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南北志---北朝志 -- 南北朝大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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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小虫一只

        三国演义中有评价诸葛亮的说他是“兴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汉四百年之张子房”意味汉朝江山四百年之久,这个明显是把三国家时中的蜀汉政权也记进去了(公元221—公元263)

        公元221年,应该是公元前221年吧,不过这个也是秦朝一统天下的年代,不是汉朝的开始。西汉开始应该是公元前206年的事情。关于前面冒顿单于的年代,老兄也漏了个“公元前”的字样。

    • 家园 【原创】其四:鲜卑大人檀石槐

      檀石槐是鲜卑在后汉时期的一个重要人物,也是后汉时期鲜卑在和东汉帝国的历次交迭争强的风浪中最了不起的一个弄潮者。

      他的活动年代是在汉桓,灵帝时期,如果按照《后汉书》关于他死的时间来推算的话,他当生与汉永和元年(公元136年),死与光和三年(公元181年),时年45岁。

      据说他出生的时候颇有灵异。《后汉书》记载他父亲名叫投鹿侯,在当时该是一个附庸于匈奴的鲜卑小贵族。他随匈奴军队出征,一去便是三年,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家里多了个便宜儿子。投鹿侯自然是勃然大怒,于是询问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妻子是这么回答的“尝昼行,闻雷震,仰天视而雹入其口,因吞之,遂妊身,十月而产…”《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投鹿侯自然不信,有听过吃个冰糕就生个孩子的吗?但看着这个小娃娃也是可爱,亲自下手杀了又实在是不忍心,左思右想下,一咬牙,投鹿侯纵马把这个小家伙扔到了荒郊野岭,意思是由他自生自灭。

      这样一来,投鹿侯的自尊自是满足了。不过他的妻子却不答应。当着丈夫的面无话可说,当投鹿侯洋洋得意的回来后,她便悄悄的叫了一个自己母族的人暗地的把檀石槐拣了回来,并让自己的母族把他慢慢的养大。

      这个故事虽然由汉帝国的史官写成,却也多多少少的也反应出了当时鲜卑的一些社会情况。鲜卑的婚嫁制度和当时草原上的诸多民族类似,女子在未婚嫁前具有一定的性自由,但婚嫁则保持有掠女的传统。男子如果要成婚,一般是以先强抢为先,然后再以牛羊为聘礼,为妻家服役,服役时间一般为三年,截止后方可自由带妻子离去。嗯,综上考虑,檀石槐的出生之谜也不难理解了。

      檀石槐既然出生不凡,行事自然也是与众不同。在他14,5岁的时候,有个其他部落的头人率众来侵犯他所在的部落,掠夺去了不少的牛羊。这个自然令檀石槐十分愤怒,他一人一骑的追了上去,居然所向无前,杀的敌人是落花流水,奇迹般的夺回了所失去的财物。有武功与前,部落中看他自然是大大的不一样了,“由是部落畏服。乃施法禁,平曲直,无敢犯者,遂推以为大人。”《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成为了这个部落的领袖人物。

      然而,檀石槐的眼光却不仅仅只在母族的这一个小小的部落而已。根据后汉书记载,在其后不久,他在高柳(今山西阳高县)北三百余里的弹汗山(今河北张家口尚义县南)设立了大帐,欲需求和当时散落在草原上的其他鲜卑部落结盟纵横。

      其时鲜卑各部落其实也是蛮苦了,自从20年前其至鞬死后,鲜卑再也没能出一个可以领袖群部的人。这也就使得鲜卑在和南方的汉帝国对抗的过程中尽落下风,几乎就到了要被亡族灭种的地步了。此时有人振臂一呼,自然是人心大快,一拍既合。于是,一夕之间“东西部大人皆归焉。因南抄缘边,北拒丁零,东却夫馀,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网罗山川水泽盐池。”《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苍茫大漠,祁连巍峨,竟全成鲜卑牧羊纵马之地,檀石槐的声势实在是一时无两。

