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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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第70章 冬夜

      “要是在韩国,你会怎么做?”我小心翼翼地问。

      “嗯,”李俊基略一思考说,“买。如果资金不成问题的话,象这样的地,只要把地面清理干净,盖一个小型商业建筑,应该是赚的。即使不赚,地价也会涨,过几年,还是赚。几年之后,建筑本身可以变更用途,也可以收购附近的地皮,盖更大的楼。”说罢他转头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正好可以买下来盖你的大书店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咬牙说:“我象是资金不成问题的人嘛?事实上我永远缺钱花。钱到我手心里还没捂热乎呢,就改姓了。”说完想想,真沮丧阿。这样自倒门面的话居然是事实。

      “借给你啦,如果你真这么想要的话。”

      “真的?”我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睁大眼睛牢牢盯住李俊基。

      他勾起嘴角冲我一笑:“原来你真这么想要?”

      “你到底有没有钱阿?”我恼火了,谈到钱的时候请不要嘻皮笑脸。

      李俊基笑得更开心了。算了,这个人阿。我掉头就走。“喂喂!怎么没钱就不理人了?”李俊基忙拉住我。看清我脸上沮丧的表情,轻轻凑过来说,“你要多少?”

      阿,金主!我心花怒放,一把挽住他的胳膊:“二十万!”

      “嘘,小点声!”李俊基左右看看,顺子和高远正送女孩子们回去呢。他边和女孩子们招手、飞吻,边低声对我说,“二十万,这么便宜?包括建楼的钱吗?”

      “不包括。”

      “那买下地皮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了想,只能老老实实说:“还没想好。”

      李俊基听了哈哈大笑。我又羞又恼:“哎,你到底借不借阿?”

      “借!当然借。不过,”他冲我眨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象一对蝴蝶的翅膀,“咱们得签个合同。”

      和顺子回到车间,已经快九点了。小青和喜欢正在收摊、打扫。顺子忙跑归去抢过扫帚,边扫地边给她们描述今晚的情景。我走到一旁,背过身去,轻轻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才响了一声,就传来那熟悉的好听的声音:“小熠?”

      “何先生。”

      “今晚出去了?我刚才打过去,小青说你们出去看病人了。”

      “嗯,玩得很开心。病人也快好了。”我的脸因为兴奋和害羞,有点发热。几个星期以来,慢慢形成了这样的规律。每天晚上或者我给“大哥”打电话,或者他打过来。开始时是和他讨论市场那块地皮的事情,我跑了什么地方,问了哪些人。他会静静地听,等我说完以后,就一条一条告诉我哪些数据是对的,哪些人的话不太可靠,下一步该怎么做。渐渐地我们的话越来越多。 我会跟他说说自己做白日梦时的奇思怪想,还有店里的趣事。他常常兴致来了,会给我讲讲建筑业的故事。我发现“大哥”说话满好玩呢,常常我们聊着聊着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又碰上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大哥”见我不说话,在那边好奇地问。

      “好玩的事情多了。刘胖子原来还会烤全素的肉串,小警察唱歌赛过歌王,而且,”我故意顿了顿,心里万分得意,“国际友人要借给我二十万块钱!”

      “这么多事儿啊?”“大哥”在电话另一端开心地笑着,我几乎可以想象他那弯弯上翘的嘴角和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忽然,好象有人进了他的办公室,他要我等一会儿。我无聊地把电话线绕在手指头上,再解开。和“大哥”聊天就是这点不好,老有人打搅。

      正想着“大哥”说话了:“小熠,工地上有点急事我必须马上去一趟。明天你有空吗?”

      我想了想,说:“明天下午我没有课。”

      “那,能不能一起吃午饭?”我犹豫了一下,现在不仅店里的事多、我自己还要抓紧复习、还有跑那块地皮,“小熠,这可是早就说好的阿。”“大哥”的语气很俏皮,里面似乎有些恳求的味道。

      我心一软:“好吧。不过时间不能太长。要不,我就得背着书包去了。”

      “那你背着书包来好了。我叫车去接你。我的办公室要是不够,就把大会议室借给你做功课。”

      我的脸越来越红。其实我也是很想见“大哥”的。可是一想到去忠信就要面对筠红我的心里又酸又甜。有时还莫明其妙地委屈得想掉眼泪。有时候连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小熠?”

