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腐国开店笔记（0）——前言 -- 素问

说是“老司机”，实际上，这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英国汉子，腆着一尊大肚子，戴一副黑框眼镜，顶着一头雪白的短发，见人总是笑呵呵，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格雷的家离外卖店很近，开车也就5、6分钟。他的邻居是最早的店主，他白天做清洁工，晚上给外卖店当送餐司机，虽然这个店换了好几茬老板了，但他一直在这儿干，这些年就这么过来了。

每天下午5点，格雷和他的老奥迪准点出现，几乎分秒不差。只要是他当班，你尽可放心，他熟悉本镇几乎每一个街道，除了新建小区，他根本不用看地图软件，送餐速度非常之快。配合时间长了，根据他送餐的地点，我基本上能判断出他回来的时间，误差在一、两分钟之内。这对厨房非常重要，因为做早了，食物放久，味道就不够新鲜，而做晚了，司机在那儿等餐，会极大地影响送餐效率。

格雷有个儿子，叫格兰特，和美国南北战争中横扫南方的那位大将军同名。早年间，格雷和前妻离婚，就未再娶，父子俩一直相依为命。不过，格雷的前妻再婚以后，也住在本镇，他们两口子和格雷居然成了好朋友，也是我们店的常客，他们的女儿和格雷关系很好，情同父女。很不幸，这位姑娘英年早逝，格雷很伤心，好些天都默默无语，葬礼那天，格雷请了唯一的一次假。

格兰特喜欢开车，但苦于没有考到驾照，每次出门必须得老爸或者女友陪在身边。有时候，格雷白天工作累了，就让格兰特送餐。格兰特可能是因为缺乏母爱的缘故，找的女友都是比他大十几、二十岁的，近来，估计正沉静在幸福中，本来很帅的削瘦小伙儿变得有点发福。格兰特人很聪明，在厨房看的时间长了，居然也能颠锅抡铲，还像模像样。

每天收工的时候，作为送餐司机格雷可以免费点一份餐，他通常只点一个大份的鸡肉炒饭，回家吃一半，剩下一半第二天吃。如果他要一份鸡肉炒面，那就是为儿子点的，这是格兰特的挚爱。

在一个圣诞节前后，店里缺送餐司机，怎么都找不到人，但在格雷父子的全力帮助下，我们顶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那些天，我除了做前台，抽空也去送餐，累得够呛，老格雷更不消说。

工作间隙，我和格雷父子时常拉拉家常，几乎无话不谈，有种家人的感觉。一天，屡战屡败的格兰特终于通过驾照笔试，大半夜发消息报喜，我家领导特意奖励他一份鸡肉炒面，并许诺说，如果他通过路考，则奖励两份。格兰特心情大好，居然就天天喊我“Dad”，喊我家领导“Mum”。老格雷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站在旁边抽烟。

因为染疾，为避免影响他人，我们关门了两周。后来，格兰特告诉我，格雷每天晚上还是开车过来，坐在车里，看着店门，抽烟，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每天送餐的日子。

公司无论大小，人一定是最核心的，外卖店也是一样。

开始阶段，我家领导的位置和以前一样，做前台，接受订单，收银。这个位置是外卖店的对外窗口，对外和顾客的进行交流，对内，起到顾客和后厨的桥梁作用，因为经常会有顾客提出各种要求，诸如免菜、加肉、加辣，或者对某些食物过敏。因此，前台必须会讲流利的中英文，善于沟通。作为老板，她还得负责与税务、财务和供货商进行交流。

后厨呢，一般会有三个位置，即大厨、油包师傅和饭面师傅。

大厨的工作，应该是统管全局，安排厨房的各项工作，调配做餐的各种汁水，另外还要负责各种食材的初炸，开门营业后则负责炒餐。

油包师傅，负责准备各种菜码，开门营业后则负责食材的二次炸制，经常得与大厨配合，除此之外，负责把做好的食物打包。

饭面师傅，负责准备当天的米饭和面，准备各种肉码，开门营业后，则负责各种炒饭和炒面。

如果外卖店规模很小，例如夫妻小店，后厨就只有两个人，有的干脆把前台也省了，只在忙的时候临时雇一个。

送餐司机呢，根据生意量的变化安排，最初，我们平时有两个司机，到周五、周六，则安排三个司机。

一般说来，周五、周六是一周之中生意最忙的时候，店里会请一个临时工，专门负责打包。

这就是我们这个小店的最初的人员构成。

小小的外卖店，经历了三年的风风雨雨，有生意兴隆的日子，也有日渐惨淡的时候。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外卖店难得有太平的时候，似乎过不了多久就总要发生点什么事情，有的时候，我们可以掌控，有的时候，只能咬牙坚持。细想想，一直与小店不离不弃的，除了我们俩口子，只有一位英国的老司机。

既然是发菜单，必须要走到千家万户的门前。

除了一部分公寓楼，英国的住宅大多为单门独户的房子（寸土寸金的伦敦城除外）。一般说来，每家都会有个小前院，院子用简单的木栅栏或者篱笆丛与外面隔开，有的人家干脆将其改造成停车位。

前院的大小不一，小的也就一、两平米，老房子的前院一般比较大，几十平米也不稀奇。

普通人家的栅栏门推手即开，大部分木制栅栏门经过日晒雨淋，早就衰朽不堪，铁制的大多也弯曲变形，聊胜于无。讲究保护隐私的人家会在门口挂个小牌子——“请随手关门”（Keep door closed）。

有的人家前院收拾得利利落落，一条碎石小径，两侧种植着鲜花和绿植，讲究的还会弄个小喷泉，再立个人偶，胸前挂着牌子——“欢迎光临”（Welcome）。主人家显然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有的人家则是杂草丛生，满目凄凉。甚至到处都是生活垃圾，大门基本被一堆杂物堵住，这样的人家，你就不必过去了。

有的人家门口会贴个小告示——“NO LEAFLETS”或者“NO JUNK MAILS”，意思是说“我家不接受任何小广告”，见此，你同样可以止步，切勿自讨无趣。

很多人家都会在门口贴个小纸条，大多是告诉快递员，当主人不在家时，应该如何处置快递，诸如放在杂物箱里，或者送到隔壁邻居。从中也可以看出，诸多快递员不够敬业，而本地的治安状况看来也还不错。

有的告示牌很有意思，诸如“A lovely lady and a grumpy old man live here”（一位可爱的女士和一个怪老头住在这儿），说明这是一对老夫妇的居所，老头儿很有自知之明，且一向服从领导。

如果是“Never mind the dog beware of the kids”（别怕狗狗，小心孩子），这家应该有个歪毛淘气。

还有“Dog is for life not just for Christmas”，说明这家爱狗如命。有的干脆在门口放一条石雕大狗，看家护院。一般这样的人家都会养上一条甚至几条大狗，主人不在家的时候，起到居家保安的作用。

中国的北方传统民居喜欢在门口摆一对石狮子，在英国居然也见着过，估计主人家是从中国或者东南亚一带淘来的。有的英国人家，则在门口立一对松鼠、兔子，甚至猫头鹰，前者还能理解，后者，真搞不清其中的含义。

发菜单的时候，时常会碰见粗心大意的主人家把钥匙留在房门上。这时，我一定会敲门提醒主人。一次，看见一辆宝马跑车的钥匙赫然插在方向盘下，这位主人如果不是喝多了，那一定是糊涂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