      有力与斯,檀石槐的气量放的更远。这个时候他的目标已经不仅仅是草原上纵横曲折了,他的兵锋转而南下,直指北疆业已歌舞声平20余载的东汉帝国。

      公元156年,汉永寿二年,檀石槐亲率鲜卑骑兵三四千骑进犯帝国的云中郡。至此正式拉开他和帝国的拉锯战。于是有,158年,汉延熹二年,鲜卑侵扰帝国北疆,帝国匈奴中郎将张奂率南单于出塞击之,斩首二百级。159年,汉延熹二年,鲜卑攻进雁门关,杀帝国边防将士数百人,大抄掠而去。164年,汉延熹六年夏,鲜卑千余骑袭扰辽东属国。167年,汉延熹九年,檀石槐遂分骑数万人入缘边九郡,并杀掠无算。帝国派遣张奂迎击,被逃去。

      由上可见,鲜卑在檀石槐的带领下,实在是进步不浅。在前几次战斗中,汉帝国多多少少还能取得点面子上的胜利,可到了后期,随着因为帝国内乱而外逃投奔鲜卑的汉人越来越多---他们带去了当时先进的谋略和科技,且鲜卑亦开始将自己游牧民族的特性逐步发挥到了极致,帝国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就连前次与鲜卑作战时屡试不爽的法宝以夷治夷都无用了起来---这也主要是由于帝国前期政策实在是软弱的缘故,在檀石槐崛起的时候,帝国醉生梦死,任由盟友各个支离破碎,等到了大火烧到自己头上了才咋醒还惊,这个又有什么用呢---帝国实在是不胜侵扰之极。

      在这个基础上,有人又想出了和亲的老套路,于是“遂遣使持印绶封檀石槐为王,欲与和亲。”《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

      檀石槐实在是一个不世枭雄。年少时候的孤苦伶仃没能压死他,汉帝国的和亲政策也没能使他铁一样的心软了下来,仰天一笑,檀石槐断然拒绝了汉廷递过来的橄榄枝。坐拥三部(“(檀石槐)自分其地为三部:从右北平以东至辽东,接夫余、濊貊二十余邑为东部,从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十余邑为中部,从上谷以西至敦煌、乌孙二十余邑为西部”《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冷看洛阳,鲜卑之火愈燃愈烈 。

      鲜卑势已如此,帝国内部也起了不和的声音。以议郎蔡邕为首的主守派认为鲜卑“兵利马疾,过于匈奴”,作战中“来如飞鸟,去如绝弦”再加上现在帝国的情况已远远不及汉武盛世,当前出击主动攻击鲜卑无疑是自寻烦恼,倒不如“守边之术,李牧善其略;保塞之论,严尤申其要”。而李,严两位的策略是什么呢?是以守为主,固本培元,诱敌而乱,一击而溃。而以辽东太守夏育为主的主战派则自持有和鲜卑作战并获胜的经验,狂妄的认为“征幽州诸郡兵出塞击之,一冬二春,必能禽灭”。

      平心而论,蔡邕的建议虽然失之老成,但的确是当时已是内忧外患下的汉帝国的良策。如能采用,虽然不能做到根绝鲜卑,但也可以一缓边疆的压力。可偏偏当时的汉帝灵帝血气方刚,在北方三州(幽、并、凉)日夜如水一样的边急前,盛怒之下不辩明细,断然采用了夏育的方案。于是公元177年,汉熹平六年,“遂遣夏育出高柳,田晏出云中,匈奴中郎将臧旻率南单于出雁门,各将万骑,三道出塞二千余里。”《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倒颇有当初汉武三军并出讨伐匈奴的气势。

      说到这三军的将领,这里有值得提一下了,这个就是云中一军的主帅田晏。田晏本是帝国的护羌校尉,因为触犯了刑法而被夺官削职,这个本无可厚非。但糟糕就糟糕在此人官瘾极大,为了继续在宦途上发展,他努力巴结当时的中常侍大宦官王甫。王甫也该是吃了他不少好处,是以在灵帝面前极力主张出兵,并请灵帝以田晏为将…

      呜呼,当为将者把一国之战作为自己晋升的捷径的时候,这个将者所率领的部队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檀石槐得知汉军出击的消息之后,不慌不忙,他令自己的三部军马各自出击,半路上截得汉军就是一场大战。可怜汉军,将也不将,君也不君,“丧其节传辎重,各将数十骑奔还,死者十七八。”《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实在是场残败。