      我重重点点头,下决心说:“好吧。”

      放下电话,顺子他们已经收拾完了。小青拿起书包冲我挤挤眼睛:“又是神神秘秘泡电话粥阿?不用保密了,一定是何先生,对不对?”

      我面红耳赤不知道该说什么,喜欢忙说:“打吧打吧,我们一定替你保守秘密。”

      “这是秘密吗?我怎么不知道?”小青故意睁大眼睛问。

      我又羞又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顺手抓起包装纸往她身上乱丢。“哎呀~~~有人恼羞成怒啦~~~”小青躲在喜欢身后大呼小叫。

      正闹着,铁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我们已经打烊了。”我顺口说。

      “李熠,是我。”赵括冻得鼻涕拉洒地站在门口。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唉,别提了。”赵括脸色不太好。看看其它几个人说,“雁语她们都回去了?”

      “嗯,这周我们轮休。”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走!外面找个地儿聊聊。这儿太冷了。”说罢拉着我就往外走。

      “哎,哎!三更半夜的,咱们这是去哪儿阿?”我被他拖出去几米远,才算煞住车。

      小青喜欢她们也在旁边帮腔:“这么晚了,有话明天说不行?”“人家李熠还要回家复习功课呢。”

      赵括低头在我耳边小声说:“求你了。我再不找个人说说,非疯了不可。说完我送你回来。”

      我看看他白里泛青的脸色,有些好奇。就对顺子他们说:“你们先走吧。赵括有重要事情要跟我讲。顺子,你告诉我妈妈,就说稍微晚点回去,让她早早休息。”

      一杯热咖啡下肚,赵括的灵魂似乎安稳了一些。他呆呆地瞅着杯子里黑沉沉的咖啡,好象那里是个黑洞,他的灵魂正一点一点被吸进去。

      我忍不住了:“你说呀?刚才非要人来,来了又不说了。”

      赵括抬头先看看四周,酒吧里人挺多,基本上坐满了。都在窃窃私语,嗡嗡嗡地听不清都在说什么,淡淡的烟雾缭绕着,人们的面目变得模糊不清。赵括凑近我,低声说:“还记得上次咱们在金城遇到的那个老贺吗?”

      “这怎么会忘阿。”

      “我把他的底儿基本打听清楚了。”

      “你疯了,没事打听他去干什么?”

      赵括不接我的话,自顾自讲出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我一个哥们认识建院的老人。你知道老贺是建院子弟吗?他老爸过去是咱们省建筑设计的老大。在你们S大当教授讲课,同时还兼着建院的总工程师。这老头快四十了才结婚,对象是自己的学生,当时S大的校花。俩人整整差了十五岁。老头手下有几个得意弟子,号称八大金刚。当时咱们省的几个大工程几乎全由老头包了。咱们省的图书馆知道吧?就是老头带着八大金刚设计的。后来省图把他的名字从大理石上刮下去了。文革时,老头留过洋的背景肯定讨不了好去。他也知趣,早早就靠边站了。谁想到后来弄出个美蒋特务案,说老头是老蒋派在咱们市的特别联络员。最奇的就是老头手下这几个金刚。有几个开始是死保,有一个是带头造反,不仅揭发老头,还把几个金刚也给卖了。这通乱阿。后来建院的一个什么头头出来支持那个造反的。这下热闹了,死保的除了一个全他妈倒戈了。那个不倒戈的给打死了。”赵括喝口咖啡,脸色又开始发青。

      “后来呢?”

      “后来?就他妈往死审那个老头。有一天莫明其妙地居然找出了好多罪证,据说从老头家里翻出好多洋落,什么留声机,老唱片,还有丝袜,满大街的给人看,大伙儿可开了眼了。结果第二天老头畏罪自杀了。当天晚上,他老婆也上吊死了。”

      “那-”

      “老贺那会儿听说才十一二吧。出这事儿以后他就跑了。等到再回来,就改叫什么贺琴心了。不过模样个头全变了,要不是这个建院的老人当初和他家走得近,认得他眼角有颗痣,都以为他死了呢。”

      赵括转回头看着我:“你听说贺疯子吃人心的事了吗?”我点点头。“那十有八九是真的。我打听了,那个没有心的尸首就是当年的八大金刚,带头造反的那个。据说这小子当年对老贺他爸是下了他妈的狠手了。建院给老头收尸的说,老头全身就没一块好肉,全他妈给打酥了。”

      我胃里的烤肉开始往上涌:“那,其它几个呢?”

