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人物事略06:知罃——未可与争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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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6:知罃——未可与争

    要说“知罃”,就不能不先说说“荀”这个“氏”。

    郑樵云:“荀氏,晋之公族也,隰叔之后。”(《通志氏族略》)

    不过,晋国最著名的那个隰叔当属祁“姓”,为刘累之后,“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唐杜氏有杜伯,被周宣王冤杀,其子杜隰叔(唐隰叔)逃到晋国,据说被封在“荀”,史称荀卿,为晋穆侯“士师”。《史记赵世家索隐》云:“范氏,晋大夫隰叔之子,士蒍之后。”

    这一支祁“姓”荀“氏”的后裔之中,最著名的是后来以“士”为“氏”、再后来主要以“范”为“氏”的那一支,那一支中士蒍以下有多人见于《左传》。而该家族如果原来有荀这个“氏”,后来也隐而不显。可能是因为荀邑已不属此家族,该家族就改以其先祖担任过的“士师”——“士”这个官职为“氏”了。

    不过,这一支祁“姓”荀“氏”与后来晋国最著名的以荀息为其始祖的那一支姬“姓”荀“氏”并非同宗。郑樵说不定是把隰叔和息叔混淆了,且息叔——荀息虽属姬“姓”,似亦非晋之公族。

    至于是否还有一个以另一位隰叔为始祖,出于晋国公族的姬“姓”荀“氏”,也说不准,不过我没查到,可能是能力不够吧,但确实未见于《左传》。

    李朝燕《春秋晋国中行氏家族研究》中有:

    据《左传僖公二年》载:荀叔即荀息,所以名之为“原氏黯”者,“原氏”为其本氏,名之为“荀叔”、“荀息”者,因为封于荀地,而以邑为氏,称为“荀氏”。关于荀氏与晋公室的关系,据《左传僖公二十四年》载富辰谏襄王语(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文之昭也。)可知,“原”为周文王之子之封国,郑樵在《通志》中也认为,“原”是来自于周文王十六子原伯。原氏黯即荀息,是晋国的同姓异氏之族。

    李先生这里提到了荀息乃“原”家(氏)的子孙,而“原”这个采邑(“国”)是于公元前六三五年(鲁僖公二十五年,周襄王十八年,晋文公二年)归于晋的,荀息则死于公元前六五一年(鲁僖公九年,周襄王二年,晋献公二十六年)。因此荀息在晋国任职时“原”还独立存在。荀息既然改以“荀”邑之“荀”为“氏”,显然没有继承“原”家的族长之位,他应该本来也不是嫡长子,而是“原”家其余子弟中前往晋国任职者,其后裔也没有资格使用“原”这个“氏”。

    荀息在晋国得邑得“氏”,地位甚高,当时家族势力应也甚大。荀息被杀,其子逝遨仅为晋国之大夫,比起荀息来地位大大下降。但逝遨的两个儿子分别得到了新的“氏”,大儿子荀林父得到了“中行”这个“氏”,后来称中行桓子;小儿子荀首得到了“知”这个“氏”,后来称知庄子;“荀”家又复兴了。

    “荀”邑(国)非一,荀“氏”(家)亦非一,或有某一荀国之后裔得称荀“氏”,又可有祁“姓”之“隰叔”仕晋立功得某“荀”邑且得为荀“氏”,还有姬“姓”之“原氏黯”仕晋立功得另一或同一“荀”邑亦得为荀“氏”。

    与知罃有关的荀“氏”当就是出自原氏黯——荀息的、姬“姓”之荀“氏”。荀息死于公元前六五一年(鲁僖公九年,周襄王二年,晋献公二十六年),死时他儿子逝遨当已成年,我估计逝遨的最后一个儿子、知“氏”的始祖、知罃的父亲荀首(知庄子)出生于荀息死后十四年——公元前六三七年(鲁僖公二十三年,周襄王十六年,晋惠公十四年),逝遨大概不久就去世了。

    逝遨去世后不久,公元前六三三年(鲁僖公二十七年,周襄王二十年,晋文公四年),城濮之战出征时,荀息的长孙荀林父得到任命,为晋文公的指挥战车驾车。

    下一年,公元前六三二年(鲁僖公二十八年,周襄王二十一年,晋文公五年),晋文公把晋国原来的两“行”徒兵扩编为“三行”,任命荀林父担任新组成的“中行”的指挥官。后来荀林父的后裔用“中行”作为家族的荣誉称号——“氏”,就是要炫耀荀林父担任了“中行”的首任指挥官。

    又经过十三年,公元前六二〇年(鲁文公七年,周襄王三十三年,晋灵公元年),荀林父(中行桓子)终于进入“卿”的行列,担任了上军佐。

    五年后,公元前六一五年(鲁文公十二年,周顷王四年,晋灵公六年),荀林父升任中军佐。

    再过十八年,公元前五九七年(鲁宣公十二年,周定王十年,晋景公三年),荀林父成为中军元帅,他四十岁的小弟弟荀首(知庄子)担任了下军大夫,大约同时,荀首得到了“知”这个“氏”。荀家又发达起来了。

    “知”这个“氏”源于“知”这个城邑(杨注:《通志氏族略》三谓“荀首别食智邑,又为智氏。”),此城公元前六*四五年时称“解梁城”,不知何时易名为“知”。

    荀首非常勇武,就在这一年,“邲”之战中,晋军溃败,他的嫡长子荀罃(知武子)被楚军抓走(这是荀罃在《左传》中第一次出现,我估计荀罃大概生于公元前六一七年,此时二十岁)。听说了这个消息,荀首竟带着自己的族人和一些愿意跟随他的“下军之士”打了回去,“射连尹襄老,获之,遂载其尸;射公子谷臣,囚之。以二者还。”为和楚人讨价还价取得了筹码。