      战后,三将自然是“三将槛车征下狱,赎为庶人”,可是鲜卑之祸更是不可解脱了。边境是“缘边莫不被毒”,欲用蔡邕的计策也失了人心,灵帝追悔莫及。

      可就在这个时候,万幸的事发生了,公元181年,万恶之源檀石槐居然死了。汉帝国实在是幸运之至哈。即便是时隔多年,为帝国的做史的史官在史书中亦如是战战兢兢的写道“而灵、献之间,二虏迭盛。石槐骁猛,尽有单于之地;蹋顿凶桀,公据辽西之土。其陵跨中国,结患生人者,靡世而宁焉。然制御上略,历世无闻;周、汉之策,仅得中下。将天之冥数,以至于是乎”,其时帝国的狂喜,实在是可见一斑了。

      檀石槐死后,他的家族尚闻名与汉帝国颇长段时间。但他一手创立起来的鲜卑大联盟却在他死后不久就土崩瓦解了。

      鲜卑联盟瓦解的因素有很多,其子也是后继者和连能力不及乃父是一个因素,但更加主要的却是在鲜卑联盟的性质本身。在当时的条件下,鲜卑各族的生产力十分的低下,农业、畜牧业经济都不发达,虽有逃离的汉人的补充,但毕竟时间很短,不能从根本上对此做出重大的改变。因此,人口的剧增以及对于财富的渴求使得鲜卑各部之间除了军事联盟之外,并无过多经济往来。加之政治上除以军事掠夺为目的的战争协作之外,组织上也较为松散。檀石槐的三部并立看似优美,可实际上也是一种妥协的表现,三部之间相互之间关联的纽带不过是檀石槐本人的强大的个人能力和魅力。是以人死国亡,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我倒真是想仔细的看看檀石槐的死因,在45岁的盛年就去世了,难道真的就是汉朝的天运使然吗?还是别有其他呢?

    • 家园 【原创】其三:帝国的反击

      平心而论,在对待帝国北部边境的游牧民族上,东汉帝国做的委实不如西汉。总的来看,这其中有诸多因素。首先是对手的实力和规模。西汉时匈奴独大,在经过了冒顿的盛世之后,匈奴在结构组织上已然相当完善。除了保持了游牧民族追逐水草的特质之外,在行政管理军事组织方面,已经和一个国家没有什么区别了。这也就使得西汉得以在广袤的大草原上与之展开大规模决战。而对于东汉政府而言,其时匈奴势微,北方草原上可以说是群雄林立,除去死而不僵的匈奴之外,乌桓,鲜卑都不可小觑,可无论其中的哪一个,都远远没能达到西汉时期匈奴的高度。历次见诸与《后汉书》早期的战争,基本上都是各个部落或者若干个部落联盟与王朝的争斗而已,如西汉时期动辄数十万的倾边入寇相比真是天上地下。这个也就使得后汉帝国在应付这方面的事务的时候显得相当的为难,明明攥紧了拳头,可是就是找不到明确的打击对手…这种尴尬的确是难以处理的很。

      其次是帝国的国力和政策。在经过了王莽的篡汉之后,东汉帝国虽然依旧保有帝国之名,可是国力军力都一大不如前了。下面是东汉和西汉的一个人口数目的大致情况,东汉与鲜卑争斗时期的衰弱,可见与斯了:

      公元二年(西汉平帝二年)五千九百五十九

      公元一零五年(东汉永兴元年)五千三百二十五

      公元一二二年(东汉延光四年)四千八百六十九

      公元一四零年(东汉永和五年)四千九百一十五

      公元一五六年(东汉永寿二年)五千六百四十九

      而即便是这样,在帝国国内,乱事也是连绵不断。如公元101年,汉永元十三年有许圣起事,公元102年,汉永元十四年,有烧何羌起事,公元109年,汉永初三年,又有张伯路起义,公元111年,汉永初五年,再是杜琦、杜季贡起义…帝国对于国内已经是自顾不暇了。

