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从一个侧面了解时代和人心-读《枪炮与货币-民国金融家沉浮录》 -- 行者丁

那不是善良，你只是还没有经历过。

1927年3月26日，蒋介石刚到上海，黄金荣和杜月笙就前来拜会。蒋决心利用青帮，指定了两个心腹杨虎和陈群负责接洽。中华共进会成立，一系列小规模的冲突随即开始，这些挑衅的背后都可以看到军方的纵容。4月2日，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在上海召集紧急会议，由吴稚晖检举共产党图谋策反国民党，必须紧急处置，蔡元培表示了相同的观点。

新当选的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平日办公都在湖州会馆的总工会总部，身边警卫寸步不离。杜月笙邀请他11日晚8点到杜公馆赴宴。同志们认定这是鸿门宴，但是汪说: 我过去和青帮经常打交道，他们还算讲义气，去了可以把话谈谈开，不去获得的关系就损失掉了。而且他以为自己也算是有一些江湖根基的，杜月笙过去算是他的师傅，当时在整个上海还没有一个大亨在自己家里动过刀子，所以在杜的家里安全应该没有问题。

然而到晚上他进入客厅，看到的是主人手下的四大金刚，他就明白自己不能活着走出那间屋子了。

抬走汪，宴会的主人杜月笙从幕后缓缓走出来，第一杯酒撒在地上，为被他杀掉他的弟子送行。杜月笙: 今天的事不管成功失败，我们唯有尽心尽力。黄金荣: 凡是参加今朝夜里行动的人，每人发银元10枚，杀掉一个共产党再加10枚，如果受伤另外给钱治疗养伤。张啸林: 2:30我们迈出杜公馆的大门一步就要应了生死有命一句老话，碰碰看到底谁的额角头高。

当夜，杜月笙赶往租界工部局大楼与代表列强的总董事费信淳会谈，走时租界借给他20门迫击炮。

凌晨4点。上海的国民革命军军营里吹响军号，黄浦江的军舰拉响汽笛，这是军方和黑帮定好的信号。攻击开始。

2000名黑帮分子全部换上工人纠察队的装束，坐车穿过租界，迅速抵达进攻地点，租界方提供了5000支步枪和部分弹药。第1路进攻商务印书馆俱乐部工人纠察队总部。第2路进攻闸北湖州会馆总工会总部。第3路进攻商务印书馆印刷所。

后两路取得了成功，但是第1路被识破了。俱乐部大楼里是共产党在上海最精锐的军事骨干，天亮的时候激战中已经死了几百个人。焦灼中，军方出马，假装中立调解纠纷。而且先缴了帮会的枪，取得了纠察队的信任，随即又下了纠察队的枪。然后清洗正式开始。旨在彻底根除共产党的清党委员会成立。共产党的总工会被勒令解散，新的工会叫做上海工会组织统一委员会。开张的时候陈群到场:“现在我可以代表东路前敌总指挥部，我又代表清党委员会，同时我也可以代表工会组织统一委员会，哪一个有反对行动，我是要杀的。”

随后清党迅速扩大化，清理了各种持有意见的人。青帮还经常会以涉共的指控绑架勒索上海的中产阶级和老板，大发横财。

共产党的中央特委上海区书记罗亦农人头赏格1万美元。他身边有一对莫斯科东方大学留学过的何姓夫妇从事秘书工作，其为了赏金和两张出国护照告密，罗被捕三天之后遭到处决。顾顺章主持的中央特科红队随即展开行动，何先生被当场击毙，何女士额头中枪，出院之后瞎了一只眼，时常语无伦次。

虞洽卿的公馆里，再也不会有汪寿华罗亦农这样的年轻面庞出现了，一起消失的还有他们开朗而无城府的笑声。

少年共产党一夜成人。

智人这个物种从来都是连环招。多算打少算的情况下，一旦发动你就应该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招。

而对于信息的理解通常滞后而片面。

假设有记者现场报道的话，看到了杜月笙进工部局:

-青帮和租界当局联系？滞后。

-青帮和租界当局联合？滞后。

-清算日已到。对，然而没有预见性。

-清算即在今日，且有很大可能共产党会失利。对，但不是操盘人的应做的。

-老练的操盘人应该根据双方阶级利益的不同，已经做好了应对的预案，或者干脆已经采取措施阻止不同势力的联合。

这方面陈独秀还在第三级，他感受到了风险，但是在3月25日特委会议上，他说: 现在上海的资产阶级和国民党右派已经与党军勾结在一起了，我们不能放弃，必须“马上动作”，“右派军队来缴械，我们就与之决斗，此决斗或许胜利，即失败则蒋介石的政治生命完全断绝”，但一直没有做好应对预案。

大部分人的反应还不及此。新闻报道，很多人包括我是以第一级方式来看待的。

真相和逻辑好像是水面下的冰川，热点消息，只是这个不规则冰川露出于水面上的偶然尖角。

观察的层级要看是针对水面下冰山的分析，还是对于尖角的感叹。能力体现于是否整体，系统，逻辑。大部分单独的情绪性热点都不值得分配注意力。

另，陈独秀寄希望于其他人，然后看到的是他人服从力学安排。

好似当前，总有人寄希望于国际法，世贸规则等。是非对错，在分出胜负前，毫无意义可言。看看彭博社，只分析利弊，对错闭口不提。我看中国政府基本上也不怎么争辩，不像毛熊嘴上图个痛快。很多话，过了脑子就不用过嘴巴了。