      “听说除了那个死保老头被打死的,其它几个连同建院那个小头头只剩一个活的。老贺一定在找他。就看他的命有多大了。”

      我们再没有说话,赵括大口大口地喝咖啡,我连喝了三杯热水。这漫长的冬夜,一直冷到了我们的心里。

    • 家园 悬赏

      关于头绪多的问题,讲一下:

      - 做生意本身不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吗?100个主意,10个可能值得一试,最后能

      有一个上马就不错了。还不一定赚钱。

      - 一个好的生意人有很多朋友,能从不同的领域给予自己帮助

      - 一个正常的资产上亿的老板会多么忙碌,除了身边的高参和秘书及交际场所整天能看见谁?让大哥整天和小葱没黑没白搅到一起,不合理。唯一合理的方法是让他们互帮互学,来个一帮一,一对红。呵呵。这样生意/主意上有了交集,小葱就可以对等的、从容的与大哥交往。

      - 小葱虽然是第一人称,但不可能卷入所有事件。这就需要一些人帮着从不同角度讲故事。

      所以,为了使整个故事合理,处于事业之初的小葱必须不断的认识/笼络一些奇人在身边。其实大企业家知人善任才是最重要的,一个脑袋拼不过一百个聪明脑袋。另一方面想就此说明的是小葱由于自身境遇/机遇,接触了很多能人(大学和监狱都是藏龙卧虎的地方),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及时看到这些人的优点/长处,而且能善加利用。小葱有一双未被世俗/成见所污染的、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感的眼睛。这也是大哥喜欢他的一点。

      这只是我的想法,大家来说说看。说的好的可以问一个关于本文的问题,任何问题。

    • 家园 【原创】第69章 高远

      懒猫听了这话掉头就走。“猫猫!猫猫!”中年人把一张名片塞进“大家好”怀里:“老师傅,我家猫猫若有冒犯,您千万别叫警察。照名片上的电话打,我一定来。

      阿?”说完给“大家好”鞠了一躬,一连声喊著他儿子追了出去。“大家好”捡起那张名片:“毛、福、来?”

      “什么?”我一把夺了过来。“不会吧?是他?真的是他?”我兴奋得恨不能在那名片上亲一口。

      “谁呀?姐姐。”

      “毛福来!”

      “没听说过。”

      “福来商城阿,大名鼎鼎的福来商城听说过吧?上了报纸的。”

      “哦,就是那个挖土卖砖出身、非要修大楼卖高档货的农民企业家?”

      “对呀!真看不出来呀。”我一把拉住没精打采正往外走的“大家好”,“郝大爷,这张名片给我吧?”

      “拿去吧。”“大家好”抓起扫帚低头要出去。

      “郝大爷,这可是个阔主。他嘴里掉点渣,就够咱们吃好几年的。”

      “有什么意思?连点天伦之乐都享受不着。”“大家好”显然被触动了心事,面色灰暗。

      我捧著那张名片,眼前象是看见无数人民币在跳舞:“郝大爷,懒猫下次来,您尽管让他偷。等他偷够了,您再抓他。一本书,十本的价,而且是原价呀~~~”

      “就是。我怎么没想到呀!”顺子终于听出了门道,跟我一起欢呼雀跃起来,根本没注意到“大家好”已经悄悄走了。

      星期天,顾客开始减少。到了星期一,几乎只有开张第一周的三分之一了。考虑到车间附近实在没有其它像样的商家,来书店的都是诚心诚意专程买书的,和从前相比,现在的流量已经很了不起了。有的叔叔阿姨还特别要我合影留念,有的更带著孩子来,弄得我东躲西藏的,特不好意思。