      国事如此,如西汉武帝时期大规模的民间骑兵储备,有东汉一代,简直不敢想象。因此帝国在处理边境事物的时候,往往采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花钱买平安的赎买政策,以及以胡制胡的牵扯政策。但是,如此以来,年年是耗资亿万倒是罢了,最主要的是,这样也就助长了游牧民族的嚣张气焰。翻开《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同篇如“骄纵”,“复寇”,“转盛”的字样比比皆是。这也就反映了帝国政策是如何的失败了。

      不过,幸好的是,尽管中央政府相当的无能,但是这个时候,鲜卑却自己招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公元123年,“延光…二年…(鲜卑)其至鞬自将万余骑入东领候,分为数道,攻南匈奴于曼柏,薁鞬日逐王战死,杀千余人。三年秋,复寇高柳,击破南匈奴,杀渐将王。”《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其时南匈奴虽然已经归附中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加上鲜卑恃武而骄,四下欺凌如乌桓等的其他部族,各个部族早以不忿,经此一战,终于激起了公愤。

      公元127年,“中郎将张国遣从事将南单于兵步骑万余人出塞,击破之,获其资重二千余种。”《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这是帝国以及其从属部族对鲜卑的一个信号,帝国开始要转守为攻了。但是鲜卑,或者说整个的鲜卑群落却没有意识到这点。在其后不久,鲜卑卷土重来,这次他们的目标是辽东的玄菟。当然,这一次,他们同样的遭到了帝国方面的严刻打击。

      《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记载,在面临来自鲜卑的骚扰的时候,“乌桓校尉耿晔发缘边诸郡兵及乌桓率众王出塞击之,斩首数百级,大获其生口、牛、马、什物,鲜卑乃率种众三万人诣辽东乞降。”这个乌桓校尉耿晔的来历可不简单,他是东汉耿氏的一员,而这个耿氏,有东汉一代,“大将军二人,将军九人,卿十三人,尚公主三人,列侯十九人,中郎将、护羌校尉及刺史、二千石数十百人”,实在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望族,如算到汉末才因为耿纪诛杀曹操未遂,反被曹操族灭,耿氏真可以说是“遂与汉兴衰云”。了《后汉书.耿弇列传第九》。

      这里附带说说耿晔的祖父,上述九将军之一的耿恭。耿恭这个人真是异乎寻常,岳飞岳武穆的名篇《满江红》中的千古绝句“壮志饥餐胡努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说的就是耿恭在章帝建初元年(公元77年)以偏师征守疏勒城的事迹。那一仗真正打出了汉家儿郎的气魄。耿恭以百人之力,抗拒匈奴单于亲自率领的大军经年之久,箭尽粮绝,甚至榨马粪以求水,熬皮甲炖弩弦以充饥…真是非常人所为啊。范晔在《后汉书》中写道“耿恭疏勒之事,喟然不觉涕之无从。嗟哉,义重于生,以至是乎!”,嘻,诚是斯言,诚是斯言,读史如此,当浮大白以畅饮,慰英魂于千载之下。

      有祖与此,耿晔这个人自然差劲不到哪里去。在玄菟一战后,耿晔开始积极的部署并主动寻找和鲜卑交手的机会。公元132年,这样的机会终于来了。“(永建)六年秋,耿晔遣司马将胡兵数千人,出塞击破之。” 《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

      耿晔的胜利开始给屡屡受鲜卑袭扰的边境长官以良好的鼓励,在耿晔的表率下,边疆诸郡也开始不顽固与防守,积极进攻了起来。当然了,单单靠中原汉帝国的力量依旧是不够,所幸运的是,这个时候的鲜卑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一提到打击鲜卑,无论哪个民族都有兴趣插上那么一腿…“冬,渔阳太守又遣乌桓兵击之,斩首八百级,获牛、马、生口。”,其中自然是以被鲜卑欺压最多的乌桓最盛,甚至还出现了像“率众君”扶漱官这样打击鲜卑的先锋人士《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