    荀首的儿子荀罃也是好样的,在楚国被扣押的时候,荀罃竟然能结识一位郑国的“贾人”,要把他“置诸褚中”偷出楚国。

    最终,晋人还是用“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之尸”换回了荀罃。释放他之前,楚共王设宴招待他,企图让他答应以后会报答楚国,被他委婉但明确地拒绝了:“若不获命,使嗣宗职,次及于事,而帅偏师,以修封疆。虽遇执事,其弗敢违,其竭力致死,无有二心,以尽臣礼,所以报也。”于是楚共王感叹说:“晋未可与争。

    四十年前,晋文公(公子重耳)流亡在楚国,与楚共王的曾祖父成王之间也有一段类似的对话,荀罃这大概也是学习了晋文公的榜样:

    楚子饗之,曰:“公子(公子重耳,晋文公)若反晋国,则何以报不穀?”对曰:“子、女、玉、帛,则君有之;羽、毛、齿、革,则君地生焉。其波及晋国者,君之余也;其何以报君?”曰:“虽然,何以报我?”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櫜、鞬,以与君周旋。”(《僖二十三年传》(p 0409)(05230607))(038)

    荀罃这个人既有韧性又能审时度势,也可说是“未可与争”。回国以后,他在军事行动中颇有《孙子兵法》“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的风范(见《孙子译注》(p 027)李零(040200)《(军)形第四》),几乎没有再失手。

    荀林父这个中军元帅只当了四年,公元前五九三年(鲁宣公十六年,周定王十四年,晋景公七年),荀林父去世,其子荀庚继任中行家的族长,同时任上军将;荀首(知庄子)则升任中军佐,荀罃就是在这以后被换回来的。

    公元前五八八年(鲁成公三年,周定王十九年,晋景公十二年),晋国“作六军”,“卿”的人数达到十二位,荀家又有荀骓进入了“卿”的行列,担任新下军将。

    公元前五八五年(鲁成公六年,周简王元年,晋景公十五年),晋国迁都新田。

    大约在公元前五七八年(鲁成公十三年,周简王八年,晋厉公三年)之前,荀首(知庄子)和荀骓均已去世,晋国这时又把原来的六军缩编为四军,“卿”减到八位,荀庚(中行宣子)升任中军佐。

    而此时三十九岁,接替荀首担任“知”家族长的荀罃(知武子)则当上了下军佐,进入卿的行列。

    两年后,荀庚去世,到公元前五七五年(鲁成公十六年,周简王十一年,晋厉公六年),继承荀庚“中行”家族长的荀偃(中行献子)任上军佐,荀罃(知武子)则仍任下军佐。

    荀罃治军十分严整,在这一年,他率兵和各家诸侯一起进攻郑国和陈国、蔡国,在颍上遭遇郑军的夜袭,“宋、齐、卫皆失军”,他率领的部队却没受损失。

    下一年,公元前五七四年(鲁成公十七年,周简王十二年,晋厉公七年),晋厉公一口气杀掉了八个“卿”之中的三位——三郤,还想杀掉别的“卿”,可他自己反被中军元帅栾书联合荀偃(中行偃)抓了起来,到下一年,公元前五七三年(鲁成公十八年,周简王十三年,晋悼公元年),年初,他就被栾书和荀偃指使人杀掉了。

    杀掉厉公后,他们派荀罃和士鲂从周王室那里迎回了晋悼公。栾书也很快就死掉了,各大家族重新洗牌,韩厥(韩献子)当了中军元帅,荀偃仍为上军佐。

    这一次荀罃升任上军将,在八个卿之中位列第三。此后荀罃还屡屡代表晋国出访或出战,非常活跃。

    八年以后,公元前五六六年(鲁襄公七年,周灵王六年,晋悼公八年),韩厥“告老”,荀罃当上了中军元帅,同时荀偃升为上军将。这一年,荀罃已经五十一岁了。

    荀罃作中军元帅,主要的任务就是征服郑国,把郑国从楚人手里抢过来。为此,他提出了“三分四军”,轮流出战,疲敝楚人的战术,不战而屈人之兵,最终“三驾而楚不能与争”,郑国彻底倒向了晋国,在荀罃手上实现了楚共王“晋未可与争”的预言。

    在公元前五六三年(鲁襄公十年,周灵王九年,晋悼公十一年,宋平公十三年),晋国在“柤”那里会集诸侯,荀罃的堂侄荀偃拉上了荀罃的副手——中军佐士匄,两人一起提出要攻打偪(fù)阳,荀罃不愿意,他认为:“城小而固,胜之不武,弗胜为笑。”但架不住这一对冒失鬼苦苦纠缠,终于答应试试。

    结果顿兵于坚城之下二十多天未能取胜,雨季快来了,荀罃急了,把那两个家伙叫来训了一顿:“女成二事,而后告余。余恐乱命,以不女违。女既勤君而兴诸侯,牵帅老夫以至于此,既无武守,而又欲易余罪,曰:‘是实班师,不然,克矣。’余羸老也,可重任乎?七日不克,必尔乎取之!”那俩人只好亲自上阵,打了五天才打下来。