      前些天神经高度紧张,现在松懈下来,大家都面带倦容。我见小绢在旁边已经有点打晃了,忙悄悄打电话。不一会儿强子就来了,跟我打了个招呼,就让小绢赶紧上车回家休息。小绢看我一眼摇摇头,说还没上够八小时。我说反正会计不用严格坐班的,强子也在旁边低声劝,小绢这才带著歉意,扶著有些沉重的身子站起来,在强子的搀扶下,慢慢走出去。到了门口,强子先把门帘拉开,看看外面没人才扶她出去。真看不出这么五大三粗的男人居然有这么细心的一面,我心想,有他照顾小绢,真是放心多了。想著心里高兴起来,山子哥给我们装的这个电话可真管用。他从厂子里牵了一条不用的线路过来,这一下就省了三千多块装机费。往里打需要总机转接,往外可以直接打。顺子几个礼包就把总机的几个大妈大婶搞得服服贴贴。

      看看大家,我索性宣布星期二开始轮休,自己报名。几个姑娘高兴得又蹦又跳。团团马上提议说:“好久没见俊哥了。我们去他的宿舍看看他吧?”

      “哟~~~~,俊哥~~~~”小丫头们都出怪声,马上打闹成一团。

      顺子走过来说:“姐姐,我就不休了。反正也没地方去。”

      “那可不行。你不休我就不能休。我还想玩儿呢。再说就要期末考试了,又到了我临阵磨枪的时候了。”

      “嘿嘿,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大学生嘛。”

      我低声对他说:“顺子,小绢临走时说上周大概进了一万多块钱。明天把上个月拖欠的工资一起发了吧。”

      “哦。”

      “还有,咱们又该补充书了。光靠本市这几家店太慢。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顺子两眼放光说:“是啊。我一个同乡说他给郊区一家新华书店拉东西,见店里堆了好多书。有的都好几年了。我想去看看,没准他们愿意出让呢?”

      我点点头:“实在不行。恐怕就要去省城了。”

      “嘿!”顺子一拍手,“我在省城也有老乡。我明天就动身吧。”

      我抓住他:“别急。”跟著,把房东卖地的事说了一遍。我看看店里稀稀拉拉人群,对他说:“我觉得车间的位置太偏僻了。不是长久之计。”

      “那怎么办?咱们到哪儿去弄二十万块钱阿?”

      我冲他笑了笑:“别急。现在有几个方案。”接著我轻声把“大哥”的想法和这两天自己的考虑跟他说了。

      顺子挠挠头:“姐姐,我真的不懂阿。要是真能有咱们自己的楼,那该多好阿。反正您作主吧,您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第二天晚上,喜欢和小青看店,其他人一起来到学校留学生宿舍楼。楼门口的看门老头极凶,自己打了个电话上去叫人,让我们一律站在外面等著。我们冷得挤成一团。“哎呀,太缺德了!”团团忍不住骂起来,“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让人进去嘛?”

      老头神气活现地一插腰,俨然新一代门神:“因为有人一进去就不出来。半夜三更还要我这老头子拿着手电上去掏被窝!”

      “我们可不是那种人。我们是来看病人的。”

      “多了多了。看亲戚的,看病人的,看老师的,看朋友的,看未婚夫的。女扮男装的,男扮女装的,不男不女的,反正为了进去什么花样都编得出来。”

      “恶~~~”团团正要发作,一个人出现在门口的台阶上,脸上带着口罩,电影明星一样大张著双臂翁声翁气地说:“谁又想我了?”

      “俊哥~~~~”两个小姑娘连同顺子一拥而上,毫不客气地把老头挤下了台阶。

      “俊哥,你为什么带口罩阿?你脸上怎么了?”“你的病还没好啊?”“咱们一起出去吃饭吧?”“你把口罩摘了吧,好难看阿!”

      看门老头对于自己的权威被忽视十分不满:“哎!哎!你们几个,注意点国际影响行不行?不要堵住楼门口。要说一边说去!”

      李俊基摘下口罩,对着看门老头夸张地鞠了一躬说:“我的名誉和清白就全拜托您了。十六岁以来,我还从没有这样纯洁过。我不胜感激。”说完,背对着老头对大家作了个鬼脸。老头气得呼哧带喘,李俊基佯作不见,一左一右挽住雁语和团团的胳膊说,“美女们,好久不见。可不可以请你们吃饭?”

