,见《河南新密市古城寨龙山文化城址发掘简报》:《华夏考古》2002年第2期(http://wenku.baidu.com/view/656db01b964bcf84b9d57b26.html)。两处相距约两公里。另附近的制田推测位置为:东经113.85,北纬34.48(龙王乡古城师苑陵故城)。

          虢推测位置为:东经113.20,北纬34.85(虎牢)。

          鄔推测位置为:东经112.7,北纬34.5,(缑氏西南)。“郑伯克段于鄢”之“鄢”(《隐元年经》(p 0007)(01010003))(002)亦很可能为此地。或以鄔为另一鄢(鄢陵),非,鄢陵推测位置为:东经114.18,北纬34.19(彭店乡古城村鄢国故城遗址),似偏南。

          弊推测位置为:东经113.86,北纬34.71(郑州白沙邲城遗址)。至于《春秋经》“夏六月乙卯,晋-荀林父帅师及楚子战于邲,晋师败绩”之“邲”,推测位置为东经113.45,北纬34.94(鸿沟)。杨伯峻先生就此有注:

          杜《注》:“邲,郑地。”《吕氏春秋至忠篇》云:“荆兴师,战于两棠,大胜晋。”《贾子先醒篇》云:“庄王围宋,伐郑,乃与晋人战于两棠,大克晋人。”孙人和《左宧漫录两棠考》云:“两棠即邲地也。”邲本为水名,即汴河,汴河亦曰汴渠。其上游为荥渎,又曰南济,首受黄河,在荥阳曰点看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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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蒗)荡渠。两棠即点看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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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荡,文异音同。又曰石门渠,顾祖禹《方舆纪要》四十七河阴县(河阴县在郑州北五十里,今已废)云:“石门渠,在县西二十里,荥渎受河之处,晋、楚之战,楚军于邲,即是水也。”王夫之《稗疏》亦云:“《传》称楚子次于管,在今郑州,晋师在敖、鄗之间,渡河而南,正在河阴,滨河之南岸,盖郑之北境也。”然则晋、楚交战处必在今郑州市之西北,荥阳县之东北。自《元和郡县志》以郑州东六里之邲城当之,后世多沿其说,考之《传》文,实不合。杨守敬《春秋列国图》亦列邲于荥阳东北,可云有见。(《宣十二年经》(p 0717)(07120003))(066)。

          補推测位置为:东经113.29,北纬34.53(打虎亭娘娘庙西北)。

          舟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北纬34.4(夏商秃姓国。建都于今新郑市境。或即烛?和庄镇任庄村:东经113.76,北纬34.37)。

          衣推测位置为:东经113.8,北纬34.9(商周古国。建都于今郑州市西北郊)。

          点看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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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黑右柔,róu],不知其位于何处,也许就是荥阳娘娘寨遗址?(或认为乃犨,即点看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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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田右柔,róu],推测位置为:东经113.15,北纬33.67——平顶山鲁山前城村与后城村处犨城故城,不过离得太远了)。

          歷推测位置为:东经113.47,北纬34.16,(禹州老城,即栎)。

          華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北纬34.6(华阳故城——新郑市郭店镇华阳寨村东北,东经113.71,北纬34.56——见:http://news.xinhuanet.com/society/2011-03/18/c_121203619.htm,城东城北有古河道,即华水)。

          郑国后来又在“新郑”新筑了“郑”城:东经113.72,北纬34.39(新郑郑韩故城遗址)。

          当然郑国还有其它城邑可能是后建的,或后来取得的,或此处未述及的,举几例如下:

          荥阳娘娘寨遗址推测位置为:东经113.43,北纬34.83(有人认为此亦是郑桓寄孥之邑,http://www.huaxia.com/zt/zhwh/09-020/1396606.html)。

          京是郑国后来的重要城邑:推测位置为:东经113.44,北纬34.72(京襄城遗址)。

          负黍推测位置为:东经112.97,北纬34.36(大金店镇南城子村)。

          牛首(前已见)推测位置为:东经114.45,北纬34.57(通许、陈留之间)。

          颍谷推测位置为:东经112.82,北纬34.45(黄城遗址,始建于春秋,君召乡黄城村东北)。

          我将以上各点标记在下面的地图上,或可概见郑国初期的形势(当然还有很多城址我没有标记上来):

          点看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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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鄭語》2:

