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春秋左传注读后11左传中的车战00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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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商榷】这句的翻译:

        用少莫如齐致死,齐致死莫如去备。彼兵多矣,请皆用剑。

        “人少就只能一齐拚命,一齐拼命还得让敌人没防备。对方兵多,请下令让我方的将士用剑。”

        ----“莫如去备”的翻译,感觉不是很通。

        《左传全译》页1315,译作:

        使用少数兵力,赶不上一起拼命。一起拼命,赶不上撤去守备。他们的兵器很多,请我军都用剑和他们作战。

        后者的好处是译出了“莫如”。但是“一起拼命”和“撤去守备”之间的比较关系很牵强。

        几个问题:

        1. “用少”,是指可使用的兵力少,还是军备物资或武器少?或包括两者?这是一个事实状态描述,还是一个动宾结构短语?

        2. “去”,是做使动,“使对方除去.....”还是说主动撤去....?

        3. “备”,是指防备,守备,还是《康熙字典》上说的“长兵曰备”?

        我自己的理解,“用少”,指能使用的兵力少,描述宋当时的事实状态。“去”,是主动撤去;备,可能是长兵器的一个总称。乌枝鸣的意思就是说:我们这边能用的兵少,(这种情况下)不如就和对方拼命。要拼命呢,不如舍弃长兵器。对方兵多,请我军都用剑。

        我的想法是,长兵器可能不适于近身肉搏、同归于尽的打法,尤其对手用长兵器,而自己压根不想做任何实力保存,而是抱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到的心态上战场的话,那用短兵器应该比长兵器有优势的多。乌枝鸣说的这个,应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种战术。

        通宝推:东学西读岛主,
        • 家园 【商榷】短兵相接

          用者, 发作也.

          莫如,无过于也

          既知 “长兵曰备”则此句明矣:

          要发挥少数人的作用, 最高境界就是一起去拼命

          拼命的最惨烈的状态就是扔下长兵的近身搏斗.

          他们的战士人多, 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干脆全部用剑上阵(冲上去短兵相接).

          通宝推:桥上,
        • 家园 这里也是我试图含糊过去的地方,

          我是想己方去备会造成对方去备,两备略有不同,但或可说通。这也是我和九霄稍有不同的地方吧,我没有那个能力逐字对译,只好统而言之。

          另外《左传全译》去备我觉得是取了杨伯峻先生的观点,见该段(10210601)注。

    • 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11左传中的车战16

      丙辰,卫侯在平寿。公孟有事于盖获之门外,齐子氏帷于门外,而伏甲焉。使祝鼃置戈于车薪以当门,使一乘(shèng)从公孟以出;使华齐御公孟,宗鲁骖乘(cān chéng)。及闳中,齐氏用戈击公孟,宗鲁以背蔽之,断肱,以中公孟之肩。皆杀之。(《昭二十年传》(p 1411)(10200403))

      公闻乱,乘(chéng),驱自阅门入。庆比御公,公南楚骖乘(cān chéng)。使华寅乘(chéng)贰车。及公宫,鸿駵魋驷乘(sì chéng)于公。公载宝以出。褚师子申遇公于马路之衢,遂从。过齐氏,使华寅肉袒,执盖以当其阙。齐氏射公,中南楚之背,公遂出。寅闭郭门,踰而从公。公如死鸟。析朱鉏宵从窦出,徒行从公。(《昭二十年传》(p 1411)(10200404))

      公元前五三五年(卫襄公九年),卫襄公死了,他的嫡夫人没有儿子,宠妾婤姶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公孟(孟絷)腿有毛病,行动不便,而国君有领兵出征等等职责,只好立老二为国君,就是后来的卫灵公。而老大公孟后来就成了执政大臣,实际执掌卫国的政权。但是公孟的施政得罪了很多人,这些人联合起来密谋作乱,公元前五二二年(卫灵公十三年)六月二十九日,趁着卫灵公去了平寿,他们发动了。

      这天公孟要出卫国国都的盖获之门去办事,作乱的人已经知道这个信息,事先在这座城门外设了帐幕,藏了伏兵,还派人用一辆装满柴禾的大车堵在城门门道尽头的路中间,而且把戈藏在柴禾里,以免暴露;再派一辆车跟着公孟的车,等公孟的车走到门道里,被堵住了,后车的人马上用戈攻击公孟,这时公孟的骖乘宗鲁扑上来想用自己的后背保护公孟,可人家连他的胳膊砍断了以后再砍到公孟的肩上,把两个人都杀了。