      大家决定步行到市场去。李俊基几次要带上口罩,说是怕把感冒传染给大家,都被姑娘们连说带劝阻止住了。团团索性把他的口罩揪下来,往兜里一揣说:“俊哥,你别带口罩了。你带着口罩象电影里的特务,而且是特狡猾的那种。我们不怕传染。”

      李俊基乐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我狡猾吗?”

      “嗯!”旁边雁语点头说,“你笑起来很象狐狸。”

      “狐狸爱吃什么?”

      “鸡!”团团嚷道,“你最爱偷鸡吃。在韩国也是这样吗?”

      李俊基开心地笑着,笑容天真无邪象一个十一二岁 的少年:“我家住在汉城。我只在动物园里见过狐狸。它们住在有空调的房间里,整天就知道睡觉。可惜了那一身好皮毛,还不如弄来给团团做个狐皮领子。”

      “真的吗?狐皮领子很好看吗?”团团显然很期待。

      “是。然后团团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一个狐狸扒在她的脖子上,一遍一遍说,我要吃鸡~~~”

      “哎呀~~~,吓死人了。俊哥你坏死了!”

      一群人打打闹闹来到了肥肥烤猪。刘胖子满脸是笑从店里迎了出来:“哎哟,可来了。我就说我那几个馋嘴的丫头和小子都跑哪儿去了?”

      顺子迫不及待地说:“刘叔,纯肉串,最大号的,您给我来五个。”“我也要!”“我也是!”

      刘胖子高兴地围着我们直打转转,一会儿跑到后面看看肉烤好了没有,不时还能听见他叫伙计加这个料那个料,一会儿又跑回来问新张的情况。听着团团、顺子她们吹嘘我们暴棚的盛况,嘴里不住说:“好!好!有出息!”

      不一会儿肉串端上来了,刘胖子真是下了老本了,一个签子上起码扎了半斤肉。顺子他们立刻不说话了,一人一个埋头猛吃。刘胖子慈祥地笑着,嘴里还不忘提醒:“慢点慢点!喝口水,吃急了不好克化。”

      我吃了两口,见李俊基馋息息地站在一边:“来两串吧?”

      他摆摆手,指指嗓子,刘胖子说:“感冒了?那是不能多吃肉。不过,给你来个你刘叔特别配方。保证你好得快。”不由分说就冲后面喊,“后面的,给这位来个全素的,多放点洋葱和蒜。弄清淡点,孜然、辣椒一概不要。再把我刚沏的红茶端一缸子来。”

      全素串端上来,红绿柿子椒中间隔了洋葱片和其它一些菜,考得冒着油光,还刷了一层什么酱,看上去红嘟嘟的,闻着香喷喷的。团团一边往下咽嘴里的肉一边说:“这个我也要!我还要喝红茶!”李俊基有点心动,拿起来咬了小口,眼睛一亮,立刻向刘胖子挑起大指。他三口两口吃光抹着嘴说:“再给我来两个。”

      刘胖子得意地说:“不错吧?再来一个就行了。你病还没好,小心吃顶着了。”

      正说着一个人探头进来说:“真热闹阿。”

      “高警官。”刘胖子忙站起来。我们纷纷打招呼。高远扫了一眼店里,眼光在我们挤的小桌子上停了一下,低头有些羞涩地说:“我从旁边过去。觉得这边挺热闹,好象有熟人的声音,过来看看。”

      “您屋里坐。”刘胖子忙往里让。

      我三言两语把高远帮忙护着店牌子的事跟李俊基说了,他站起来说:“高警官,快过来坐。哎,你们几个,往里挤挤!再挤挤!”

      高远脸有点红:“不了不了,你们吃。我走了。”

      “不要阿!”团团大叫大嚷,“人民警察怎么看不起人民阿?”

      “团团别胡说!”雁语捅了团团一下,“高警官,今天的串串特别大。你赶紧坐下吃吧。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明天刘叔一觉醒过来,串串可能就变小了。”

      “这丫头!”刘胖子嘿嘿地笑着。

      高远取下警帽,露出一头整齐浓密的黑发。他还在犹豫,雁语拍拍身边说:“别想了,快坐下来吃吧。”

      高远终于红着脸在雁语身边坐下来。刘胖子把他的警帽接过去说:“高警官,您来点什么?”