    打下这个城本来是要送给宋国重臣向戌的,但看到代价惨重,向戌不敢要,只好送给了宋平公。宋平公宴请晋悼公,要为晋悼公表演《桑林》之舞,本来荀罃推辞了,但冒失鬼荀偃和士匄非要看,结果这个《桑林》之舞把晋悼公吓坏了,回来的路上就生了病。那两个冒失鬼还想回去向桑林之神祈祷,被荀罃制止了。

    这年冬天晋军就有一次在郑国周边与楚军对峙的行动,在荀罃的坚持下,尽管郑人悄悄与楚人勾结,晋军坚持不贸然开战,主动撤退,楚军无用武之地,也只好撤了回去。等楚人撤走,过了几个月,到下一年,晋军又卷土重来,包围了郑国,“观兵于南门”,郑人惧,又向晋人求和。

    两年以后,公元前五六〇年(鲁襄公十三年,周灵王十二年,晋悼公十四年),荀罃就去世了,享年大概五十七岁。

    同时去世的还有士鲂(彘恭子),那一对冒失鬼荀偃和士匄则分别当上了中军元帅和中军佐。此时荀罃的嫡子知朔(另一位知庄子)已去世,嫡孙荀盈(知悼子)只有五岁,士鲂的嫡子彘裘也很年幼,晋悼公就只任命了六个卿,并且很快就取消了新中军,四军变三军,卿也就只需要六个了。

    但是对那两个冒失鬼荀偃和士匄的领导,前中军元帅栾书的儿子,下军将栾黡很不服气,于是在下一年,公元前五五九年(鲁襄公十四年,周灵王十三年,晋悼公十五年,秦景公十八年),在讨伐秦国的战役中,栾黡不服指挥,擅自撤退,酿成晋军的失败,这就是所谓“迁延之役”。

    这里反映晋悼公的控制力下降,才让与他不合拍的冒失鬼荀偃当上了中军元帅,荀偃激烈的作风和荀罃沉稳的作风完全相反。

    一年多以后,公元前五五八年(鲁襄公十五年,周灵王十四年,晋悼公十六年)冬天,晋悼公去世。

    晋悼公去世以后,荀偃作为中军元帅还打了两场大仗,都打胜了。一次是与楚军的湛阪之战,另一次是报复齐国的战役,这一战晋军包围了齐国的都城,吓得齐灵公的差点弃城逃走。荀偃还是很善于打仗的,只不过不像荀罃那样更在意“不战而屈人之兵”。

    下一年,公元前五五四年(鲁襄公十九年,周灵王十八年,晋平公四年),报复齐国战胜没多久,荀偃就在回师的途中去世了,据说他曾发誓“苟捷有功,无作神羞,官臣偃无敢复济”,意思是这一仗要打胜了他就不再能渡河回国,果然应验了。

    临终时,荀偃指定了荀吴(中行穆子)继承他的家长之位,荀吴并担任了上军将。后来,荀家还有荀骓的孙子程郑因晋平公的宠爱当上了下军佐。当时“知悼子少,而听于中行氏”。估计在程郑死后,公元前五四八年(鲁襄公二十五年,周灵王二十四年,晋平公十年),十七岁的荀盈(知悼子)接任了下军佐,成为当时中军元帅赵武(赵文子)的重要助手。而荀吴则继承了中行家尚武的传统,一直率领部队在外东征西讨。

    公元前五三三年(鲁昭公九年,周景王十二年,晋平公二十五年),三十二岁的荀盈在迎亲途中去世,晋平公不喜欢他,经过屠蒯劝解才让知家的继承人荀跞(知文子)仍然担任了下军佐。

    荀跞最终于公元前四九七年(鲁定公十二年,周景王二十二年,晋定公十四年)成为执政的中军元帅。在他执政期间,两个冒失鬼荀偃和士匄的孙子,荀吴之子荀寅(中行文子)和士鞅(范献子)之子士吉射(范昭子)一起,与赵家发生了冲突,随即作乱,竟被赶出了晋国。

    二十二年后,公元前四七五年(鲁哀公二十年,周元王元年,晋定公三十七年),荀跞(知文子)已去世,他的孙子荀瑶(知襄子)是知家的族长,且再度执掌了晋国的国政。但他刚愎自用,终致“国亡地分,为天下笑”(《战国策卷十八 赵一》)。

    此后,一些知家族人纷纷逃离晋国,晋国的“知氏尽灭,唯(知家的别支)辅氏存焉。”(《战国策卷十八 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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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是《春秋经》和《左传》中的相关段落及我的粗略翻译和一些补充说明:

    通宝推:履虎尾,老老狐狸,楚庄王,芷蘅,一介书生,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6附:迁延之役2/2

      《襄十四年传》:

      栾鍼曰:“此役也,报櫟之败也。役又无功,晋之耻也。吾有二位于戎路,敢不耻乎?”与士鞅驰秦师,死焉。士鞅反。栾黡谓士匄曰:“余弟不欲往,而子召之。余弟死,而子来,是而子杀余之弟也。弗逐,余亦将杀之。”士鞅奔秦。((p 1009)(09140302))(100)

      于是,齐-崔杼、宋-华阅、仲江会伐秦。不书,惰也。向之会亦如之。卫-北宫括不书于向,书于伐秦,摄也。((p 1010)(09140303))(100)