          八年而桓公為司徒,九年而王室始騷,十一年而斃。及平王之末,而秦、晉、齊、楚代興,秦景、襄于是乎取周土,晉文侯于是乎定天子,齊莊、僖于是乎小伯,楚蚠冒于是乎始啟濮。

          我的粗译:

          周幽王八年郑桓公当上司徒,九年周王室开始生乱,到十一年周王室就覆灭了。后来到周平王末年,秦景公、秦襄公承袭并夺回了西周王朝原来的领地,晉文侯在东方安定了周天子,齊莊公、齊僖公相继成为一方霸主,而楚国的蚠冒也开始占据濮那块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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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西宫之乱12

          附:《國語鄭語》

          ————————————————————

          《鄭語》1:

          桓公為司徒,甚得周眾與東土之人,問于史伯曰:“王室多故,餘懼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史伯對曰:“王室將卑,戎、狄必昌,不可偪也。當成周者,南有荊、蠻、申、呂、應、鄧、陳、蔡、隨、唐;北有衛、燕、狄、鮮虞、潞、洛、泉、徐、蒲;西有虞、虢、晉、隗、霍、楊、魏、芮;東有齊、魯、曹、宋、滕、薛、鄒、莒;是非王之支子母弟甥舅也,則皆蠻、荊、戎、狄之人也。非親則頑,不可入也。其濟、洛、河、潁之間乎!是其子男之國,虢、鄶為大,虢叔恃勢,鄶仲恃險,是皆有驕侈怠慢之心,而加之以貪冒。君若以周難之故,寄孥與賄焉,不敢不許。周亂而弊,是驕而貪,必將背君,君若以成周之眾,奉辭伐罪,無不克矣。若克二邑,鄔、弊、補、舟、衣、点看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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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黑右柔,róu]、歷、華,君之土也。若前華(潁?)後河,右洛左濟,主芣、騩而食溱、洧,修典刑以守之,是可以少固。”

          我的粗译:

          郑桓公担任司徒,周王室下面的人以及东方各地的上层对他的印象都不错,这天他向史伯请教说:“现在王室总是出事,我害怕沾上我,有什么招能躲开呢?”史伯告诉他:“王室要不行了,戎和狄会得势,只能躲远点:在东方成周那边,南面是荊、蠻、申、呂、應、鄧、陳、蔡、隨、唐;北面是衛、燕、狄、鮮虞、潞、洛、泉、徐、蒲;西面是虞、虢、晉、隗、霍、楊、魏、芮;东面是齊、魯、曹、宋、滕、薛、鄒、莒;他们要么是先王的儿子、亲弟弟和舅舅外甥,要么就是蠻、荊、戎、狄了,除了王室的至亲就是那些恶人,这地方不能去。那就只能选濟水、洛水、河水、潁水之间那块地方了!那块地方都是些子男之國,里边虢国和鄶国是最大的,虢叔仗着在王室势力大,鄶仲仗着地方险要,都很傲慢,又很贪心,主上要是以恐防王室出乱子的名义把一些家眷和宝货寄放在他们那里,他们不敢不答应。等到王室真出了乱子,这些人傲慢还贪心,一定会背叛您。到时候主上有了借口,利用成周的人马,追究他们的罪行,必定能得手。等打下这两个城,周围的鄔、弊、補、舟、衣、点看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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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黑右柔,róu]、歷、華也会变成主上的地盘。这样前面是華水(潁水?),后面是黄河,左面是濟水(济隧?),右面是洛水,依靠芣、騩两山山神和溱、洧两水水神的庇护,好好按规矩办,应该问题不大。”

          一些补充:

          芣、騩两山:芣似应为嵩山北部浮戏山;騩似应为禹州新密间之具茨山(大隗山)。

          《鄭語》1:

          公曰:“南方不可乎?”對曰:“夫荊子熊嚴生子四人:伯霜、仲雪、叔熊、季紃。叔熊逃難于濮而蠻,季紃是立,薳氏將起之,禍又不克。是天啟之也,又甚聰明和協,蓋其先王。臣聞之,天之所啟,十世不替。夫其子孫必光啟土,不可偪也。且重、黎之後也,夫黎為高辛氏火正,以淳燿敦大,天明地德,光照四海,故命之曰‘祝融’,其功大矣。”

          我的粗译:

          郑桓公问:“去南方不行吗?”史伯回答说:“荊的酋长熊嚴生了四个儿子:伯霜、仲雪、叔熊、季紃。叔熊出了事,只好逃到濮去,变成了蠻,季紃接位,薳氏还想让叔熊回来,但没成功,这是上天要栽培季紃,季紃本人又睿智,能协调各方面的关系,强过先王。下臣听人说,上天要栽培的人,还会保佑他的后代十代都平安。所以季紃的子孙必将扩大他的疆域,我们可不能跟他挤在一块。而且他们还是重和黎的后裔,黎是高辛氏的火正,能在上天的照覆之下、在大地的赐予之上、保证我们的光明温暖,更把这光明温暖传播到四海,所以他被赐名号为‘祝融’,祝融的功劳真是非常大。”

          一些补充:

          荊即是荆,也就是楚。《春秋经》在春秋初期称楚为荆,一直称到庄二十八年,此后才改称之为楚,可见荆一度是楚的正式称谓。《昭十三年传》有“芈姓有乱,必季实立,楚之常也”((p 1350)(10130210)),季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稚”,就是说芈姓(楚国统治集团也属于芈姓)一旦出乱子,最后能上位的总是最小的幼子。因此这里是以季紃的子孙代指楚国统治集团。

          《鄭語》1:

          “夫成天下之大功者,其子孫未嘗不章,虞、夏、商、周是也。虞幕能聽協風,以成樂物生者也。夏禹能單平水土,以品處庶類者也。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于百姓者也。周棄能播制百穀蔬,以衣食民人者也。其後皆為王公侯伯。祝融亦能昭顯天地之光明,以生柔嘉材者也,其後八姓于周未有侯伯。佐制物于前代者,昆吾為夏伯矣,大彭、豕韋為商伯矣。當周未有。己姓昆吾、蘇、顧、溫、董:董姓鬷夷、豢龍,則夏滅之矣;彭姓彭祖、豕韋、諸稽,則商滅之矣;禿姓舟人,則周滅之矣;妘姓鄢、鄶、路、偪陽,曹姓鄒、莒,皆為采衛,或在王室,或在夷狄,莫之數也,而又無令聞,必不興矣;斟姓無後;融之興者,其在羋姓乎?羋姓夔越不足命也;蠻羋蠻矣;唯荊實有昭德,若周衰,其必興矣。姜、嬴、荊、羋,實與諸姬代相干也。姜,伯夷之後也。嬴,伯翳之後也。伯夷能禮于神以佐堯者也,伯翳能議百物以佐舜者也。其後皆不失祀而未有興者,周衰其將至矣。”

          我的粗译:

          能为天下立下大功的人,他们的子孙没有不显贵的,虞、夏、商、周就是例子,虞幕能听见东方協風的声调,以此确定音乐的调子以利农牧业生产。夏禹能治水开土,让千千万万种动植物各得其所。商契倡立了五种行为规范,让各族能和睦相处。周棄能种植各种谷物和果蔬,让老百姓能吃好穿好。这些为天下立下大功的人,他们的后代都当上了王公侯伯。祝融也是立下了大功的,他能带来天地赐予的光明,让各种作物都生长得更好。但是,祝融的后代有八个部族,还没有一家在我们周王朝当上侯伯的。其中的在前代能有所发明的人,昆吾当上了夏的伯,大彭、豕韋当上了商的伯,但还没有人能在我们周王朝当上伯。八个部族之中,“己姓”部族的昆吾、蘇、顧、溫、董这几家,“董姓”部族的鬷夷、豢龍这两家,都被夏灭掉了。“彭姓”部族的彭祖、豕韋、諸稽这三家,是被商灭掉了;“禿姓”部族的舟人这家,是被我们周灭掉的。现在还有“妘姓”部族的鄢、鄶、路、偪陽,“曹姓”部族的鄒、莒,都只是采衛,无论是在王室的也好,还是在夷狄的也好,都算不上数,也没什么好名声,要兴起也不会是他们。“斟姓”部族又没有后代。祝融后代能兴起的,看来应该是“羋姓”了。

          “羋姓”部族的夔和越没什么出息,蠻羋不过是蠻而已,只有荊,很有德行,要是我们周王朝衰败了,他们一定会发达起来。姜、嬴和荊羋这几个部族,和我们“姬姓”部族各家世世代代都有交道。“姜姓”部族是伯夷的后代,“嬴姓”部族是伯翳的后代,伯夷是为堯沟通神祗的,伯翳是为舜辨识万物的,他们的后代虽然都传了下来,但也没能发达,我们周部族要衰败了,他们就会兴起。”