      顺子一边从签子上往下撕肉,一边对高远说:“特大纯肉串!一定要特大纯肉串!”

      高远笑了:“好,特大纯肉串!给我来三个。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一大桌人挤在这小小的的天地里,外面刮着北风,肚子里是香喷喷的肉,喝着刘叔的红茶,嚼着李俊基不声不响从对面小店买来的瓜子、锅巴什么的,人人都是一副幸福没边的表情。雁语和团团两个丫头馋猫似的有滋有味地嗑着瓜子,嘴就闲不住了。一会儿问问李俊基有没有兄弟姐妹一会儿又问问我复习地怎么样了。团团看看身边的高远说:“高警官,我坐在你这边,看不见你脸上的疤。觉得你长得挺帅的。”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我们的脸色都有点变,我刚要开口阻止,她又说了,“你那个疤是怎么来的?是坏人打的吗?”我和李俊基对视一眼,他苦笑着摇摇头。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

      高远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说:“这有一半得怪我自己。我那时刚从警校毕业,没经验。那回去抓一个逃犯。他拿了个木工锯试图拘捕,被我们一下按在地上了。我就把那个锯子扛在肩上,压他下山,没想到他突然开始反抗。。。”他忽然不说了。

      “那个-”李俊基刚想说话,雁语已经开口了:“高警官,其实男人脸上有个疤显得特有气质。我们都觉得你长得特帅。是不是,团团?”

      “那当然了!”团团理直气壮地说,“哼,俊哥虽然长得好看,但是绝对没有你有气质!”

      “WHAT?”李俊基故作目瞪口呆状,然后边往回抢瓜子、锅巴边说,“还给我,还给我!”

      “哎呀,真小气!不给!不给!”三个人争抢中撕破了口袋,瓜子锅巴洒了一桌子。

      夜有些深了,12月的风很冷。我们走出肥肥烤猪,我说:“咱们去老地方看看吧?”一行人绕过街角,眼前一片黑漆漆的破败景象,比三个星期前还要凄凉。一些没烧干净的破布烂绳挂在墙垣上在风中乱抖,象一只只绝望的手臂。大家一时都说不出话来。高远踱到我身边轻声说:“我们一直没找到丁如兰和他的两个手下。估计跑了。”他顿了顿,“今天我看见龙骨带着两个人来看这片地。”

      “龙骨?”我警觉地抬头望他。

      他点点头:“这些天来看的人有好几拨。”

      李俊基双手插兜摇摇头说:“唉,不知道他们卖多少钱。这要是在汉城,周围这么多居民,早就被人买下了。”

    • 家园 【原创】第68章 不服

      “大家好”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先把你后腰上别的书也拿出来吧。坐在那儿不个(?)得慌吗?”

      男孩闭严嘴巴,翻眼看他。不知是在和自己生气还是在气“大家好”。他沉默一会儿,突然一伸手,“咣当”“咣当”又是两本。

      “四本!四本!”顺子气得浑身发抖。“这书都被你揉成这个样子,我还怎么卖呀?”

      “不是给你钱了吗?”男孩一拧头,显示出这个年纪的孩子特有的倔强。

      “大家好”不理顺子,依旧看着男孩说:“十 倍偿还。啧啧,”他掏出喜欢开的丢书单子,“日本最新编织技法,原价30;股神 - 巴菲,原价25;。。。”他连着念了几个,停下来笑呵呵地说,“小伙子,说实话。这都是你拿的,对不对?”男孩拧眉立目瞪着他,忽然从兜里抽出一个黑乎乎的大哥大,劈里啪啦按了几个号码:“我!是我!你快点到不借斋来。在什么地方?你养司机是干嘛吃的?老工具厂西门的书店就是。”

      说完。他啪地关了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大家好”看看我们,先坐下来了。我给顺子做了个手势,他嘟嘟囔囔地拿着那几本书去了。我一会儿看看“大家好”,一会儿看看男孩。这两个人坐在桌子两边,男孩的眼光不是看天花板就是看旁边的书架,反正就是不正眼看我们。“大家好”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面前的男孩,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正对阵呢,顺子领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进来。这个人一进门就道歉:“对不起阿,对不起阿,我们猫猫又给大家填麻烦了。真对不起阿--”