      不过,需要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时候,尽管帝国依旧采用了以胡制胡的政策,但与初期有了很大的区别。在初期,帝国几乎是抱着一种完全信任的方式来驱使其他民族的,帝国只需要负担军费而已。这样不但弱化了帝国在这些部族中的影响力,降低了这些部族对帝国的畏惧,更主要的是,这样无法将帝国和其附庸的战力得到最大的发挥。而现在则不同了。帝国不但继续大规模的驱动来自匈奴,乌桓的骑兵,更主要的是,帝国也开始将自己的战力融其中了。这就使得双方的能力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在东汉时期,尽管帝国缺乏相当的骑兵,但是,帝国良好的科技水平无疑可以最大程度上的弥补这点。东汉时期,军队开始大量的装备驽。这是一种远射兵器,可以理解为安有臂的弓。东汉军队中的弩主要分“强驾”和“小驾”两种。强驽的射程和杀伤力比小驾更大。弩的射程和强度,通常以“石”计算,有一、三、四、五、六、七、八、十石等八级,一般六石驽最为常用,大约可射二六○米,最可怕的是,这些弩的箭矢上还往往涂有剧毒。有这样的配备,汉军自然具备了良好的防卫和大范围杀伤能力。再加上匈奴,乌桓等在机动力量上不亚于鲜卑的游牧民族相助,鲜卑的遭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公元132年冬天,也就阳嘉元年冬天。耿晔再次调遣汉军以及乌桓部队,出塞攻击鲜卑。公元133年春天,汉帝国匈奴中郎将赵稠也从派遣下属的南匈奴兵力,出塞攻打鲜卑。这两次都收到了相当好的效果,在联军的打击下,鲜卑被迫数次进行大规模的战略迁移,甚至舍弃水土丰饶的地域以躲避联军的追击。这对于鲜卑这样的游牧民族而言,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

      在经过汉王朝和其他部落的联手打击后,鲜卑已经不堪重负。而偏偏就在这个时,更大的打击来临了。在躲避追击的迁徙中,鲜卑的一个类同与领袖性质的人物其至鞬亡故。鲜卑一时群龙无首,四下崩析。汉帝国的边境得以不闻鲜卑之名二○余载。

    • 家园 【原创】其二:早期的鲜卑

      鲜卑第一次为中原王朝注意应是在东汉早期。而在此之前,作为中原的汉王朝的最大敌人的,则是曾经击溃了鲜卑祖先东胡的另外一只彪悍的游牧部落---匈奴。

      汉帝国与匈奴就好比西方历史上的罗马与迦太基。两者之间战争经年,打仗打的是翻天覆地,连累的周围的小国也是战战兢兢,如草附墙。这个名单上的名字足足有好长一串呢,车迟,楼兰,月氏,丁零…等等等等,而鲜卑的先人东胡只怕也在其列。曾经称雄与长城以北的东胡既已失去了和两者争霸的最好时机---详细的过程可以参见《史记.匈奴列传》,这里就不再说了,那么也只有一样暗自伤心的份了。

      所幸运的是,一方面由于内乱,另外一方面也由于西汉帝国的不断打击和压迫,匈奴的势力在公元前60年前后遭到了巨大的打击。由冒顿(约209--174年在位)而建立起来的匈奴帝国旦夕之间烟消云散,所承袭“匈奴”这个强悍的名字的不过是若干个内讧且争相向中央王朝的汉帝国屈膝求赏的小部落而已。鲜卑先人的生存环境一下子好了很多。它开始逐渐的强大了起来,并开始以所居住的地方的“鲜卑山”而自称为鲜卑。

      关于鲜卑山的说法,根据鲜卑族后期的分化,主要有两块地方可称此名。一是东部鲜卑。是部鲜卑起源于内蒙古自治区东部的鲜卑山,即今科尔沁右翼中旗西哈勒古河附近的大罕山,亦即辽东塞外之鲜卑山,在大兴安岭东侧的浅山区和广漠草原地带,与其西南面的阿鲁科尔沁右翼中旗西北140里之乌桓山遥遥相应。东部鲜卑的代表为南北朝早期的鲜卑慕容氏,大燕国云起云落,参合坡男儿气夺,慕容氏一时多少风流人物…而另外一块则是北部鲜卑,也就是在南北朝时期占有重要地位的魏,齐两国的建立者。关于此部的起源,在《魏书•礼志》中有这样的记载:“魏先之居幽都也,凿石为祖宗之庙于鸟洛候国西北,自后南迁,其地隔远。真君中,鸟洛侯国遣使朝献,云石庙如故,民常祈请,有神验焉。其岁,遣中书侍郎李敞诣石室,告祭天地,以皇祖先妣配…”,其中这个“石室”是为破解迷题的关键。这点上,有赖与史学前辈米文平先生的辛劳,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石室”终于被确定为大兴安岭北段顶巅之东麓的嘎仙洞,该洞“地表海拔高度4 9 5米,洞口略呈三角形,朝南偏西。洞内南北长120米,东西宽27米,可并排开六辆大卡车,穹顶最高达20多米,总面积约两千平方米,可以容纳上千人。”