      卫灵公听说有人作乱,马上从平寿赶回来,由庆比驾车,公南楚骖乘,副车上是华寅,他们从阅门进入国都,直达宫中,把宫中的珍宝拿上,然后逃走。在宫中的时候,鸿駵魋也上了卫灵公的车,这样车上就拉了四个人。在城中的大路上,他们还遇见了大臣褚师子申的车,他马上跟了上来,追随卫灵公。

      经过带头作乱的齐氏家路口时,卫灵公让华寅所乘的副车停下来,阻击可能的追兵,华寅光着膀子,举着从车上拆下来的伞盖当盾牌,堵住了这个路口。齐氏的人发箭,射中了骖乘的公南楚的后背,但卫灵公还是跑出了城。跟着,华寅也跑出来了,他先从城里关闭了城门,再翻越城墙,上车跟上卫灵公。

      这里描述了一次成功的伏击,值得看一眼。另外,这里提到了戈的使用,虽然与正式车战的情况不尽相同,但也可作为参考。这里还提到了用车上的伞盖当盾牌用,盾牌应该是战车的标准配备,但卫灵公的副车似乎不是战车。至于这里提到的骖乘,应该是大人物平时乘坐的车上的随从,其职责与戎右差不多,有时戎右亦称骖乘。骖乘是车上主人和驾车者之后的第三人,骖从参来,参通三,类似的还有驷乘,意为车上上来了第四个人。

      通宝推:石头布,
      • 家园 戈是个比较独特的兵器

        只见于中国和西伯利亚的叶尼塞河以东地区。

        • 家园 对了,这个道士您北来说之一证

          又,芟刀是割草的,不是割庄稼的。

          • 家园 戈可能有北方的渊源

            中国境内所见最早的戈有两处,一在二里头遗址,一在辽西夏家店下层遗址,两者年代相若,不好说谁传给谁的。西伯利亚卡拉苏克文化遗迹中的戈也较早。

        • 家园 似乎源自芟镰,但也不一定

          您是否能多谈谈?

          • 家园 确是难以定论

            我所知实在有限。

            但若说是源自镰刀,农业先发地带比如西亚没有戈,比如江南不是早期戈的肇源地。全球农业区不知凡几,戈只发生在东亚。

            • 家园 不是镰刀,是芟刀,

              大概您没见过,似乎在我国东北地区才有,长柄,因此我才想可能是,用腰劲,带着贴地一轮,就扫倒一片草,当然刀要快。

              • 家园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有这种刀。是给牲畜打冬草的?

                • 家园 是,比镰刀效率高的多

                  原来我以为是扇刀,后来才知道当写作芟刀。

                  • 家园 那就比较复杂了

                    因为乳糖不耐,畜牧业在东亚出现的时间较晚,似是晚于现在所见的最早的戈。据林沄的《戎狄非胡论》,春秋时代的北方戎狄多以步兵作战,如《左传-昭公元年》记载晋人与狄人的战事,说:“彼徒我车”。

                    • 家园 戎狄是养马的,

                      虽然他们没骑兵,《左传》所谓“戎狄荐居”也是说他们逐水草而居,还有“冀之北土,马之所生”,也是说他们的地方。

    • 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11左传中的车战15

      冬,楚子伐郑以救齐,门于东门,次于棘泽。诸侯还救郑。晋侯使张骼(gé)、辅跞(lì)致楚师,求御于郑。郑人卜宛射犬,吉。子大叔戒之曰:“大国之人不可与也。”对曰:“无有众寡,其上一也。”大叔曰:“不然,部娄(pǒu lóu)无松柏。”二子在幄(wò),坐射犬于外,既食,而后食(sì)之。使御广车而行,己皆乘(chéng)乘车(chéng chē)。将及楚师,而后从之乘(chéng),皆踞转而鼓琴。近,不告而驰之。皆取胄于櫜(gāo)而胄,入垒,皆下,搏人以投,收禽挟囚。弗待而出。皆超乘(chāo chéng),抽弓而射。复踞转而鼓琴,曰:“公孙!同乘(chéng),兄弟也。胡再不谋?”对曰:“曩(nǎng)者志入而已,今则怯也。”皆笑,曰:“公孙之亟(jí)也。”(《襄二十四年传》(p 1091)(09240801))