      “你先看看什么人再道歉好不好啊?丢人!”被叫做猫猫的男孩一脸轻蔑,索性把头拧到一边去看墙。

      中年人这才抬头,看见我愣了一下,估计我的样子太年轻又带着围裙,不象领导干部。他转而看“大家好”,又是一愣,“大家好”那副标准扫大街的形象把他彻底整糊涂了。中年人手里高高举着一包高级洋烟,看来是惯与人应酬,随时准备拉好关系的。中年人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转回到顺子身上,讨好的笑容在脸上凝固着。

      “就是他们几个。你就别找了。”男孩在一边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阿,这样。”男子混沌乍开,给我们一人鞠了一躬,“对不起阿,我们猫猫从小就爱跟人开玩笑。有时就开过了。今天又做什么游戏了?”

      “他偷书。”顺子说,“而且是在我们这儿偷过好多回了。”

      “这个小兄弟,阿,是经理阿。真是少年有为呀。偷,是很严重的词。不可以随便用的。我们猫猫只是开玩笑,我马上让他把书都还回来。”

      “开玩笑?我们郝大爷说了,这个单子上好多的书都是他偷的。”说着顺子抢过丢书单,一把扔给中年人。

      中年人一边看,一边掏出大手绢擦头上的汗。看了一遍后,说:“钱经理,好象没有证据说这些书都是我们猫猫拿的阿。而且这些书全部加起来也不过327块。这样好了,我给你们三千,怎么样?”说着就去掏钱包。

      “凭什么?”不等我们发话,男孩一下窜过来捂住了钱包说,“他们又没有抓住我偷那些书,你凭什么给他们钱?”

      “你这个孩子,一边呆着去!”中年人一边和男孩争抢钱包一边不忘向我们微笑示好。

      “好了。先停一停!”“大家好”招呼一声,大家都停了下来。他一指男孩问中年人,“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爸。”男孩听了这句话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

      “他是不是一直就爱偷东西?”这句话一出口,男孩不出声了。

      中年人忙说:“不是偷。不是偷。我家猫猫就是贪玩儿。”

      “好吧,”“大家好”笑了笑说,“他这么玩了多久了?”

      中年人回头看看男孩,眼里又是慈爱又是难过,回过身来难堪地说:“求您别问了。我们认罚还不行吗?罚多少您说个数。”

      “老弟呀,”“大家好”拍拍那人的西服说,“你这身衣服不错。做生意的吧?”

      男孩一听霍地站起来:“别和这个老东西说。妈的,想讹我们家?没门!不行,你就把这个破店买下来。反正你有的是钱。”

      “住嘴!住嘴!”中年人的脸上全是央求,我们看的都不忍心了。

      “大家好”哈哈一笑,缓步走到恶形恶状的男孩面前。男孩昂然而立,比他整整高出半个头,他笑着端详男孩。男孩低头吼:“干嘛?!”“大家好”出手如电,“啪”地一声男孩已经挨了一个嘴巴。“你-”男孩还没说完,劈里啪啦已经挨了“大家好”七八个嘴巴。男孩开始还试图抵挡,后来只好勉强用手臂护住头脸。但是“大家好”的手太快,我们就听见劈劈啪啪一阵脆响,“大家好”已经打完收工了。他站在离男孩一尺远的地方,依旧笑微微的,和高大的男孩相比,真是瘦小枯干阿。男孩发现巴掌停了,缓缓放下护着头脸的双手,低头瞪视着“大家好”,渐

      渐眼冒凶光。他的右手慢慢攥成拳头,悄悄举起,刚要下手。脸上又被“大家好”打得一阵跟放鞭炮似的。奇怪的是“大家好”的动作很简单,男孩也在不断躲闪,可就是躲不开。

      中年人一定也看出来“大家好”出手并不重,他心疼儿子到底忍不住,拉住“大家好”的手苦苦央求:“老师傅,老师傅,我们猫猫知道错了。您就别打了。阿?我求求您了。”“大家好”被他拉开之前,顺手一拳捅在男孩的肚子上,男孩立刻抱着肚子坐倒在凳子上,脸色苍白嘴里不断干呕着。“猫猫,你怎么了?”中年人扑到儿子身上,眼泪都下来了。

      “大家好”走到一旁,好整以暇地拍拍手:“他没事。我只是在他胃上捅了一下,让他老实会儿。”

      中年人赶忙过来:“不会有后遗症吧?”