      秦伯问于士鞅曰:“晋大夫其谁先亡?”对曰:“其栾氏乎!”秦伯曰:“以其汏乎?”对曰:“然。栾黡汏虐已甚,犹可以免。其在盈乎!”秦伯曰:“何故?”对曰:“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焉,爱其甘棠,况其子乎?栾黡死,盈之善未能及人,武子所施没矣,而黡之怨实章,将于是乎在。”秦伯以为知言,为之请于晋而复之。((p 1010)(09140304))(104、100)

      师归自伐秦。晋侯舍新军,礼也。成国不过半天子之军。周为六军,诸侯之大者,三军可也。((p 1016)(09140501))(100)

      于是知朔生盈而死,盈生六年而武子卒,彘裘亦幼,皆未可立也。新军无帅,故舍之。((p 1016)(09140502))(100)

      我的粗译:

      撤退前,栾黡的弟弟栾鍼说:“此役也,报櫟之败也。役又无功,晋之耻也。吾有二位于戎路,敢不耻乎?(此役是要报复“櫟”之战的失败,可又未能建功,这是我们晋国的耻辱。我家有两个人在指挥战车上,能不为此感到羞耻么?)”于是和士鞅一起冲击秦军,栾鍼战死,士鞅回来了。

      士鞅回来以后,栾黡就对士匄说:“余弟不欲往,而子召之。余弟死,而子来,是而子杀余之弟也。弗逐,余亦将杀之。(我弟弟本来不想去,你儿子把他拉去了。现在我弟弟死了,你儿子却活着回来了,这是你儿子杀了我弟弟。要不把他赶走,我就把他也杀了。)”士鞅只好流亡秦国。

      当时,齐国的崔杼、宋国的华阅和仲江也参加了进攻秦国的行动,《春秋经》没写上这几位,就是因为他们懈怠。“向之会”的事与此类似,卫国的北宫括在“向之会”那时没写,但在进攻秦国时却写上了,是因为他改了。

      后来,秦伯(秦景公)曾问流亡在秦国的士鞅说:“晋大夫其谁先亡?(你们晋国的大夫哪家会第一个灭亡?)”回答:“其栾氏乎!(恐怕是栾家吧!)”

      秦伯问:“以其汏乎?(是因为那位任性吗?)”回答:“然。栾黡汏虐已甚,犹可以免。其在盈乎!(是,栾黡他太过任性残暴了,但还能够逃过去。灾祸恐怕会落到他儿子“盈”——栾盈——的头上吧!)”

      秦伯问:“何故?(为什么?)”回答:“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焉,爱其甘棠,况其子乎?栾黡死,盈之善未能及人,武子所施没矣,而黡之怨实章,将于是乎在。(武子——栾书的恩惠深入“民”心,就像周人怀念召公那样,“民”也会爱其甘棠,何况栾黡是他的儿子。等栾黡死了,“盈”的好处还来不及让人知道,武子的恩惠已经被人忘得差不多了,而对“黡”的怨恨却明明白白,那时候就是他们家灭亡的时候了。)”

      秦伯认为他的话说得明白,就替他向晋国求情,让他返回了晋国。(杨注:(襄)十六年春士鞅为公族大夫,则其返国当在(襄)十六年前。晋灭栾氏见(襄)二十一年《传》。)

      在这次进攻秦国的部队返回晋国以后,晋侯(晋悼公)取消了新军,这合于“礼”的要求:成国不过半天子之军。周王室有六军,诸侯之大者,有三军就行了。

      当初知朔(荀朔,知庄子)生下盈(荀盈,知悼子)以后就去世了,盈生下来的第六个年头武子(荀罃,知武子)也去世了,同时士鲂(彘恭子)的儿子彘裘也还年幼,和荀盈一样都还不能担任各军的将领,这样一来,新军没有合适的统帅,只好取消。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吾有二位于戎路”曰:

      栾鍼,栾黡弟,时为戎右。戎路,将帅所乘之兵车,(戎右在其上,)位次御者,故云在戎路之上,我居二位。杜《注》:“二位谓黡将下军,鍼为戎右。”

      桥案:栾鍼知耻后勇,可惜了。而所谓戎路,当与一般兵车不同,旗鼓在焉。因此“右”或仅指“戎”之“右”。

      杜《注》“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焉,爱其甘棠,况其子乎?”:“武子,栾书,黡之父也。召公-奭听讼,舍于甘棠之下,周人思之,不害其树,而作勿伐之诗,在《召南》。”

      《召南甘棠》: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020)《召南甘棠》)

      “向”(杨注:杜《注》谓“谯国-龙亢县东南有向城”,则在今安徽-怀远县西四十里,距莒甚远,非也。怀远之向当是襄十四年“会吴”之向。说详江永《春秋地理考实》、顾炎武《日知录》卷三十一并黄汝成《集释》。#向,杜《注》以为郑地,则在今河南-尉氏县西南,鄢陵县西北;江永《考实》及沈钦韩《地名补注》皆谓此向为吴地,当在今安徽-怀远县西四十里。参见隐二年《经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7.14,北纬33.07(古城乡一带城拐子,有遗址 )。

      ————————————————————

      《襄十九年传》:

      于四月丁未,郑-公孙蠆卒,赴于晋大夫。范宣子言于晋侯,以其善于伐秦也。六月,晋侯请于王,王追赐之大路,使以行,礼也。((p 1049)(09190701))(100)

      我的粗译:

      五年以后,我们的襄公十九年(公元前五五四年,周灵王十八年,晋平公四年,秦景公二十三年,郑简公十二年),四月丁未那天(杨注:丁未,十三日。),郑国的卿公孙蠆去世了,他家派了人向晋国的大夫报丧,于是范宣子(士匄)就报告了晋侯(晋平公),主要是没忘了他在上次进攻秦国行动中的良好表现。

