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左传》人物事略06：知罃——未可与争 -- 桥上

《襄十年经》：

夏五月甲午，遂灭偪(fù)阳。（（p 0973）（09100002））（099）

《襄十年传》：

夏四月戊午，会于柤。（（p 0974）（09100103））（099）

我的粗译：

我们的襄公十年（公元前五六三年，周灵王九年，晋悼公十一年，宋平公十三年），夏四月戊午那天（杨注：戊午，初一。），各家诸侯在“柤”盟会。

一些补充：

“夏五月甲午”杨先生注为“八日”。

杨伯峻先生注“遂灭偪阳”曰：

此用“遂”字，可见与上文“会吴于柤”有关。僖四年《经》云，“侵蔡，蔡溃，遂伐楚”。齐志本在伐楚，侵蔡者，所以伐楚也。故曰“遂伐楚”。则晋志本在灭偪阳，会柤者，所以灭偪阳也，故曰“遂灭偪阳”。说见于鬯《香草校书》。

在这年的《春秋经》中列出了参加此次盟会的各家诸侯：“十年春，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齐-世子光会吴于柤。”（《襄十年经》（p 0973）（09100001））（086），所以《左传》作者就不再开列。

“偪阳”（杨注：偪音福，又音逼。《谷梁》“偪”作“傅”。《国语郑语》云“妘姓鄢、郐、路、偪阳”，则偪阳为妘姓小国。偪阳今邳县西北，即山东-峄城（峄县废治）南五十里，东南距柤约五十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7.53，北纬34.54（张山子镇-侯塘村-城里村东南）。

“柤”（杨注：柤音查，楚地，今江苏-邳县北而稍西之泇口。#柤本楚地，此时或已为吴有，即今邳县北之泇口，又见襄十年《经注》。），有两种可能，推测位置分别为：东经117.47，北纬34.66（阴平镇西部、阴平故城）；东经117.82，北纬34.46（泇口）。两地相距不远，约六十里，我觉得靠西的阴平故城更胜些。

下面是“柤”遗迹所在处的GoogleEarth卫星影像：

下面是偪阳之战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襄十年传》：

晋-荀偃、士匄请伐偪(fù)阳，而封宋-向戌(xū)焉。荀罃(yīng)曰：“城小而固，胜之不武，弗胜为笑。”固请。丙寅，围之，弗克。孟氏之臣秦堇(jīn)父辇重如役。偪阳人启门，诸侯之士门焉。县(xuán)门发，郰人纥(hé)抉(jué)之，以出门者。狄虒(sī)弥建大车之轮，而蒙之以甲，以为橹。左执之，右拔戟，以成一队。孟献子曰：“《诗》所谓‘有力如虎’者也。”主人县(xuán)布，堇父登之，及堞(dié)而绝之。队(zhuì)，则又县之，苏而复上者三。主人辞焉，乃退。带其断以徇(xùn)于军三日。（（p 0974）（09100201））（099）

我的粗译：

晋国的荀偃（中行献子）和士匄（范宣子）请求攻打偪阳，好把这座城邑送给宋国的向戌。但晋国的中军元帅荀罃（知武子）不同意，他说：“城小而固，胜之不武，弗胜为笑。（这个城虽小但却很坚固，打下来也不能显示我们的威力，打不下来却很容易为人嘲笑。）”

那两个人软磨硬泡，荀罃只好答应了。

丙寅那天（杨注：丙寅，九日。），包围了偪阳，但没打下来。

我们这里孟家的家臣秦堇父此时拉着辎重车到达前线。正看见偪阳人打开了城门，诸侯之士纷纷攻向城门，有一些已经攻了进去，这时偪阳人放下了“县门”，正在门边的孔子父亲“郰人纥”马上抬起“县门”，让已经攻入城里的诸侯之士逃了出来。

我们的狄虒弥又卸下一辆大车的轮子，拿在左手上，前面蒙上皮甲，当盾牌使用，右手则挥动一枝戟，领着一堆人冲了上去。我们的孟献子（仲孙蔑）于是感慨道：“《诗》所谓‘有力如虎’者也。”

守城的人又从城上垂下一匹布，堇父（秦堇父）抓着那匹布就往上攀，攀到垛口那里，守城的人把布斩断，堇父就掉了下来，摔晕了，醒来之后他还继续抓着那匹布就往上攀，这样反复了三次，守城的人害怕了，请求原谅，他才退了回来。

主帅下令让堇父佩戴上被斩断的布带在全军巡行了三天以表彰他。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郰人纥抉之”曰：

郰人，郰邑大夫，即郰宰，今谓县长。纥，即叔梁-纥，孔丘之父。抉同撅，揭也，高举也。谓以手举县（悬）门不使下。

悬门后来又称千斤闸，在《隋唐演义》和《说唐》中也有这么一出，天下第四条好汉雄阔海力托千斤闸，不过这天下第四条好汉还是赶不上孔子他爹，雄阔海虽然也能托千斤闸，但最后是被千斤闸压死了。