      “不会,我下手时心里有数。老弟,”“大家好”拍拍中年人的肩,一手点着边呕边恶狠狠地瞪着他的男孩说,“这么个不孝子你还要他干什么阿?反正他又不认你。我看你挺有钱,年岁也不算老,使点劲自己再生一个吧!”“大家好”一席话说得我和顺子,连同那个中年人目瞪口呆。

      “你个老东西!”男孩从凳子上站起来,又捧着肚子软了下去。

      “可是,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阿?”中年人看看自己的儿子,眼泪汪汪地说。我和顺子看着都心酸。

      “老弟呀,”“大家好”语重心长地说,“这孩子染上这个毛病,很难改呀。”

      “我知道,我知道。”中年人举起擦汗的手绢擦了擦眼泪。

      “假猩猩地,又出来哭天抹泪的丢人!”男孩勉强从嘴里挤出一句。

      “大家好”啪地一声给了男孩一个极清脆的耳光,这回下手很重,男孩的脸上立刻肿了起来。“大家好”抢前一步气哼哼地指着男孩说:“他丢人?他心疼儿子有什么丢人的?我当初要是有个爹,用得着出来学这门手艺吗?你看看他看看他,”说着把中年人拉到男孩面前,“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爷们,为了你到处他妈求爷爷告奶奶的,你倒嫌他丢人?你他妈偷东西不丢人?”说着“大家好”在男孩额头上重重一点,“你要想出来练,就他妈把手艺先学好喽。我大家好在街上混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象你这样动不动让老爸擦屁股的孬种!”

      男孩气得脸通红,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扶着桌子勉强站起来:“谁、谁他妈孬种?你,”他一指中年人,“现在就走。今天他们要打要关我认了。出来以后我还要来这儿。”

      “大家好”抬脚在他的膝盖窝里就是一脚,男孩一屁股又坐回凳子里去了:“还来?就你这手艺?”

      “我怎么了?”男孩翻着眼睛,气喘吁吁地说,“我今天不过是大意了。栽在你这个老王八蛋手里。”

      “孩子,”“大家好”苦笑着围着他走了几圈,“看看这双手,仔细看看。”说着把双手举起来,伸到男孩面前。这是我们第一次看见他的手,平时他都是揣在袖子里,我们还以为他怕冷。这双手简直可以说是伤痕累累。“每一根都断过。有的还断过不止一次。都是让人生生掘断的阿。”他那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贴到男孩的面前,男孩第一次低下头躲闪。“我这双手,开水捞肥皂油锅夹铜钱。就这,我还在大牢里蹲了七年阿。七年阿,孩子。一天就俩窝窝头阿。”

      男孩低着头没说话,我和顺子也被“大家好”的手和那似哭似笑的神情吓坏了。“大家好”默默把手拢回袖口,垂头坐在男孩对面。中年人看见大家都不说话,忙过来说:“多谢老师傅对我们猫猫的教育。这次回去他绝对不会再犯了。”

      “谁说的?”男孩一梗脖子,“他被人家掘断手是他太笨!”

      中年人本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一听这话也急了:“你这孩子-”

      “大家好”抬起手指了指男孩:“你叫什么?”

      男孩瞪着眼说:“懒猫。他们都叫我懒猫。”

      中年人忙插嘴:“他不叫懒猫。那是坏孩子们给他起的外号。”

      “大家好”冲中年人摆摆手让他别说了,转眼盯着懒猫说:“你,不服。是吧?”

      “是!不服!”

      “那怎么着你才能服?”

      “我再来两次,不!三次,你要是捉着我,我才服!”

      “你个逆子,你还要来偷阿?”中年人气得哆嗦着举起手。

      “别动。”“大家好”胸有成竹地对懒猫说,“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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