      《后汉书.光武帝记下》中有如下段落“二十一年…秋,鲜卑寇辽东,辽东太守祭肜大破之。”(公元46年)这当是鲜卑正式作为一个民族在中原王朝的史书中的记载了。不过,这个时候,它还是比较弱小的,相比曾经和匈奴纠缠多年并最终取得了顺利的汉帝国而言,这个时候的鲜卑并不比国内的流寇要强大多少,甚至连西域的鄯善,车师北面的高句丽都比不上。无需帝国皇帝的劳心部署,一个市级的地方长官就可以轻易的将之击溃了,剩下的,或者只是史官们大大咧咧的在史书上记上一笔而已。---附带说一句,这个辽东太守祭肜也是一个强人了,据说他能拉开300斤的强弓,打仗的时候也常常身先士卒,不让与人,实在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后汉书.铫期王霸祭遵列传第十》中关于这次战役的记录比本纪中要详细了很多,也很合乎祭肜的性格,“二十一年秋,鲜卑万余骑寇辽东,肜率数千人迎击之,自披甲陷陈,虏大奔,投水死者过半,遂穷追出塞,虏急,皆弃兵裸身散走,斩首三千余级,获马数千匹。自是后鲜卑震怖,畏肜不敢复窥塞。”实在是豪情一战北疆惊。

      在意识到了汉朝的强大之后,早期的鲜卑采取了卑躬的政策。《后汉书.光武帝记下》(公元55年)中的记载如实的反映了这一点,“三十年春正月,鲜卑大人内属,朝贺”。鲜卑的这种态度显然得到了汉帝国的高度嘉许,“三十年,鲜卑大人於仇贲、满头等率种人诣阙朝贺,慕义内属。帝封於仇贲为王,满头为侯。”《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第八十》。毕竟,在经历了王莽篡汉以及绿林铜马之后,民生凋敝,百业待兴,现在的东汉帝国实在是需一段时间来休养生息,更何况,北方的疆土并不能算是完全的安定。除鲜卑之外,尚有乌桓,匈奴蠢蠢欲动,实在是没有再招惹起一个敌对的势力的必要。

      这种和睦的关系持续了较长的一段时间,在地方官员的大力督导下,帝国出钱,鲜卑出力,在帝国和鲜卑之间逐步达成了一个基于赤裸裸的利益上的合作关系。“永平元年…是岁,辽东太守祭肜使鲜卑击赤山乌桓,大破之,斩其渠帅。”《后汉书.显宗孝明帝纪第二》(公元58年),“章和元年…鲜卑击破北单于,斩之。”《后汉书.肃宗孝章帝纪第三》(公元87年),“六年…冬十一月,护乌桓校尉任尚率乌桓、鲜卑,大破逢侯,冯柱遣兵追击,复破之”《后汉书.孝和孝殇帝纪第四》(公元94年),…都是这种情况的反应。这样的政策在明,章两朝得到了相当好的效果,“明、章二世,保塞无事”,那时候的史官们洋洋得意。

      但是,在公元97年的时候,这样的局面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随着汉帝国的大将军窦宪一举击溃了袭扰帝国边境多年的匈奴势力(公元93年),北方的力量平衡被打破了。受到了重创的匈奴开始分化,甚至有相当的一部分开始融入了鲜卑血脉。“匈奴余种留者尚有十余万落,皆自号鲜卑,鲜卑由此渐盛。”《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第八十》。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帝国内部唯一能对鲜卑产生莫大的影响力的祭肜的又因病而故,继任辽东太守的其子祭参虽曾军征战有功,但无论是号召力还是慑服力上,都远远达不到乃父的高度。祭肜既武勇过人,又不失长者之风,后汉书认为就是古代的名将司马穰苴也不过与此,甚至连敌人对他也都无比的尊敬,据《后汉书.铫期王霸祭遵列传第十》记载,祭肜死后,“乌桓、鲜卑追思肜无已,每朝贺京师,常过冢拜谒,仰天号泣乃去。辽东吏人为立祠,四时奉祭焉。”祭肜的魅力,实在是了不得。其子与他相比,不过是一个干将而已。帝国在辽东的处境,已是相当的不妙了。