      自从齐灵公背叛晋国以后,晋国多次纠合诸侯讨伐齐国,公元五四九年(晋平公九年,楚康王十一年,齐庄公五年,郑简公十七年),晋国又纠合了一大批小国在夷仪集会,准备讨伐齐国,但齐国发水了,就没有出兵。很快到了冬天,与晋国争霸的楚国以救援齐国为名,出兵进攻晋国的属国郑国,先攻打了一下郑国的东门,然后大军开往棘泽驻扎。晋国方面得到这个消息,就把那些原来准备伐齐的军队移到了郑国来对抗楚军。

      晋平公准备派张骼和辅跞向楚军挑战,因为道路不熟,就请郑国派一位驾车的人,郑国经过占卜,选定了宛射犬。临出发前,郑国的执政大臣子大叔嘱咐宛射犬说:“他们是大国来的人,对他们一定要恭敬。”宛射犬却说:“他们不过是人多而已,到我的车上还得听我的。”子大叔说:“不然,部娄(pǒu lóu)无松柏。”部娄是小土山,用以比喻郑国这样的小国;松柏则比喻特别有才干的人。

      等到了晋军营中,张骼和辅跞安排宛射犬坐在营帐外面,他们自己坐在帐篷里面。开饭了,他们俩自己吃完了才给宛射犬吃。吃完出发,让宛射犬驾着战车(广车),他们却都坐在自己的乘车上,到了楚军营垒跟前,他们才从自己的乘车上换到宛射犬驾着的战车(广车)上,每人手里还抱了个琴,张着腿踞坐在车栏的后角(转)弹琴。

      从战车的尺寸以及轼的形制和尺寸看,我觉得在战车上的标准姿势应该是跪坐,踞坐不是准备好战斗的姿势,应该很出格。《论语乡党第十》中有:“升车,必正立执绥。”似乎是说在车中的人是站着的,但我觉得这是在说登车的过程。“绥”在《左传》中出现过好几次,都是人们抓着绥在登车。

      那两个晋国人还在弹琴,宛射犬没告诉他们俩就驾车冲向楚营,这两个人很快从袋子里取出头盔戴上,等进入楚军的营垒后,两个人都跳下车,抓起扑过来的一个个楚军士兵扔向后面的楚军,然后又各抓了一个俘虏夹在腋下。

      这时,宛射犬驾车掉过头,不等他们俩就向外飞驶,这两个人又都敏捷地跳上行驶的战车,抽出弓来向后射箭,阻拦追赶的楚军。等离远了,这俩人又开始张着腿踞坐在车栏的后角弹琴了,然后还对气鼓鼓的宛射犬说:“公孙!同在一辆战车上就是兄弟,你怎么两次都不吱一声?”宛射犬回答说:“头一次我光顾着往里冲了,后一回我是害怕了。”这俩人都笑了,说:“这位公孙脾气还真不小。”

      这段是《左传》中最好玩的段落之一,三个人的斗嘴,那两个晋国人在战斗中的勇武,弹琴时的潇洒,还有年轻气盛的宛射犬闹别扭,如在目前。

      这里还反映了驾车者可以有一定的指挥权,当然是指一般的战车,不是指“戎车”。而那两个晋国人都能“左”能“右”,既能下车肉搏,也能射箭退敌,反映出车左和车右在一定条件下其职责是相通的,而与驾车者就可能“工种”不同。

      另外,这里乘车和战车(广车)分得很清楚,在《左传》里,“广车”出现过两次,除此次外,还一次是《襄十一年传》:郑人赂晋侯以师悝、师触、师蠲;广车、軘车淳十五乘(shèng),甲兵备,凡兵车百乘(shèng);歌钟二肆,及其镈、磬;女乐二八。((p 0991)(09110503)),将“广车”与“軘车”对称。

      “軘车”在《左传》中也出现过两次,除以上这次外,还一次是《宣十二年传》:晋人惧二子之怒楚师也,使軘(tún)车逆之。((p 0737)(07120209))。“軘车”据认为是屯守之车,虽然同是战车,但是与“广车”有不同的用途,而乘车则非战车。

      至于上面提到的楚庄王的“乘广”,应该既有战车的功能,乘坐也很舒适,但并非戎车即指挥车,当时庄王并不直接指挥各军。

      通宝推:石头布,庄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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