      到六月,经晋侯向我们的“王”请求,我们的“王”追赐公孙蠆一乘“大路”,用来陪葬,这合于“礼”的要求。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王追赐之大路,使以行”曰:

      《诗小雅采薇》孔《疏》引郑玄《箴膏肓》云:“卿以上所乘车皆曰大路。《诗》云:‘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此大夫之车称路也。”杜谓天子所赐车亦总名曰大路。行,行葬,士以上之葬,柩车在前,道车、槀车序从,大夫以上更有遣车。周王赐车使以行,沈钦韩《补注》云“谓从柩车行也。”

      下面是太原金胜村赵卿墓出土《圆形舆车》的图片(太原新闻网记者 单彬 摄),出自太原新闻网《发现太原之美—“晋国霸业”读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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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据说这种圆形舆的车在赵卿墓陪葬车马坑中“仅有一辆,位于北边一列车的队首,它形制独特,工艺精致,装饰豪华,使大家有理由相信:它是墓主人的专用座乘,显示出了不同凡响的气派和威仪。这是国内所发现的古代圆形舆车的首例,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李尚鸿《山西考古发现系列12——太原赵卿春秋大墓,奢华宝藏价值连城》),下面是出自此文的赵卿墓陪葬车马坑中一些车辆的图片,最前面(图中左下角)就是那辆圆形舆车的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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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以上这种圆形舆的车不一定就是“大路”,而“大路”也不一定就有固定的样式。

      由于车辆的制造对工艺水平有很高的要求,而周王室那里应该说有最好的工匠,所以在《左传》中提到的这种“大路”都是由周王室赏赐下来的,是一种殊荣。

      例如,在《定四年传》中就提到,在周家初得天下之时,曾经分别给鲁(鲁公)、卫(康叔)、晋(唐叔)三家诸侯颁赐了包括“大路”在内的各种宝物,成了这三家诸侯的镇国之宝:

      故周公相王室,以尹天下,于周为睦。分鲁公以大路、大旂,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使帅其宗氏,辑其分族,将其丑类,以法则周公。用即命于周。是使之职事于鲁,以昭周公之明德。分之土田陪敦、祝、宗、卜、史,备物、典策,官司、彝器;因商奄之民,命以《伯禽》而封于少皞之虚。分康叔以大路、少帛、綪茷、旃旌、大吕,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饥氏、终葵氏;封畛土略,自武父以南及圃田之北竟,取于有阎之土以共王职;取于相土之东都以会王之东蒐。聃季授土,陶叔授民,命以《康诰》而封于殷虚。皆启以商政,疆以周索。分唐叔以大路、密须之鼓、阙巩、沽洗,懷(怀)姓九宗,职官五正。命以《唐诰》而封于夏虚,启以夏政,疆以戎索。((p 1535)(11040104))(131)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6附:迁延之役1/2

      《襄十年经》:

      晋师伐秦。((p 0973)(09100005))(100)

      《襄十年传》:

      晋-荀罃伐秦,报其侵也。((p 0978)(09100401))(100)

      《襄十一年经》:

      冬,秦人伐晋。((p 0986)(09110011))(100)

      《襄十一年传》:

      秦庶长鲍、庶长武帅师伐晋以救郑。鲍先入晋地,士鲂禦之,少秦师而弗设备。壬午,武济自辅氏,与鲍交伐晋师。己丑,秦、晋战于栎,晋师败绩,易秦故也。((p 0994)(09110601))(100)

      我的粗译:

      我们的襄公十年(公元前五六三年,周灵王九年,晋悼公十一年,秦景公十四年),晋国的荀罃(知武子)率兵进攻了秦国,是要报复去年他们的进攻,去年晋国遇到饥荒,无力报复。

      襄公十一年(公元前五六二年,周灵王十年,晋悼公十二年,秦景公十五年),秦国的庶长鲍和庶长武率兵进攻晋国,以此救援郑国。庶长鲍先打入晋国,晋国的下军佐士鲂率领自己的分队前来抵御,但他觉得秦军不多,所以没有充分戒备,结果。壬午那天(杨注:壬午,五日。),武(庶长武)从辅氏那里渡过黄河,和鲍(庶长鲍)对晋军形成夹击之势,到己丑那天(杨注:己丑,十二日。),秦军和晋军在“栎”那里开战,晋军溃败,这都是因为轻视了秦军。

      一些补充:

      秦军此次一直打过了黄河,也是趁着晋国遇到了灾荒,但我认为并未秦军打下晋国位于河西的那些城邑,以后秦国的边界仍在渭河、泾河一线。因此“栎”之战秦军是劳师远征,轻犯险地。在我看来,《左传》作者认为晋军本不应战败,之所以战败,完全是轻敌的缘故,所以记述于此,作为教训。

      杨伯峻先生注“秦庶长鲍、庶长武帅师伐晋以救郑”曰:

      庶长,秦爵名。商鞅作秦爵,分庶长为四等,第十爵左庶长,十一爵右庶长,十七爵驷车庶长,十八爵大庶长。《续汉书百官志》五《注》引刘劭《爵志》云:“自左庶长已(以)上至大庶长皆卿大夫,皆军将也。”《史记秦纪》于孝公用商鞅以前即屡见庶长之名,秦宁公当春秋初期,即有大庶长。秦孝公三年初见商鞅,拜之为左庶长。则庶长及左庶长之名由来甚久,商鞅沿用,或略有变更。