          一些补充:

          注意“佐制物于前代者,昆吾為夏伯矣,大彭、豕韋為商伯矣。當周未有。”由此可见,在《郑语》当时,似乎人们认为周还没有“伯”,且暗示郑会成为“伯”(也许落到郑庄头上?)。

          不过仔细体味,这里说的只是“祝融”“其後八姓于周未有侯伯”,由其语意,则“昆吾”、“大彭”、“豕韋”均是“祝融”之后中的为“伯”者,绝非前代全部的为“伯”者,后人以此三人作为“五伯”之中的三位恐怕是误会了。

          《鄭語》1:

          公曰:“謝西之九州,何如?”對曰:“其民沓貪而忍,不可因也。唯謝、郟之間,其冢君侈驕,其民怠沓其君,而未及周德;若更君而周訓之,是易取也,且可長用也。”

          我的粗译:

          郑桓公又问:“去謝西面的九州那里怎样”史伯回答说:“那里的民众贪心又残忍,靠不住。只有謝与郟之间,那里的君主傲慢自大,那里的民众不拥护他们,也没见过我们周王朝的恩惠。要是换个主子,好好治理他们,一定会得民心,而且能长治久安。”

          《鄭語》1:

          公曰:“周其弊乎?”對曰:“殆於必弊者也。《泰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今王棄高明昭顯,而好讒慝暗昧;惡角犀豐盈,而近頑童窮固,去和而取同。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以他平他謂之和,故能豐長而物歸之;若以同裨同,盡乃棄矣。故先王以土與金木水火雜,以成百物。是以和五味以調口,剛四支以衛體,和六律以聰耳,正七體以役心,平八索以成人,建九紀以立純德,合十數以訓百體。出千品,具萬方,計億事,材兆物,收經入,行姟極。故王者居九畡之田,收經入以食兆民,周訓而能用之,和樂如一。夫如是,和之至也。于是乎先王聘后于異姓,求財于有方,擇臣取諫工而講以多物,務和同也。聲一無聽,物一無文,味一無果,物一不講。王將棄是類也而與剸同。天奪之明,欲無弊,得乎?”

          我的粗译:

          郑桓公接着问:“我们周王朝没救了吗?”史伯回答说:“恐怕是的。《泰誓》里边说:‘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如今天王不提拔睿智有德的人,却喜欢谗言和蠢话,疏远那些堂堂正正的人,却亲近那些贱人和小人,这真是去和而取同啊。只有和才能千变万化,要是光有同,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不一样的事物互相协调叫做和,所以才能有千变万化。要都是同,都是一样的东西,无法互补,到头来没有出路。所以先王会用土和金木水火掺合在一起,造出各种器物。用五味互相配合,烧出好吃的食物。以强健的四肢来辅助身体,调和六律使听力更加敏锐,端正七窍好为思想服务,让身体的八样器官配合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再以九种规范打造出完美的德行,这就可以用十等十位的道理平衡百官的职权,管理成千的方面,上万的邦国,打理几十万件事务,上百万件材料,经理上千万乃至上亿的收入。所以称王的人必须要有非常多的田地,有几千万的收入,才能畜养上百万人训导之后为他出力,就像乐队那样,互相和谐,不会乱。要是这样,才是和的最高境界。也因此,先王才会从别的部族(姓)寻找能人来当首领,从不同的地方获得资源以得利,选择臣下的时候也会听取多方的意见,这都是由于和与同的道理。声音要一般高就没法听,颜色要只有一种就画不出花纹,味道要只有一种就不好吃,事物要不讲差异就无法区分。现在的天王不懂和的道理专想要同,上天让他瞎了眼,就是想治,也没法子。”

          《鄭語》1:

          “夫虢石父讒諂巧從之人也,而立以為卿士,與剸同也;棄聘后而立內妾,好窮固也;侏儒戚施,實御在側,近頑童也;周法不昭,而婦言是行,用讒慝也;不建立卿士,而妖試幸措,行暗昧也。是物也,不可以久。且宣王之時有童謠曰:‘檿弧箕服,實亡周國。’于是宣王聞之,有夫婦鬻是器者,王使執而戮之。府之小妾生女而非王子也,懼而棄之。此人也,收以奔褒。天之命此久矣,其又何可為乎?《訓語》有之曰:‘夏之衰也,褒人之神化為二龍,以同于王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也。夏后卜殺之與去之與止之,莫吉。卜請其漦而藏之,吉。乃布幣焉而策告之,龍亡而漦在,櫝而藏之,傳郊之。’及殷、周,莫之發也。及厲王之末,發而觀之,漦流于庭,不可除也。王使婦人不幃而噪之,化為玄黿,以入于王府。府之童妾未既齓而遭之,既笄而孕,當宣王時而生。不夫而育,故懼而棄之。為弧服者方戮在路,夫婦哀其夜號也,而取之以逸,逃于褒。褒人褒姁有獄,而以為入于王,王遂置之,而嬖是女也,使至于為后而生伯服。天之生此久矣,其為毒也大矣,將使候淫德而加之焉。毒之酋臘者,其殺也滋速。申、繒、西戎方強,王室方騷,將以縱欲,不亦難乎?王欲殺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申人弗畀,必伐之。若伐申,而繒與西戎會以伐周,周不守矣!繒于西戎方將德申,申、呂方強,其隩愛太子亦必可知也,王師若在,其救之亦必然矣。王心怒矣,虢公從矣,凡周存亡,不三稔矣!君若欲避其難,其速規所矣,時至而求用,恐無及也!”

          我的粗译:

          “虢石父是专会阿谀奉承的人,天王却让他当了卿士,这就是一心想要同啊。不要明媒正娶的皇后,却另立小妾为后,这就是喜欢贱人。把侏儒戚施老带在身边,这就是亲近小人。我们周王朝的法度不能贯彻,偏偏听那个妇人的话,这就是信用谗言。不任用贤能的卿士,却任用奇奇怪怪的人,这就是行事昏庸的体现。这么干,长久不了。而且当初宣王的时候就有童謠:‘檿弧箕服,實亡周國。’宣王听说了这童謠,刚巧又发现有一对夫妇正在卖这个檿弧箕服(桑木做的弓,草编的箭袋),就让人把这对夫妇抓起来示众。正在这时,王室管理机构里有一名小女奴生了个女婴,又不是天王的孩子,她害怕被追究,就把这女婴扔到了外面。赶上卖檿弧箕服的那对夫妇逃了出来,路过此地,就把这女婴捡走带到褒人那里去了。上天老早就安排下这件事,你有什么办法?《訓語》上说:‘当初夏王朝衰落了,褒人的神祗化成两条龙,降落到夏王朝的王庭上,宣告说:我们是褒之二君。当时的夏王下令占卜,看是杀了这两条龙还是赶他们走还是把他们抓起来,得到的都不是吉兆。再占卜把两条龙吐的沫请下来收藏,这回得到的是吉兆。于是献上贡物,祷告上天,龙终于走了,那些沫还留在那,当时就把这些沫收起来藏在一个木盒子里传下来,每次郊祭的时候都一块祭祀。’这藏沫的木盒子经过殷、周两朝都没打开过,到厲王末年的时候,把它打开要看看是啥东西,结果一打开那沫就流的朝廷的前院到处都是,还扫除不掉。厲王弄了些妇女不穿外衣在那里乱嚷嚷,那些沫竟然变成了一只大黑王八,爬进了王家的办事机构那里,就碰上了那个小女奴,当时她还没成人,等她长成了,就怀了孕,到宣王的时候就生了个女孩子,没有丈夫却生了孩子,她很害怕,就把这女孩子扔在路上,正好卖檿弧箕服那对夫妇在路边示众,晚上听孩子在哭,很可怜,就挣脱出来,捡了这孩子,干脆逃往褒人那里,后来褒人的酋长褒姁犯了事,就把这捡的孩子献给了幽王,幽王嬖爱这个女孩子,就饶了褒姁。后来这个女孩子竟当上了皇后,生了伯服。上天搞这么久,必定要搞出点名堂,就是在等好色的天王出来好搞乱。这件事的名堂这么深,发作起来也不得了。现在申、繒和西戎正强大,王室正不稳定,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放纵胡来,怎么会有好结果。天王要想把太子杀掉替伯服扫清道路,太子必定逃到申那里去,申人要是收留太子,就得去讨伐他们。一旦去讨伐,繒和西戎必定一起来进攻周,周怎么守得住。繒和西戎正想要讨好申人,申和呂又正强大,他们向着太子也毫无疑问,要派出王師去追剿太子,他们一定会出兵相救。这下天王生了气,虢公又只会一味顺从,我看周的灭亡,不出三年。主上要想逃过这场灾祸,就得赶紧想办法,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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