世界越向现代迈进就越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所以各国革命和发展都不可能完全做到极端的独立，而极端的妥协也有问题，就是被吞并和灭亡，所以优秀的领导人要在独立和妥协之间找到一条动态平衡的道路，这需要智慧和魄力。蒋介石在412的时候选择从苏俄独立而与英美妥协，以换取更多的金元支持，但却失去了苏俄建军的核心思想：工农武装，所以实力和军力表面上一时变强，但失去了战斗力的灵魂，所以蒋军对付同样数量的军阀还凑合，但对付同样数量的红军就没戏了。国民党的政治更是越来越腐败，所谓“军事北伐、政治南伐”就是当时对国民党军事成功而政治失败的形象写照。

但蒋介石其实没有与苏俄决裂多久，就又与斯大林开始合作了，因为苏俄需要中国有统一而又不太强大的领导，以对抗日本从东边的压力，而蒋介石并不笨，在抗日前后利用苏联和英美对其的需要而彼此妥协，最大化地扩充了自己的力量和资源，但可惜与毛领袖比还是差了很远，无论是智慧还是魄力。毛选择的是首先在山沟里建立自己独立的力量，再与外界纵横捭阖，该妥协就妥协，该独立就独立，完成自己的独立发展和壮大，直到取得革命的胜利。

毛在解放战争中后期能拉来苏联赞助完全是因为土共首先抢占了东北的大片地盘，苏联不支持也不行了，否则，土共再被消灭，将来谁还跟着这个红老大混呢？而毛选择在抗美援朝支持苏联，又拉来苏联更大赞助，完成了中国的工业化，然后再与苏联决裂，与美英妥协，得到国际的承认和进入五常，也为后来的改革开放奠定了基础，这就充分展示了智慧和魄力。唯一值得商榷的是50年代末就与苏联交恶，让赫鲁晓夫热脸屡屡蹭冷屁股，是不是有点太白眼狼，太着急了？如果坐下来慢慢谈，没准儿能再多拉些赞助，甚至把一些边角领土，比如图们江的出海口，比如唐努乌梁海给要回来。

他用土改，解决了中国革命在不依靠外部条件下的力量来源问题。同时，他也创立了一个内外革命共同推进的模式：用内部的社会革命（土改）推动民族革命，用民族革命巩固社会革命。

​这个模式的最典型体现就是抗日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

大革命的时候，虞洽卿已经60多岁了。这是乱世之中一类特殊的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鄙人侧身商人，只自经商，并无党见。” 很多人以为发达就是他们唯一的目标，但应该不对。

虞洽卿从浙东一个叫做龙山的小镇上来上海数十年，已经有了一个商业帝国，由他一手创办的当时国内规模最大的私营轮运企业，一些码头，还有一家私人银行, 地产公司等等组成。

他一生与北洋系国民党共产党和前清有理都理不清的关系。满清的时候，他是两江总督端方刘昆一的座上宾，辛亥革命时亲自押运从吴淞炮台上拆下来的大炮运到前线，成为共和元勋，因此也上了北京忠于爱新觉罗的宗社党暗杀小组的名单。

大革命的时候，他也资助了很多钱给共产党。汪寿华，罗亦农这样的共产党领导人也成为了他豪宅里的常客。当时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李立三就说：“虞洽卿的捐款我们随时要，他随时拿。” 在上海工人武装暴动的次日，他的名字甚至出现在上海市民临时革命委员会的名单里了，但他很快在报纸上发布公告说自己素来不问政治，不会参与任何党派活动。

但是在当国民革命军进入上海之前，他就与蒋介石私下会面，承诺筹资300万军饷。不过他和国民党的渊源远不止于此。

我们都知道蒋介石之前曾经投资证券破产。这家证券交易所的老板实际上就是虞洽卿。事后他替蒋介石清偿了所有债务，还凑了6万块钱给他，让他去广州跟着孙中山革命。有意思的是书里说这家证券交易所孙中山是最早的发起人之一。

所以我突然发现，如果把这些线索连起来看，孙中山的助手蒋介石来到这样一家国民党开的证券交易所里做经纪商，竟然破产了，而且之后交易所的老板还让蒋带着款项又回到广州。这还真让我觉得不能简单按照破产来算，怎么看都像是联合做庄给国民党筹资的，不过我这个怀疑恐怕永远查不清楚了。

虞洽卿有点像那时其它的商人，多方下注。中国银行也是，革命军打到哪个大城市，那个城市的中行分行就资助钱，好像是城市越大，给的越多，同时和北洋也维持关系。毕竟谁知道最终哪个会掌权？然而他底子里是亲国民党的，这点汪寿华他们还是天真了。罗亦农说虞洽卿这样的“土著资产阶级”是革命的。最终他们要为这种纯洁的天真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妥协，那就是广州的搞法，可“那种搞法把百姓搞得太苦”，继续搞下去，没准自己搞崩了先，又哪来的独立？

所以，只能是上海的搞法，与列强妥协，至少保持形式上的独立。

两条路，不仅是老蒋，就是现当代的几乎所有落后国家，都普遍选了第二条，上海的搞法。

其实第一条路，也不是完全走不通，看我共革命的例子就知道，如果，不把自己和百姓区分开来，而是与百姓一起吃苦，是完全能够实现独立自主的。

但是独立的目的不是吃苦，而是要过好日子，所以，建国以后，再要求我共自己与百姓一起吃苦就很难了，哪怕天天搞阶级斗争都没办法，所以最终还是改开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