      “辅氏”(杨先生注:据《朝邑县志》,朝邑西北十三里有辅氏城,则在今陕西省-大荔县东不足二十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0.13,北纬34.88(大荔县东步昌乡-小伏坡村)。

      “栎”(杨注:《晋世家索隐》引《释例》谓栎在河北,地阙。是也。《‘方舆纪要》谓在临潼县北三十里,不可信。),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0.4,北纬34.9(今永济县西)。

      《襄十四年经》:

      夏四月,叔孙豹会晋-荀偃、齐人、宋人、卫-北宫括、郑-公孙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伐秦。((p 1004)(09140003))(100)

      《襄十四年传》:

      夏,诸侯之大夫从晋侯伐秦,以报櫟(yuè)之役也。晋侯待于竟,使六卿帅诸侯之师以进。及泾,不济。叔向见叔孙穆子,穆子赋《匏(páo)有苦叶》,叔向退而具舟。鲁人、莒(jǔ)人先济。郑-子蟜(jiǎo)见卫-北宫懿(yì)子曰:“与人而不固,取恶莫甚焉,若社稷何?”懿子说。二子见诸侯之师而劝之济。济泾(jīng)而次。秦人毒泾上流,师人多死。郑司马子蟜帅郑师以进,师皆从之,至于棫(yù)林,不获成焉。荀偃令曰:“鸡鸣而驾,塞井夷灶,唯余马首是瞻。”栾黡(yǎn)曰:“晋国之命,未是有也。余马首欲东。”乃归。下军从之。左史谓魏庄子曰:“不待中行伯乎?”庄子曰:“夫子命从帅,栾伯,吾帅也,吾将从之。从帅,所以待夫子也。”伯游曰:“吾令实过,悔之何及,多遗秦禽。”乃命大还。晋人谓之“迁延之役”。((p 1008)(09140301))(100)

      我的粗译:

      三年以后,襄公十四年(公元前五五九年,周灵王十三年,晋悼公十五年,秦景公十八年),夏天,诸侯之大夫率兵跟随晋侯(晋悼公)进攻秦国,以报复上次“櫟”之战的失败。

      晋侯在边境上等待,让晋国的六卿率领各家诸侯的部队继续前进,一直到了泾水岸边。部队竟在这里停了下来,大家都不渡河。

      于是晋国的大夫叔向来见我们此次领兵前往的卿叔孙穆子(叔孙豹,穆叔),穆子唱道:“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诗邶风匏有苦叶首章》,歌的大意是:匏瓜的叶子有的很难吃,济水的渡口有的很深,水深就脱光了游过去,水浅就挽起裤腿趟过去。《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045))。

      叔向听了这首歌之后,知道叔孙豹是告诉他我们鲁国的部队即将渡河,就回去搞船,也准备渡河。我们鲁人和莒人率先渡过了泾水。

      这时,郑国领兵前往的卿子蟜去见了卫国领兵前往的卿北宫懿子,他说:“与人而不固,取恶莫甚焉,若社稷何?(帮人不能帮到底,跟人不能跟到底,只会招致更大的怨恨,要是因此为国家社稷招来灾难谁能负责?)”北宫懿子很赞成子蟜的意见,于是二人就一起去见各国的统帅,劝他们一起渡河,虽然秦人在上游下毒,死了很多士兵,但各国军队终于渡过了泾水,在对岸扎营。

      随后,郑国的司马子蟜率领郑军首先进发,各国军队也相继开拔,一直攻到了棫林,秦人仍不屈服。

      于是晋国的中军元帅荀偃(中行献子)下令说:“鸡鸣而驾,塞井夷灶,唯余马首是瞻。(鸡鸣开始驾车,填塞水井,铲平灶坑,随时注意我的马头,跟着马头的朝向前进。)”

      可晋国的下军将栾黡却说:“晋国之命,未是有也。余马首欲东。(晋国的军令,从来没有这样的。我的马头想朝东。)”

      于是他就往回走,下军也都跟着他后退。军中的左史问下军佐魏庄子(魏绛)说:“不待中行伯乎?(我们不跟着中行伯(荀偃)了吗?)”庄子告诉他:“夫子命从帅,栾伯,吾帅也,吾将从之。从帅,所以待夫子也。(那位大人让我服从“帅”的命令,我的“帅”就是栾伯(栾黡),服从我的“帅”,就是跟着中行伯。)”

      见此情景,伯游(荀偃,中行献子)明白过来:“吾令实过,悔之何及,多遗秦禽。(我的命令确实不妥当,悔之何及,继续搞下去只会让秦人捡便宜。)”于是下令全军撤退。

      晋人称此役为“迁延之役”。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叔孙豹会晋-荀偃、齐人、宋人、卫-北宫括、郑-公孙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伐秦”曰:

      秦、晋交兵,自鲁僖公三十三年殽之役开始,经历六十八年,此后《春秋》再不书晋、秦征伐。

      桥案:这大概是双方找到了平衡点吧。从此时到现存《春秋经》结束还有八十年。

      杨伯峻先生注“穆子赋《匏有苦叶》,叔向退而具舟”曰:

      《匏有苦叶》见《诗邶风》。《鲁语下》云:“晉叔向見叔孫穆子曰:‘諸侯謂秦不恭而討之,及涇而止,于秦何益?’穆子曰:‘豹之業及《匏有苦葉》矣,不知其他。’叔向退,召舟虞與司馬,曰:‘夫苦匏不材于人,共濟而已。魯叔孫賦《匏有苦葉》,必將涉矣。’”匏即瓠瓜,亦曰葫芦,古人或写作壶。不能食用,故叔向言“苦匏不材于人”;但浮渡深水时,可以作浮囊,免于沉溺,故叔向说“共济而已”。《鶡冠子学问篇》,“贱生于无所用,中流失船,一壶千金”,正取此义。

      桥案:

      成十三年《传注》亦征引《鲁语下》,当即此段《鲁语》,认为叔向曾见叔孙穆子,穆子赋《匏有苦葉》,师遂济。当晋厉公时,栾书将中军。当前五七八年,距此年十九年。

      《匏有苦葉》: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

      有瀰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不涉卬否,卬须我友。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045)《邶风匏有苦叶》)

      很可能叔向听了叔孙豹的歌唱之后,还联想到了“招招舟子(我去摆手招呼船夫)”和“卬须我友(我在等待我的朋友)”这两句。

      杨伯峻先生注“左史”曰:

      左史,官名。《逸周书史记解》,“维正月,王在成周,昧爽,召三公、左史、戎夫”;《文选思玄赋注》引古文《周书》,“周穆王问左史氏史豹、史良”;昭十二年《传》有左史倚相。《晋书职官志》云:“著作郎,周左史之任也。”此左史盖随军记述之官。前人解说多不明此。

      “櫟”——“栎”(杨注:《晋世家索隐》引《释例》谓栎在河北,地阙。是也。《‘方舆纪要》谓在临潼县北三十里,不可信。),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0.4,北纬34.9(今永济县西)。

      “泾”(杨注:泾水流经泾阳县南然后入渭。据《鲁语下》,当时诸侯军队俱不肯渡泾水,晋-叔向见鲁-叔孙豹,鲁军始先渡河,各国军队乃随之渡河。泾水有南北二源,二源会合后经陕西-彬县、泾阳、高陵入渭河。此泾水济渡处当在泾阳县南。),如果行军道路是经泽薮之南,我估计济渡处位置为:东经108.9,北纬34.5(泾阳县南)。而如果行军道路是经泽薮之北,则此“泾”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08.7,北纬34.55(泾阳县西偏北)。

      所谓泽薮,见于史念海先生的文章:

      泾河以东的石川河发源于今铜川市境,至耀县以下才离开山区。作为沮洳地区的沮水一段,应该在耀县以南富平、三原一带求之。《尔雅释地》列举古代全国泽薮,于周人旧地,说有焦穫。焦穫在今三原、泾阳诸县间,大致是由泾阳县西北泾河流经的中山以东的地方向东延展的。而石川河就在焦穫泽的东部,可能就是连在一起的。焦穫既是一个泽薮,泽薮中自然是草木丛生,芦苇遍地,这就是沮洳地的景象。(史念海 《河山集》 二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p 336)《论两周时期黄河流域的地理特征四、两周时期黄河流域的河谷与湖泊》)。

      无论如何,行军道路当避开当时渭河北岸洛河与泾河之间的一大片泽薮,此一泽薮大概是修了郑国渠以后才消失的,其位置见下图(出自史念海 《河山集》 九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p 100)《釋《禹貢》雍州“終南惇物”和“漆沮既從”——重读辛树帜先生《〈禹贡〉新解》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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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棫林”(杨注:杜《注》:“棫林,秦地。”当在今泾阳县-泾水之西南。),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08.6,北纬34.5(泾水西)。

      下面是“迁延之役”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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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首是瞻”(mǎ shǒu shì zhān)后来是成语;“悔之何及”(huǐ zhī hé jí)后来也是成语,但更常见的是“悔之不及”(huǐ zhī bù jí)。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6附:晋灭偪阳2/2

      《襄十年传》:

      宋公享晋侯于楚丘,请以《桑林》。荀罃(yīng)辞。荀偃、士匄(gài)曰:“诸侯宋、鲁,于是观礼。鲁有禘(dì)乐,宾祭用之。宋以《桑林》享君,不亦可乎?”舞,师题以旌夏。晋侯惧而退入于房。去旌,卒享而还。及著雍,疾。卜,桑林见。荀偃、士匄欲奔请祷焉,荀罃不可,曰:“我辞礼矣,彼则以之。犹有鬼神,于彼加之。”晋侯有间。以偪(fù)阳子归,献于武宫,谓之夷俘。偪阳,妘(yún)姓也。使周内史选其族嗣(sì),纳诸霍人,礼也。((p 0977)(09100204))(099)

      我的粗译:

      宋公(宋平公)在楚丘为晋侯(晋悼公)设宴,提出要用《桑林》招待。本来荀罃(知武子)已经推辞了,但荀偃(中行献子)和士匄(范宣子)却说:“诸侯宋、鲁,于是观礼。鲁有禘乐,宾祭用之。宋以《桑林》享君,不亦可乎?(诸侯到了宋国和鲁国,都要观礼。鲁国是有禘乐,在宾祭时让客人观看。宋国这回用《桑林》来招待主上,不也没问题吗?)”再加上对方的坚持,他们就答应了观看《桑林》。