      公元97年,鲜卑开始对帝国的东北地区进行了试探性的侵袭,帝国促不急防,“九年,辽东鲜卑攻肥如县,太守祭参坐沮败”《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第八十》。“八月,鲜卑寇肥如,辽东太守祭参下狱死。”《后汉书.孝和孝殇帝纪第四》。因为一个少数民族的劫掠而造成了一个市级行政长官的连罪死亡,这在帝国长达400年的历史上依然是一个比较罕见的事。中央机构由此而产生的震惊可见一斑了。

      但是,鲜卑的扰动却并没有因为帝国的震惊而停止,事实上,虽然帝国在稍后的战斗中又一次的击败了鲜卑的势力“十三年,鲜卑寇右北平,遂入渔阳,渔阳太守击破之…”《后汉书.孝和孝殇帝纪第四》。(公元101年)。但是此时的鲜卑已不是当时的小部族了,一次两次的小失败已经不足以令它屈服了,稍做休整,鲜卑卷土重来。“延平元年,鲜卑复寇渔阳,太守张显率数百人出塞追之。兵马掾严授谏曰:“前道险阻,贼势难量,宜且结营,先令轻骑侦视之。”显意甚锐,怒欲斩之。因复进兵,遇虏伏发,士卒悉走,唯授力战,身被十创,手杀数人而死。显中流矢,主簿卫福、功曹徐咸皆自投赴显,俱殁于阵。”《后汉书.孝和孝殇帝纪第四》。(公元106年),这次甚至连地方行政长官都死与斯仗,帝国实在是没面子至极。

      于是,在中央政府的督促下,一方面各地方也开始加强了军备,另外一方面,帝国也开始对鲜卑内部开始分化,“安帝永初中,鲜卑大人燕荔阳诣阙朝贺,邓太后赐燕荔阳王印绶,赤车参驾,令止乌桓校尉所居宁城下,通胡市,因筑南北两部质馆。鲜卑邑落百二十部,各遣入质。是后或降或畔,与匈奴、乌桓更相攻击。”《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第八十》。大棒备着,胡罗卜放着,应该说,汉帝国的举措在当时还是很明智的。

      但是,假如鲜卑就此瓦解的话,那也不成为鲜卑了。在逐步的适应了帝国的柔化政策后,鲜卑开始加大了进犯的力度,辽东、辽西(郡治阳乐,今辽宁义县西南)、右北平(郡治土垠、今河北丰润东南)、渔阳(郡治渔阳,今北京市密云西南)、代郡(郡治高柳,今山西阳高)、上谷(郡治沮阳,今河北怀来东南)、雁门(郡治阴馆,今山西朔县东南)、定襄(郡治善无,今山西右五东南)、云中(郡治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各郡一夜之间战火迭起,各地上报鲜卑肆虐的军情在皇帝面前摆放了足足有那么厚厚的一堆。

      自元初年起(公元114)到阳嘉元年(公元132年)间,鲜卑的铁蹄无处不在,无数的鲜卑部族时而分,时而合,分则一去千里,合则袭城掠财。面对这样的敌人,东汉帝国成了一个很大的苦主,偌大的边防军队失与鲜卑部落式的进攻方式,甚至连决战的机会都无从入手。各个郡县的自发性抗击虽也收获了不小,但也有云中太守成严,代郡太守李超等两位市级官员死难,实在是入不敷出。再算上被抢夺走的财物和弥耗的军费,北疆一带几无法进行必要的生产劳作而造成的经济上的损失,军事上的失利而在政治上造成的动荡,鲜卑之乱甚至有过与匈奴…汉帝的头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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