下面是表现雄阔海力托千斤闸的几幅连环画（小人书），出自说唐吧，或可由此想见比雄阔海更加勇武的叔梁-纥的风采：

杨伯峻先生注“狄虒弥建大车之轮”曰：

狄虒弥，鲁人。虒音斯，《汉书古今人表》作狄斯弥。大车，平地载重之车，其轮高古尺九尺，轮周则过二丈八尺，大于乘车。

杨伯峻先生注“以为橹”曰：

橹、盾一物，橹音鲁，大盾，后人谓之彭排或旁排。《释名释兵》所谓“在旁排敌禦攻者”也。《汉书刘屈氂传》以牛车为橹，事与狄虒弥相类。

“邾”——“郰”（杨注：郰，鲁邑，今山东-曲阜县东南约四十余里。#邾，国名，曹姓。参见王国维《观堂集林邾公钟跋》。初都今曲阜县东稍南，盖鲁之附庸，后都今邹县东南，春秋后八世楚灭之。《礼记檀弓》、《公羊》皆作“邾娄”， 《国语郑语》、《晏子春秋内篇上三》、《孟子》并作“邹”，盖邾娄速读而音变。传世彝器有邾公牼钟、邾公华钟（“邾”并作“鼄”）及邾公钟、邾公[釒乇]钟等。仪父，邾君之字，名克。另一曹姓邾，楚之与国，在湖北-黄冈（见陈直《金文拾遗》）。），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5，北纬35.56（近鲁地，后曾由孔子之父管理。文十二年前是邾都）。

《襄十年传》：

诸侯之师久于偪(fù)阳，荀偃、士匄请于荀罃曰：“水潦将降，惧不能归，请班师。”知伯怒，投之以机，出于其间，曰：“女成二事，而后告余。余恐乱命，以不女违。女既勤君而兴诸侯，牵帅老夫以至于此，既无武守，而又欲易余罪，曰：‘是实班师，不然，克矣。’余羸老也，可重任乎？七日不克，必尔乎取之！”五月庚寅，荀偃、士匄帅卒攻偪阳，亲受矢、石，甲午，灭之。书曰“遂灭偪阳”，言自会也。（（p 0975）（09100202））（099）

以与向戌(xū)。向戌辞曰：“君若犹辱镇抚宋国，而以偪(fù)阳光启寡君，群臣安矣，其何贶如之！若专赐臣，是臣兴诸侯以自封也，其何罪大焉！敢以死请。”乃予宋公。（（p 0976）（09100203））（099）

我的粗译：

各家诸侯的部队困在偪阳时间已经很长了，于是那两个人——荀偃和士匄向中军元帅荀罃请示说：“水潦将降，惧不能归，请班师。（现在马上就会到雨季了，我们害怕回不了国，请您下令班师。）”知伯（荀罃）怒了，把自己正倚靠着的小几扔向他们，正飞过他们俩之间，然后说：“女成二事，而后告余。余恐乱命，以不女违。女既勤君而兴诸侯，牵帅老夫以至于此，既无武守，而又欲易余罪，曰：‘是实班师，不然，克矣。’余羸老也，可重任乎？七日不克，必尔乎取之！（你们已经把这两件事捏估好了，然后才告诉我，我害怕军令紊乱（可见那俩人事先已下令让人做了些准备工作），所以才同意了你们。你们既然把主上劳动到这里，又让各家诸侯发了兵，还把老夫裹挟来，居然没对战事做充分准备。现在又想让我替你们担责，到时候好说：“就是他让班师的，要不然，就打下来了。”我已经老了，还得再遭罪吗？要七天之内拿不下来，我一定找你们算帐！）”

五月庚寅那天（杨注：庚寅，四日。），荀偃和士匄率兵再次进攻偪阳，亲受矢、石，到甲午那天（杨注：甲午，八日。），终于打了下来。

《春秋经》上写：“遂灭偪阳。”是说这次战役是借着各家诸侯的盟会进行的。

打下了偪阳，荀偃和士匄他们就（通过晋悼公）提出把偪阳送给向戌，向戌赶紧推辞说：“君若犹辱镇抚宋国，而以偪阳光启寡君，群臣安矣，其何贶如之！若专赐臣，是臣兴诸侯以自封也，其何罪大焉！敢以死请。（主上要是一直罩着宋国，再以偪阳扩大寡君的疆土，那我们宋国的群臣就也都会安居乐业，这比送我什么都强！要是把偪阳送给臣下一个人，那就成了臣下要诸侯发兵替自家扩展领地，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罪过呢！臣下斗胆请求您收回这个决定。）”

于是就把偪阳给了宋公（宋平公）。

一些补充：

荀罃虽不很赞成攻打偪阳，但还是有办法最终打了下来，可见他的能力。《左传》作者正是以这里的他为榜样来教育后来的“君子”。

杨伯峻先生注“可重任乎？”曰：

邲之战被楚所俘，此为主帅又战而不胜，故曰重任。任，任罪。与成二年《传》“后之人必有任是夫”之任同义。

杨伯峻先生注“而以偪阳光启寡君”曰：

光启即广启，见《积微居金文说番生簋 盖跋》。广启犹言扩大疆土，光启寡君即使寡君扩大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