      于是在宴席前舞《桑林》,舞师额头上扎着“旌夏”就舞了出来。看见舞师凶猛的样子,晋侯(晋悼公)吓得退到了旁边的“房”里。赶紧叫他们把“旌夏”去了,这才完成了享宴。

      回来的路上,走到著雍,晋侯就病了。占卜病因,兆象反映出了“桑林”,卜者提出可能是观看舞《桑林》触怒了“桑林”之神。荀偃和士匄建议返回去向“桑林”之神祈祷,荀罃不同意,他说:“我辞礼矣,彼则以之。犹有鬼神,于彼加之。(我们已经推辞了这项仪式,是他们仍然坚持。要是有鬼神,也只会惩罚他们。)”没多久,晋侯的病就好转了。

      晋人把“偪阳子”带回了国,献于武宫,说是“夷俘”。偪阳人属于妘姓,由周内史在这一“姓”中挑选了偪阳人的亲族,送往“霍人”那个城邑延续他们的祭祀,这是“礼”的要求。

      一些补充:

      关于“退入于房”的“房”,并非我们现在一般说的房间,而是指当时正式的朝堂建筑中特定的空间,下图出自郑宪仁先生《诸候大夫宗庙图研究》,图中标注了上述朝堂建筑各个空间包括“房”在当时的专门称谓,可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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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伯峻先生注“请以《桑林》”曰:

      桑林,本为桑山之林,商汤曾于此处祈雨,《吕氏春秋顺民篇》“汤乃以身祷于桑林”,《帝王世纪》“大旱七年,祷于桑林之社”是也。其后殷商以及宋国奉为圣地,而立神以祀之。《吕览诚廉篇》所谓“世为长侯,守殷常祀,相奉桑林”者也。殷因有《桑林》之乐,此天子之乐,而宋沿用之。昭二十一《传》又云宋有“桑林之门”,足证宋之重桑林。此宋请以《桑林》之乐舞于饗晋悼时用之,《庄子养生主篇》所谓“合于《桑林》之舞”者也。

      杨伯峻先生注“师题以旌夏”曰:

      师为乐队之帅,率乐队以入。旌夏,旌旗之一种,以雉羽缀于竿首,羽又染以五色。句谓乐师举旌夏引乐人以入。乐师为行首,犹人之初见额,题,额也,故云“题以”云云。

      桥:中国传统戏剧中专有一类角色叫“雉尾生”,往往饰演年轻武将,其标志性的行头就是头上插的两根雉尾,这说不定就是古代“师题以旌夏”的遗风。下面就是一张“雉尾生”的图片,出自《生》,是一个用日文向日本人介绍中国戏曲行当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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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伯峻先生注“晋侯惧而退入于房”曰:

      杜《注》:“旌夏非常,卒见之,人心偶有所畏。”正室东西两旁之室曰房。

      杨伯峻先生注“使周内史选其族嗣,纳诸霍人”曰:

      选其族嗣,不用偪阳子之近亲,而奉妘姓之祀。霍人,晋邑,在今山西-繁峙县东郊。远离其旧国,防其反叛。

      “楚丘”(杨注:楚丘当为戎州-己氏之邑,地界曹国与宋国之间。据《一统志》,楚丘城在今山东省-成武县西南、曹县东南三十里。杜《注》以为卫地,误。详《春秋大事表》。以归者,戎胁迫凡伯与之同归。实执之也。《春秋》以及三《传》凡伯不再见,盖为此欤?《淮南子泰族训》云“周之衰也,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即用此文。#楚丘在今商丘市东北,山东-曹县东南,余详隐七年《经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5.71,北纬34.70(曹县-安蔡楼乡-楚天集村——旧称楚丘集)。

      “著雍”(杨注:杜《注》:“著雍,晋地。”《大事表》谓“盖晋适齐、宋,河以内之地”云云。),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4.0,北纬35.4(棘津西北)。

      “桑林”(杨注:杜《注》:“旧鄘,故城也。桑林,城门名。”《太平御览》五十五引《帝王世纪》谓汤时大旱,祷于桑林之野。《后汉书张衡传注》及《周举传注》引《帝王世纪》俱作“祷于桑林之社”。是殷商早有桑林之地,立社于此。《吕氏春秋诚廉篇》“立汤后于宋,以奉桑林”,则此桑林之门,桑林社之围城门也。当在宋都郊外,作外城据点以守之。),推测位置为:东经115.99,北纬34.22(夏邑县-桑固乡政府南800米一坑塘处)。

      “偪阳”推测位置为:东经117.52,北纬34.54(张山子镇-侯塘村-城里村南)。

      “武宫”在“绛”,推测位置为:东经111.55,北纬35.73。

      “霍人”(杨注:霍人,晋邑,在今山西-繁峙县东郊。远离其旧国,防其反叛。),推测位置为:东经113.30,北纬39.19(今城关东1.5公里圣水头村东古城坡)。

      ————————————————————

      《襄十年经》:

      公至自会。((p 0973)(09100003))(099)

      《襄十年传》:

      师归,孟献子以秦堇父为右。生秦丕兹,事仲尼。((p 0978)(09100205))(124、099)

      我的粗译:

      我们的军队返回时,孟献子(仲孙蔑)就让秦堇父作了他的“右”。秦堇父后来生下了秦丕兹,作了仲尼(孔子)的家臣。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生秦丕兹,事仲尼”曰:

      齐召南以为秦丕兹即《仲尼弟子列传》之秦商。《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云:“秦商,鲁人,字不兹”云云。见《左传注疏考证》。

      《史记卷六十七仲尼弟子列传第七》:“秦商字子丕。”——索隐《家语》:“鲁人,字丕慈。少孔子四岁。其父堇,与孔子父纥俱以力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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